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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他把目光定在菏池中央的假山石上,西侧两丈多高的顶上有一条小瀑布潺潺流下,碧清的水流汇集入池中,激起清脆悦耳的哗哗响声。
丁原的目光穿透瀑布,发觉后面居然隐藏着一个黑漆漆的山洞,入口处刚好可容一人钻进。他略一思量,决定还是跟着进去看看,当下身躯轻舒,如倦鸟投林般射进水濂后的石洞。
洞内一团漆黑,脚下因瀑布溅入的水花有些湿滑,石壁上生长着油绿的青苔,一条狭窄冗长的甬道朝下倾斜直通地底。
丁原凝神倾听片刻,前方死寂无声,想必那人已去远了。
丁原沿着甬道一路前行,地势越走越低,最后这条甬道已经完全探入地下数丈。
丁原心中奇怪,这样一条密道多半是有人为了用来脱身而开凿的,只是那人如何晓得?倘若这密道最终通向的是雷远或是雷威的卧室那就妙了,说不定正可下手将他擒来,交换秦铁侠与阿牛。
走了三百多步,甬道到了尽头,丁原头顶出现了一条笔直向上的通道,洞内三尺见方却有五丈高。在通道的顶端似乎覆着一层铁板,应该是这条密道的另一个出口。
这点高度倒也难不住丁原,他轻轻一纵,飘然飞上,浮在铁板的正下方。
丁原也不急着推动铁板,先运起灵觉朝外面打量。眼下他要穿透一层三寸多厚的铁板察看另一面的情景,简直与儿戏无异,轻轻松松便将外面的情况收于眼底。
原来铁板之上是一间书房,在丁原的头顶就是一张红木雕虎椅,椅子的前方是一张宽大的书桌,燃着通明的烛火。
丁原顿时恍然大悟,在那红木雕虎椅上必然设置了什么机关,一旦有事,坐在上面的人便可发动机关迅速沉入密道脱身,而那菏池的活水也必定是有地下河相通,借着河道便可遁逃到庄外。
然而书房里却空无一人,那神秘的老头自密道里钻出去后也不见了踪影。丁原正打算寻找机关设法也上到书房里,心头突然警兆一起,连忙屏气呼吸改以内息流转。
书房的门开了又关,一前一后走进两人。
走在后面的那个可是丁原的老熟人,当日几乎要了阿牛半条性命的神鸦上人。走在前面的一个高大老者身型威武,气势沉稳,面如重枣,鼻直口阔,须发银白,与雷远长得有几分神似,却比雷远更加霸气深沉。
丁原精神一振,暗道:“莫非这人就是雷威了,他与神鸦上人深夜来此,必然是有要事商量,说不定就和阿牛、秦铁侠有关。”
他知道神鸦上人的厉害,雷威看样子也不会差到哪去,说不定更加难惹,故此愈发谨慎。好在外面两人尽管修为非凡,但绝对没想到居然有人就潜伏在自己脚下,若是也如丁原那般先以灵觉略略搜索一番,断不会毫无所觉。
雷威在红木雕虎椅中落座,神鸦上人也在他的对面坐下。
雷威先开口说道:“上人辛苦了,此次为对付关洛镖局,上人不辞辛劳献计献力,雷某感怀于心,来日必当重报。”
神鸦上人脸上颇有得色,口中却道:“大庄主何必这么客气,即使没有洒家帮忙,凭天雷山庄的实力要荡平区区关洛镖局,就如同捻死一只蚂蚁那般容易。洒家适逢其会,不过是在后面摇旗呐喊几声罢了。”
雷威哈哈一笑道:“上人过谦了,要不是上人随机应变劝舍弟假意罢手,然后星夜赶回山庄与雷某共定奇袭之计,更随后请来赤髯天尊相助,怎能有今日之功?”
原来当日雷远等人退走后并未真的离开衡城府,却是在城外藏身暂寄。雷远损兵折将、徒劳无功,心中自是不甘,但丁原等人的出现,却也令他误以为翠霞派已插手此间。
在与众人商议之后,神鸦上人便赶回天雷山庄向雷威报信,同时搬请援兵。
雷威闻知翠霞派有人插手也颇感棘手,可是要就此罢手,不仅颜面无光更觉恶气难出。当下便命人发下天雷山庄的“奔雷贴”,以“雷鹰”飞寄,广邀同道,以图与关洛镖局和翠霞派大干一场,讨回些许颜面。
神鸦上人自告奋勇,亲自说动赤髯天尊同赴衡城府,又与雷威联名相邀天龙真君、桑土公等九妖中人前来相助。
这边雷远探得消息,得知丁原与苏芷玉已然离去,镖局里只剩下重伤的阿牛一人,至于秦铁侠、尚志等人便不足虑。
雷远趁机夜袭关洛镖局,不仅几乎将镖局满门屠戮,还生擒了秦铁侠和阿牛。于是神鸦上人、赤髯天尊押着秦铁侠和阿牛先行一步赶回山庄,想不到丁原与盛年倒追到了他们的前头。
丁原在铁板下面不停地暗暗冷笑。雷威每夸神鸦上人一句,他的心中就多给对方添上一笔帐,只等回头再一起清算。
神鸦上人怡然自得,嘿嘿尖笑两声道:“大庄主,如今秦铁侠跟那个姓罗的小子已由洒家和赤天尊带回,不知大庄主准备如何处置?”
雷威沉吟道:“秦铁侠区区一个镖师,居然也敢跟雷某为敌,简直是自不量力。但眼下我要利用他诱出当日毁我仙宝之人,姑且让这老家伙多活几日。”
“有点难办的倒是那罗牛,他若真是翠霞派嫡传弟子,雷某杀了他,不免要与翠霞派结下难解之仇。雷某尽管不怕那帮翠霞派的牛鼻子道士,可是为了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就跟天陆七大门派翻脸,似乎也没有这个必要。”
神鸦上人问道:“莫非大庄主打算放了这小子?”
他当日曾与阿牛恶斗一场,不仅五罗飞翼和森罗火鸦等魔宝多有损失,且差点被阿牛搅和得下不了台。以神鸦上人睚眦必报的性情,对此自然耿耿于怀,这才肯如此下功夫相助雷远。要是雷威这么轻易地就把阿牛给放了,他又怎能甘心?
雷威低哼道:“放了他,嘿,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少说也要这小子在黑冰雪狱中多受几天活罪,老夫也可趁此出口心头恶气。”
丁原闻言心中一动,暗自记下黑冰雪狱的名字,只等回头再设法查探。
神鸦上人油绿的眼珠一转,阴恻恻笑道:“洒家倒有一个处置他的办法,与其这么放了他,让人以为天雷山庄在向翠霞派示弱,不如索性借着这个机会,邀请同道将罗牛押上坐忘峰向淡一真人兴师问罪,再要他把丁原那小子交出,还庄主一个公道!”
雷威冷然道:“那姓丁的小子连杀我两位院主,断不能饶恕他!翠霞派自居名门正派却管教无方,纵容门下弟子行凶伤人,插手我与秦铁侠的私人恩怨,雷某定要找淡一真人要个公道!”
神鸦上人恭维道:“以大庄主的威望,只要振臂一呼,我等同道仙友无不闻风跟从。到时大伙儿浩浩荡荡闯上翠霞山,不怕淡一那些牛鼻子不低头认错!”
“如此一来,不仅为数十年来被七大门派压得不能翻身的仙友出了一口大大的恶气,更是扬了大庄主的威名。从此我天陆同道,必然唯天雷山庄马首是瞻,以供驱策!”
雷威哈哈干笑两声道:“上人太高看雷某了,此事还需上人与诸位仙友从中戮力周旋,雷某不胜感激。”其实他心中早有此想法,不过是要借神鸦上人的嘴说出来而已。
退一步想,将来翠霞派若追究这事,他也大可把神鸦上人推到前面挡着。但在神鸦上人心中,何尝不是抱着同样的念头?
两人又聊了半晌方才离开书房,丁原见状正要原路退回,却发现书桌左侧的壁橱无声无息的翻转起来,打里面露出了一个暗门。
随着青影一晃,先前消失的那老头钻出暗门,背后却多了一个鼓鼓囊囊的包裹。
他干净俐落的关上壁橱,朝雕虎红木椅走来,脸上的笑容得意无比,就差没哼小曲了。随后他伸手在红木椅左边扶手上的虎头上一按,向着左面连转两圈,椅子前方的地板突然朝两边撤开,徐徐露出了密道的入口。
那老者正要钻下去,突然眼前身影一闪,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从密道中跃出,不偏不倚刚好坐在椅子里。
老者吃了一惊,身形离地飘后一丈多远,一对绿豆小眼瞪着来人上下打量,满脸狐疑道:“阁下是谁?”
那人自然是丁原了,他闻言同样以传音入密回问道:“你又是谁?”
老者长舌头一吐一收道:“你先说!”
丁原哼了一声道:“阁下背的是什么?”他的目光在包裹上一扫而过,却运上了“照妖法眼”的心诀,顿时瞧见里面是一只一尺见方的翡翠玉鼓,鼓面不晓得以什么材料制作,宛如一面青色玉镜熠熠生辉。
在鼓身上镶嵌着一圈硕大的祖母绿,另有三个珊瑚石雕成的把手,分为龙、凤、麒麟三种神兽,鼓底的玉石更是被雕凿成一幅猛虎啸月图,画得栩栩如生,美伦美奂。
丁原虽还不清楚这面鼓究竟是什么宝贝,可是单看质地已经是价值连城,堪称绝世珍品。
不用说,这鼓乃是那老头从雷威书房的暗室里盗出来的。
老者急忙把抓着包裹的左手紧了一紧,摇头道:“没什么,我什么也没偷。”
这一下又是欲盖弥彰,丁原长这么大,偷东西的人也见得多了,可是做客人的偷主人家中的藏宝,却还是头一回遇上。
不过这老者偷的是天雷山庄的东西,倒是十分合丁原的胃口。
别说这老头只拿了这么一面鼓,就是把天雷山庄的藏宝全部搬空,丁原也只会拍手叫好,可是眼下他对这老者另有打算,自然要拿这件事来大作文章。
丁原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既然偷了这面鼓,又何必不敢承认?阁下放心,本人没兴趣抓贼拿赃。”
那老头小眼睛一转,好似松了口气道:“原来你不是天雷山庄的人,这就好办了。”
丁原一怔刚想说话,那老者猛然张口,只见一条腥红舌头喷吐而出,舌尖分成两叉,匹练般卷向丁原的咽喉。
第九章神偷
原来这老头一听丁原并非雷威派来监视自己的山庄手下,顿时起了杀人灭口之心。
他隐约感觉到对面这中年男子必然是先前在院中窥视自己之人,修为绝对不在自己之下,因此突施冷箭,以他苦修百年的“三丈软红枪”袭杀丁原。
丁原没想对方招呼不打就突然出手,那腥红的舌苔上泛着白花花的唾液,瞧上去是无比的恶心,分叉的舌尖就宛如两把匕首般直插向他的咽喉。丁原来不及拔剑,只得先将右拳真气内敛,挥出抵挡。
谁知那长舌竟似灵蛇一般灵活,在空中急速翻转,织起了数个小圈,正将丁原的右臂套住。
丁原只觉得右臂一凉,老头口中吐出的长舌已经牢牢锁上,白色浓液所粘之处,衣裳“丝丝”冒起黑烟,带着一股淡淡的腥臭味道化为灰烬。
丁原催动翠微真气,右臂一振,缠在手臂上的红舌不由自主松脱。那老者嘴巴一闭,丈多长的舌头瞬间不见,真不晓得他的嘴里是如何容下如此长的东西?
丁原一个大意吃了点小亏,只见自己的右臂上裸露出一大片,还粘着不少浓白色的唾液,不禁怒火生起,屈指弹出一道玄金飞蜈。
两人在天雷山庄雷威书房中动手,各有所忌,因此都不敢发出声响,不约而同收敛气劲,短兵相接,常人就算站在门外也听不出有何异常。
那老头见一缕乌光袭面,却苦于不能闪躲,以免玄金飞蜈射到墙壁上闹出动静,他右手一翻,一只雕凿精美浑然天成的血玉茶壶已然在手,壶嘴正对准了玄金飞蜈。
玄金飞蜈乌金光华一闪,鬼使神差的钻进壶嘴便消失不见。
丁原一怔,他却不知道这老头手里拿的乃是当年碧落剑派镇山之宝之一的“血玉熔金壶”,可收世间阴阳万物,更可炼化冤鬼恶魂,是天陆无数仙宝魔器的天生克星。
它与淡怒真人所持的“紫铜炼妖炉”有异曲同工之妙,被碧落剑派上下均视为珍宝。
说起这老头,却是天陆九妖中最不成器的一位,他生来别无癖好,偏偏喜欢收集天陆正魔两道诸家的仙宝法器。越是精美华丽的他就越是喜欢,每每见到便如鲠在喉,不弄到手绝对不肯甘休。
时间一长,这位号称天陆第一神偷的毕虎仁兄,自然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可是他倚仗着变幻莫测的“天魔化身大法”,不仅屡屡逃脱追杀,更是见什么喜欢就偷什么,而且还次次得手。
六十多年前,他在碧落剑派围攻苏真一战中,见到了停心真人祭起血玉熔金壶,一时心痒难熬,也不管不顾对方是天陆正道七大剑派之一,依然费尽心思,花了三年时间,终于把熔金壶偷到手,而后远扬千里、消失无踪,令碧落七子无可奈何。
前几个月,他随着神鸦上人来给雷威祝寿,雷威看在他是九妖之一,而且又有神鸦上人的引荐,倒是对他礼敬有加。
寿宴上雷威一时兴起,向宾客展示了天雷山庄祖传的镇庄之宝“三灵朝虎天雷鼓”,顿时逗得毕虎又起了偷觑之念。
他老毛病一发,可就管不了自己是天雷山庄贵客的身分,死皮赖脸地在庄子里住下了不说,还整天都在琢磨天雷鼓的藏处。机缘巧合之下,终究不负这个有心的老神偷,毕虎真的发现了天雷鼓所在,这才上演了今晚这出好戏。
此时毕虎也已看破丁原脸上的化妆,心中震惊犹胜对方。
他方才施展的“三丈软红枪”已修炼了百余年,蕴藏的剧毒足以熔金销玉,可是丁原不过是个二十未到的少年,受了这一记后居然像个没事人似的,反倒是他自己被翠微真气震得舌头酸麻。
这倒非因为丁原的修为高出他多少,而是在丁原体内蕴藏着九转金丹与无忧丹的药力,对于三丈软红之毒起了克制。毕虎不明就里,难免心中诧异。
他见丁原欺身要上,急忙右手直摇以传音入密叫道:“别打,别打,小心被外面的人发觉!”
丁原冷哼道:“先出手偷袭的可是阁下。”
毕虎鼠头鼠脑的直摇脑袋,两只耳朵在脑后微微颤动,仿佛是在观察外面的动静,片刻后才轻轻松了口气,说道:“还好,他们还没察觉,咱们有什么话,还是到下面去说。”
丁原讥笑道:“就阁下这样的鼠胆,也敢做小偷?”
话是这么说,但还是随着毕虎进了密道,将机关照原样关闭。
毕虎如同受到莫大的侮辱,脚一沾地,还没站稳,便一挺干瘪的胸脯道:“我可算是天陆第一神偷,一般的鸡鸣狗盗之徒哪能跟我相比。再说,正因为胆子小,不敢做强盗,才当了小偷,你这娃娃又懂什么?”
丁原一怔,看着毕虎气呼呼摇着头的模样,不禁觉得这个家伙也挺可爱,微笑道:“我听说天陆第一神偷当推天陆九妖中的毕虎,阁下何敢自称天陆第一神偷?”
毕虎干瘪的胸膛挺得更高了,八字胡一翘一翘得意的说:“毕虎就是我,我就是毕虎。原来你也听说过我老人家的大名。”
丁原心中暗笑,有意逗弄对方道:“你居然连主人家的东西也敢偷,人品着实不怎么样。这种头衔换了是我,不要也罢。”
毕虎老脸一红,中气不足的嗫嚅道:“这天雷鼓,不也是雷远的先祖从人家手里抢来的吗?我拿了它,正可为物主出上一口恶气。”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抓着包裹的左手紧了一紧,小眼睛瞪着丁原道:“你不是也要打它的主意吧,这可是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偷到手,说什么也不能叫人抢了去!”
丁原当然还不至于见宝起意,可是觉着对方一副守财奴的嘴脸,未免也感到好笑,问道:“听说你百年多来偷过的珍宝数不胜数,就算皇帝老儿的珍藏也及不上你。可是你终究一人一命,要那么多的宝贝干么?又不能当饭吃?”
毕虎撇撇嘴,很不屑的说道:“你这娃娃懂什么!这个世道上有人爱权,有人贪色,我毕虎好的就是仙器魔宝。我最大的享受,就是一个人躲在自己的宝库里,慢慢欣赏那些偷来的宝贝。要是看见什么好东西不是我的,那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
“唉,其实每回得手,我都发誓这是最后一次,可是天陆上我老人家喜欢的东西还真不少,我瞧见了,手心就痒痒。你没当过小偷,自然体会不到其中的乐趣。”
说着说着,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盯在丁原胸口上,丁原察觉异样低哼一声,毕虎一醒急忙把视线移开,像做错事情的小孩干笑道:“你怀里藏的是石矶珠吧,据说天底下只有六枚,原先都是石矶娘娘的宝贝,可是后来不晓得怎么回事,竟让曾山这老小子给骗了去。”
“我一直想弄一枚,可是还没靠近就被他发觉了,花了我整整三个月的功夫,也逮不住一点机会,实在没办法,只好算了,想不到你这里居然有三枚,实在是太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