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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会认识我呢?”他想起昨晚天山庙里俄语教师说的话。
军车开过去老半天了,好像又开过来一辆绿色军用吉普车。李沪生终于想起来了,两年前出境到哈萨克斯坦之前,草原上正隐现着一个骑马的人,戴着绿军帽,身上穿的是军便装,还记得那个人的方脸型,当时部队长曾经掏出望远镜远望,自己正解开马料袋喂马后来很长一段时间,自己在思索西域侦探之“谜”时,还多次认为他就是部队长的联系人,那个神秘的“隐形人”
…
李沪生躲在树林里,天大亮了,就见那个俄语教师不知从哪牵来一匹马,和另两个专家从破庙里走出来,走到山下不远的公路上,那里有一台车在等。那个俄语教师把两位专家送上车,还招了招手,等汽车发动开走后,骑上马向阿图什方向踏去。
李沪生用望远镜看他走了好一截,就策马从林子里出来,跟在他后面。俄语教师穿了一身草绿色军棉衣,戴着军棉帽,远看像个军人,也许是为了防护雪盲,戴了一副眼镜。
公路上静悄悄的,两边都是秃山,远远看过去,隐隐有一小片林子。李沪生不知道这里其实不是阿克苏,而是离拜城不远的地面。路边石缝里开着一些红的黄的花。走了两里路,走近一片簸箕形的草场边,那个俄语教师忽然不见了。李沪生暗暗吃惊,看看前面林子,像是有好几条路,正在恍惚间,就看到路旁有一位放羊的老大爷,呼着几只羊,问他是不是看到有人从前面走过,那老大爷胡髭深深的,眼睛懵里懵懂,指指前面一条路说:“呵呵,是嘛,刚才是有一个人向那边走去了。”李沪生谢了老大爷,就驱马向那条路走去。
这哪里是条好路啊?!半愚半傻的李沪生在和俄语教师斗智的过程中第一个回合就中招了——我一线边防军民布下了天罗地网,任你是条苍蝇也钻不过!李沪生沿这条路走了半天,真给当敌特抓起来了!
…
李沪生沿着老大爷指引的路,走了大半天也没看到那个俄语教师,肚子饿得咕咕叫,头昏眼花,加上肩膀昨天摔得疼,就想找个地方歇息。这里还是天山的南脉,山上覆盖着雪,天上飘着雪,一会儿雪越来越大,又像是昨天下午那个雪团子砸在身上,脚下很快就看不见路了。四下里张望,很远地,真的好像看到在雪风中半山坪有一点绿,可能有人家。他扯转马头,向那里走去。行二里路,织锦般现出一块园坂,柳条扶苏,池塘泛绿,绿树掩映中一座板房。一路劳顿,意外的发现,使他喜不自胜,信马向那里踱去,趋近,就见这一带植被复杂,松、柏、桦还有一些叫不出名目的树木,绿红黄紫杂色相间,像五彩地毯覆盖,果然世外桃园!不觉走近宅园小路,不时有野鸡山鸠从草堁间飞过,传来一声枪响,有动物黑影闪过,狗吠叫着追,传来了马蹄声。木屋里有人伸头,“你是谁啊?”
李沪生见是个汉族老大娘,就上前说自己是过路的,天已晚了,想借一宿。大娘听他汉人口音,像个忠厚小伙,穿戴打扮像个部队侦查同志,就同意了,给他烧了点吃的,喝了碗蘑菇羊肉汤,嚼了两块干饼,李沪生掏出身上所有,大概还有几毛钱,大娘也不要,安排在里面小屋就寝。李沪生屋外草堆喂了马,进得门来,屋里是一张松条简易铺,厚厚的松毛,床边一张小木桌,板墙上挂的辣椒串、干熏的羊腿,已经是天堂了!——掌灯时分,一根烛坐下发呆高山森林中有一军人的小木屋,一盏灯透过幽幽早雾,在桌上读世界史、《克劳塞维兹》、《拿破仑传》或更多梦想中的书籍——他洗脸,烫了脚,肩膀痛,先好好歇息一晚再说,在床上躺下,毡被一盖,轻鼾长涎,已经进入了梦乡。
印度商人湿瘩、俄国醉鬼彼得
哈萨克斯坦沙漠古堡月夜黑衣人
现在又冒出个俄语教师一点头绪没有,几乎有点绝望。
“啊”像梦游者看到更大的梦境一样,他轻轻舒了一口气。
…
“笃笃!”
睡到半夜,忽然听到敲门声,李沪生一下惊醒正屋里似乎迎进了人,一阵寒暄,接着是烧灶做饭的声音。隔壁小屋透过亮光,两个姑娘的娇声细语的喃呢,渐渐地说话声大起来了——
“他爸爸原是市委老领导他那年是以优秀军人代表参加我们市四女中的夏令营,朗诵了他的诗歌”
“噢?”
“你听我念啊”
‘我深深热爱着这身草绿色
糅合了黄河和朝阳的美丽
被称作军装或苦役的囚衣
重重覆盖着和四季在一起’”
…
“嗯?怎幺现在还有人说这样的话?!”李沪生不禁侧耳。
…
“下面他又念了一首诗,我的心都拎到喉咙口了,我没想到他念到了切。格瓦拉 ①哎” …
“当他被捕时,面对枪口,他说:‘我叫切。 格瓦拉’
他在临刑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在想,革命是永垂不朽的!’
…
切。格瓦拉
因为景仰你我更名南美洲
因为热爱你我到过玻利维亚
…
你是鹰
夜莺
…
花丛中的炮
星空中的眼睛
所有少女崇拜的瓦伦丁
我热泪呼唤的姓名!”
…
“他高高的个子,黑黑的眉毛,一双眼睛又亮又和蔼,每次看到他,我心里都咚咚跳想悄悄跑开可看不到他时又想他”
“我爱上他了吗?那年我才14岁啊”
………
注① ——南美英雄切。格瓦拉1967年10月9日于玻利维亚就义,消息传来,正是中国文革如火如荼的岁月,他那种现代“基督”的献身壮举深深感动、鼓舞了那一代青年人
2。 兵团娇莺
2。 兵团娇莺
…
“营火晚会上他还来邀我跳舞我想躲起来,可是,可是他竟向我走来了!”
…
哦,这不过是两个年轻女孩在细语青春期,那种大胆剖露真是令人感慨吃惊!
…
他想到了露露,那个高挑、白皙、美丽的姑娘。自己不也是一样吗?每次想到她心里不也是咚咚跳,想看到她又怕看到她有一次自己终于大胆地拉住了她的手,露露羞涩地往后退,可是手却没有缩回
…
“后来文化大革命来了,他父亲被隔离审查。我曾悄悄到他家去看过,只见门上贴着封条。他从所在的部队被遣送回上海,我去的时候,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院墙里跳出来,我递上一包鸡蛋,只说了一句话:我下放了”
李沪生眼前浮现了露露的身影——穿着连衣裙,扎着两根辫子,那玲珑剔透的身姿,含情脉脉的眼神我告别归队的时候,她也来送过我
…
“随后是紧张的准备,我听说他到我们学校去了。妈妈把我送上火车,列车徐徐驶出上海,我的眼泪不断线地落下来了。列车广播里放着苏联卫国战争时期的歌曲《喀秋莎》、《山楂树》火车驶过郑州铁路大桥,天已经渐渐黑下来了,我手里一直攥着他的诗歌:
…
让我的星空俯瞰吧
不要很高,也不要很艳丽
但只要开做一朵花
高于平庸地承载你的大地
如果死在那里,做奴隶,
睡与醒,与我在一起
与泥土在一起
”
…
李沪生想起了,露露也爱诗歌,爱唱歌。他想起了那个凄冷飘雨的晚上,在路砦工事的路口,在防空坑道的街道上,熊熊篝火旁,手风琴伴奏中,露露领唱着《喀秋莎》的情景
那天晚上,由蚌埠转乘的火车因为前方修路晚点不能进站,停靠在桥上,自己扒开窗门,跳下车去,循着歌声,大步前去
…
“我已经做好了上前线的准备”一个女孩的声音。
…
她们是什幺人?!墙板上贴着一些“兵团快报”之类的糊墙纸,李沪生侧过头凑近板缝,目光却停留在对面墙小书橱上方的一帧相框上,相片上是一个军人,国字脸,眼神深邃,英姿勃发
…
新疆古属“西域”,晚清正式建省。幅员辽阔,沿边旷土多未垦辟,紧靠苏联,有上千公里的边境线。新疆又是汉、维、哈混居地区,民族问题比较复杂,国家自50年代起陆续组织大批内地人口迁徙新疆。1954年组建的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按军队师团营连建制,平战结合、寓兵于农,发展农垦事业兼巩固边防。60年代初,毛泽东和周恩来曾有过将1/3以上军队改建为生产建设部队设想。1962年,中苏关系剑拔弩张,新疆数万边民越界外逃,兵团在周指示下,在千里边防线上建起一条边境农场带,屯垦戍边。苏中关系急剧恶化,新疆战略地位益显重要。“大跃进”失败导致国民经济凋敝萎缩,百业萧条,农村饥馁遍地,发生了饿死人现象。全国各大城市一下子涌现出数量庞大的失学待业青年。上海市仅需安置的初高中毕业生就有十几万人,于是以这批青年为主要对象,制定了一个新的大规模向新疆移民的计划
她们是兵团战士啊!
…
“听说他是间谍唉…红夜莺!”隔壁透过来一句。
…
李沪生一惊:“什么?!”哈萨克斯坦大漠古堡之夜的那一幕蓦然跳至眼前——
一道奇异的光从大漠深处射来,很快地又是一片幽暗。部队长转过身,目视苏联人:“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苏联人也慢慢站起来了,手里摸着一样东西,支撑着身体,凛然地说:“我是苏联人彼得,前罗波聂勃夫市党报主编,我也曾是一名红军战士!”自己暗暗握住了刀。“唰!”,四剑齐出!部队长用剑压住彼得的擦炮棍,彼得手抖抖的;自己用刀尖指着印度人,印度人手中的弯刀颤得像割草机,两腿似舞蹈状。
…
“你们谁是红夜莺!?”部队长突然一声厉喝!
李沪生从铺板上撑起来,“怎么到处都是一样!?这里不能呆下去了!”床“嘎吱”一声,他下意识地扳住自己的肩膀沉着一点,他叮咛自己左思右想,这一路从北疆下南疆走来,都在抓匪特,自己现在的身份连自己都讲不清,还是离开为好他强撑起来,悄悄披挂,打开偏门,解开月光下的马缰,轻轻向后砦门溜去打开门,轻轻跨上马,侧身望了一眼小屋的灯光,拍拍马颈,轻轻抖了一下缰绳,马儿温顺地轻踏小步,顺屋后小路走去。没走出百步,就听得背后有风声,一骑已至。冷风袭来,他头一缩,刀光已从耳边擦过。他急急调转马头,唰地抽刀,就见一道寒光正指着他的眼睛。
“你是谁!”随着一声喝,是个女人!不及言说了,他“乓”一声迎刀挡住。那女人将刀迎住顺势一转,又是一刀指来。刀术不浅啊!李沪生连连退让,让出一片空间。那女人毫不相让,挺刀而上。李沪生咬咬牙,挥刀迎战。“啊——”一声喊,女人又是一刀劈下,“钢!”李沪生迎刀架住。两人在沙地上战了七八个回合,女人体力渐渐不支。前面又有几骑人来,李沪生见势头不好,调转了马头,连连后退,眼看又回到小屋门口,还想择路而逃,头顶一棵大树上“哗”地撒下一张大网,连人带马一起罩住。李沪生落下马来,肩膀又是重重的一击,眼前一阵昏黑,已经被人五花大绑起来,嘴里堵了块布,头上也套了罩子,就听到有人喊:“抓住了!抓住了!”透过罩布,看到许多火把,嘴里堵着,想喊也喊不出来。原来这就是联防军——以生产建设兵团为主的西部边防民兵队伍。
“先把他带到屋里吧!”屋里人举着灯光围上来了,李沪生耳边人声嘈杂,就觉得自己连推带搡被挪回了小屋。进了门,先是被人把短枪卸了,刀也拿了,摁倒在一张桌前坐下,就听到一个声音说:“先把他检查一下,指挥部说了,有个老大娘报告有土匪从这里路过。”李沪生此刻那个心,真比吃了黄连还叫苦!这就是娜塔莎告诉他的,姑妈和两个叔叔向边防把自己告了!忽然听到一个女孩的声音:“你们看,他那个刀鞘上还有个红五星唉!”李沪生肩膀痛得像要炸裂,“啪!”的一声拍桌子——对面坐下了个人。“把他幪子摘了吧!”就有人上前一把把他头罩摘了,眼前花花的,两盏小马灯辉耀下,李沪生照个正着——桌子对面坐的正是那个马上打斗的姑娘!姑娘手里还提着刀,把李沪生打量个周详——
“是你啊!”那双娇唇轻唤了一句,刀已滑落,俩人都愣住了。
女孩脸上滑过一丝明显的冲动。
…
李沪生周身五花大绑,肩膀剧痛支撑不住,“咚”一声,头栽在桌上。
那年李沪生从军校到部队报道,在昆山站上了津浦铁路的火车。车发后他把位子让给了一位带着两个孩子的妈妈,自己到车厢链接部蹲下。那阵路况不好,从昆山到南京很多地段都在病害诊治,经常晚点。到镇江的时候已经天黑,车上人也越来越多。李沪生打起盹来。等他醒来时,车已过南京。他从地上抬起头,眼前站着一个女孩,他连忙站起来。
…
她小小的个子。
3。 天涯情霏
3。 天涯情霏
…
世界上的许多事情本身都是没有解数的。在情感世界的万花镜里,最原初的火花往往最恒久,纯洁,永世不没,铭刻一生而这方面,青年永远是第一测炮手。所以,当谈到罗曼蒂克时,我们还是把最美好语词编织的花冠放在青春的手里。
在他面前,咫尺之间,面对面,呼吸可接,是一位画中的女孩。如果歌德当年笔下的少年维特对绿蒂生出的那种情愫是一种难以读解的痛刺的烦恼,那幺我们这位青年军官此刻萌生的感觉则像是阳光温泉绸缎般喷流的柔润的欢乐。这是一种重逢,一种灵魂归宿的喜悦,致命的幸福。
李沪生有点吃惊,有种窒息感,觉得像是梦。这种感觉只有当从前看到露露的时候才产生过,但即使那样也没有像今天这样的强烈冲动!
“她像”一种难以捉摸的感觉在挠动着胸口。
…
女孩圆圆的澄澈的眼睛,长长的睫毛,无论从哪一方面看,那张脸都堪称完美,但更美丽的,是那童年的陶醉,儿童的笑容。
“你是哪里人?”问。
“上海人。”她微笑着,用普通话小声回答。
女孩眼睛里透露着信任,脸上写满了放心,因为自己的那身军装。
“我原来是上海徐汇中学的,你哪个学校?”
“市四女中。”女孩迷人的微笑。
女孩以儿童般的表情书写她那种高贵的洁净和单纯。李沪生胸中已经有醉意掠过。
“你到哪里去?”
“下放新疆兵团了。”
像有一阵大风吹乱了春圃,总有一些花枝零落泥畴。
“你今年多大啦?”
“15岁了。”女孩嫣然一笑,还是那样单纯,纯得生长着希望。
后来,自己在蚌埠下了车,要转车去看望一下露露。
…
多少年来,李沪生回忆起在火车上邂逅的这个无名女孩,总有一种看到“西洋画”的感觉
此刻,李沪生手心里平放着另一个女孩的照片,几年前的往事像滚滚的乌云翻卷而来
…
那是女神露露的照片那是在那间亲爱的铁皮屋顶的家里我的花儿家里
1966年11月9日王洪文伙同上海玻璃机械厂潘国平、良工阀门厂陈阿大等30余人串连发起组织“上海工人革命造反总司令部”(工总司)后,制造了上海站36趟北开列车不能出发,铁道运输被迫中断31小时34分钟的“安亭事件”,此后又接连制造“解放日报”、“康平路”等事件,使上海陷入极大的混乱。在中央文革小组张春桥、江青、姚文元等人策划下,王洪文徐景贤等于1967年1月6日在人民广场召开“打倒市委大会”,在全市掀起了“造反夺权”的“一月风暴”。1月19日,王洪文等又在“砸烂旧工会”的口号下,篡夺了上海市总工会的领导权,并大肆迫害工会工作者和劳动模范。李沪生的爸爸当时正在安徽指导从上海迁往小三线的后方工厂,抓捕“走资派”的造反派追到蚌埠;露露的爸爸解放后在上海进了工厂,最早的一批支援安徽随厂搬迁到淮河之滨,老工人和基层干部施巧计把李沪生的爸爸借治病送到合肥,就藏在露露的家里。露露家里把最好的一间屋子让了出来,自己全家住在破漏的棚顶下。自己当时在军校,趁假期前往探望露露那时候已经16岁了,穿的都是补丁衣服就是在那些苦难伴随的日子里,自己给露露买了第一件衣服,是淡淡月季花的连衣裙向露露透露了自己的心声,露露也羞答答第一次迎就了自己的怀抱那件裙子露露后来只穿过一次,也只是自己带她到照相馆去的时候以后就一直舍不得穿
…
李沪生把照片拈在手上,照片上的露露穿着那件连衣裙,鹅蛋脸,双眼皮的大眼睛,两个小辫子,正深情地看着自己他小声唤了一声“露露”,在照片上亲吻了一下,泪花慢慢模糊了眼睛两年前的1969年,青海某核基地发生意外事故后,自己千里侦查,在“抓捕”赵忠诚的时候又回到“家”里,露露已经18岁了,婷婷玉立,出落成远近闻名的大美女,两人还商量过什么时候结婚的事因为军务繁忙,“万里赴戎机”,倏忽一见,又匆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