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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绒大衣指着他骂:“老子最烦别人不尊重女人,尤其是打女人的傻比。”
陈宇这时认了出来,驼绒大衣正是张伟,边上那个穿皮衣的是辫子。张伟走过去拍了他一下,把他从地上搀起来。“老顾,我们先走。”张伟说着陈宇说。
辫子警惕地环顾一下四周,然后走过去把那几个人挨个补了一脚。辫子出脚凶狠,都是踢在面部,把那几个小贼踢得哭爹喊娘。
当天晚上陈宇坚持请客,他不想欠张伟人情。
“我知道你就是张伟,上次打我腿的就是你。”
“没事,这个仇你应该记着,你随时可以报仇。我今天帮你不是冲你,是冲你妹妹。”
“谢谢张哥。”陈宇起身一饮而尽。“张哥,你打我那枪一笔勾销,就冲你救了我妹妹。”
张伟在犹豫,他在想喝完这杯酒就算完事吧,他不想和陈宇走得太近。“陈宇,下次我见你还照样打,你见我也别客气,咱们两个相互都不欠着。”张伟也一饮而尽。
这时辫子传呼响了,留言是孙勇留的,传呼是中文机,上面只说有急事,辫子打了个招呼出门回电话。
“等辫子回来,你再敬他一杯,今天的事情就算完事了,我们晚上还有事。”张伟点上一根烟说。他故意没有给陈宇散烟。
十分钟不到,辫子回来了,他脸上很平静,甚至平静得有点不自然。
“张哥,出事了,你中午打的那个人死了,全城的公安都在搜捕老顾。”辫子平静地说。
“我操,他怎么那么不经打。”
“大勇哥刚才说找个车连夜把我们几个送走,现在出了人命,要去外地躲段时间。中午我们过去的几个,都得去外地。”辫子一把抓过雷小凡,“操,都是你的这些破事,你知不知道,你的破事连累了张哥。”
“张哥,我帮你顶案子吧。”雷小凡看着张伟,一脸凛然。
“顶个吊,这是人命案子。”张伟摆摆手示意辫子撒手,他拿烟的手明显有点颤抖。
“张哥,都是我的事情,我他妈的不是人。”雷小凡说着说着拿起酒瓶要往脑袋上敲。
辫子手一翻,酒瓶就被他夺过去了,扔到墙角砸了个粉碎。
“陈宇,这次的事情还得连累你妹妹了。她这几天不能再去上学,可能有危险。”张伟声音有点发抖。
“可能没事,她当时没穿校服,我家穷,买不起。”
张伟摁灭了烟头,他眼色示意了辫子一下,然后对着陈宇说:“嗯,你也跟我们到外地去,不是信不过你,你要是到刘芳那边说漏嘴,我就完了。”
陈宇霍地站起来:“张哥,我好歹是条汉子,你是帮我才帮出了事,我要是点你,我不是人养的,你要是不信我,现在就杀了我。”陈宇的额头上面青筋直冒。
“不是不信你,你先坐下,我看这样吧,今天中午在场的人都和我一起去外地躲一段时间。等这个风声过去再说。”张伟有点拿不定主意,他心里也很乱,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当天晚上,孙勇找来一辆面包车,把他们一行人全部运到了外地。跟着张伟过去的那几个小贼送到了一个地方,当地有个团伙收留了他们。张伟、辫子、雷小凡、陈宇四个都不会偷,孙勇给他们送了一笔钱,让他们在上海边上的一个小城市住下,等待这边消息。
没想到这一住就是近一年,张伟团伙也自此形成……
七
很多年以后,曾经亲眼目睹当时孙勇团伙和刘芳、周老八团伙械斗的人至今都记忆犹新。那一系列械斗也为B市大规模械斗画上了一个血腥的句号。械斗的各派都损兵折将,最后相继退出了历史舞台。此后B市的道上进入了黑帮和不法官员勾结的新阶段。这种变化被道上的兄弟戏称为改革。
那段时间整个中国进入了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工人下岗,医疗改革,教育改革,房地产价格高速猛涨。普通老百姓住不起房子,看不起病,念不起书。很多人感慨B市不再是一个适合好人居住的城市。无权无势又找不到工作的人慢慢地开始混迹江湖。
另一方面,很多两劳释放人员和下岗工人成为社会动荡的隐因,其中一部分被生活所迫步入黑道。尽管政府下大力气惩治有组织犯罪和黑社会性质团伙,但收效甚微。
而改变B市道上新秩序的这一系列械斗的起点还是要从猴王那次被辫子捅了说起。几天后辫子随张伟潜逃外地,孙勇团伙实力大减。猴王紧跟着组织了几次大围堵,双方都动了枪。
中国这样的国家,本来就隐藏着很多动乱不安的诱因,所以一旦发生枪案就很容易引起政府的高度重视。但杀红了眼的这三个团伙已经决心来一场大火并。
张伟走后没几天,猴王组织了三十多人,手持棍棒、刀斧对孙勇团伙进行了袭击。那天孙勇正好和李明亮从城南的一个浴室出来,身边跟着七八个兄弟。只见马路对面开始放枪,是猴王搞来的自制猎枪,精度不行,但枪声却很响。
孙勇看到马路对面杀过来一溜人马,立马拉着兄弟们退进了浴室。里面的混混个个惶恐不安,少数人开始在翻家伙,因为谁也搞不清楚是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公安过来抓人了,估计又他妈发了大案子。”孙勇喊了一嗓子。当时浴室里面身上有案底的混混都慌了神,很多人从正门往外冲,被猴王带过去的人误打了。借着这个机会孙勇带着人砸开了浴室后面的锅炉房窗户栏杆。一行人跳了下去,锅炉房后面是一家机床厂,这段时间濒临倒闭,厂区里面只有几个值班的。
“你们哪个单位的?”值班的问。
“刑警队的,快把门打开,你们厂里面有人盗窃,我们的同事都在门口。”孙勇掏出手枪晃了一下。那年头身上有枪的人不多,所以值班的没想那么多,把厂区的大门打开,孙勇他们趁机跑了。
扑了空的猴王一时有火没处发,带着人直奔体育场附近,把孙勇团伙经营的三家货运站洗劫了,抢了一万多块。三个店铺被一砸干净,七八个兄弟被打成重伤。
“操,今天过来的那人是谁,找个人查查。”孙勇当时离得太远,没看清楚猴王的模样。
“大勇,今天有点悬,这帮傻比也有枪了。”
“嗯,确实麻烦,回头我的枪你用,我用五连发。”孙勇把手枪给了李明亮。
当天晚上,孙勇、李明亮、扁头、二拐带着十几个兄弟袭击了刘芳姘妇住的地方。刘芳不在,但正好遇到方平和五六个人路过。两帮人一碰面就开打,孙勇开枪打伤两人,方平扭头就跑。孙勇手上的猎枪打近不打远,方平侥幸逃脱了。但剩下的三个人没那么走运,被连捅数刀,其中一人送到医院抢救了三个小时。
“怎么样?”刘芳问方平,毕竟方平是在找自己的路上被打的,刘芳有点过意不去。
“前脚送到医院,公安后脚就到,那哥们是个逃犯,当场被铐在急救台子上了。”方平愤愤地说。
“真他妈折腾,早知道就不和孙勇他们打架了。”刘芳有点后悔。
“可不就是折腾,现在不打也不行了,操,这次不死几个人事情完不了。”
过了一会儿周老八也到了,他是从床上被传呼叫醒后赶过来的,现在出了事他不好不过来看看。
“方平,你没事吧?”
“我没事,差点挨了枪。”
“我看看,实在不行花笔钱,找人干掉孙勇他们。”周老八觉得这么折腾下去不是办法。因为豢养打手也是一笔巨大的开支。
“大哥,现在还不能找人,要牛比就是自己牛比,找人没用,还被道上人耻笑。”方平有意要报仇。
“那行吧,你找下猴王,你们两个想个办法,尽快把孙勇打掉。”
“行,明天我找他,我呼他了,他没回。”方平耸耸肩膀,样子很无奈。
“那个傻比估计又去赌了。”
猴王那天其实不是去赌了,而是去他女朋友何莉家送钱去了。平时猴王基本不顾家,因为他身上背着案子,如果回家的话,不知道哪天就被公安摁在家里了。所以他一般都是把钱送到女朋友家里,由女朋友帮他照顾家人。
“宝贝,想死我了。”何莉在楼道里面抱住猴王,两个人的嘴唇急促地吸在了一起。
“老婆,我呆不了多长时间,钱你拿着,过几天我再找你。”猴王依依不舍地推开何莉,从大衣里面拿出一包钱。
“宝贝,你是不是又出事了,我听说你和孙勇他们打起来了,你还被捅了。”
“我没事,这两天就把孙勇他们打掉。”
“嗯,宝贝,你千万小心,多为我想想,多为孩子想想。”何莉身上已经有身孕了。
“行,我现在就走。忙完了这些破事我带你去秦皇岛玩。”
“得了吧,你都说了几十遍了。”
“老婆,这次是真的,我答应你,一定带你出去玩。”
没想到这次是猴王和何莉腹中孩子的永别。
看着猴王远去的背影,何莉也转身离开楼道。他们会面的地方选在何莉家里马路斜对面的小区,这样可以避开耳目。但猴王没想到他过来的时候被人跟踪了,跟踪他的是王峰和周疯子。他们两个本来是好奇,因为猴王是一个人出来办事的。他们想着猴王可能是去见什么人,于是就拦了辆车跟踪猴王。
“师傅,跟着前面那辆出租。”
“你们干嘛的?”出粗车司机警惕地问。
“那个瘦高个是我姐夫,我怀疑他外面有个情儿,现在带着我兄弟去抓现行。”王峰反应很快,随口撒了个谎。
“不错,这样的人确实需要抓。”司机说,刚才王峰塞了一张大票给他,司机心情很愉快。
等看到猴王走远了,王峰和周疯子远远跟上了何莉。王峰眼睛发亮,他是看上何莉身上的钱了。
“有钱没有。”周疯子一边跟着王峰一边问。
“操,小点声,别问了,肯定有,我看到了一个包。”
王峰悄悄解开腰上缠着的链条锁,他随身一般都带着,主要是为了防身。
“疯子,一会儿我过去勒住她,你砸砖头,要一下把她放倒。千万别让她看到你长啥样。”
“你放心吧。”周疯子穿着短军大衣,这种大衣有个特点,就是领子下面有一个横着的布条子,可以牢牢扣在另一边领子上。这样一来大衣的领子就能竖得很高,完全把脸挡住。
王峰跟着周疯子一起也把大衣领子竖了起来,然后踮着脚尖快速接近何莉,这样走路声音很小。何莉刚听到动静,没待回头就已经晚了。王峰的链子锁牢牢勒住了她,让她喊不出来。周疯子抢上一步,抡着砖头砸了上去。
周疯子连砸了三下,何莉身子软了下去。王峰探了一下何莉的鼻息,人应该是晕过去了,但没有死。这是抢劫中很重要的一环,如果事主死了就很麻烦,案件迅速升级,抓住了难逃一死。如果人没事,往往报警都不会报。
王峰和周疯子迅速把何莉怀里的包夺走,看着躺在地上的何莉,周疯子心里有点心猿意马,他好久没碰女人了。
但王峰把他拉走了,王峰说:“你当你是领导啊,是个女的就能上。”
两个人走出小区,快速穿过了几条街然后打了出租离开。在车上打开包一看,里面足足有两万多,两个人一阵狂喜。第二天坐车到外地躲了起来。这次动的是猴王的钱,可不是好玩的,而且打了猴王的女人,这如果传出去,足够要了他们两个的命。
何莉被晚上锻炼的老大爷发现了,一头的鲜血。老大爷把儿子叫起来,匆忙把何莉送到就近的医院进行急救。因为走得匆忙,两个人身上都没带钱,但医院还是进行了急救。那个时候医院还很纯朴,如果换到今天何莉必死无疑。
猴王直到第二天才赶到医院,看到猴王进了病房,何莉立刻哭了出来。
“宝贝,我们的孩子没了,是个男孩。天啊!”何莉失声痛哭。因为脑部缺氧,何莉送到医院后胎儿就小产了,是一个五个月的男性胎儿。后来何莉终生未育。
猴王陷入了疯狂的暴怒,他感觉到一定是孙勇干的。他眼睛里血红血红的,努力遏制住自己,不让眼泪流下来,他在心里暗暗发誓要杀掉孙勇。
王峰和周疯子无意中改写了道上的历史。
八
第二天一大早,街面上还下着大雾。那天的雾特别大,B市通往外地好几条高速公路都关闭了。整个B市的大街上好像被溶进了一块巨大无比的毛玻璃一般,隔着十米远就几乎什么也看不见了。车辆不断地摁喇叭,很多司机索性把车停到了路边。
猴王和方平两个带了七八个人堵截孙勇,他们前几次堵截都没有成功。孙勇好像有一种天生的本能一般,能够感知到潜在的危险存在。残酷的丛林法则迫使每个在道上的混混都必须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他们把堵截的地点选在孙勇另一个暂住地附近的馄饨馆外面。当时那一片还是郊区,除了民房之外几乎没什么建筑。一大片杨树林子的尽头是狭窄的街道,馄饨馆正好在路口,孙勇他们每天习惯在这里吃过早饭然后打车到市里。
本来在杨树林这边进行伏击是有很大胜算的。因为猴王和方平在道上并不是无名小辈,他们显赫的名声背后是成功作案多起的累累血债。单就道上混的经验来说,猴王和方平并不比孙勇他们几个差太多。但那天一个联防队员帮了孙勇一把,而且是很无意中帮的。
孙勇租住的是一个农家院落,里面有一个三层小楼,孙勇租的房子在三层。这个房子主要是给李飞养伤用的,孙勇买了台旧电视,找了个小贼照顾李飞。一口气住了两个来月,李飞的伤好得差不多了。
“大勇,我想到市里玩玩,天天窝在这看电视,看着电视台那几个主持人的臭脸就烦。”李飞说。
“咋了,人家是明星,你还想看啥。”孙勇知道李飞想干嘛,李飞想要女人了。
“操,天天见着那几个鸟人就来气,就看着那几个鸟人晃悠,个个长得像马脸。”李飞一边挠头一边发牢骚。
“哈哈,我看你倒是像马脸,嗯,上午跟我们到市里玩吧。”孙勇话刚说完,李飞脸上就乐开了花。
但孙勇、李明亮、李飞,还有两个小贼刚走到街上就惹了麻烦。过来一个胳膊上戴红袖章的把李飞拦住了。
“有暂住证吗?”红袖章拦住李飞问。他们几个就李飞面相最凶恶,穿得也最差,是一件普通的军罩袄。孙勇、张伟、李明亮到哪儿穿得都讲究,很少有人拦他们。
“啥玩意?”李飞一头雾水,不过他不是被红袖章唬住了,一般蹲过大牢的人都能沉得住气。
“暂住证,拿出来。”红袖章误解了李飞的表情,以为他蒙住了对方。
“啥暂住证?”李飞被问得很奇怪,他一直蹲监狱,户口早没了,连身份证都没有。
“没暂住证,那跟我走一趟。”红袖章伸手去拉李飞。
“干啥,松手!”
“你个小老百姓还敢跟我牛比,老子不信制不了你!”红袖章从大衣后面摘木棍,当时的联防队都发一种红白油漆相间的木棍。
显然红袖章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和李飞动手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更何况是抡棍子。李飞脸上的横肉一拧,目光阴森,身影一晃之间,红袖章就表情很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刚才李飞一抬膝盖,猛地撞在他的睾丸上,一阵钻心的剧痛让他尿了裤子。紧跟着李飞劈脸一拳就把红袖章打翻在地上。
“傻比,还要暂住证吗?”李飞一脚踩住红袖章的胸口问。
红袖章痛苦地摇摇头,他感觉自己的睾丸好像被撞碎了一样,又像是烤火时被火钳烫了一般,火辣辣的疼痛。
“操,以后说话不要这么牛比,明白了吗。”李飞意犹未尽地飞起一脚,把红袖章的鼻子踢破了,然后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