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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接了太后手里那已冷了的茶,红绡柔声劝道:“不过是看这几个女子的缘法了,早进来这半年的功夫,要是到了来年一月大选时还未能承宠,急的便是她们了。”
“唉……”抬手揉了揉额头,太后扶着红绡那胳膊起身朝着里头走去,“便是这四个不成,后头也还自有好的呢,今年可是皇上头一年大选进人,想是从十月份起便会有人送女进京了……今年冬天便回京住着吧,再在这里耗着也不成话……”
皇上独自坐在窗边儿,就着那红通通的烛火瞧着手里头那书。小珠子立在不远处,两眼时不时向皇上那边儿瞧上一眼,随即又低下头来。
“你那脖子莫不是抽了筋?”皇上早就瞧见了,只是一直未曾理会,这会儿忽然开口说道。
小珠子忙笑道:“站得久了些,奴才活动活动、活动活动。”说罢,又忙忙的凑了过来,一边儿给那茶杯里头添着水,一边儿问道,“皇上,明儿个早上……奴才莫非还是要穿着……那身儿?”他想问的哪敢就这般直直问出口来?可不说,心下又跟长了毛儿似的。
虽说平素皇上那要紧的大事儿自己亦不曾知晓,再加上自己不识得字儿,皇上叫自己传递的那些个消息信件的最是信得过的了。可今儿个这事吧……乃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自己要是不问个清楚,估摸着这一晚上的觉可就睡不着了。
“怎的?那衣裳可是朕亲自挑选的,你还嫌弃不成。”皇上挑眼轻扫了他一眼,抬手取了茶抿着。
小珠子脸上的笑意垮了一半儿,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只得“嘿嘿”了两声儿:“皇上……白日里头不还说不男不女,成何体统吗?”
“所以呢?”皇上这回子连眼角皆没抬起,放了那杯子后再翻着手里头的书册。
“皇上叫小的穿,小的自然不能不穿了,只是……”小珠子只觉着自己那嗓子似被什么堵了似的,清了两声儿,才低声道,“皇上……可是瞧上她了?”
就似没听着一般,皇上仍是缓缓翻动着手里头的那书册。见皇上未曾着恼,小珠子那胆子亦大了几分:“皇上若是喜欢,晚上叫她过来伺候便是了,听说皇上带她去了那崖上……那处可是……”
说着,那声儿便小了些,见皇上仍未应话儿,小珠子这边儿的动静越发低了,不敢再说下去。他自是知道皇上心里应是有准儿的,可到底怕美色误人。这四个美人中,只这柳美人颜色最胜,单比脸蛋儿的话,那三个皆不是她的对手。平素只因这四人身上各具风韵,倒是显不出她来,唯独细瞧了才能看出风韵不同来。可皇上要是真喜欢上了……这四女毕竟是那阁中派出来的钉子啊!
皇上似是看烦了,把手中那书一合,随手丢到桌子上头,起身丢了句:“她是朕的人,少想些个有的没的。”
“朕的人”?!小珠子愣了半晌,忽的恍然大悟,阁里头可以宫中安插眼线细作,难道皇上就不能在那阁中安插人手了?!
宫里宫外皆有皇上的人手,小珠子虽不大清楚到底有哪些,却亦是心里明白的,这柳美人岁数与皇上相当,想是当年先帝时便派人糊弄进那阁中的了,这等秘事,哪里是自己这个小小太监能清楚的?
想明了这点,小珠子那脸上忙爬上了喜意,乐滋滋的收拾着屋内东西,既然是自己人,那可就好说了,皇上能信她,哪里还需自己这里胡思乱想的?
一大清早,趁着那露水未散之时,再到了听雨阁,这一回,柳蔓月换过衣裳跟着皇上出了房门儿,并未见着那小珠子换做女子的衣裳,更没瞧见那个扮成皇上的小刘子。
直到了临绝崖上方知,皇上今儿个使的乃是“赖床”技能,头一日间玩了那一下午的蹴鞠,虽说折腾那玉簟凉心思占得多了些,可便是平素,若是头一日玩的疯些个,第二日一早亦会装成起得晚了。谁还能真个日日出来钓鱼?便是装也不能成日家的装成钓鱼的,又非真是那渔翁。
“昨儿晚上太后召我二人过去问话儿。”到了那亭中,一边倒水沏着茶,柳蔓月一边老实交代着。这事儿便是自己不说,皇上那里自然也能打听着。
“嗯。”皇上只哼了声儿。
他不问,柳蔓月却也老实的把那一问一答学了个全,一定不少,一字不多,连太后同那玉簟凉当时是何语气都学了个八分,倒叫皇上又上下打量了她两回。
“倒是个巧舌的。”
“谢皇上夸奖。”昨个儿自己临走时被他噎了一下子,走时便又黑了那小珠子一回,今儿个看来这小皇帝倒没找自己算账的意思呢。想着,那脸上又轻挑着抹笑,正入了皇上眼中。
垂了眸子,不去瞧这祸水般的女子,皇上略瞧了瞧匣子里头,今儿个里头没多少奏折,只一会子便看了个全。提笔给几个册子上头注了几笔,皇上便放了那笔册,忽然开口道:“将几上东西收拾了,把那琴取过来。”
柳蔓月抬眼朝那边上放着琴的柜子瞧去,忙起了身,把皇上面前这张几上东西收拾着。
皇上起身,到边上自去净了手,待他回来,正瞧见柳蔓月已放好了琴,几上那香炉里头已燃上了香,不由得向她细瞧了几眼:“柳美人会琴?”
柳蔓月收拾妥当,让出了地方,见问,面上轻笑了下儿:“我素来懒得紧,不过学了两日,便不耐烦,长老也懒得再教。”方学了几日便装成迷路跑下山去,回来后就被关了两个月的小黑屋,再出来时雅长老便对她下了几分小心,再没教过这个,只注重平素上课洗脑。
淡淡瞧了她两眼,皇上再未曾做声,只坐到蒲团上头,双手轻抬,半悬于琴弦之上。
柳蔓月亦坐在几侧,只看着那琴上双手,她见过阁中长老弹琴,也见过玉簟凉弹琴。可一个弹琴只为教习这些女子多个可拿得出手的技艺,一个却为了博学众家之长,于琴艺上头只是了了。那二者的琴声具是一股子匠气,里头声声琴音皆是利益欲望,再没听过傍人弹琴。
皇上双手修长,虽较为成年男子稍小上一些,不过是因着少年还未长开之故。趁着青烟袅袅,双手轻动,一声声拨在弦上,或清脆、或婉转、或如风吹松柏、或如沐浴春风。听得柳蔓月不禁愣住了。
阁里头学琴,只为调|教女子,技多不压身,便是学,亦没见哪个真能学成大家的。而此时,这琴音中半丝功利不带,仿佛只合着那风、随着那云,一派的清新自然。
心中讶异,柳蔓月不禁抬头向小皇帝瞧去,但见他微垂着长长的睫毛,遮出一片阴影,在眼睛上面轻抖着,再非是平素那般耍坏装凶的模样。原本带些锐利的鹰目,此时却温润如水一般,秀美的面庞,宛若上好玉石雕刻出来的,这般坐在那琴前,再合着那四周因风而动的青纱,宛如仙人一般。
愣着瞧了半晌,忽见皇上抬眼看向自己,不禁又是一呆,才回过神来——原是他已一曲弹毕了。
忙垂了首,脸上挂回平时那笑:“皇上可要用些个茶?”
“不必。”皇上收手回来,转头又瞧向那琴,“适才出什么神呢?”
柳蔓月眨了眨眼睛,微歪着头,侧脸向皇上瞧去,半笑着道:“只是没想到皇上的琴弹得竟这般的好。”还当他每日里除了上午拿来瞧文书信件,下午便只能忙着四处扮痴装傻呢,哪曾想着竟还能弹得一手好琴。
皇上脸上淡然一笑,似是不知想到了些个什么,目光悠远,瞧向窗外隐隐山峦:“我自四岁时便学琴,父皇为朕请来大恒名家为师,一学,便是三年的功夫。”
这话听着淡淡的、平平的,可声中带却着一丝忧伤,许连那小皇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出来吧。
心中暗了暗,柳蔓月笑着向那琴瞧去:“这琴瞧着可是不凡,只妾身见识浅薄,瞧不出到底好在哪里呢。”
皇上亦收回目光,低头向那琴身瞧去,抬手轻扶到那棕红色琴身上边儿:“这琴乃是前朝古物,父皇知我喜欢弹琴,方特特从民间寻来的。”
原本想绕开来着,谁想他又绕回去了?
心下正寻思着再拿什么叉开的好,却又听皇上开口道:“过来。”
柳蔓月心下微愣,抬头向他瞧去,却见他已让开了那几后正位,一腿盘、一腿支在身前,极没规矩的坐在蒲团一旁,正指着身边那儿那蒲团。
见她发愣,皇上伸手指了指自己边儿上那蒲团道:“坐这儿来。”
“皇上?”虽说这是亭子里头,不拎正座不正座的,可皇上日日皆坐在这里,哪能叫自己坐?
“你不是学过两日?过来弹弹。”
☆、第二十三章
见皇上指着那琴,柳蔓月这才理会他的意思,心下暗自转了两圈儿,脸上又挂回了平素那笑,低头道:“这可是前朝古物呢,妾身怕技艺不精,倒委屈了这等上好的古琴。”
“物是死物,再者,便是你不会弹,不过是勾断了琴弦,再换便是。莫非你练过什么铁掌功?还能一掌把朕这琴拍断了不成?”皇上把胳膊支到腿上,身子微侧,脸上似笑非笑,一股吊儿郎当的模样,倒把柳蔓月心里头刚升起那点子疑惑皆打消了。
“请皇上略等等。”不知他是好为人师,见自己说学过两日便想教教自己,还是心下有亲近的意思……可冲他那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柳蔓月倒宁可信他是心下好奇。
起身取水净罢了手,这才回到几后,见那蒲团离得皇上委实近了些,跪坐下之时便悄悄的向另一边儿暗中移了二三分,这才坐到几后,抬起双手,轻悬于琴后。
转头向皇上瞧了一眼,见他挑眉毛冲那琴示意一眼,柳蔓月那手才轻触弦上,右手轻抹琴弦,只当试音,随即,便一个个的勾着……
与适才皇上那行云流水般的技法全然不同,柳蔓月这显然是连门都未入的基本功。见她果然不会,皇上瞧了两眼,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自己在这里弹着,虽说费不了多大的劲儿,可好歹也磨的手指头生疼,他竟在一边取乐?合着他叫自己弹琴不过是看笑话全当消遣了?亏自己还担心他趁机动手动脚——这里可是亭子中,便是她不怕担白日宣淫这名头,可也受不了这荒郊野外吧!早知那垫子就不动它了!
心下着恼,双手便皆平按到琴弦上头止了琴音,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的瞧着小皇帝。
皇上见她这般模样,忙禁止了那笑,怕她恼了,正色道:“柳美人为何不弹了?”
“妾身才疏学浅,于这琴上功夫太过不济,倒叫皇上耳朵受了磨难。那乐园儿的小玉美人倒是弹得一手好琴,不如午后那会子皇上叫她揍给皇上听着解闷可好?”
那一脸的明艳,似笑非笑的小模样,嘴边那点梨涡只叫人心下总升起抬手轻戳两下的念头,这会子再听了她这话,便是皇上亦生不起大气来,只得侧目冷哼了一声儿:“她学的倒是杂,只那琴音不纯,听来才是真个磨难,朕还想多活两日呢。”
柳蔓月慢慢起身,退了那蒲团回到几边儿上,嫣然笑道:“这上好的古琴,叫妾身这不通乐律的来使倒是糟蹋了呢,皇上琴技精妙绝伦,可还有兴致再揍一曲?倒叫妾身涨涨耳福呢。”
这话本应听得人心头舒畅,可偏就觉得有那么几分不是滋味,皇上直盯着她,见她脸上笑容半分不减,似真心等着自己再现琴技一般。深吸了口气,只看着她道:“可想学?朕教你。”
能得皇上亲手教习,这是天大的脸面。可柳蔓月抬手轻掩着口,笑得花枝乱颤:“皇上,妻身便是学了,也没功夫练呢,没的倒叫皇上这当师傅的再气我不争。且妾身又是个懒性子,日日回去都要倒上一下午,这学音又要净身又要焚香的……妾只怕硬是学了,也练不上两回。”
垂下双眼,小皇帝定定的瞧着那琴,心下说不出是股子什么滋味。这女子……他看不透,摸不透。虽说她入宫后便露了行踪,可到底已是宫妃,莫非不想就着这事同自己亲近不成?还是说,欲擒故纵?
可……总觉着,又不大像。
“收了吧。”想不透,想不明,便只得压在心里头。宫中女子虽然繁多,可真正亲近的却没几个,自打父皇去世,更没哪个会教给自己这女儿家的心思。莫非还能因着这事书信于皇叔请教不成?
脑中一起了这翻念头,没的便叫人红了脸,哪有个当朝皇上因着这儿女私事巴巴的书信找人请教的道理?
收拾妥当,皇上似是没旁事要做,便带下了山,带着人再从那密道里头回了听雨阁中不提。
傍晚时分,太后再叫二女过去问话。
仍是柳蔓月先应声:“皇上今儿个似是起的晚了些,直到巳正才听着二楼处有动静,只是未曾叫妾上去伺候,想是怕妾身手脚笨拙。”
玉簟凉亦道:“今儿个儿皇上未曾出了听雨阁,只在院里头……叫人放出狼来瞧着……”说着,那声儿便抖了起来,昨儿个是大太阳下晒了半日,今儿个又是放狼在院子里头乱跑,明儿还不知要遇见些个什么呢!
太后听了,不禁抬手揉着太阳穴,长叹了口气。早先派人过去伺候是这般模样,这几日派美人过去,他竟直把这两个女子当成小太监宫女了!
“皇上可有……”想问问二人,皇上对她们可有何意思,可想也知道,若是真有意思……哪里还能如此?早就有人过来传信说是宠幸过了!“罢了,先回去吧。”
虽想叫二人使些手段,可四人中最惯做作的玉簟秋都被那逆子直叫人丢了出来,还大病了一场。现下这两个……还是慢慢在他身边儿放着吧。
“那个叫减兰的听着日日皆送些字画过去给皇上?”
红绡轻声道:“正是如此,已小一个月了,日日不断呢。”
太后这才松了口气,缓缓点头:“这倒罢了,还怕那个太过清高,却不想,倒是个肯用心的。”
“不如提点这二人一声,叫她们平素做些个点心汤水,时不时给皇上送送?”
太后皱眉沉思了会子,缓缓摇头:“这些个倒罢了,毕竟是入口的东西。”
红绡忙垂首道:“这倒是奴婢的过错了,考虑不周。”
“不怪你,女子讨好男人的法子不过那些个,只他到底是皇上,哀家可不想人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太后又是轻叹了一声儿,“现下这般也就罢了,怕就怕他等到了那大婚的时候还是这般,可怎生了得?”
这话可不是红绡能接得,只得垂着头,不多作声。
回了清园儿,叫白萱几个打了热水过来,便在大木桶中安生泡着,眯着又眼,任白雪几个在背后轻淋着水。
白日头那氛围,多少有些诡异。
现下还好,说不定是那小皇帝只是起了想当师傅的念头,便想教自己弹琴玩玩儿。可柳蔓月就怕这日日耳鬓厮磨的,再叫他起了那念头。毕竟年少,且自己又有这般的颜色,他便是有那想头也是自然。可晚上尽义务过去侍寝,与白日间擦枪走火到底不同。
一对桃花眼微微睁开,轻叹了声气儿。她不怕别的,就怕自己是那小皇帝的第一个女人。若只是寻常伺候过夜倒也怕了,只当这是义务,毕竟,他是皇上,自己是宫妃,他养着自己呢。可白日那事,是二人间的秘密,原本就与寻常不同,她怕……怕会动情……
若他是头回,自己也是头回,又是在那翻情景下,且他生的又是那般模样,自己这心到底能不能守住还是两说。
可他要是先有了旁的女子,自己不过只拿他当个不良抱枕,使唤了便使唤了,心里头更不会惦记其它,只尽力维持着现状,叫阁里莫要断了药,能多活一年便能赚一年。可要是一旦失了心……想的、盼的、要的,便绝非只是这些。
故此,白日那般顺势而为,决计不可!
“主子,怎的了?莫是白日累着了?”听她叹气,白雪忙问道。
“我是在叹,那玉家姐妹怎的笨成这样?”柳蔓月转过身子,拿手捧了一捧水出来,见它们打那指尖处漏光,再去捧上一捧。
白雪诧异同那白香对视一眼,白香不解,纳闷道:“她二人笨不笨的,与主子有何干系?”
“她二人若是不笨,早就爬成龙床了,我这儿也不必这般着恼了。”柳蔓月仍玩着那水。
“她二人若是能侍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