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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这话的时候,眼前这个婴儿幻成了三年前自己未能尽母亲之责,未能保全住的腹中爱儿,更是手里发软。
阿牛道:“雪儿姑娘,别尽责怪自己,其实这儿没人能狠得下这个心。”
丁原沉吟道:“倘若他果真是万劫天君,却未必会对我们手下留情。”
他手中的雪原仙剑遥遥指向婴儿,却奇怪的发现,根本感觉不到对方身上有丝毫的魔气,先前那双狰狞目光带来的极不舒服的感受,现在亦荡然无存。
光雨慢慢熄灭,众人耳朵里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无限惋惜的说道:“可惜,可惜,功亏一篑。只差半步就能大功告成,却被你们这几个小鬼搅了。也罢,便用你们的精血先来略做补偿吧。”
秦柔大吃一惊,惊呼道:“是这婴儿在说话!”
更令她心惊的是,当她的目光注视这婴儿唇部的时候,竟发现婴儿一开一合红嘟嘟的小嘴中,分明已经长出了白白的牙齿。
丁原冷笑道:“万劫天君,你莫要大言不惭。咱们既敢下得潜龙渊,便绝不害怕阁下出言恐吓。
“想吸丁某的精血,你若能消受得起,便尽管放马过来,不要在那里咿咿呀呀只学鸟叫!”
婴儿矗立起来,粉嫩的小脸上扯出一缕与他外表完全不相称的轻蔑笑容,嘿嘿说道:“多少万年了,从未有人敢死到临头,还在老夫面前尖牙利嘴。
“可惜天陆人才凋零至此,居然只送了这么几个小娃儿,来给老夫聊饱口福。年轻人,勇气固然可嘉,但不自量力的勇气,也不过是愚蠢得可笑而已。”
阿牛朗声道:“阁下自恃强横引动浩劫,涂炭生灵。咱们纵然力量微薄,也绝不容你再次为祸天陆!”
万劫天君咯咯一笑,不以为然道:“小娃儿,你太天真了。什么叫涂炭生灵?你可晓得,物竞天择,弱肉强食,这本就是为天之道。
“狮子饿了要吃兔子,人饿了一样也会杀生。老夫为了壮大元神,吸食一点精血,却又算得了什么?这万物更迭,不死不生的道理,你们又懂得多少?”
他伸出肥嘟嘟的小手朝上一指,接着说道:“这天,多少万年也不会变,如同一座最大的囚笼;这道,亘古不化,和束缚在囚徒身上的枷锁又有什么两样?老夫所为,不过是要砸破这座牢笼,挣碎这条锁链,不再甘心做个囚徒而已!”
盛年怒喝道:“一派胡言!天道为无,何来桎梏?你凶心不灭,只是为逞一己之私,数万年前竟将天陆万生荼毒殆尽,万里赤野,譬似洪荒。若说阁下不满天道,或是一说。却试问芸芸苍生何辜,天下黎庶何罪?”
万劫天君哈哈大笑,模样渐成一个三四岁的孩童,盘膝飘浮在空中道:“迂腐!难道阁下不吃肉么?那被你享用的那些牲畜,生前可曾又犯有什么罪过?
“在老夫眼中,天地万物本为刍狗,惟我独尊。你们几个小鬼,也不过同样是老夫盘中一顿美餐而已!”
阿牛摇头道:“我只晓得,天陆苍生即使不能成仙成佛,普普通通的过一辈子,也是好的。
“你既将天地万物视为刍狗,我们就绝不能让你再危害人间,更不能看着无辜生灵被你夺去魂魄,毁去肉体。”
万劫天君冷笑道:“你认为你能做到么?有人的地方,便有私欲和争斗。惟有老夫把这些恶根全部清除了,天下才会真正太平。”
丁原再也无法忍受听这么一个貌似小童、心比恶灵更毒的魔鬼,在众人前指手画脚,大放厥词。
他当下道:“阿牛,你这是在对牛弹琴。大伙儿莫要上当,他故意和咱们争辩不休,不过是为了能争取时间恢复魔功罢了。”
万劫天君站起身来,此时已长到与六七岁的童子无异,傲笑一声道:“小娃儿,你以为你是谁,值得老夫需以计拖延时间恢复魔功,来对付你们么?老夫现下看你们,不过是几只笼中小鸟而已。收拾你们,何须费吹灰之力。”
万劫天君几句话娓娓说来轻描淡写,但语气里却满是狂傲自负。
丁原自出道以来屡遭强敌,类似的话本早听得耳朵磨出茧子,只是这些话从一个聪伶可爱的小孩子口中说出,巨大的感观反差,滑稽之中更让人有寒毛倒竖之感。
丁原心中反感陡增,回敬道:“空口白话谁都会说,咱们还是手底下见真章!”
万劫天君的小手轻轻抬到胸口,“啵”的一声,掌心亮起一簇红色光焰,满脸的欣赏专注。
光焰缓缓凝聚,幻化成六根芒刺,喃喃自语道:“既然如此,就先让老夫瞧瞧你们几个,到底有没有资格与我动手。”手腕微微一振,六缕精光分射盛年等人。
“叮叮”芒刺与仙剑发出相撞之音,万劫天君就如师父考教徒弟一般,背负双手观看六人的表现。
丁原、盛年等人剑招挥洒浑然天成,一击之下便将袭向自己的芒刺挑飞。而墨晶则要凭藉身法飘拂卸去劲力,才接得下来。至于秦柔,大雷怒剑在胸前连画数个光弧,方自化解,莲足向后退出两步。
万劫天君的目光停在丁原身上,轻轻颔首道:“小娃儿倒也有几分伎俩。”当然这话也就是出自万劫天君口中,换作别人只把丁原的一身修为评价成“几分伎俩”,早晚要被口水淹死。
评点完丁原,又瞧向阿牛问道:“小娃儿,你迫近光蛋之时,使出的那个招式也有三分味道,却是跟哪个老不死学的?”
面对一个数万年前几乎毁灭天陆的魔神,阿牛仍不失礼数的回答道:“那是晚辈从前人遗留的星图之中参悟所得。”
万劫天君“哦”了声,轻嗤道:“恐怕是那些老不死特意留下,准备专以对付老夫的破烂货吧?
“娃儿你的悟性不错,不过火候还差了一点。刚才那招要是再能多走半个周天,就能将老夫发出的剑华尽数反弹回来。呵呵,或许再多给你一两年,你便能做到。可惜,你没命活那么久了。”
第六章天解
荒谬,可尽管荒谬绝伦,六个人里谁也笑不出来,不知不觉里主动权已操在万劫天君手中。
他看似无心的随意点评,却削弱了众人的信心,更竖立起自己强大不可战胜的印象。丁原等人明明清楚,这是万劫天君有意进行的心理战术,可就是难以驳斥。
如果现在立时出招,也许可以不让万劫天君的算盘打得如此圆满,然而他已经开始建立的强大形象,却绝不会因此破灭,依旧深植于众人心底。
这点对于高手而言,简直是致命伤,对信心与气势的打击影响不言而喻。
惟今之计只能采取后发制人的策略,如果能抓住万劫天君言语里的破绽,攻其弱点,则双方的心态或许又能重新拉回到平等地位。
问题是,这招等若在纵容对方继续打击自己。要是找不到反击的缺口,情势无疑愈加凶险。
万劫天君的目光最后落到盛年身上,微笑道:“剑如其人,你挡下老夫”天择芒“的那剑毫无花巧,在这些人中,应以阁下最为沉稳持重。
“但收剑之时,你的右腕沉下了一指,藉以卸力。这本无可厚非,可你不作调整,便又回抬。老夫若趁此时机突施猛手,阁下只怕就此陷于被动,于电光石火间绝难有后招应付。”
盛年不卑不亢,从容说道:“天君指点,盛某谨记了。但阁下费心点拨我等不足,未必就存有善意。”
万劫天君笑道:“哼,那老夫不妨把话说得再明白点,告诉你们,你们这么几个小娃儿凭着几手不入流的功夫,就敢来冒犯老夫,结果不啻以卵击石,白白送死。”
盛年朗声道:“恐怕阁下真正的目的,是希望我等由此对天君心生畏惧吧!可惜天君尚不知此举实属弄巧成拙,试想若果真如天君所说,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我等除去,又何必破费口舌搬弄学识?
“更加不必要在大功将成之时提前破关而出。由此可见,你现在的修为,未必能稳吃我等,才不得不用上心计!”
这话一出,墨晶、秦柔心中安定不少,反观万劫天君,笑容顿敛,点点头道:“好,老夫差点小看了你。凭你这句话,老夫第一个杀的便是你!”
盛年一笑,道:“天君还在用攻心之术么?莫非黔驴技穷,唯有恫吓一途?”
万劫天君道:“小娃儿,老夫素来言出不二,你稍后即知。念你等来之不易,老夫索性让你们先出手!”
丁原哼道:“万劫老魔,吹嘘了半天也不过让个先手,你也忒小气了点。不如丁某先让阁下三招,你看如何?”
姬雪雁“噗哧”一笑,晓得丁原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存心让万劫天君难堪,更压制住他不可一世的嚣张气焰。
孰知迎面两道无形的刀锋般凌厉冷光迫到,仿佛能直穿到自己的灵台,令她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姬雪雁娇躯一颤,玉手引剑横架胸前,左手捏起剑诀,灵空庵小无相神功汩汩流转,护持住心脉不失。
万劫天君收回目光,容貌已如十岁少年,缓缓道:“女娃儿,你是钟秀颐的传人?”
钟秀颐三个字或许不怎么响亮,但提到灵空庵开山祖师,则是如雷贯耳,而这正是她出家之前的芳名。
姬雪雁凛然暗道:“这老魔并非只是搬弄学识,仅此一眼,就识破了我的师门!”她调匀气息,回答道:“她老人家乃是弟子师门的开山鼻祖。”
万劫天君呵呵笑道:“原来都是故人之后。嘿嘿,老夫无奈蛰伏地底,也正是拜这些故人所赐。没有想到,数万年后,刚一复出就遇上他们的徒子徒孙!”
他的笑声起初还不觉得什么,可渐渐拔高,弥漫四周的清澄红光嗡嗡波动,众人耳朵里仿佛被刺入了一根冰锥,直彻心肺。
秦柔修为稍弱,首先支持不住,双颊红如朝霞,酥胸急剧起伏。
丁原见万劫天君先声夺人,也不甘示弱,手起琴现,默运“抱残心诀”,一缕悠扬铿锵的琴韵扶摇直上,与那高亢的笑声分庭抗礼,平分秋色。
众人耳中冰寒的锥刺感顿消,秦柔一阵的心急气喘,赶忙紧守灵台。
万劫天君见状,收住笑声,道:“小娃儿,古琴弹得不错。”
丁原随即收琴,面色不改,说道:“过奖了。”
心下自知是借着天殇琴,才与这老魔头打了一个平手,功力相较对方已在己之上。假如再容他慢慢恢复,则越往后拖延越是棘手。
万劫天君道:“那你们便再接老夫一招如何?”
他右手五指并拢,在胸前横着轻轻拂动,手指柔软舒展似乎轻抚湖水。指尖扫过处,殷红色的柔光像水波般流动起来,一道道半弧形的涟漪朝着六人涌来。
盛年跨前半步,石中剑呼啸劈出,一束剑风“砰”的撞在涟漪光波上。涟漪一颤,从剑风两侧中分,去势微缓。盛年低哼一声,手抱仙剑往后退了三步,剑刃表面蒙上一层淡淡血丝。
阿牛想也不想,施展出生生不息掌,“啵啵”罡风相撞的声响此起彼伏,敦实的身躯如同狂风中的烛焰摇曳不定,那光波消去一层却复又涌上第二层,硬接了四道光波后,阿牛脚下也已退出了四步。
姬雪雁低吟真言,祭起天心碧竹,碧绿通透的竹枝“哗啦”带响探入光波,涟漪一阵抖动扭曲,在距离众人不到八尺的地方徐徐平复。
六人心头一沉,暗道万劫天君不过是轻描淡写的一记攻招,居然要合盛年、阿牛、姬雪雁三人之力才能接下,实力悬殊如此,此战可还有一线生机?
万劫天君嘿嘿笑道:“这式”山外青山“,老夫才用了目下六成的功力,你们便已这般吃力。若换在老夫全盛之时,早教你们几个娃儿灰飞烟灭!”
丁原剑眉微扬,好像是正凝神倾听一般,继而冷哼道:“老魔头,休要往脸上贴金。所谓”山外青山“顾名思义,所用的并非阁下自身功力,而只是引动了充盈此间的红光中所蕴藏的地煞阴气罢了。
“丁某只需驱散红光,阁下转眼就会变成没牙的老虎!”
阿牛恍然道:“我也正琢磨着这里面有什么蹊跷,怎么一掌拍下去,原地就能生出阴煞之气化解去掌力,却原来是这个道理!”
万劫天君眼中惊异之色一闪即逝,冷笑道:“小子,只怕你想得到,做不到!”
丁原傲然道:“丁某说得到,自然就做得到!”
他受一恸大师的指点,勘破了“山外青山”的玄机,信心大增,更有意给对方一点颜色。当下心神合一,都天伏魔大光明符彻底爆发,乳白色的光雾滚滚奔腾,从丁原体内磅礴渲涌,所到之处红光退避三舍,化为乌有,弹指方圆十丈之内魔氛一清,正气浩然。
盛年等人沐浴在乳白色的光雾中,身上冰冷刺骨的寒气一扫而空,全身似浸泡在温泉里,顿时精神大振,在丁原身旁站成一排。阿牛与盛年伫立于外侧,位置稍稍靠前,隐约形成犄角之势。
伏魔六剑剑魄受着都天伏魔大光明符的招引,气势大盛,高昂镝鸣,六柄仙剑锋芒所致,剑气浩淼,恢弘万象。
这一刻,他们终于摆脱掉对方咄咄逼人的强大压迫力,扭转颓势,转守为攻!
万劫天君在六道剑气的逼迫之下,犀利的眼神打量丁原,寒声说道:“都天伏魔大光明符!”
事实上他早就发觉丁原身怀此宝,却没有料到此子竟能将它发挥到这等地步,谈笑之间驱散了十丈的地煞阴气,更振作了同伴的斗志!
丁原见万劫天君色变,一扫郁闷之气,纵声笑道:“老魔头,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万劫天君一面继续吸纳取之不尽的地煞阴气炼化真元,一面恢复从容神态嗤之以鼻道:“笑话,老夫岂会怕了这等破烂货色?只是很好奇小娃儿如此剧烈的耗损真元,全力发动大光明符,又能撑得了多久?”
丁原故意气他,回答道:“这个答案丁某也很想知道,可惜阁下却没命活到那么久,所以也就根本不必费此心思了。”
万劫天君哑然失笑道:“小子,你也想激怒老夫,以觑机出手么?还是莫再痴心妄想了,老夫活了数十万年,自天地萌生、混沌初开起,老夫便已遨游三十六重天之上,至今历万劫而不灭,又焉是你三言两语所能左右?”
丁原反唇相讥道:“阁下越这么说,丁某越是替你觉得窝囊。
“一个活了几十万年、从天地初生便已得道的魔神,如今居然沦落成丧家之犬,数万年来窝藏在地底苟延残喘,我换作是你,早已自己掐住脖子闷死罢了。什么万劫不灭,不过是好死不如赖活着罢了。”
这句话终于戳到了万劫天君的痛处,丁原灵台迅速察觉到对方心里在电闪雷鸣间的细微波动,讥笑道:“老魔,还是让丁某来超度阁下吧!”
雪原仙剑光芒勃发,恰似一颗流星划过,从不可思议的角度斜刺点向万劫天君眉心。
他与万劫天君之间,本隔着数十丈的距离,但身形一动就已近在眼前。
身上散发出的都天伏魔大光明符乳白光华,也与地煞阴气泛起的红光激撞纠缠在一起,两蓬各自蕴藏天地间极致阴阳精华的光波狭路相逢,无数朵绚烂夺目的光花迸发而出,夺人心神。
万劫天君右手食指对准雪原仙剑,缓缓画了个圆弧。丁原顿觉仙剑上生出一股诡异的逆转之力,剑刃滑向了一边。
他身躯右侧,仙剑翻转,顺势横切万劫天君咽喉。
万劫天君左掌柔如飞絮,悄无声息的在雪原仙剑上一沾即走,犹如蜻蜓点水,飘忽俐落。雪原仙剑“嗡”的鸣响,紫色的光刃上血气一闪而逝,招式已然走空。不等丁原变招,万劫天君的右手拇指虚空一按,一束红芒掠射向他的胸膛。
两人以快打快,以攻对攻,一招一式都是信手拈来,又无一不曲尽其妙,精采绝伦。
若说寻常人,要在电光石火里依据对手的招式不断随机应变,创出新招,几乎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然而对于万劫天君和丁原而言,所有招式意随念动,就像呼吸喝水一般的自然,完全臻至于一种本能的反应,根本无需殚精竭虑的思悟。
两人争锋相对拆解了十余回合,万劫天君突施妙手,右手双指“啪”的锁住雪原仙剑,左掌中宫直进,拍向丁原。这么一来,丁原或者弃剑飞退,或者以左掌硬撼,再无第三条路可选。
孰知丁原右腕一沉仙剑下压,似乎是要挣脱双指纠缠,劈裂万劫天君的手掌。万劫天君不屑与他拼得两败俱伤,不假思索的双指回顶。
丁原身躯依靠仙剑上传来的反挫之力倒立而起,闪过万劫天君的掌式,左拳居高临下轰向对方的头顶。
万劫天君左掌倏忽而回,“砰”的接住丁原的拳头,脑海里飞快的闪念道:“不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