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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德面向西北方的日本海,每年冬天,会飘起纷纷细雪;九州岛的东南这一面,大分县、宫崎县、鹿儿岛县,即使冬季也罕见下雪,父亲在别府登岸时,十二月隆冬的冷酷之海,没有细雪的调和,必定更显得凄凉吧?
栗原南在港口绕了几圈,拍了几张照,然后就搭上列车启程,别府和宫崎一样,是个连*都没有的「乡下地方」,虽然有出名的别府温泉,但是她赶着车程,无福享受……当年的父亲也一样无福消受啊。
不同的是,栗原南现在舒适的搭着列车穿越九州岛,父亲却是一无所有。祖父家族带着年幼的父亲移居台湾时,把在博德的家产变卖一空,父亲是不能指望回到故乡了,他只知道在长崎和门司港还有远亲,他在别府时,很快打听到长崎遭到原子弹轰炸,已经化为人间炼狱,唯一的指望就是门司港了,仅有的一千日圆根本买不起多少食物,他靠着摘野菜、捉老鼠,想办法乞讨、在渔船上打工,最后靠着搭便船,从别府来到了门司港。
海角七号 南之二(3)
栗原南打算在列车上睡上一觉,她倚着椅背,脑海中想象着当年的父亲。
父亲在门司港没有找到远亲,大战使得很多日本家庭支离破碎,无数的年轻人被征召上战场后,毫无意义的死在遥远异国,留在国内的则忍受着严酷的物资配给,还一面接受政府的爱国教育,恐吓他们美军是如何的残暴可怕,当裕仁天皇「玉音放送」宣布日本投降后,许多人或因为悲痛国家战败,更多人是害怕根本不存在的「残暴美军」会凌虐他们,因而携家带眷自杀,父亲要投靠的远亲似乎就是其中之一。
要到门司港,还得从日丰本线换到鹿儿岛本线。
今日的门司港,有着关门大桥以及底下的关门海底隧道,连接着九州岛与本州岛,行人可以从海底隧道步行走到对岸,但是在当年,只能搭船往返九州岛门司港与对岸的下关港之间,依亲不成的父亲,是否曾在这里望海兴叹,再度感慨海风总是带来哭声?或是憎恨起大海?她不得而知。
她只知道,父亲在九州岛已是一无所有,比起日本,日后再也不曾回去的台湾,恐怕更像是他的故乡。
十二月的海总是带着愤怒
我承受着耻辱和悔恨的臭味
陪同不安静地晃荡
不明白我到底是归乡……还是离乡!
* * *
远藤友子心情难得平静了下来,或许因为大海的关系吧?看着蔚蓝的浪涛一波波,好像烦恼也跟着被带走,虽然她还是活像个会走路的置物架,手上拿满「坏心的姐姐」——其它模特儿们——的衣物,但是在海边,这件事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了。
这几天来,她实质上背着「准经纪人」、「准项目经理」的责任,案子成败都要她负责,但是模特儿们却把她当小妹,根本不听她的指示,譬如说,她要求她们拍摄闲暇不可以下水——恒春热带的阳光相当猛烈,加上水面反射,皮肤很快就会晒黑,搽再多防晒油也没有用,要防止晒黑,只有尽量躲在室内或把自己裹起来——结果她们竟然顶嘴道:「只不过是玩水嘛,整天大呼小叫的干什么?」「别像个老妈子一样!」
更别说她们惯性的把她当成移动置物架,她气得大吼:「我也是个模特儿,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但是只是对牛弹琴,她嘴里虽然总是强调自己是模特儿,但是渐渐的那已经沦为只是口头上的争强,她很明白没有人把她当模特儿看,只把她当个小公关而已。
而这些乡下地方的人更是不可理喻,譬如说,有个老头竟然不顾她们正在拍照,就从摄影机前面走了过去,搞什么啊!甚至饭店的女清洁服务生竟然在她的浴室里抽烟,在日本怎么可能发生这种事!
「坏心的后母」——总经理——更是发挥了她的本色,数落友子怎么让模特儿们晒黑了,当友子跟她抱怨是模特儿不听指挥,她却改口说让她们去玩玩「也没关系」,友子气得大声顶嘴。什么都说没关系,到时又都要她负责,是要她怎样?
不过这些烦恼好像突然间都消失无踪了,她看到有个人正在跟小狗闹着玩,拿着拖鞋让牠咬,和牠拔河,摄影师正要模特儿们在海滩边摆姿势,他也注意到那条狗,灵机一动,喊了一声,要小狗也入镜,狗儿很听话的跑向模特儿群,她们很开心的和牠玩了起来,友子看着也不禁微笑,就这样带着笑容走在沙滩上,或许是看到海,让她想起日本与台湾都是岛国,有种回到日本的错觉吧?
所以这乡下地方也不是没有优点,至少海景优美如画,这工作也即将结束,拍摄进度相当顺利,今天就能完成,她很快就能摆脱那群「坏心的姐姐」,回到台北去,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情就更飞扬了。
是模特儿还是公关,就留到台北再烦恼吧。
海角七号 夏都(1)
「马拉桑!」
马拉桑一进夏都大门,鼓起嗓子这样一喊,整个大厅的人侧目看了过来,服务台一位先生对着他,往柜台的方向比了比,示意他去找柜台小姐,于是他两手提着装着「马拉桑」酒的纸袋,走到柜台前。
「小姐小姐,妳好妳好,我跟你们黄主任有约,可不可以帮我联络一下?」
「好,你稍等……」柜台小姐礼貌的说,接着拿起内线电话,「喂,请接黄主任……」
要随时找机会!马拉桑不放过等待的时间,直接对柜台小姐李美玲推销了起来,「小姐,这是一个全新的品牌,把原住民的小米酒重新包装,我们准备打入国际市场,千年传统,全新感受,这酒叫『马拉桑』,我先倒一杯给妳喝喝看。」说着就取出一瓶「马拉桑」,动手打开那黄色的外包装。
「唔,不要不要……」美玲脸上露出苦笑,连忙挥手表示拒绝,「喂,主任,这边有一位……?」
马拉桑比了比衣服上的字样,「马拉桑……马?拉?桑。」
「……马拉桑先生说跟妳有约。」
「B1办公室,」美玲表情虽然还很僵,但保持着礼貌,「你从这边搭电梯下去就可以了。」
马拉桑一边连声说好,一边把瓶子收起,但是却故意留下了一袋在桌上……没有机会的时候,就要自己创造机会嘛。
他提着满手「马拉桑」,依柜台小姐的指示走到电梯前,有个小女孩也在等电梯,一面戴着耳机在哼歌。突然大厅一阵嘈杂,有个凶神恶煞般的声音在大厅大声质问:「恁总经理咧?」
马拉桑听到柜台小姐慌慌张张的上前拦他,一边问:「代表,代表,是什么代志……」眼看怎么拦都拦不住,柜台小姐又急忙折返,叫人打电话通知总经理。
是什么代表啊,有这么大的官威?马拉桑刚在狐疑,那个代表也走到了电梯前,他黝黑的阔脸上戴着墨镜,一团黑压压,着实让人害怕,后头还带着两个看起来也是杀气腾腾的手下,马拉桑向他们鞠躬致意。
那代表转过头来问:「你欲去几楼?」
马拉桑又是轻轻鞠躬道:「地下室。」
黑脸代表对马拉桑的卑屈态度丝毫不领情,不屑的说道:「少年人未晓行楼梯喔?你无脚喔?」然后就走进刚开启的电梯门。马拉桑笑脸迎人却被当头斥骂一顿,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但是他很快压下挫折与愤怒,照代表的意思留在原地,然后在代表一行人进电梯后又鞠躬致意。
没想到,刚才的小妹妹竟然大剌剌的走进电梯,还对刚刮了马拉桑一顿的代表大声说:「五楼!」原本凶狠的代表被她这样一叫,竟然还真的帮她按电梯楼层按钮。
这什么跟什么……不行不行,要正面思考,马拉桑心想,代表说得没错,我年轻力壮,加上只是要往下一层楼,走楼梯就好了,那个小妹妹年纪小,所以先让她搭电梯上五楼也是对的……这样想心里就会释怀了,是吧!
叔叔有说过,当业务员会碰到无数的挫折,不能让挫折影响自己的心情,那会影响到对下一个客人的服务,所以要随时正面思考。马拉桑一面搭上另一台电梯下楼,一面又拉起了笑容。
由于业务主管已经事先关照过,跟黄主任谈得很顺利——与其说是谈,不如说只是聊聊天——她承诺会交代下去,明天起,准许马拉桑在柜台边设点宣传「马拉桑」。
但是马拉桑不以此为满足——要把握每个机会,好不容易混进来办公室,怎么能放过呢?——打蛇随棍上,他马上拿出一瓶酒,要让黄主任试喝看看。
海角七号 夏都(2)
「喔,好啊。」她说。
太好了,这种甜甜的口感很适合女生,只要她试喝过,一定会爱上它,马拉桑很有信心,他先在墙边的桌上慎重的打开酒瓶,取出试喝用的小玻璃杯,倒了满满的一杯,一边小心的端了过去,一边拉长声音唱歌般的说:「马~拉~桑~」
「来,试看看。」他把杯子端向黄主任。
黄主任接过来喝了第一口,马拉桑就忙不迭的解说了起来:「怎么样?有没有感觉酒香在嘴里面……芬芳的感觉?」他一面说,那黄主任已经一口气把整杯都吞下肚,他连忙赞道:「哇喔!好酒量好酒量,噢!女中豪杰!」
马拉桑看她这么捧场,「我再倒一杯给妳……」不巧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
黄主任伸出手挥了挥示意他先等等,接起电话,「喂?……诶?……」
不晓得电话里是提了什么严重的事,她脸色一变,「为什么?………嗯好好,我马上去……」说完不理会马拉桑刚斟满的第二杯,就急忙跑出办公室。
马拉桑连忙叫道:「诶诶诶诶诶诶!」回来喝啊!「喂!……」噢,真是浪费,他只好自己把那杯喝了,然后提了几袋酒就赶在她身后。
黄主任也不等电梯,就直接从楼梯跑上大厅,马拉桑紧跟在后,他看到柜台小姐接了电话以后,就急惊风似的冲出去,大门外,停在他「马拉桑」车旁的那辆小巴正在开动——啊,那就是之前被挡在西门外的那辆嘛,刚来的时候没注意到——柜台小姐硬是挡在小巴前面,把它拦了下来……唉呀!他暗叫了一声,危险啊!
然后黄主任连同一位看起来有点福泰的饭店经理也跟着跑了出去,他一时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好在大厅的沙发上先坐着观望。
远藤友子本来以为自己要回台北了,莫名其妙被拦下,还因此在车上摔了一大跤——到底在搞什么啊!——她气冲冲的拿出手机打回台北,夏都那边的经理、活动主任跟柜台小姐跟在后头陪笑,友子完全不理会他们,自顾自的往前走,才听台北方面解释了几句,她大声抗议:
「我也是模特儿,为什么妳都不找我走秀,老是要我做保母做翻译呢?」
「好好我知道,」总经理又端出了她千篇一律的台词,「只是现在时尚的潮流就是不适合,其实妳的型很OK,妳还年轻好不好?」
「我老了,」友子大声吼道,「我已经被妳气老了,我学校毕业后还愿意留在台湾,就是因为妳跟我说我很有特色,现在妳反而说我不流行,只能当个翻译!」
「大小姐妳就帮帮忙好不好,」总经理又发挥了她的「拗」功,她振振有词的说道,「这个Case很突然,但机会却是很难得的啊,日本的唱片公司他们不相信他们可以在恒春那个地方,找到适合的乐手,所以我拜托妳,妳就先在那边监督一下、挺一下、看一下嘛!」
「不管怎样,妳不可以问都没问,就把我留下来,不可以这样子的。」计划老是这样一变再变,原本她已经满心想到回台北的事的,现在又突然这样,友子有着日本人一板一眼的性子,像这样老是突发状况——美其名是有弹性——她实在是受不了了,但是禁不住总经理好说歹说,她还是只能留下来,一想到每次都要像这样被勉强做自己不愿意、预料外的事情,她就更是有气没处发。
马拉桑正提着酒坐在大厅,黄主任眼尖看到,连忙过去直接跟他拿了一瓶酒,打算当礼物送给友子让她消点气,而美玲则到柜台帮友子要回房卡,一团混乱中,友子还是自顾自的和总经理争执,总经理说:「妳也知道日本人做事就是最龟毛也最难搞的啊!」
听到这句,友子的愤怒终于爆发,她讲起了日文,破口大骂:「妳要说日本人坏话的时候,别忘了我也是个日本人好吗?」说完就把电话挂了,她不想再跟「坏心的后母」说话了。
然后她转身,向夏都的人抱怨道:「说好的乐团干嘛变来变去。」黄主任递上一袋酒,她顺手拿了,进电梯,回自己的房间去。
* * *
谈判过程比洪国荣事前所想的还久了一点,那夏都的总经理一直左躲右闪的,直到洪国荣说出「缚镇长,缚县长,也不予你的活动在海坪办」时,他就识相了,不过,他加了但书,说是联络过后,日本方面有疑虑,要请模特儿公司的远藤友子帮他们当监督,确定一切不会出错,他们才肯答应。
这也没什么,重要的是要把这个恒春在地团给组起来,主唱、鼓手都有内定人选,键盘手也有腹案,不过还是得办个公开征选活动,让阿嘉好好表现表现……另一方面,也顺便看看能否找到更好的键盘手,以及还悬缺的吉他手与贝斯手。
镇长也支持他的想法,公文很快象征性的跑了跑,不久就会在镇公所活动中心举办征选活动,这个恒春在地的乐团,即将要诞生了。
海角七号 活动中心(1)
从车祸之后过了这几天,茂伯的脚似乎好点了,之前总要阿嘉扶他出门,今天阿嘉来时,他已经自己走出来,坐在门外长凳上,端着他那把月琴调着音。
茂伯照惯例数落他迟到,然后说:「今仔日路线你自己排,我才来看会使否。」当阿嘉开始排列信件时,茂伯调好音,一边弹起月琴,一边哼起了日文的〈野玫瑰〉,阿嘉听着——虽然日文他听不懂,但是〈野玫瑰〉的旋律可是小学就学过的,熟悉得很——也不禁跟着哼唱了起来。那茂伯也有趣,见他跟着哼,弹得更卖力了,一老一少就这样一边哼唱、一边排信,一边相视而笑。
啊,好难得,熟悉的开心感觉。阿嘉一路上都一直哼着〈野玫瑰〉,送着送着,绕到了他平时看海解闷的海边,难得心情好,夕阳如此灿烂,到海边坐坐吧。
但不知怎的,心情反而抹上一丝沉重……算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先回去吧,他把送剩的信又塞进邮局绿色背包。
做坏事就是这么回事,一开始,阿嘉还有点罪恶感,但是第一天起了个头,第二天就想:「反正送不完的信没增加多少,明天再努力点送完就好。」于是又累积了下来,到第三天,又想着:「送到五点钟就尽到上班的义务了,不会每天信都这么多的。」又拖了下去,多过几天,连罪恶感都麻木了,忘了送信是邮差的天职,背包塞满了以后,索性找了一只大纸箱,把信倒进里头去,之后,看不见信,也就忘记了它们的存在。
阿嘉一回家,就惯性的把绿背包内的信全倒进大纸箱里,正准备往床上去,却看到床前有个吉他套。
上头有洪国荣的字迹,说晚上镇公所活动中心会举办征选大会,要他带着这把电吉他准时参赛。
阿嘉愣住了。
他一时情绪混乱,他已经摔掉旧的吉他,又硬生生出现新的一把在他面前,这已经够刺眼了,更糟的是那还是洪国荣送的,本来他应该马上把它从二楼摔出去,但是他却没有这么做,他也不明白为什么。
身体里,涌起一股强烈的悸动,那并不是愤怒,但阿嘉只能把它解释成愤怒,他拒绝承认自己潜意识里,渴望音乐的甘霖,尤其是甘霖竟是来自敌人的施舍,于是他给了自己一个借口。
对,我懂了,在这边把吉他摔了没有意义,要摔,就要摔在洪国荣面前,他心想,背起电吉他,骑上机车,等会儿见到洪国荣,就把吉他还给他,要是他不收回去,就当着全镇把它摔了,阿嘉打定了主意。
* * *
远藤友子昨晚气得把那一整瓶「马拉桑」都喝光,结果是早上因宿醉而头痛欲裂,好在镇公所举办的征选会是在晚上,白天没什么事要做,她关在房间里,一个人发愣,到了傍晚,酒总算醒点了,她看着海景,心想,或许,梦也该醒了吧?
其实总经理搞不好从一开始就没有错,错的是友子自己,如果换作自己是她,也会做一样的事吧?
友子其实一直很明白,自己的条件,顶多是勉强当个小牌模特儿,离一流模特儿远得很——如果没有这个认知,当初就不会想到要从台湾发展这个「曲线战略」了——然而模特儿这行是艰险的,顶级模特儿,有时也只有一两年的好光景,小牌模特儿,就只有自求多福了,总经理这么做,说不定其实反而是对她好。
但是,她也不是完全不行啊!虽然没有顶级的美貌,又或许长相在日本人之中嫌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