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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第3期-第4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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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意识丧失之前,她看了门口一眼。卷帘门底下微暗的光线告诉她,真正的黑夜即将来临了。 
衣钵
田 耳 
  仪式前一天的晚上,李可坐在一座山与另一座山中间,在一处能吹进大量的风,通常叫作垭口的地方。他家的晒烟棚子建在那里,石头垒的。他记得很小的时候他和父亲在这里连续干了五天,一座小巧并算得上精致的房子就冒出来了。从那时起,他相信父亲是无所不能的。父亲是个道士,但他远远不止是个道士。现在,父亲显然在衰弱,在变老。夜晚已经来了,李可看见父亲操起巨大的艾香,驱赶起蚊虫。也许是父亲的职业使然,李可老觉得他每个动作都像在祭祀。香火舞动的迹线是很熟悉的,父亲走动的步幅是很熟悉的,很快地,这种弥漫着香火气息的环境也很熟悉了。这么多年来,每当李可和父亲在一起不言不语的时候,他便能感觉到祭祀般的神圣。 
  李可是一个道士的儿子。前些年这是个令李可尽量回避的事实,可是到了今天,他早就不这样想了。明天的仪式就是为李可而举行的,他知道很多年前父亲就是经过这一仪式而成为一个道士,一个在乡间最为需要的人物的。 
  烟棚有两层。底层晒着烟,上层是供人过夜的凉棚。茅草很厚,下面的烟雾升了上来,李可知道在以后的生活里,这种烟雾的味道会经常有的。他翕动鼻翼吸进去了很多,同时他看见自己的周围有无数微小的飞虫在跌落,就像是转瞬而至的一场细雪。他听到它们砸在泥土上时那种细密的声音,再一抬头,那边远远的山已经被夜色吞噬了。二十岁以后他逐渐理解了父亲的那种说法,夜来的时候,是一只狗慢慢吞掉了一切,所有的东西都会被这狗吞掉。天地间很多不可想象的灾难只不过是一些狗在捣乱,这样的狗那样的狗,有形的狗无形的狗,它们充斥在人眼看不见的地方,但道士有一定修为后是可以看见它们的,也是可以降服它们的。父亲认为他毕生的事业是在和一群看不见的狗作斗争。李可很喜欢父亲这种大无畏的见解。一般的道士总是把灾祸看成是妖魔在横行无忌,他们千辛万苦地降妖除魔,要把自己的行为渲染得玄之又玄,无比高尚,藉此向别人索要更多的钱财。但父亲不同,他居高临下把别人眼里的妖魔仅仅看成是一些狗。他认为保。一方平安,与暗中潜伏的狗们作斗争只不过是一个道士应尽的义务。李可的父亲是称职的道士,是整个村中最受敬重的人。去年人们把他选为村长了,拿到了一份足以让颜面生辉的村干补贴。李可知道父亲是好样的,虽然在读大专时没有同学可以理解一个道士的儿子赞美自己的父亲。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在他所读的那个班,别的所有的人都来自城市,他们的父亲都可以保证自己的儿子一出来就得到一份不错的工作,但他们从不赞美自己的父亲。他们时髦地认为父亲这个名称本身就富含着悲剧色彩。惟有李可,一个道士的儿子,以父亲,以父亲从事的职业而自豪。别的人都感到不可理喻。 
  父亲发话了。他说,睡了? 
  李可回答说,醒着。 
  父亲说,早点睡,明天还要到场土过一道仪式的。 
  李可说,知道。 
  父亲说,这次挂钩实习,不能帮你联系到别的,只能跟着我做道士了。 
  李可说,也不错,道士也是要人去做的。 
  父亲抽起了烟,他说,你那个女同学联系到哪里实习? 
  李可说,市电视台。她爸就是那里面的。 
  父亲说,别想她了,那是不可能成的。 
  李可说,知道。大学里谈恋爱一般都是走过场,也没有谁真的就成了。 
  在黑暗中,父亲淡淡地笑了。他说,现在你们年轻人真是看得开。 
  李可说,我睡了。 
  父亲嗯了一声,然后向坎下走去。夜色里父亲的背影恍惚不定,很快就闪进了看不见的地方。李可再度想起父亲的说法,那只狗来了,趁着夜色,又把一些东西悄悄地吞没了。 
  躺下去以后李可睡不着,他想起了过去的事情。他清楚地记得,还很小的时候他就有极强烈的走出去的想法。那时他五岁,也许是六岁。村庄所在是山地,山地使人的眼界相当局促,不管在哪个地方,看到的都是群山四合,目光再也不能到达更远一些的不一样的地方。正是这种无边无际的封闭,使李可有了出去看一看的想法。虽然那时他还那么小,这想法却与日俱增,像着了魔一样。李可过早地体会到一种折磨。他知道县城、所在的市、所在的省城还有首都的名字,在他的想象当中,走过几重山就是县城,再过去点是市,然后是省城,继续往下走,就是北京——就像一个村庄毗连着另一个村庄一样。那个下午他咬了咬牙,烀熟几个红薯当口粮,就开始了寻找北京的旅程。他走啊走,不停地走,累了,就在路边一个古驿站躺下——然后他感到一阵颠簸,醒来,发现自己被箩筐装着,挑在一个同村人的肩头。那人说你醒啦,我送你回家。李可就说,你放开我,我要去北京。村里人笑着说,我先送你回家,你再去北京好啦。 
  这次行为自是令父亲大为光火,他把所有的饭莱和吃酌东西都收到厨房的大柜里面,再找来一张藤椅坐在厨房的的门口。他放话说,李可必须跪下来跟他认错,才可以吃到里面的东西。李可犯起倔来,他勇敢地坐在堂屋里面,任母亲怎么劝也不去跟父亲认错。他想父亲会把东西端过来给自己吃的。两人僵持着。这样捱到了另一个晚上,李可感到饥饿原来是很可怕的,根本不是想象中那样温文尔雅。母亲在一旁无声地哭着,她早已说不出什么来。后来,李可不知不觉就站了起来,他走向厨房,看见父亲仍然坐在那里,不看他,头扭向一侧吸着烟。李可走到父亲的跟前,作势就要跪下了。他想吃饭。还没有完全跪下的时候,父亲就一手扶住了他,说,知道错了就行了,你吃饭吧,还热着。不知什么时候那饭已经热在锅里了。 
  在他扒饭的时候父亲说,以后别乱走子。你会被狗吃掉的。 
  李可说,我不怕狗,村里哪家的狗我都不怕。 
  父亲就叹了一口气,说,看得见的狗是不必怕的,但还有很多狗你是看不见的。 
  李可就不说什么了,趁着蒸腾的热气多往口中扒两筷子。他想,暂时还是不去北京啦,家里的饭真香。 
  醒来的时候李可看见一片很好的天。等一会,太阳出来,会照在每个能照进的角落。乡场上会人满为患。仪式肯定会显得很隆重。他不知道这样好不好,大多数时候,他是不喜欢人多的场合,那会令自己紧张。父亲从山路拐角的地方提着一甑饭过来,他烟袋里的火光在晨雾里很暗淡。他估计父亲从那边过来会走多少步路,三百步或者四百步。这是一段很短的路,父亲很快就会到达跟前的。 
  今年三月他刚回来时,同班的美女王俐维也跟着要来。他很难堪,虽说把一个蛮不错的女朋友带回家在常规的理解上是一件光彩的事情,但李可感到无所适从。他在王面前把自己家乡说得非常好,青山绿水,地富人丰。那只是他的想象,很多晚上他的确在梦里看见家乡变成了这个模样,可事实上不是。他有一种要败露的感觉。另外,李可知道,自己搞不好是要回乡种田的,到时候村里人发现自己失去了那样一个美丽的女孩子,总是免不了暗自幸灾乐祸的。 
  王俐维到底是来了,她跟父亲谈得很投机,特别是对那些有关道士的故事感兴趣。白天李可带着王俐维满村子转悠,满村子清一色由石头和泥坯构成的房子令王俐维看不够,照完了她带来的全部胶卷。她说,你们这里很有特色,很古朴,能生活在这种地方真好。 
  李可就笑了。村子在王俐维的眼里是一片用过去式写就的风景。她是个匆匆来去的看客,而自己则是这里的树木,扎着根的。这片穷蔽的土地说不定就是他生活的全部。她也许一时间看着很好,很新鲜,真要她在这里住上半个月,她就决不会这样想了。 
  李可说,是很好。 
  王俐维说,我留下来你会高兴吗?男耕女织,养儿育女。 
  李可说,这里也只能生一个,计生同样抓得紧。 
  王俐维住了三天就回去了。她父亲要她回去实习,他帮她挂钩到市电视台。王俐维有很好的身材长相,普通话也讲得标准。李可想,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快会成为市台的节目主持,成为地方上的名人,有很多优秀的男人向她求爱,为她死去活来。他送她送到县城。回来的时候父亲在必经的垭口上等他。 
  父亲说,走了? 
  李可说,是的,走了。 
  父亲说,别想她了,不现实。 
  李可说,我知道,我早就想通了,你放心。 
  父亲就嘉许地睃了他一眼,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回去。 
  本来父亲也给他努了一把力,通过在县上工作的远亲韩光到县政府联系实习。但韩光哼哼哈哈的,没有回个准话。父亲不想去找第二次,去一次已经很让他为难了。父亲跟李可说,反正实习表现得再好,以后也不可能给安排进去的,我看你就跟我实习当道士得了。反正那些丧堂歌你大都会唱的,唱得还不错,忙的时候正好可以帮我——现在我嗓子是越来越不行了,你可以多唱点。 
  李可就笑了,他说,还没听说过有实习做道士的。 
  父亲没有笑,正儿八经地说,道士也是要人做的——有死生婚丧就要有道士去办道场,这有什么可笑的?再说我还是村长,你既可以实习当道士又可以实习当村长,多好。现在挂个钩实习,一般都是要交钱,你跟着我的话这笔钱也省下了。李可说,好,我就跟着你实习得了。村委有公章吗?有公章才行,实习报告上必须盖公章。 
  这一段时间里,李可就是个实习的道士了,他偶尔猜想,自己是不是中国唯一的读完大学去实习道士的人呢?这种猜想是很有趣的。很短的时间内他学会了所有的丧歌、祭祀歌,还粗通了在打绕棺时临时编词的一些法则。那种现编的词,用来概括地唱颂死者的一生。作为一方道士,显功夫的地方正在于如何现编现唱。要把死者千第一律的一生唱颂得委婉动听催人泪下,不是每个道士都来得了的,这样,同是道士才见出个高下。父亲之所以在四面的乡村都薄有名声,就是编词能张口就来,唱得也总能让人想掉泪。大概有十余次,甚至死者的家属跨过省来邀父亲过去做道场。道士做到这个份上,就已经很了得了。现在父亲跟李可讲解起编词当中的一些定式。唱丧歌唱了几十年,如何遣词造句,如何抑扬顿挫能让人心酸落泪,父亲是一清二楚的。李可领悟得非常快,他感觉这跟以前高中时的老师讲作文技法差不到哪去。听着听着,他恍然地想,对了,读中文系的去当道士,也算是专业对口呵。 
  父亲转眼来到面前了,饭甑里的饭还是热的。父亲跟他说,快点吃,我帮你到镇上置了一套新法衣,很好看的,等一会千头庄的陈师傅帮你试衣。麻石湾的计师傅,道里村的吴三泉师傅都来了,等一会他们给你主持这个仪式。 
  李可用长长的筷子挑出饭甑里的饭,吃着,并问,那你呢?你不去镇上了吗?我看最好做仪式时是你给我引路,我有些心慌。 
  父亲笑了,他说,那有什么心慌的?道士只要按规矩把程式都完成了,没有出岔子,他就不应该有什么心慌的。 
  李可说,是不是有规矩说,当老子的不能在仪式上给儿子引路? 
  那倒也不是。父亲想了想说,我自己觉得不大合适。我看,还是站在一边看着好。 
  他们听到村头的鞭炮声。那些请来给新道士引路的师傅进村了。向东望去,在三棵榆树的后面腾起火药的烟子。父亲说,快点扒两筷子,我们好过去。 
  又是一前一后地走着。这山道永远都是这样,不容两个人并着排走。李可跟在父亲的后面,移目四望,天色还很早,山头氤氲的气雾还没有散开,在流动。李可看得见那些清烟的流动,很多年前父亲就说过在所有烟雾的深处隐藏有道家仙山的路迹,做道士臻化境舶时候是可以拨开云雾看见的。当道土和各种狗们斗了一辈子以后,那条路的出现就是为这一生作了最好的肯定。李可知道,找到那条路是父亲没有说出来的终级愿望。在父亲的心目中,那条路的存在是一个无可置疑的事实,它在某个地方,没有找见它就永远要从自己品行上找原因。父亲口中的那个看不见的世界与李可在学校里知道的那一切总是完全相悖。他清楚本上的白纸黑字是更值得信赖的,那是无数人世代努力得到的客观事实,而父亲对世界的认识只是乡里人的经验。父亲说什么;从来就不打算为自己所说的拿出证据。有一大段日子,李可总是尖锐地对父亲说,愚昧。可是父亲对待这种诘难,总也表现出宽容的态度。他很自信也很慈祥地说,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结论不要下太早。 
  李可很奇怪,这么多年来,父亲就是被这些充满了神秘气息的东西规范着言行。那些从来就不具体在眼前展现过哪怕一次的东西,竟然使父亲这一生都从容而善良地活着。慢慢的,髓着年纪还有阅历的累积,李可反而常常地叫自己相信,也许父亲说的那些是有的,父亲是对的。冷静下来,他发现头脑里对于事实和虚幻的认识依然是如此分明,但不知何时两者已经能够融拾地共处了。 
  相信父亲!这话李可在心里说了若千遍。今天,他要通过仪式正式成为一名山村里的道士了。这个仪式要在热闹的乡场上做,要让四村八里赶来的人都看到。从这以后,别人知道了有这样一位年轻的合格的道士,如果有什么事情,可以找他。李可从父亲那里已经感触到了,以后即便是和最虚无的东西作斗争,也将得到村民们高度的肯定,赢得他们尊敬。做一个道士无非就是这样,但忽然他心间被一种崇高之感挤得满满的。这是很重要的,以后的日子里,他必须用这种感觉去影响别的人。他又看了一眼正要消去的烟雾,他明白了,自己一直就向往着某种神秘。 
  场面有点滑稽。计师傅的穿着与父亲做道场时一样青衣道袍,两片瓦缀长布条韵帽子,真是道貌岸然。而吴三泉显然是释家的打扮,包着香烟锡纸闪耀金属光泽的莲花僧帽,绸布上面用金粉画着砖块纹便是袈裟,那条一头有几个叉的木棒想来必是做禅杖用的。李可一点也不感到好笑,村里二直就是这样,人们不知道佛和道的历史渊源和现实中到底有多少区别。这一片地方,没有政府下批文的正规道观庙宇,做和尚的做道士的脱了衣便和别人毫无二致地种地养家娶妻生子,丧葬嫁娶时再把行头用上,尽着义务。做起道场时,和尚道士们总是非常默契地配合在一起。他们念的是一样的经,唱的是一样的绕棺歌谣。今天就是这样,确认一
名小道士的仪式上和尚也来捧场。 
  还从村小请来不少儿童作道童打扮,事后每人可领到一份薄酬。 
  鼓乐班也来了,一行人分好前后秩序,站好位,在计师傅的带领下向镇上的集市出发。一路上,要经过三四个自然的小村落,有的村落小得仅有三四户人家。但预先人们都是知晓了这一天的仪式的,当队伍行经一片稀拉的房舍,总有人出门来放一挂千字头响炮。声音飘到山谷中空的地方,回响由近渐远。在父亲的说法里,声音有自己的灵性,它像雾霭一样喜好围着山绕。如果这山的层叠没有尽头,这一团团响亮的声音也会一直缭绕着传递开,原封不动地沿着山走,从这里到那里,没有损耗,没有消散的时候。前面村子的人听到鞭炮的声音会提前做好准备。李可觉得这一天的天气很好,这一块或那一块挡在太阳底下被阳光镶了金边的云朵或许可称之为祥云。一个道士是应该在一块祥云的荫庇下进行仪式的。 
  这一支铿锵作响的队伍很快来到了离乡场不远的地方,在山路陡转一个弯时,他们看见整个乡场在眼前一下子暴露无遗。很多的人,很多的货物,车子受堵缓慢行驶着,一些狗在人们的脚下面游走,啃吃弃物。没有谁可以例外,人们互相拥挤着,挥汗如雨。 
  走过这长达一里路的场区,穿越这片人群,李可知道,这便是整个仪式最核心的内容。他暗自担心起来,按理说人们会让出道来的,没有谁敢于阻碍这样隆重的仪式。但事实上人们还能让出道来么?道路只有那么宽而人又是那样多。李司觉得没有把握。队伍按原有的速度,一直就这么走着,向人多的地方走着。 
  前面的道童又放起鞭炮来。他们走进场区。唢呐手一齐吹奏《梅花滚浪》,敲锣使钹的一阵紧于一阵地弄响起来,压住了场上其他的声音。人们豁然地让开道了,这简直有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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