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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原瞧着他憨憨抱歉的摸样,忍不住心底升起一缕温暖,嘴角含笑,拍拍阿牛敦实的肩头,说道:“打你我还嫌手疼。你若真是过意不去,便陪我和盛师兄喝个痛快,咱们不醉不休。”
阿牛这才醒悟丁原并未真的怪罪自己,只是有意开个玩笑而已。他喜笑颜开道:“好,咱们三个就痛痛快快喝上一顿,瞧谁最先倒下。”
三人在桌边围坐,盛年招呼道:“秦姑娘,你也一起坐下喝几杯吧。”
秦柔知道他们兄弟三人劫后重逢,有数不尽的话要谈,自己守在一旁未免有些让人不能尽欢。
于是摇头微笑道:“小妹不胜酒力,怕是不能陪盛大哥喝酒了。我这就去探望墨姐姐,也不知她醒了没有?”
阿牛被她一点,说道:“阿柔,墨师姐经历这么一场大变,心里必定难受得很。你和她都是女孩儿家,说起话来比我们这些大男人可方便多了,可要好生的安慰一下她。要不是摸师姐大义灭亲,只怕盛师兄的冤屈,到现在还未能洗脱呢!”
秦柔颔首道:“我知道了。阿牛哥,你就和盛大哥、丁小哥他们好好喝酒聊天,墨姐姐那里我会照应的。”
她告辞出屋,盛年道:“阿牛,秦姑娘的确是个好女子,你可得好好珍惜。”
阿牛的脸没喝酒却先红了,丁原偏不肯放过他,追问道:“阿牛,你和秦姑娘到底什么时候成婚,咱们也好讨杯喜酒。”
阿牛期期艾艾道:“师父在世的时候,曾和雷老伯约定,等我参悟了忘情境界,根基敦实之后,就替我和阿柔成亲。
“可如今师父他老人家走了,我无论如何也要先守孝三年。”
屋中出现短暂的沉默,盛年默默拍开酒坛上的封泥,替三人各满上一碗,浓烈的芬芳,瞬间在石室里弥漫开。
丁原举起碗,将烈酒洒落在地,低声道:“老道这辈子怕也没喝过一口酒,这碗就算是我敬他的吧!”
盛年、阿牛默不做声的将碗中的烈酒倒洒于地,目光怔怔望着酒汁渗入地砖的缝隙里。
仿佛中,三人又回到了紫竹轩,回到了那些曾经快乐宁和的日子。
丁原重新为三人满上酒,有意打破眼前的沉闷,问道:“阿牛,这些日子你都哪里去了,让我们好一通担心。”
阿牛勉强笑笑,回答道:“我被师父救出云林禅寺后,昏了过去。等醒来的时候,就见着了雍姨。”
他简单的将自己的遭遇叙述了一遍,却隐去了雍舆情、容雪枫的真实身份,等没有透露圣坛的消息。
不是阿牛不相信丁原和盛年,只是他急已答应雍舆情绝不对旁人吐露半字,自要守口如瓶,一言九鼎。
好在盛年、丁原虽察觉到其中另有隐情,但都没有追问,只为阿牛能参悟星图由衷欢喜。
丁原笑道:“阿牛,照你所说,《天道》下卷共有一十二幅星图组成,你只参悟出三幅就已经这么厉害,直打得碧落、太清宫两大掌门满地找牙。要是全部悟透,岂不成了天陆第一高手,羽化飞天也是指日可待?”
阿牛红着脸道:“我到现在还有点稀里糊涂,不晓得当时是怎么赢的停心师伯他们,丁小哥,你那套剑法才是真的了不起,连一执大师这样的人都被你打败啦。可以前在翠霞的时候,我怎么从没见你施展过?”
丁原微笑道:“这是日前我在紫竹轩中闭关参悟的一套自创招式,将早先收得来的伏魔六剑剑魄以丹田真元凝铸,炼化作六把光剑,再辅以翠霞派的剑法发动,今后就不怕别人以多打少围攻我。
可惜练成的时日太短,还有不少缺陷破绽,比起盛师兄的天照九剑粗糙生涩许多,不然昨夜那战,也不会打得如此辛苦。”
因为阿牛还不晓得丁原在潜龙渊中的际遇,累得他不得不简略的从头说起,听得阿牛眼睛圆睁,不住为丁原的遭遇揪心。
最后丁原说道:“等我出关时,风大哥已经孤身赶往云梦大泽,却托盛师兄留下话来。我和盛师兄、墨师姐随后日夜兼程驰援魔教,只盼还能赶上。也是老天有眼,教我们师兄弟三人在这里重新团聚。”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阿牛却明白,要想从伏魔六剑剑魄中演绎出这一套震古烁今、空前绝后的绝世剑法,其中过程是何等的艰辛痛苦。
人们往往只留意到台前的光彩绚丽,却不经意的忘记了在台后需要付出几多血汗。
阿牛问道:“丁小哥,你这套剑法可有名字?”
丁原道:“曾老头把它称作‘六道甚剑’,我和盛师兄都觉得这个名字挺好。”
阿牛若有所思,喃喃道:“‘六道神剑’,却不晓得这‘六道’是什么?”
丁原心头微动,口中却笑道:“曾老头随口取的名字,哪里来的这么多学问?不过正巧是六柄伏魔剑所化而已。”
盛年悠然饮尽碗中烈酒,道:“只怕未必。曾师叔祖表面粗枝大叶,言笑无忌,可其中莫不藏有深意。他将你的剑法称为‘六道神剑’,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丁原哼道:“他以前整日找我打弹子,斗蛐蛐,也是大有深意么?”
盛年知道丁原故意抬杠的脾气又来了,微笑不理。
阿牛却认真道:“丁小哥,说不定这里面就有什么学问,只是咱们现在还没领悟。曾师叔祖学究天人,修为通天,一言一行自然也高深莫测,暗藏玄机。”
丁原瞪了阿牛一眼,道:“曾老头不在这里,你不用这样落力的拍他马屁。”
阿牛嘿嘿一笑,当然不会介意丁原的调笑,端起大碗道:“盛师兄,你的冤屈终于洗脱,我和丁小哥都该敬你一碗酒。”
盛年颔首饮干,丁原道:“盛师兄,既然如今真相大白,你又能重列翠霞门墙啦。不晓得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盛年沉吟片刻,缓缓回答道:“赫连夫人很快就能苏醒,师父的这桩遗愿也可了断。我想先回紫竹轩为师父守坟三年,咱们师兄弟三人里,总得有人继承他老人家的衣钵,不能让紫竹轩一脉就此断绝。”
说罢,望着丁原问道:“丁师弟,你又是如何打算的?”
丁原苦笑道:“我也不知道,还是先和你一起回趟翠霞吧。老道士一个人待在里面一定寂寞得很。等我娘亲醒来,我就去南海找玉儿。
“再往后,要是可以,我便终老紫竹轩,和盛师兄做个伴儿。”
盛年微笑道:“你终于下定决心要去南海找苏姑娘了。”
丁原点点头道:“是呀,我亏欠她太多,也该有个了断啦。”
阿牛插言道:“丁小哥、盛师兄,我和阿柔商量过了,也和你们一块儿回翠霞山,为师父他老人家守孝。”
丁原嘿嘿一笑道:“你可不像我跟盛师兄,好似闲云野鹤来去自在。你若想离开这儿,却教风大哥和魔教兄弟们大大的为难,总不成教他们把总坛也搬到翠霞?”
第九章教主
阿牛顿时愁眉苦脸道:“我正为这事犯愁呢。风护法、雷老伯他们说什么也要我当教主,可我哪有这个本事?何况,师父他老人家嘱咐我们,万万不可与正道为敌,我要做了魔教的教主,岂不是背了他的遗愿?
“我实在说服不了他们,就只好先躲到这里,暂求清静。盛师兄、丁小哥,你们比我聪明多了,快帮我想想法子吧。”
丁原笑道:“这个忙我可帮不上,谁让你是羽教主留下的唯一血脉,他们不找你又找谁?
要照我的意思,这个教主做了又怎样,正好让那群自诩名门正派的老家伙,气得七窍生烟,无可奈何。”
阿牛听丁原说的话中带着几分戏言,哪里能够当真,不禁摇头苦笑道:“不成的,这么一来,人家更会说师父他老人家是养虎为患,私通魔道啦”
盛年道:“阿牛,你错了师父若要害怕旁人会这么说,也就不会收养你了,在他心中从无正魔之分,也从未将羽教主他们看作是十恶不赦的魔头”
阿牛点点头,低声道:“可我却把师父他老人家给害死了,我对不起师父。”说着,仰头把一大碗烈酒灌进嗓子眼。
他本不擅豪饮,这一下直呛得咳嗽不止,火辣辣的滋味在五脏六腑烧灼起来,难受非常。
盛年知道阿牛至今心结难解,把淡言真人的死全归罪到了自己的头上。因此他才执意拒绝风雪崖等人,只求留守紫竹轩,为老道士守孝。
盛年道:“阿牛,害死师父的不是你,也不是名门正派中的哪一个人,更不是羽教主,而是绵延千年的正魔恩怨,门户之见。
“只要这些仇恨芥蒂一天不消失,正道与魔教的仇杀,就一天不会停止。师父羽教主他们,仅仅是其中牺牲的一小部分而更多无名无姓的人,死后甚至连一个坟都没能留下。”
丁原点头道:“盛师兄说的不错,什么狗屁正道魔道,依我看来,这不过是七大剑派为了维护他们的正统地位,苦心编纂的说辞罢了。只有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砸碎打破,天陆才会有真正的太平。”
盛年微笑道:“这正是师父毕生心愿。他生前最想见的,就是终有一日正魔两道能够化干戈为玉帛,水乳交融不分彼此,不再存有门户出身之见。可惜,他老人家壮志未酬就先去了。”
阿牛胸膛一热,说道:“盛师兄,我们总可以为师父再做些什么吧?能让他老人家含笑九泉,了无遗憾。”
盛年朝他一笑,道:“阿牛,我们不是已经开始做了么?”
阿牛一怔,霍然醒悟道:“盛师兄,你指的是魔教的事情?”
盛年点头道:“我想,师父他老人家若是看到我们阻止了一场血战,心中一定会高兴的很。
但魔教与正道的怨仇不可能这么简单的化解,来年蓬莱仙会上势必还有一场争斗到时候,是不是还能劝阻,恐怕没人能够保证。”
丁原道:“这种事情救急不救穷,大罗金仙也未必能有办法。云林禅寺记恨无为方丈之死,哪里肯善罢甘休,风大哥他们隐忍了二十多年,好不容易等到出头之日,也绝不愿再忍气吞声下去。要他们握手言和,除非日头打西边出来。”
阿牛默默听着盛年与丁原你一言我一语的分析时势,知道他们所言非虚,心底隐隐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念头,怔怔望着空荡荡的酒碗出神盛年留意到阿牛的神色,知道他正在重新思考,当下微笑不语,与丁原一碗接一碗的对拼起酒量来。
忽听有人轻轻咳嗽一声,门外有人说道:“羽少教主,有一位不愿报出姓名的姑娘一定要见你我们实在被她缠不过,只好将她带来。”
阿牛听出是风雪崖的声音,朝盛年丁原苦笑一声,心中奇怪有谁会跑到这里来找自己?
更蹊跷的竟然还是一位少女,自己除了阿柔,哪里还认识其他的女子,会是谁呢?他起身开门,果见风雪崖身后站立着一位面蒙轻纱的妙龄少女,一见阿牛急忙叫道:“羽少教主,您快想个法子救救我师父师叔!”
阿牛一惊,认出了眼前的少女,立时酒醒了大半,同道:“翎儿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雍姨和容姨怎么了?”
原来,这蒙面少女正是雍舆情的弟子翎儿,早先在圣坛中与阿牛也有一面之缘。
翎儿急道:“师父师叔要给自己用刑,受那七七四十九日的‘万毒噬体’之苦。我怕她们撑不到那个时候就……就……”说到这儿,声音里已带着哭音。阿牛回想起容雪枫曾说过的“万毒噬体”之刑,虽然不晓得这种刑罚究竟是什么,但只听这个名字,就明白绝非常人所能忍受,急忙同道:“怎么会这样?”
翎儿摇头道:“我们也不晓得。师父只说她触犯了教规天条,因此要以身作则,受那‘万毒噬体’之苦。
“容师叔不肯让师父一人受刑,要和师父她老人家同生共死。无论我和静师妹如何劝说,都是不管用,所以我只得来求助您。
“羽少教主,您一定要想个法子,不然师父和师叔可都活不成啦。”
阿牛听的一头雾水,也没时间细想,连忙点头道:“好,我这就和你走。”
风雪崖同道:“羽少教主,可要我们随你一起去?”
阿牛摇摇头,暗想雍姨说过魔教圣坛是极端隐密的地方,即便是魔教中人也不能随意泄漏,于是回道:“不用了,我和翎儿姑娘去去就回,不会有事。”
风雪崖也不坚持,颌首叮嘱道:“少教主小心。”
阿牛与盛年丁原打过招呼,随翎儿匆匆离去,循着一处外人绝对想不到的入口,进了圣坛。阿牛与雍舆情、容雪枫相处时间虽不算久,可这两人对他无异于有再造之恩,他心中的感激之情已无须言语表达。而今雍舆情、容雪枫要自领“万毒噬体”的酷刑,阿牛虽不明就里,但翎儿如此焦急的跑来找他,多半一定是与他有关,万一雍、容两人果真受刑而死,那他岂不是又添一桩罪过?
他唯恐去得迟了错恨难返,脚下不自觉的加紧,到后来几乎是御风而行,风驰电掣一般。
那翎儿看似娇柔,竟也能跟上,始终快过阿牛半步在前引路。待转过一道石闸,就听里面一间石室中传出容雪枫不耐烦的声音道:“静儿,你哭哭啼啼干什么?我和你师父都还没死呢。”
阿牛听见容雪枫的声音心中一喜,晓得自己总算没有来晚,立到出声叫道:“雍姨、容姨!”
容雪枫正在训斥静儿,蓦然听见阿牛的声音,不禁一怔,就见那傻小子已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后面还跟着雍舆情的另一爱徒翎儿,立到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她道:“翎儿,你把阿牛找来做什么?”
翎儿悄悄瞥了容雪枫一眼,却不敢说话。
阿牛目光扫过石室,只见雍舆情和容雪枫分坐在椅子里,静儿则跪在两人面前低声而泣。
阿牛见翎儿此时也跪在地上垂首不语,怕她遭受责怪,替她解围道:“容姨,是我想来探望您和雍姨,不关翎儿姑娘的事,您千万不要怪她。”
雍舆情容雪枫哪里会被阿牛三言两语糊弄过关。想那圣坛中机关密布,甬道纵横,若没有翎儿引路,阿牛怎么可能如此轻松的找到这里。
容雪枫狠狠瞪了翎儿一眼,转脸同道:“阿牛,你既然出了圣坛,还回来干什么?”
阿牛苦笑道:“容姨,您和雍姨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受‘万毒噬体’之刑?”
雍舆情微笑道:“阿牛,你来就为这件事么?我和你容姨擅自介入圣教与六大剑派的争斗,又在大庭广众之下显露了真身,自该受教规处罚。”阿牛纳闷道:“可是,六大剑派的人并没有识破你们的身分啊?”
雍舆情道:“如果等到有人识破我们的身分,圣坛之密泄漏于世,我与你容姨纵是百死,也难赎其罪了。”说罢吩咐道:“翎儿,送阿牛出圣坛吧,别让外面的人久候担心。”竟是下了逐客令。阿牛脚步不动,一挺胸大声道:“雍姨,我不走!”容雪枫怒道:“傻小子,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想看戏么?”
阿牛一摇头道:“我要陪你们一起受刑!”雍舆情一怔,温言道:“阿牛,你不是圣教的人,不用受刑,还是赶快离开吧。”阿牛道:“我虽不明白圣教教规,可我晓得雍姨、容姨都是好人,不该受‘万毒噬体’的酷刑。
“况且,昨晚若不是为了我,两位前辈也不舍触犯教规,擅离圣坛。如果雍姨和容姨一定非用刑不可,那就算我一个好了。”
静儿、翎儿异口同声道:“师父、师叔,弟子甘愿一同领受刑罚!”
容雪枫外冷内热,最受不得这个,一拍桌案喝斥道:“你们两个也来凑什么热闹?大伙全都完蛋了,这圣坛却留给谁守护?”
声音虽响,可语气神情分明是在强扮凶悍,连阿牛也能瞧得出来。阿牛心焦如灼,同道:“雍姨、荣姨,难道就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容雪枫哼道:“要是还有其他的办法,你当我想陪着师姐一块死么?”她心情激动之下再管不了许多,一口气接着道:“要不是你小子死活不肯做那教主,我师姐压根就不用受‘万毒噬体’之刑!”
阿牛大吃一惊,愕然道:“容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容雪枫刚想回答,却听雍舆情喝道:“师妹,这关阿牛什么事,你休得再说!”口气少有的威严,令容雪枫也不敢辩驳,低低哼了一声,强自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阿牛蓦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记起雍舆情曾经说起过,这圣坛千年以来,除了本教的教主和守护圣坛的长老,从没有第三人可踏足这里。
自己不仅被雍舆情带了进来,还活着走了出去,显然是触犯了魔教的教规。至于参悟的《天道》星图,自然是雍舆情唯恐自己修为不够,将来难以自保,才故意哄骗他专心修炼,却和魔教的教规毫无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