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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会准备许多放着毒虫的骷髅丢在我和玄空面前的!
不行,好害怕啊!
“你!”我刚想喊住苏隽,他人,不,应该是鬼,已经飘过好几个牢房的焦黑了。
“容采倩,今天的饭菜是你做的吗?”
是呀,怎么了,有问题吗?
我没有吱声,其实是还没有从他前面提出的震惊要求中回神。
“容采倩,这么难吃的东西也敢端出来给我们吃,谁要是娶了你当老婆还真是不幸呢!”
这小鬼,说几句“寂寞”之类云云,我还以为他是个穷好小子了。谁知道马上就原形毕露了呀!
“不过还好你没有嫁出去!”
这小鬼!
卷三 鬼牢 第五章 地牢寻骨
我小心翼翼地踏上由松软泥土搭造的阶梯,灰尘、湿气、焦味,立刻四散飞扬。虽然人还没有走下去,却能感到这三味玩意儿在地牢里形成了一阵阵疾风,从耳边逐渐蔓延开来。
看了看下方的一个阶梯,轻轻迈开一只脚踩了上去,另一只脚却还留在上方,以防万一。
“需要那么小心吗?”
“我害怕嘛!”
“那你还答应他?”
“我想早些离开这个鬼——咳咳——地方!”随着新的一阵尘灰被扬起的旋风,我的喉咙竟然开始发痒,终于努力咳嗽了一阵,不过我还是尽量将声音压低。现在是白昼之时,之所以要挑这个时辰与玄空一起去地牢查看,因苏隽所言,他的两个妹妹自从发现肌肤会被阳光无端灼烧之后,就选择在白天“熟睡”。
那么,鬼是真的需要睡眠的吗?我不清楚。或者说……
——她们睡觉的样子就算被我瞧见了,也真的是在“睡觉”么?
我不知晓。
至于要避开她们的前因后果,只因她们似乎对地牢很执着,起因是他们兄妹仨当时就是死在那里的。一直以来,他们不欢迎外人进入鬼牢,地牢就更不允许了。这其中的原因就连苏隽这个当哥哥的也不是特别了解。
——大概只是孩子心性吧,不喜欢自己身死之处被人无端打扰。
“也许只是调皮吧,不过连念茹也这样,我九觉得有些奇怪了。问她们从来都不肯说的。”
这是苏隽的原话。
终于到了地下,我松了口气,玄空的脚步声也从后面不急不缓的传来。我连忙四处张望寻找着他们的尸骸,却忍不住自言自语:“明明是兄妹,却一个姓苏,两个姓楚。”
警示般的目光直刺背部,应该是玄空吧,可能是听到了我的话后的反应。其实今早我已经把苏隽昨晚“饭后”与我的交谈尽数向他提起。他马上表示要来地牢查探虚实,恐怕那才是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走着……
“会不会是这个呢?”虽然是在向身后的男人询问,自个儿的脚却已经踏了进去。
是两具看上去很小的骨骸,其身形看来与君茹、念茹两姐妹差不多大小,样子很完整,其中一具的手臂紧贴着另一具的身躯。在她们尸骸的上方,一具形同粉碎般的骨骸正压着她们,似乎是有东西当年将这具骨骸敲击碎裂,不过这具尸骸的两只手臂却恰好环绕着她们的身躯。
不知为何,被粉碎尸骸的手臂骨头,情不自禁的,让我想起了苏隽那粗壮的胳膊。
——这其中……会有关联吗?
我轻轻走了上去,牢房的地上是乱七八糟烧焦的草堆和木杆,四分五裂,早已不成形状。
“怎么,不害怕了?”玄空的声音显得空辽寂寞,却又在四周呼出了一团湿气,他似乎自己也感受到了,微微皱了皱眉头。
“可能是事先早有准备,所以不觉得那么吓人了。而且……”后面的话被我咽了下去,怎么我总觉得这种场景有些似曾相识,反而显得温馨呢?
居然觉得这种恐怖的场面是温馨而熟悉的!
——看来我多半也疯了!
玄空走得飞快,很快就跑到了我的前面。进入牢房后,他轻轻扒开了粉碎的那副骨骸,应声而落的,是那副骨骸的髑髅。
他拿起灰白色的头骨,仔细地看着,又摸了摸另外两具小小完整骨骸的髑髅。
“果然。”他的嘴角又挑了起来。
——他想到什么了吗?
我走上前去也想要看看这些头骨,他纤细的手指擦拭着粉碎骨骸的手臂,说着:“下颌处的骨头微微张开,喉咙处的骨头似有黑色被熏的粉末,说明死前略有痛苦,但这种程度大概是被压到身体的某处,不是被烧死的,所以吸入了一些零星的火种。”
他放下惨白的手臂骨头,又捏着孩子般大小尸骸的头骨,像是把玩似的,边捏边喃喃自语,好像在和我说话,又好像不完全是:“两个都是嘴处的骨头紧闭,喉咙处的骨头没有黑色粉末,说明是被熏死,而不是被活活烧死的。”说完,他打开了其中的一只嘴巴,“嚓”的一声,吓了我一大跳。
他也根本不顾我脸上惊恐的表情,继续说着:“如果是被烧死的话,因为太过痛苦,嘴巴会张开很大,从而吸入大量的黑烟聚集在喉咙处。看看这里……”他努力将这个骨骸上可怜的下颌骨拨开极大,要我仔细观摩,我却觉得一阵恶心,肚子里的某个东西从五脏六腑内直冲喉管,眼看就要吐出来了。
这人却根本还是没有觉悟,拿着这幅头骨开开合合好几次,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没有烟熏的痕迹,所以是被熏死后才被烧焦身体的,没有痛苦。当然了,这个也不一定正确,因为是检验刚被烧焦的躯体才最有效,这毕竟已经化成枯骨。骨头已去肉,喉咙的肉肤处粘附的粉末可能会被残留到尸骨上,所以只能说当时的情形或许是这般的,但不确定。如果没有过去的五十年,或者是肉身还在就能确定了。”
——既然你对验尸这么感兴趣,干脆去当仵作算了。
他取出宝镜,旋开镜柄,将内里盛放的不知何物轻轻洒在这些尸骨上。边挥洒时,还用身旁的稻草慢慢地抚摸着,大概是为了均匀地涂抹。
一阵反胃的感觉又袭击了上来,但我还是忍不住去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毕竟关系到苏隽所拜托的事情吧。
不久,粉碎骨骸的裂纹清晰地一条条展现在我们面前,而那两具小小的尸骨还是十分光滑,未见破裂的痕迹。
看他如此专注,我只能躲远几步,叹口气问他:“你是从哪里学来这些东西的呢?”
“看过些书而已,略懂皮毛罢了。”他很随意地回答,显然兴致还在那些骨骸上。
真是让人透不过气的地方。我刚想要走出去,冷不防一个女孩“倏地”飘到了我的面前。
——难道是君茹?
天哪,不会是想来杀了我们吧,因为我们违背了她的要求,擅自“闯进”了地牢。
“你……”我连句完整的句子都讲不出口,深怕一说错了什么就会马上刺激到她,身子更是情不自禁地后退了好几步。
最重要的是……
——我可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
“不是跟你们说了,让你们不要到地牢来的吗!”她的嗓音十分低沉,完全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稚气,甚至连头发也全都竖了起来,绿色的光圈在眼中逐渐放大,慢慢扩散到了小小身躯的周围。
虽然离开她有些距离,但有股强劲的力道无声无息地要向我们两个袭击过来。
我吞了口口水,刚想呼喊玄空,还没有出声,一个有力的手臂揽住了我的腰,冲着外面快速移动,鞋子甚至没有沾到地面。
就在我和她擦身而过的一刹那,我看清了那张脸……
——右鼻翼边没有那颗红色的肉痣。
——是念茹!
玄空带着我飞向上方的时候,我只听到后方一阵崩塌的声音,除了木头与草堆互相碾压的声音之外,另一种硬物摩擦粉碎的声音亦夹杂其中。
——是尸骨粉碎的声音。
——整个地牢快要断裂。
“哼哼,两个赶,一个迎,有趣!”玄空在我的头顶上方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笑得讳莫如深。
卷三 鬼牢 第六章 鬼之泪
气氛真是诡异,在地牢被破坏那件事情过了几天之后,苏隽和妹妹明明都知道了地牢发生的事情,苏隽看来十分不解妹妹们的行为。念茹则哭了好几天,君茹还是那副对待我们爱理不理的样子。但是……
——很明显没人想再提起这件事情。好像这件事情从来就不曾存在过似的,大家都绝口不提。
而我在想的是:既然地牢和骨骸都已被念茹毁了,苏隽的意愿无法达成,那我和玄空便可离开。
谁知……
——苏隽不让我们走!
——玄空也一脸的不想走。
我是真的真的快被这两个男人折磨得要发疯了!
在这个恐怖的鬼牢,被三只鬼缠绕左右:奇怪的孪生鬼姐妹、喜欢大笑又偶尔深沉的兄长。
——要命的是不知道到底哪种才是他们的真面目。
今天,苏隽突然把我们找来说是君茹和念茹的寿辰,想要为她们庆贺一下。
什么……我的耳朵没有出现问题吧!
——为鬼庆生?
没听说过,真是从来也没有听说过的奇闻!
不曾想……玄空却马上答应了,还摆出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真是受不了他!
整整一个下午,我和玄空两个忙着买喜饼和蜡烛。这喜饼她们能吃吗?难道还要用上次的那种方法?
我私下觉得应该无法成行,但是不敢把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他们。
终于到了夜晚,我将黄色的草堆和黑色的焦土尽数驱赶,在牢房中辟出了一块很大的平地,在其上用许多蜡烛排列成“君”与“念”的字样,并且逐一点燃,这下两个小丫头应该能开心点了吧?
不,是两只鬼丫头,谁知道呢?到底是君茹更调皮,还是念茹更乖巧?
我现在已经分不清楚了。
苏隽不知从哪里将君茹和念茹扯了出来,还命令她们闭着眼睛,不许张开。看他那含糊而不确定的表情,我直觉得好笑。我相信,眼前的这个人,不管是与人戏谑的时候还是故作深沉的样子,真心爱护他两个妹妹的心意是不会改变的,而且不与他们的姓氏和年龄差距有关。
君茹一如往常地向我们飘过来,身躯非常轻巧,口中还不忘碎碎念:“搞什么嘛?神神秘秘的。”念茹则是走过来的,看到我们两个叹了口气。
“好了,可以睁开眼睛了。”
两个小丫头猛的将眼睛张开,当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君茹强烈地吞咽了下口水,念茹则倒吸了口凉气。
最后,两个小姑娘的声音合二为一,非常清脆地异口同声喊着:“好漂亮啊!”
“这是采倩做的,祝贺你们今年的寿辰。”
——但这是你这个做大哥的主意呀!
我在心中默念。
“嘁,有什么了不起的!”君茹轻傲地瞟了我一眼,随后“轰的”一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了出去。
不久便消失了踪影。
我们剩下的人全都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一说是我做的,她就这种态度,这……
最后还是苏隽打了圆场,他安抚了念茹,让她坐在一边静静欣赏。
我问苏隽玄空去哪里了,他说玄空为他办事去了。
原来,他还有其他想要完成的事情吗?都没有对我提过呢。
也许,他也感觉到是玄空比较稳重吧,毕竟我只是个修道的初学者而已。
“火,着——火——了!啊……”念茹看着在夜风中忽明忽暗闪烁着的烛光,隐忍着些许的害怕。
开始的时候她见到了自己的名字被这样摆设,的确是十分欣喜,但随着火苗渐渐的燃烧猛烈,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般的身体开始发起抖来。
应该是自己死的时候的情形吧。我这些日子从苏隽那里已经了解到了。
我禁不住上前,略微倾身,凝视着她的神情。
——你没事吧?
我在心里发问,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因还没有从上次她毁灭地牢的行为当中苏醒过来。
——她并不似表面那般乖巧吧?
满腹的疑问。
都不像过去的我了!
——为何现在我也好奇心如此严重呢?
她抬头望着我,绿色的水汽在眼中渐渐流转。
许久,对着我笑了。
“谢谢你,采倩姑娘,其实很久以来大哥每年都有祝贺我们的寿辰。记得以前我们还活着的时候,大哥每年都会扎竹蚱蜢和竹蜻蜓給我们作为礼物。即使是成了鬼以后,他每年还会想办法弄这些东西给我们。”
她顿了顿,大概在思索着怎么表达自己的想法,小脸上的嘴巴和鼻子都皱在了一起。
“真的谢谢你和玄空道长,费尽心思给我们做饭,还要帮我们收拾尸骸,今天还为我们庆生。”
——那你先前为何要这样对待我们,还将地牢毁了?
我把这句话未问出口的话在还未成形的状况下,吞回了腹中。
“大哥明明和我们没有血亲关系的,却为我们做到了这一步……”
她突然哇哇放声大哭,冰凉的小小身子情不自禁靠上了我的大腿。力度掌握得刚刚好,才没有让我的小腿直接穿透过她的身体。就在她靠上的一刹那,一阵寒意从我的小腿嗖地窜到小腹上,果然鬼就是鬼呐!
与此同时,几滴热热的液体逐渐汇聚成了一条小河从我的小腿流下,接着滚落到了地上。
——是眼泪,鬼的眼泪!
——而且还是热的!
我真想大叫,而且要告诉玄空这件异闻,乍一想,他却不在这里。
“小妹?”苏隽刚出去了一小会儿,回来后却看到这样的情形,自然有些觉得诧异。我连忙回头与他解说:“没事呢,念茹在想你了。”
抚慰了念茹以后,她很快就睡着了。原来鬼睡觉的样子和活人一样:闭着眼睛,鼻息尚存。我现在愈发确定——万物皆有灵。鬼只是人死后的另一种形态,我们平时所见到人死后的形态是尸体,而魂魄是从人死后的形态分离出去的另一种生存形态。
活人不一定人人确能看到鬼,但魂魄的生活样子和我们是相似的:他们也会哭、也会笑。活人害怕死人,只是对于死人的敬畏吧。如果是没有造过孽的人根本不必惧怕鬼,因为鬼一般只会按照自己的样子活在这个人世间,不会去刻意害人的。
天呐,难道说,我这是肯定了鬼的存在?
——在为他们的怪异举止和生活方式作辩护吗?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苏隽叹了口气,看这口气,莫非想要对我坦白?
“久得我都忘记了,记忆已经开始泛黄了。我是个孤儿,从我出生那天开始就不知道父母是谁,有个好心的老奶奶将我养大,她姓苏,好像丈夫过去是个教书的,所以她还是个知书达礼的女人,给我起了个单名‘隽’。但在我五岁那年,老奶奶死了,其实她留下的遗物还是足够我存活一阵的。但她的亲戚突然出现将值钱的东西都拿走变卖了。而我则被当成镇里的野狗般被大人们踢来踹去的,靠着东家西家偶尔施舍的一份好心勉强活下去。有时实在肚子饿得慌的时候就在晚上悄悄躲到神庙里偷些人们给菩萨的供果吃。”
我可以想象当时的苏隽日子一定过得要多辛苦就有多凄惨了。
“一天,镇里来了户新人,是对夫妇,男人是个猎人,白天专门到山上去打猎,靠着贩卖兽肉和兽皮过活。女人则一直待在家里,虽然日子过得很清贫、很辛苦,但她是个很贤惠很体贴的妻子,在怀着身孕的情况下每天为丈夫准备上山所用的食物和材料,看到每个人都眼含微笑。”
“终于有一天,她发现了我的存在,将我带回了家。虽然那个家很破旧,比以前老奶奶在时的那个家甚至更加贫苦,我却觉得很温暖很幸福。她用温柔的双手抚摸着我的脸颊,给我吃很简单但却最美味的食物,对我轻笑着说‘孩子,别怕,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这儿就是你的家了。’”
“不久,男人回来了,看到妻子在抚摸着我的头发,爽朗地笑着说‘啊,原来是这孩子呐,我本来就想把他领回来的,怕你不高兴呢!’”
“‘怎么会?我还怕你不乐意呢!’女人笑得开心,一只手继续抚摸着我的头发,另一只手则抚摸着已经挺得很大的肚子。”
“都是娘的双手太过温柔了,都怪爹的声音太过好听了。我才会产生了一种错觉,那就是我一直以来的家。有时我甚至怀疑,从出生开始我就是他们的孩子,只不过意外离开了一段时日,其实我一直都是他们的孩子。”他的语调很慢,鬼的低声诉说在黑暗的鬼牢中显得空灵无比。
“苏是老奶奶的姓氏,我没有把这个姓氏改掉,因为爹说人要知恩相报,老奶奶将我抚养长大,是需要永远铭记于心的。后来君茹和念茹就出生了,我们一家五口本来生活得很快乐。”
“那一年我十二岁,爹一次上山打猎的时候坠崖而死,娘当时恰好得了重病,一听到爹的死讯,不久也离开了我们。在娘死的时候,我告诉过她,一定会好好将两个妹妹抚养长大的,那是我的责任,我深信不疑。”
苏隽缓缓诉说着往事。
“时至今日,爹娘的长相在我的记忆中已经模糊。每当我努力想要记起他们的面容,脑子里却只浮现出两团白色。我想或许君茹还有念茹对他们的记忆也仅止于此了。不过我还是要说。”
他的语气中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