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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时,常识也往往会被热挚的真情,掩蔽下去。……郁达夫《回忆鲁迅》: 《大先生鲁迅》四川文艺出版社1997年版。
孙伏园与许广平对于鲁迅生活的描述,都有意忽视朱安,总使人觉得有些遗憾,好像朱安不存在似的,可是,朱安不但存在,而且有其存在的权利。这使人想起萨特的著名观点: “非存在的客观存在”,在鲁迅的包办婚姻生活中,不仅鲁迅是萨特所谓的“非存在的客观存在”,鲁迅的发妻朱安尤其是一个“非存在的客观存在”。外国书《存在与虚无》曾经是一本时髦书,现在不大有人读了。可惜,在鲁迅读过的外国书中,没有萨特的《存在与虚无》,萨特出此书的时候,鲁迅已经逝世多年了。另一本外国书英国人莱斯利?史蒂文森的《人性七论》国际文化出版公司1988年12月版,90~91页。说:
(读者也可以不读下面这些枯燥的外国书,跳过这一段,去读后面的文字)
萨特以神秘化的词句玩弄他的“虚无”概念,有时竟荒唐成这样: “非存在的客观存在”(如果这句话表示了什么意思的话,那只能是指存在着真正的否定命题)。有时他则含糊其词: “虚无盘踞在存在的心中——就象一条驱虫”,然而据我看来,虚无的关键作用,是在意识和自由之间起一种概念上的联系。因为形成不是某种情况的想法的能力,就是那种想象其它可能性的自由,就是暂时终止判断的自由。我们绝不可能达到这样一种状况,其中任何可能性都是可以实现的。因为无论我们处于什么状况中,我们总能设想其他的事情。(萨特认为我们总是试图达到这种状况,去变成客体而不是成为有意识的存在,因此他把人生描述为“一种不能超越其不幸状态的不幸意识”,“一种无用的激情”。)同有意识行动的概念一样,愿望概念必须包括承认缺少某种东西,因为如果我相信我所想要的已不是那种情况,那么我只能努力去达到一个结果。这种否定的力量与自由——既是精神的自由(想象各种可能发生的事)也是行动的自由(努力去实现它们)——是一回事。由此得出去获得意识也就是获得自由的结论。
然而笔者以为,萨特所说的“非存在的客观存在”并不荒唐,鲁迅与朱安都是如此。鲁迅正是萨特所谓“注定自由的”人,但是鲁迅又在为自己的自由忏悔,这是鲁迅真正的伟大之处,几乎没有被人们认识到。让我们接着上面的话继续读下去:
第一部分婚姻与自由(3)
让我们注意,萨特的这一部分与弗洛依德的两个命题是怎样针锋相对的。显然这与弗洛依德的彻底的精神决定论的假定是完全不相容的。它也与无意识精神状态的假定相冲突,因为萨特主张意识必然是自明的。我们精神生活的各个方面是有意向的、经过选择的,并且是我们的责任。例如,情绪通常被认为是不受我们意志控制的,但是萨特坚持认为,如果我是悲哀的,这只能是因为我做了使我自己悲哀的选择。他在《情绪论大纲》中更全面地概述了这一观点,即并非是情绪“支配我们”,情绪只是我们理解外界的一种方式。情绪与其它对客体的意识方式的区别,是它试图通过魔法改变世界——当我们伸手摘不到一串葡萄时,我们就说它们“太生了”而不予问津,虽然我们完全清楚葡萄的成熟与否并不取决于它们能否被摘到,但是我们还是把太生的性质归咎于它们。所以,我们要对自己的情绪负责任,因为它们是我们选择对世界的反应的一些方式。同样我们对自己个性中的习惯性也要负责任。我们不能把“我是害羞的”当作象“我是一个黑鬼”那种不可改变的事实一样说出,因为害羞是我们行为的方式,并且我们可以通过选择尝试采取不同的行为方式。甚至说: “我丑陋”或者“我愚蠢”,那也并没有断定一个已经存在的事实,而只是期望将来妇女或者社会对我的行为如何做出反应,而且这也只有通过尝试才能有所发现。
鲁迅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是包办婚姻,鲁迅接受包办婚姻,也是一种选择,他选择了安慰母亲,而拒绝朱安,这种既接受又反抗的方式。显然是矛盾的,造成了“一生的失计”。鲁迅遇到的第二个问题是如何走出包办婚姻,比第一个问题更难办。人的一生都有自由选择的问题。许多自由恋爱一样有走出婚姻的问题,也是破除从一而终的问题。包办婚姻与从一而终是一体。破除了包办婚姻,也就破除了从一而终。但实际上,问题要复杂得多。事情上的困难又远远比不上精神上的困难。尴尬的事实还是可以改变的,但是来自良心的压力使鲁迅万分痛苦。从本质上讲,包办婚姻也好,自由恋爱也好,都是感情上的事情,而感情与身体有关,所谓“郎才女貌”。而许多论者却忽视了感情,过分从理性的角度评论,那么朱安的贤惠就为什么不能吸引人呢?可见是情的问题更重要。当没有情的时候,贤惠也会被忽视。比如周作人的日本老婆既有神经病又不贤惠,为什么周作人却很爱她?因为爱她的身体,情由此而生。
当我们不想去摘葡萄的时候,可以说它是生的;当我们摘到一串葡萄的时候,也可能因为某种原因而把生说成熟,或把熟说成生。总之,客观离不开主观意志。情绪的魔法可以改变世界,婚姻尤其是如此。
所以,即使我们常常没有认识到这一点,但是我们的自由和由此而产生的责任,扩展到我们所思考和所做的每一件事情上。经常有这样的时刻,这种绝对的自由清楚地向我们表现出来。在受到诱惑或者犹豫不决的瞬间——例如,一个已经决心不再赌博的人,又再次面对赌桌的时候——我们认识到动机和过去的决心都决定不了我们现在做什么。在每一瞬间都需要一个新的或者重新的选择。继克尔凯郭尔之后,萨特用“苦恼”这一术语描述人的自我自由这种意识。苦恼不是对外在客体的畏惧,而是意识到了人的自我行为的结果是不可预料的。士兵畏惧受伤或者阵亡,但是当他想知道自己能否在即将来临的战斗中继续“支持住”的时候,他就感到苦恼。同样,人走在悬崖上,害怕掉进深渊时也感到苦恼,因为他知道没有任何东西可拦住他坠下悬崖。
即使是鲁迅笔下的“这样的战士”,他也会“苦恼”。鲁迅的“战士”面对的是“无物之阵”,在“虚无”中,谁都不会阵亡,也无可战胜。不过,鲁迅绝对是自由的,他苦恼,正来源于他的自由,在包办婚姻中,鲁迅有一种自由——“拒绝敦伦的自由”,这种萨特式的自由具有讽刺意味,在悬崖边上的自由会使人苦恼至极,当年胡适要与老婆离婚,老婆就要自杀,并杀死孩子,胡适只好作罢。鲁迅不知道自己一旦摆脱了包办婚姻,事情会怎样。
关于这种“非存在的客观存在”和“拒绝敦伦的自由”,再抄几段中国书,萧文邦的《鲁迅新传》:
鲁迅和朱安自一九○六年七月二十六日结婚至一九二六年八月二十九日鲁迅离开北京去厦门,整整二十年的夫妻,大概没有发生过性生活,新婚的第一天……,鲁迅哭了一夜,印花被单被鲁迅的眼泪漫湿,鲁迅脸上染了一大块青,……。第二天他就逃出了洞房,移到自己的书房里去住了。
婚后的第四天他就和二弟周作人去日本了。到了砖塔胡同,他们夫妻住在相通的两室,鲁迅的房内虽然有一个单人铺位,但朱安的卧室,却是一张双人床,到西三条居住的情况也差不多,本来夫妻同房不受外界条件限制的,但他们之间,竟没有过性关系,正如朱安对俞芳所说: “大先生连话都不同我说,我怎么能有孩子呢?”造成这种态势,原因是两方面造成的。
在鲁迅一方认为,性生活是一件严肃的事情,他竭力反对“少的老的”,用姘娼嫖妓来发泄性欲,他认为这是对妇女的摧残,是不道德的行为,性交必须以爱情为前提,以婚姻为基础。他既然与朱安女士没有爱情,就不应该与她发生性行为,否则是不道德的。从自身讲,既然与对方没有感情,“没有爱”,又“无所可爱”,也激发不出性的欲念;从朱安方面说,由于朱安受着严重的封建道德的束缚,又自身存在着严重的自卑心理,失去对异性追求的勇气,也是一方面的原因。性生活是调节夫妻感情的一个有效的环节,鲁迅和朱安所以结婚二十年,双方一直没有感情,没有性生活的调节,不能说是根本的原因,应该是一个重要的原因之一吧!
第一部分婚姻与自由(4)
一九○六年至一九二六年这二十年间,正是鲁迅血气方刚的二十五岁至四十五岁的青壮年时期,他是否会感到苦闷和性压抑的痛苦呢?是否会有一种性的饥渴和煎熬呢?
尽管鲁迅是一个意志坚强理智胜于感情的人,但他作为一个生理和心理健全的普通人,既食人间烟火,不可能没有七情六欲,而且从他后来与许广平相恋相爱时所表现出来的对异性的态度,他不是一个冷漠无情的人,而是一个感情丰富、炽烈的人,他的感情表达方式也是颇为缠绵悱恻的。他对恋人倾诉衷曲,其文字之优美、诙谐而不失高雅丝毫不逊色于那些以多情著称的文人墨客。他以后的生活道路也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因此,鲁迅在这二十年中所表现出来的性苦闷与性压抑,是十分明显的,并在当时朋友中是有所传闻的。
鲁迅的性苦闷,是十分令人惊讶的,在漫长的血气方刚的青春期中,鲁迅过的是纯粹的僧侣生活,一直以自己高度的理智和顽强的意志,对自己采取残酷的性压抑,鲁迅对自己的性压抑,这里有两点可以得到证明。
一是,鲁迅平时铺盖的被褥都是用得很薄很薄的,他住在绍兴和砖塔胡同时的被褥我们已经无从查考,现在保存于西三条二十一号鲁迅故居老虎尾巴的鲁迅床铺,是根据当时许羡苏亲眼所见的被褥按照原样制作的,所垫的褥子,只有一层薄薄的旧得已经发硬的棉花套,最多有三公分厚,盖的被也是一条很单薄的小被,从北京的冬天气温,加上当时鲁迅家为了节省,北屋三间加老虎尾巴,只有中间一间生炉子,在零下三、四度生活,一般人是忍受不了的。孙伏园对此有过一段回忆,也可证明鲁迅当时的被褥的确如此单薄的。这并不是因为当时家里买不起厚被,而是出于鲁迅自己的主张。
当时孙伏园受鲁迅母亲的委托,劝鲁迅换一条新棉裤,鲁迅回答孙伏园说: “岂但我不穿棉裤而已,你看我的棉被,也是多年没有换的老棉花,我不愿意换。你再看我的铺板,我从不愿意换藤绷或棕绷,我也从来不愿意换厚褥子。”鲁迅不愿换藤绷或棕绷床,可能是为了保持艰苦的生活作风,不用厚褥子,不用厚棉被,可能与压抑性欲有关。
还有一件事是,鲁迅冬天不愿穿棉裤,有一年冬天,北京特别冷,朱安女士特为鲁迅做了一条新棉裤,在鲁迅外出时,在鲁迅的床上,希望鲁迅穿上,可是鲁迅回家,就把这条棉裤送回朱夫人的房里去了,甘愿挨冷受冻。鲁老太太还特地托孙伏园,去说服鲁迅穿上,鲁迅就用上面的一段话,把孙伏园顶回去了。
从这两件事分析,鲁迅不用厚被褥,并不是出于穷得买不起棉被,鲁迅不穿新棉裤,一也不是出于因为是朱安所做而不穿,这里当然有鲁迅一贯主张生活俭朴的一面,但鲁迅是深通生理卫生的,用寒冷来压抑性欲,也不能说是毫无可能的。
关于鲁迅用寒冷来压抑性欲,在鲁迅的同时代人中,也有各样的议论。郁达夫在《回忆鲁迅》一文中,在谈到鲁迅与朱安的关系时,就记载着这样一件事: “一个来访我的学生,谈起鲁迅。他说: ‘鲁迅虽在冬天也不穿棉裤,是抑制性欲的意思。他和他的旧式的夫人是不要好的’。”这种在当时流传很广的议论,也不能完全说没有道理的。
鲁迅虽然对自己有过二十多年残酷的性压抑,遭受禁欲的痛苦是颇为深重的,但他无愧是一位清醒的思想家,他曾对于独身者禁欲、性压抑所导致的性变态及其对人的心情、心理和行为的影响,作出过非常精辟的剖析。他在《坟?寡妇主义》一文中说:
至于因为不得已而过着独身生活者,则无论男女,精神常不免发生变化,有着执拗猜疑阴险的性质者居多。欧洲中世的教士,日本维新前的御殿女中(女内侍),中国历代的宦官,那冷酷阴狠,都超出常人许多倍。别的独身者也一样,生活既不合自然,心状也就大变,觉得世事都无味,人物都可憎,看见有些天真欢乐的人,便生恨恶口尤其是因为压抑性欲之故,所以于别人的性底事件就敏感,多疑;欣羡,因而妒嫉。其实这也是势所必至的事: 为社会所逼迫,表面上固不能不装作纯洁,但内心却终于逃不掉本能之力的牵掣,不自主地蠢动着缺憾之感的。
鲁迅这篇文章是针对当时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校长杨荫榆而发的,是对杨荫榆等人的在女子教育中推行“寡妇主义”的揭露和批判。但上面这段话,鲁迅志在于阐述独身者的心理变化。鲁迅的这种刻骨镂心的分析,对他自己是否有意义,不应该因其剖析之无情和揭露之深刻,而作绝对的否认。鲁迅不正是一个他在这里所说的“不得已而过着独身生活”的人吗?而独身者在鲁迅看来不也都是一些“生活既不合自然,心状也就大变”的人吗?特别是在性的方面,虽然强作压抑,“终于逃不掉本能之力的牵掣”,“不自主的蠢动着缺憾之感的”。鲁迅的这些阐述和分析不能说是带有某种自况的程度,但可能是有着他自身自觉或不自觉的切身体验的痕迹。鲁迅在长达二十多年的形如苦行僧侣的独身生活,在他的个性心理和性格特征的形成和发展中,所表现出来的程度不同的猜疑、孤独、郁闷、偏激……这一系列不无偏颇的性格和心理倾向,难道就没有或不同程度的是由于他的独身与禁欲、性的苦闷和压抑的影响?鲁迅的这种特异的性格和心理倾向,在他前期思想和早期文学创作中有明显的反映。正如他自己在《呐喊?自序》中所说: ……
第一部分婚姻与自由(5)
在包办婚姻中,鲁迅仍然有选择的自由,否则他就没有“苦恼”了,人有选择的自由,可是这种自由违背某些原则,如果你又要遵守这些原则,你当然会苦恼。梦醒了而无路可走,对于“可走”的自由是一种讽刺。如果人本来就不能走路,像树木一样,他就不会苦恼。面对“我可以爱”的自由,即个人主义的高涨的时候,鲁迅非常苦恼,因为人道主义也是鲁迅的生活原则,两种自由都是鲁迅的原则,而两者又是矛盾的。
在鲁迅极力压抑选择的自由而为爱的寂寞苦恼的时候,有一个青年给鲁迅寄去一首题为《爱情》的诗,鲁迅的《随感录四十》抄录了这首诗,并加以评论。鲁迅数十篇随感的后面都有潜意识,在此处则上升为清醒地意识了:
终日在家里坐,至多也不过看见窗外四角形惨黄色的天,还有什么感?只有几封信,……也便一无所感了。有一首诗,从一位不相识的少年寄来,却于我有意义。——
爱情
我是一个可怜的中国人。爱情!我不知道你是什么。……
我年十九岁,父母给我讨老婆,于今数年,我们两个,也还和睦。可是这婚姻,全凭别人主张,别人撮合: 把他们一日戏言,当我们百年的盟约。仿佛两个牲口听着主人的命令: “咄,你们好好的住在一起吧!
爱情!可怜我不知道你是什么!
鲁迅说这首诗是“血的蒸气,醒过来的人的真声音。”前面曾说过,伊藤虎丸对于鲁迅“对少年时代沁骨入髓地接受传统教育的反省”是“出于”什么原因没有给出理由,于此处可以看出,鲁迅的自我觉醒是来自于包办婚姻的痛苦。由此可也看出鲁迅关于中国人不觉醒的意见里的是有性压抑的潜意识的。
鲁迅对这位不相识而有共同遭遇的少年的爱情诗评论道:
爱情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中国的男女大抵一对或一群——一男多女——的住着,不知道有谁知道。
由于自身(体)的痛苦太强烈了,人的思想往往集中于一方面,而忽视了另一方面。鲁迅的思维方法显然是演绎法,大约是这样的三段式: 我不知道爱情,因为我是包办婚姻,所以凡包办婚姻都没有爱情。与鲁迅同时代的李大钊也是包办婚姻,是知道爱情的。胡适说中国人是先结婚后恋爱,这当然很可悲,但也可以恋爱,李大钊是先结婚后恋爱,另一位革命者杨闇公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