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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听到了打铃的声音,左川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又在医务室的桌子上找了一张纸,边写下自己的手机号码边对黎落说,你有事就打电话给我,我们先去上课了。夏晓柒抢过笔来接着在下面写自己的手机号码,他说,你有事的时候找左川,没事的时候就来找我。黎落瞪着夏晓柒,直到他们勾肩搭背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二章
黎落看着那两串数字,看着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终于使自己相信她已经进了左川的高中。虽然他们能够在一起学习的时间也只有一年,但是她还是觉得很开心。
黎落没有手机,要打电话她必须去办公室大楼底下用投币电话,但是通常那里一到下课就会排起长长的队伍,那些没有手机的女孩子占着唯一的公用电话给自己的爸爸妈妈或者男朋友打电话,不是发牢骚就是甜言蜜语,一打就是好久。刚开始黎落还有些期待地想,她们总会讲完,然后她就可以给左川打电话,虽然她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唯一一次黎落抢到了电话,心情激动地拨通了左川的手机,她说,左川,我是落落。左川那边很安静,他说,我还在上课,你有事么?黎落立刻把电话挂了,激动地抚着胸口。她第一次发现,左川在电话里的声音是那么的好听。
军训很快就过去了。那几天在烈日下暴晒的后果,就是所有人都黑了好几倍。黎落回到家的时候李美珍嗔怪地说:你怎么不去买点防晒霜呢,晒成黑人了都。黎落笑着说没关系,反正会白回来的,大不了整个夏天都穿长袖好了。但是隔天李美珍就买了一堆美白的护肤品回来,她说趁年轻的时候就好好好美一回,不要等到人老珠黄了才想要补救。黎落把那几瓶东西装进包里,抬起头对李美珍微笑。她说:妈,你对我真好。李美珍说:你知道吗,我把刊登了你的文章报纸放在店门口,说这个作家就是我女儿,好多人都来关照我的生意,你努力点啊,等你成了家喻户晓的大作家,我也跟你沾光。黎落愣了一会,然后说,我高中不准备写任何东西了。李美珍奇怪地问为什么。黎落说高中不比初中,没那么多可以自由分配的时间,三年时间很快就过去的,然后黎落说,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这并不是黎落希望的结果,她一直以自己的文章被人喜欢而自豪,可是没想到会有一天有人利用她。无论是谁,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她都不喜欢。
其实后来她并没有放弃写作,就像左川一直没有放弃画画一样。只不过,那些事情并不是她现在可以考虑的。高考是眨眼间的事情,她只要一松懈就会被别人赶上来,殊不知很多人表面上平静得一点波澜也没有,其实暗地里斗争得厉害。奖学金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拿到的,有时候相差一分就是十几个名次的差距。黎落只有比平常人努力好几倍,她知道自己其实并不聪明,只是努力罢了。可是黎落发现高中所教的东西跟初中完全是脱节的,比如说她一直很有把握的语文,到了高中就莫明其妙多了很多古文的语法出来,那些在初中里老师根本就没有提过。渐渐地黎落觉得高中的学习压力大了很多,她常常觉得迷茫,感觉自己的理想离自己越来越远。
正式开学快一个月了,黎落除了在升旗仪式上看到发言的左川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是她太忙还是他太忙。黎落想左川一定很忙,所以她也不去打电话打扰他,而且她也没有理由去打扰他。她只要感觉他在她的空间里面就足够了。
倒是夏晓柒出场的次数比较多,黎落常常在她们那片教学楼看到夏晓柒跟不同的女生有说有笑。她远远地看着,心里暗说,这个家伙还是没有变,徒长了好几岁。
有次夏晓柒拦住了黎落,问她为什么不给他打电话。黎落没好气地说,我又不是你,我没手机,要打电话要排很久的队,再说,我才不要给你打电话。夏晓柒惊愕地看着她,手插进裤袋里摸索了好久。黎落以为他会马上摸出个手机给她,不过她想这是不大可能的,所以转身回自己教室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三章
星期五的时候左川来黎落的教室找她,班里的女生像见了什么明星似的炸开了锅,黎落这才发现左川其实是很受欢迎的,在这种学校里,长得帅的男生是很吃香的,尤其是像左川这种全身上下找不出一点缺点的全才。黎落觉得自己像罪人似的,周围是暗藏汹涌的目光,左川却毫不在意地走到黎落的课桌旁边,问她有没有空,让人误以为他要约黎落似的。黎落脸红着点头说有空。左川拉着黎落就朝教室外面走,教室里一阵动乱。
走到校门口的时候黎落发现其实他们不只是两个人,因为夏晓柒也在。黎落疑惑地看着左川,左川说:我想帮你买部手机,这样联系起来也方便点。黎落想说不用了,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左川的好意。她在心里发过誓只要左川说东她决不说西的,所以她只能听左川的。但是她不明白为什么夏晓柒也在,他跟左川总是形影不离。黎落走到夏晓柒身边悄声问他,你有没有女朋友啊?夏晓柒茫然地说:没有啊,怎么,你想倒追我?黎落说:你想得美,估计你已经臭名昭著了,所以那些女生都不愿意跟你在一起。夏晓柒想了一会说:初中的时候是你到处说我一脚踩很多只船的吧,你知道你给我带来多少创伤吗?然后夏晓柒义正严词地说,黎落,你要赔偿我,不仅要赔我很多女朋友,还要赔偿我的精神损失。
左川说:夏晓柒,你别总是拿落落开涮。然后把黎落拉到自己旁边说,落落,你别理他,他就喜欢油腔滑调,他就是用这个方法骗了很多女生。
夏晓柒抓狂似的扑上来搂住左川的脖子,死死得勒住他,他说:左川,你不也残害了很多祖国的花朵,多少女生臣服在你的牛仔裤下了?
黎落想问,左川现在有女朋友了么?可是她不敢问,现在这个年龄的男生有女朋友并不是多让人惊讶的事情,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的,而且左川这么优秀,一定有很多女生喜欢他吧!
黎落一句话都不说,一直跟着左川走到商场里的手机专柜。左川说:落落,你看中哪部手机就告诉我吧,我尽量帮你买。黎落宛然一笑,点了点头。她不会拒绝左川的好意,但是当她在专心看手机的手却听到左川在跟夏晓柒说:钱我先借你的,等我拿到了稿费再还你。
黎落犹豫了,她本来看中了那款NOKIA5300的手机,标价是一千五。但是她又不要了,她明白其实左川也没什么钱。
左川转过身来靠近黎落,问她:怎么样,看中了哪一部?
黎落说:左川,算了吧,我现在也不急要手机,再说有了手机我也交不起话费啊。
左川说:你不要帮我省钱,你是我妹妹嘛,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
黎落低下头去盯着手机,心忽上忽下的。她强笑了一下说:对啊,你是我哥哥嘛,我不敲你还能敲谁。然后指着那款NOKIA5300说,我就要这部了。
夏晓柒眼睛尖,他说:黎落,你的眼光真好啊,这个5300是新上市的,你真是太会挑了。
左川看着黎落说:你确定了吗,就要这部?
黎落坚决地点头。
左川拍了拍夏晓柒说,去付帐吧。
然后黎落就看着夏晓柒随服务小姐去交钱了。
黎落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内心这么邪恶,所以她有些后悔地看向左川。她想对他说对不起啊,其实我并不是要让你破费的,只是……只是我不想做你的妹妹。这段不可能被认可的感情,她不希望被世人看到,否则会天下大乱。
左川说:你不要心疼我的钱,学校给我的补贴我根本就用不完,只不过这次我多买了几件衣服,所以现在手头有点紧,不过你放心,我自己可以赚钱的。
说着,左川从他的书包里拿出一本杂志来,指着封面对黎落说,那,我画的。他的语气了充满了自豪。
黎落看着杂志封面,然后像看着偶像似的看着左川。她从来没有崇拜过什么明星,但是左川现在就是她崇拜的明星。她发现,他们的距离真的越来越远。
左川说他现在为好几家杂志画封面和插画,稿费很多,所以让黎落不要为他省钱。
黎落看着左川,发现他从头到脚已经都被名牌包装起来。是啊,像他这样的男孩就应该用名牌来衬托。她呢?她只不过是只丑小鸭。
夏晓柒拿着发票过来,把包装好的手机给黎落,笑嘻嘻地说:我帮你办了个号码,我已经把我的号码存进去了,你要跟我常联系啊。
黎落白了他一眼,把手机抢过来。
左川搂住黎落的肩膀说: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黎落的心跳慢了半拍。她觉得左川碰的那一块皮肤变得出奇的烫,她看着左川的侧脸,她的脸也不知不觉红了起来。
夏晓柒看好戏似的看着黎落,他说:喂,看这里啊,帅哥在这里啊!
黎落瞪了他一眼,扬起手机盒子就去追夏晓柒。
左川笑着对他们喊:别跑太远啊,我在麦当劳等你们。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四章
黎落追累了,夏晓柒跑累了,最后大家在麦当劳集合。
左川买了一桌的东西等他们。夏晓柒一坐下来就不客气地拿起一个巨无霸咬起来,吃相极差。一边吃还一边说,怎么这么饿啊。
左川无奈地笑笑,递给黎落一个汉堡包。
黎落抬起头看向门外,她发现麦当劳对门就是肯德基,不觉有些差异。她问左川,为什么不去肯德基反而要来麦当劳呢?
夏晓柒插话说肯德基特供可乐,但是男生不能喝可乐,所以只能来麦当劳喝汽水。
其实他都是在瞎编,麦当劳也有可乐的。
黎落追问为什么。夏晓柒挤眉弄眼地看向左川,看他没什么反应后,夏晓柒说这你不必知道。
黎落白了他一眼,低头慢慢咬汉堡包。
左川问夏晓柒,你有什么理想是准备一辈子坚持下去的?
夏晓柒摇摇头,然后很奇怪地看着左川说,你干嘛突然问这么奇怪的问题?
左川说:我也不知道,只不过感觉我的未来很迷茫。然后又问低头专心啃汉堡包的黎落,他说,落落,你有什么理想吗?
黎落放下还有一大半的汉堡包,擦了擦嘴角,抬起头来,想了一会,回答说,我希望我喜欢的人都可以幸福。
左川笑着说,落落,这不是理想好不好。
黎落很认真地说,为什么这不算理想?这就是我的理想啊!
左川拍拍她的头,不再说话。
其实,那个傍晚黎落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她想要不要继续写作,继续给杂志社投稿,或者,就给左川经常投的那几家杂志社,也许有一天,左川就会给她的文章画插画。就算是这种小小的心愿,她也觉得幸福。
还有,黎落很想让左川知道,她希望左川可以得到真正的幸福,因为他是她喜欢的人。黎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喜欢左川,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灵魂契约,可是,她现在离左川一近就会脸红,难道不是因为喜欢的原因么?她就不喜欢夏晓柒,她看到他只想跟他拌嘴,甚至打架。左川是个温柔的男孩子,他不会对任何人动粗。
黎落承认自己有些强迫症,但是即使是这样,她还是要让自己相信自己是喜欢左川的,否则她就没有了奋斗的目标,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因为左川说,我们都要活下去,所以,她要好好地活下去。如果她不能亲自给他带来幸福,那么她就制造幸福给他。
黎落的小说在那些热销杂志上渐露头角,大家都喜欢上了这个文字里充满了浪漫气息的女孩。她的故事没有一个是悲剧,但是字里行间却有着淡淡的忧伤。虽然结局都是完满的,可是却让人忍不住落泪。
有时候黎落会沉浸在自己编造的故事里,忘了真实的世界。也因为这样,她在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里一个战友都没有,同学们都在为三年后的高考备战,而她居然还有闲暇的时间来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实在让人觉得可恨。
可是黎落从没让自己的学习落下,她一向把写作和学习分得很开,她只会专心于一件事情上,这点她觉得跟左川很像。她想起左川好像学的是理科,可是他画画却那么好,他也是学习画画两不误的,她要向他看齐。她决定在跟左川上了同一所大学之后再跟他谈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毕竟她认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只有到了大学才会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所以她选择继续等待。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五章
黎落住了很多年的村子在城市版图的规划里要变成市中心的一部分了,也就是说,她原来住的地方要全部拆掉,新千泾弯里没有了,变成了后来的白鹿花苑。在房子还没有拆之前,那些负责拆迁的人过来估价,很多人家都在自己的楼房外面装了铝合金窗,为的是能在估价的时候把价钱提高些,接着就出现了很多违规建筑,那些没有经过村里同意就私自建起来的小房子,把原本的大房子衬托得极其难看。种树也可以赚钱的,所以很多女人都跑到路边去偷树,然后把偷来树种到自家门前门后,一棵树可以赔两百块。
那些稻田里再也不能种稻子了,他们吃的米都得去超市买。很多种了一辈子地的人突然闲了下来。油菜地没有了,那些空闲的地里再也不允许种菜,全部中上了树,各种各样的树。
周末的时候黎落和左川回家把家里的东西搬到李美珍在街上租的房子里,新的房子还没有装修好,他们得暂时住在别的地方。
黎落把阁楼里的书全部搬下来,李美珍说把它们都卖了吧,反正带也带不走。黎落不舍得,左川说卖了吧,以后还可以买新的。最后黎落只能看着那些书被当作废纸一样卖掉,三毛钱一斤,廉价得让人心疼。
那个收废纸的大叔把书搬到三轮车上走了,黎落突然想起了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狂追了过去。
左川听到她喊“不要把我的画带走”。
黎落气喘吁吁地追上三轮车,把车上的一叠被折得乱七八糟的纸翻了出来,然后蹲在地上,任眼泪往下掉。
左川走到黎落身边,蹲下来,把她手里的纸展开,愣了好久。
黎落把画夺过来抱在怀里,她说:幸好我及时发现,否则就……
左川把黎落拉过来抱在怀里说:不就是这些画么,我以后多帮你画点就好了。
黎落哽咽着说:那不一样的,这些画是不能被代替的,你懂么?
左川不懂,他拉起黎落,看着她像保护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护着那些画,他说:我们回去吧,还有很多东西要处理掉。
黎落看见李美珍丢了很多东西,那些可能连李美珍自己都舍不得丢的东西,她就那么横下心来全部丢掉了。她说,我们要开始新的生活了,这些旧的东西早就该丢掉。
黎落抱着她那些画,好像有些明白李美珍的话了。
黎落看着这几年经过保养而变得有些美丽的李美珍,她想,也许她可以找个爱她的男人嫁了,这样不仅可以不用让负担变得那么重,而且家里有个男人总会安全些。可是李美珍只顾着忙自己的生意,那些事情她想都没想过。
黎落想对左川说,我们帮妈找个丈夫吧,可是她有担心新的爸爸对左川不好。所以这件事情就不了了之了。
李美珍对她未来的生活有了规划,她说他们来原的旧房子拆可以后,可以分到两套商品房,一套自己住,另一套卖掉,这样就有了更多的本钱做生意,她就可以开自己的店。她对黎落说,反正她以后是要嫁出去的,所以就不给她留房子了,黎落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反正她又不是她的亲生女儿。可是她忘了吗,黎落想,难道李美珍不记得以前村上有个对人见人骂的兄弟,他们的母亲帮他们盖了两幢楼房以后,却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赶出了家门。李美珍连一点后路都没给自己留,她就不担心么?可是黎落不相信左川会是那样的人,左川一直都是好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六章
新千泾弯里在很短的时间里变成了一片废墟,黎落偶尔从那里经过,看着她生活了那么多年的村庄被推土机夷为了平地,那些记忆中的稻田,那些桑树,那些和左川一起留在记忆里的油菜花,通通不见了。黎落不禁觉得有些伤感。她后悔没有把它们拍下来,至少可以留作纪念。但是她想想其实那也不重要了,因为左川已经早早地把它们画了下来,所以她觉得没有遗憾。
那个叫做新千泾弯里的小村子即将成为历史,从此以后,它就变成了那个繁华的城市的一角。
很多人后来都忘记了曾经有新千泾弯里的存在,忘记了自己曾在那片土地走过。因为有很多人,从新千泾弯里走出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们以为新千泾弯里这个穷村子会一直穷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