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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颜录(女强)-第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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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她早就不等我了,就算还等着,我这样去见她,她也不会认得我,就算认出了也只会恨,不过……你既然杀了孤措,对我来说,那就好了。”
  空气中的血腥味并不难闻,但足够浓重。
  迎风而立的年轻男子忽然笑出声,依旧是浅淡温文的口气。
  “就这么确定站在你面前如今名为‘孤皇’的我还是无衣?”
  花渐离猛然睁开沉重的眼皮,似是一惊。那人在身后不紧不慢地笑,“你真的觉得,那晚在沂水河畔,无衣能杀得了我?”
  “我不是无衣。颜烬阳才是我原来的名字。”
  “居然……”惊愕之下,花渐离几近失神,等凝聚起涣散混沌的视线再看了一眼那墓碑,他恍惚中竟是见到了梦里才朝他笑盈盈走来的伊人,某种喜悦油然而生并狂啸着蔓延了每滴血液。
  “那又怎么样呢?”狂喜如斯已经顾不得其他,花渐离释然一笑,缓缓闭上眼,手上抓紧的匕首却又朝身体里刺进几分,血流愈快,他的心境反而平和起来,“于我而言,活下来的是谁已经毫不重要。孤措死了,而她的孩子抢走了仇人的一切,还坐上了那个位置……至于我,马上就能见到想见的人,就算下一秒要到地狱里去赎罪,又有何惧?!”
  颜烬阳微怔,镜花水月一般不露真实的眼微晃波光。他无声地扬了扬嘴角,一刻后转身从容离去。
  安静的天地里,风声呼啸。
  帝少姜,什么时候我能再见到你?
  ◇◇◇◇
  帝少姜归京第三日,紫宸帝卿病倒。
  “你往棋子上抹了什么?”谢长安问陆敏青。
  洛歌辗转多年终等得谢长安的点头,今次谢大小姐随军归来,女帝已金口允诺会亲自主持两人的亲事。但归京的帝少姜并不夜宿宫中,除了一次早朝,宫中消磨时光也仅有两次与幽篁对弈。
  自成为帝卿,司命的弟子身体居然一日不如一日,损耗来得蹊跷。女帝不在京中,他还能勉强度日,一旦与那君临天下的人有了接触,恶化总会突然到来。
  谢长安看着眼前容貌惑人心肠却越发歹毒的男人,实在无法明白皇帝为何再三地纵容。就因为这张出表的皮子吗?
  多少人看不出帝卿病重的隐因?如洛歌,斯影,秋禀生这类的聪明人难道会不知道?却无一例外地故作不知。
  死了一个出身不高分量轻微的帝卿的确没什么大不了。且,幽篁还出自帝少姜痛恨的太渊。
  但这样明目张胆的妒忌和毒害,实在过于卑劣。
  谢长安爱为人打抱不平,陆敏青却轻笑回应,眉眼间的瑰丽和轻屑几乎不做遮掩。
  “谁要让他接近不该接近的人?”他一只指尖轻按眼角,嫣红菲薄的唇徐徐牵起,不紧不慢地调子显得慵懒随意,“少姜本身百毒不侵,但对他来说,却是见她一次,毒就愈深一分,离死更近一分。就算我不用这种方式,少姜对于别人来说,不就是毒一样的存在吗?他每见她一次,我心里的不快活就会多一分,等到那怒气积累到喷薄而出,我难道就不会将他折磨至死?这样慢慢的死法,算是我宽容多给了他时间。”
  “你太肆无忌惮。以为别人都一无所知吗?”谢长安愠怒。
  “那样怎样?”陆敏青满不在乎,“就算我想杀了他又如何?你以为少姜会不知道我的所作所为?谁不知道她对太渊一门有多憎恶,就算我现在杀了那小子,她恐怕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反正我陆敏青横行无忌心肠歹毒,杀个空有帝卿名头的小子又算得了什么?还是……你真以为顶了个帝卿的名头,他就真是她的男人了?”
  最后一句话出口,公子敏青的面容越发夺目。
  谢长安从他更显愉悦的表情中捕捉到了什么,突然笑,“果然是无理的嫉妒。”
  “你最愤怒的不过是主上不近情爱罔顾你痴心一片,却能轻易将虚名施舍给别人。主上根本不在乎你……即便你试图杀死帝卿的行径,也得不到她半点或恨或怒的回应。你得不到她一丝一毫的目光,这才是你真正失意彷徨的地方。我说得对吗?”
  陆敏青笑,凄惶中仍是那种披着艳丽迷人的毒蛇吐信般的危险刻毒。
  “你说的不错。陆敏青就是这样的人。”他眯着眼答,像日光下假装匍匐松懈的野兽。
  

☆、白塔

  帝少姜归京一月后,帝卿病态缠身,卧榻不起。
  秋府却正喜事。
  秋家独苗,禀生少爷在老婆身边守了一夜,听了一夜产妇的鬼哭狼嚎,总算等到自个儿儿子出生。
  这边高兴劲刚要掀起热潮,全府雀跃,小公子洪亮的哭声中,秋烈乐得一把胡子都快翘上天了,门外却传来通报。
  皇帝上门来了。
  下人的声音刚落,满屋子的人就僵了一僵,一盆水泼下来似的灭了欢喜。连刚刚还哭闹着的胖婴儿也突然安静下来,在亲爹怀里划着手足。
  继杀人不眨眼冷酷专横的好名后,帝少姜三个字又多了小儿止啼的功效。
  秋烈寻思着皇帝上门庆贺臣子添丁这由头过于小题大做,颇有几分忧虑。女帝在众人的恭迎中进了秋府,产妇房外先是让人颁了一道旨意,将秋少夫人封为清河公主,圣旨末了一句是‘将来一切与朕同享’,莫大的荣华来得莫名其妙。
  这旨意下完,连里间被人丢下的产妇都觉得一头雾水了。既然是贺喜的,好歹该和喜字之源沾点儿边。突然来个册封皇帝是想干什么?桐夕按住疲惫听着外间动静。
  君臣之礼那一套走完,秋烈实在忍耐不住,扫了一眼旁边若有所思的儿子一眼,正想说话,没成想帝少姜接下来的行为更是莫名。
  女帝悠悠走到抱着小公子的奶妈面前,伸出手拨开襁褓淡淡然看了一眼,饱含估量的神色一划而过后,转过头眼神落到频频皱眉的秋禀生身上。
  “令子相貌倒是平和。”女帝突然发了句话。
  用忌惮来形容秋禀生的态度最是准确。秋老将军毕恭毕敬地走了承蒙圣眷的虚礼,秋少爷眉宇间的不愉却是越来越明显了。
  帝少姜又伸手逗了逗婴儿软绵白嫩的脸,低低笑了一声,眼角余光里一屋子因为圣驾迫不得已压下喜庆的人,最后再看了一眼不得不丢开刚生产的妻子来迎驾的秋少爷,后者的不满已经明显摆在脸上了。
  “名字可有选好?”皇帝算得上和和气气地朝秋老将军问了一句。
  “回禀陛下,尚未。”
  女帝退开一步,抱着孩子的奶妈顿觉松了一口气。“甚好。”她似笑非笑地挑了挑唇,“朕赐其重泽二字。”
  “一夜忧劳,早朝可免。”一身黑衣的皇帝扬了扬手,眼角眉梢凝绕终年不散的冷意,“秋禀生,不要辜负朕的期望。”
  秋少爷挺直的背突然僵了僵,隐忍地垂下头。
  “臣不敢。”
  皇帝一来,连他给儿子起个名的权力都给顺走了,秋少爷心里愠怒不少,却也只能自我安慰,好在秋重泽这名不差,听起来比老父一直琢磨着的‘秋报国’‘秋破虏’‘秋大壮’云云的要有文化有内涵上档次的多。
  但还是有那么一些不甘心。即使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也不能叫自由。但凡头顶上还有一个人压着你,限制胁迫情不得已也不会只是一两点。一杆枪,就算打上‘御用’的标签,也改变不了它身为工具的事实。
  秋禀生克制的垂眼。
  女帝的背影十分冷落洒脱。
  ◇◇◇◇◇◇
  六月。新帝广兴土木。
  西郊建塔九层八角,汉白石为之,举高九十丈。塔檐龙凤飞延,挂铜铎,每逢风过,清音不绝。
  从最顶端的一层俯瞰,帝都景色全收。
  这是女帝登基以来为自己做的最奢侈的一件事,动用巨大的财力物力,只修了这么一座华而不实的白塔。
  残阳如血,却映的白塔更见皎洁绝立。
  帝少姜一身青衣盈然,慢慢自塔中石梯登上。而后于顶层殿中静立。
  第九层。垂鲛绡缀鸣铃,轻纱随风轻摇鸣铃声泠泠,帝少姜仰头,视线久久驻留天际一端。
  直至夜□□临,星河遥挂。
  九十丈。当仰望之时,无数人惊叹手可摘星辰地宏伟,实际与那云霄依旧是参商永隔的距离。
  帝少姜振衣坐地,身后鲛绡隔着纯白的轮廓不动,塔上风大,偶尔吹开一缝,那后面的人便露出了痕迹。
  安静地,苍白地,坐在轮椅上。
  “你看到了什么?”女帝忽而出声,似有几分寂寥的怅惘。
  “陛下早知我的回答。”昔日司命的弟子从内到外透着灰败的气息,话语里没有一丝优柔寡断。“昨日之事,无法回头。幽篁没有能达成陛下心愿的手段。能够改变一切的,是陛下自己。”
  “迦纳一门之人,虽死亦难消朕怒。年纪轻轻却时日无多,不求活吗?”
  “生死有命。陆敏青也罢,陛下也罢,皆是天数。幽篁不敢违背。”
  “欣然赴死?他日奉净等人亦抱此心的话,恐怕无趣了。”
  幽篁默声。皇帝因何而残忍他清楚,因而不敢再辩白求情。“陛下建塔又为何?”他转了话题。
  “佛门建浮屠供佛陀,朕建塔不过是为他日的旧地重游。”帝少姜忽然侧目,帝卿心里为她意味沉沉的目光悚然一惊。
  “大限将至,已经看不出这塔以洛枫白骨为基了?这塔下的怨气,即便再过百年,也必定浓郁如昔。故人一一归来,看到此物必定心生欢喜。”
  那话语里间的魔意毫不掩饰。
  女帝挑唇起身,转过步子走来离去,笑意无声却有锋芒暗生,“迦纳的局,朕还没有输。”
  “不过是再一个百年,一切重头开始。”
  帝卿勉励将轮椅挪至栏边,夜灯托衬的城景美则美矣,他却直觉心中惊涛骇浪不止。
  对着女帝的眼神,他早已看不到未来。就好似,他已从局外之人沦为了皇帝手中的棋子。
  帝少姜对太渊满门杀意不止,任凭陆敏青胡作非为,除了变相折辱抹灭仇敌,难道还有其他用意?

☆、兴兵

  十月,女帝临朝重提北伐,斯影洛歌秋禀生等附议,大计遂定。老臣齐聚拂禅院,帝卿寝处灯火经久不熄。
  隔日入夜,帝卿出宫到了皇帝的民间私宅欲求一面天颜。
  帝少姜允。然寸步不离于女帝身边的男子在离开的时刻,眼里却有骇人的冷光。
  坐在轮椅上的帝卿被人送了进来,面色雪白,神情颇为疲败。
  女帝倚在榻上,与名义上的帝卿独处。
  沐浴后清香的气息泛在皇帝的寝处里。这女子从来不曾有避嫌的意识。
  尚有一窗未合,风送之处,帏帐轻动。脆弱的帝卿似乎连呼吸声也悄然。帝少姜何其的敏锐,只看上一眼这病重之人的表情,便已知此夜的话题必令她生恶。
  “陛下。”帝卿空明的目光对上她幽深的眼,是一种不得言说的暗郁。这个青年身上,满是殉道者般义无反顾的悲□□彩。
  实在已叫心性本就阴翳的皇帝不喜。因此注定要辜负他千般计量与决心。
  “幽篁。”女帝细长的眼微现隐秘,她冷峭高华的脸在晕黄的灯下泛着珠玉一般的色彩,却有火也捂不热般的泠泠冷意。
  幽篁就已认输。怎样的冷酷,才能如斯?
  命运弄人只甘如此的心境在这一刻突然有些动摇,原本打定的主意竟也说不出口了。
  “为何来此?”帝少姜凉淡的眼光扫过他欲言又止的脸,“是想说什么?”
  她突然不对他称‘朕’,言语之中貌似他人艳羡的宽待。但实际,除了因太渊之事迁怒外,他们之间,大抵只剩下不屑与忌惮的关系。女帝视他的良善如蝼蚁的脆弱与怯卑,而他深深惊惧于她手段的残忍和心性的阴暗。
  幽篁抬眼,洁白的衣蔓延出某种孤寂的隐意。几步远外的皇帝,冷漠目光如雪。
  “陛下至今无后,今次离京征战,臣子甚忧……幽篁缘浅,但……凤苍公子良人无数,幽篁愿为陛下挑得白首不离之人,请陛下……”
  “够了。”她打断他艰涩的语句,清淡寡薄的眼中澹澹不起烟波,像是终年冰雪覆盖的雾山,“不必再提。”
  轮椅上的男子陡然僵住,不善掩藏地露出了几分尴尬无措的意思。坐在那里走也不是,继续说下去却也不知如何开口。
  他和那些侠肝义胆风骨爽落的男子不同。他伴司命奉净走过了十几个年头,心如止水,干净明亮的好似雪皑,一心陷在缥缈的天道里不闻外事。原本他的未来也该是这样虚无的走完,太上忘情埃尘不染的平和归去。可他的人生已经乱了套。他以为他终究会成为凤苍的司命,像他的师父一般不识愁苦不知悲怒,纵使百年也不过是将心思兜转着捕捉虚无缥缈的命运。一生去指点别人的痕迹,却从不敢揣测自己的路。
  三朝老臣聚于他门外诉说忠国的殚精竭虑。皇室子嗣维艰,君王不思风月却披甲挥刀好战成性,如若不测,且要这满朝文武拱奉何人,大好河山又留与何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在其位,鞠躬尽瘁。身为帝卿,当解此忧。
  “僭越之话,多说无益。非你所想,他人之言,何必理会?”帝少姜无动于衷,“回去。”
  “陛下……”她说的实在平静冷淡,幽篁生起忧虑来,待要解释劝导什么,又两边为难。
  身份实为尴尬,为与不为,心中都会不好受。
  “这两字你不必吐出。”皇帝微微皱眉,“你左右不了我,一切都是白费力气。我的耐性向来微薄,既已不喜,你该适可而止。”
  幽篁未动。第一次显出固执与深恸来。
  “为什么?”
  “为什么?”皇帝笑,她数年来征战杀伐,累累白骨投河断流,血腥滔天,这样疯狂而暴虐的因子,凤苍已过三代,即便不是帝氏血脉,她之肆无忌惮也不会削减一分。她不谈善恶有报,亦不谈仁政仁德,更不谈赎罪求安,她只图她的一世快哉。至于子嗣,她向来不认为有人堪承此血脉,且,早已脱出五界的怪物,何来后继?
  就当帝氏这样的阴邪难测,由她作了了断。
  “帝氏之人出不了你所期待的圣德明君。”帝少姜挑眉,眼尾稍稍上扬了几分,“既如此,何必违心求全?”
  “我不欲与你多言,回去。”
  幽篁仍旧踟蹰极久。
  “初见陛下之时,臣窥得遍野哀鸿长河尽血。如今大限已至,再不能见天命,唯一剩下的价值不过是零星残喘的时间。”
  “臣无法恋慕于陛下……众生有畏,臣心亦有堪不破的惧。”
  “臣敬畏神明,服畏天命,却是,忌惧于您。”
  “天道有回,陛下神佛皆弃,但愿能百行无碍,否则他日……”
  帝卿叹息,神情如清光掠影,转瞬淡然,然而帝王的脸却已骤然雪冷。
  这样的‘劝诫良言’向来让她体觉出‘自诩道貌岸然’的意境,自然厌恶颇多。
  直至送走帝卿,公子敏青返回合上门,女帝冰雪脸色不曾缓和。
  “自以为是的狂言。”陆敏青脸色十分不善。“就替你杀了如何?”
  “以私情动杀心,狭隘之至。”帝少姜冷淡的目光从他面上扫过,“陆敏青,僭越之人,往往活不久。”
  已然是威胁。
  然而今次,青年却意外的对这冷酷的言语没有反应,微微沉吟只提了另一个话题。
  “秋禀生的儿子,你为什么予名?”他神态十分自然地在女帝的注视中转了一圈儿落座,话音里狡黠故态,“我偷看了你藏在宗庙的谕旨。”
  帝少姜眼似寒潭,冰缭雾绕,冷静看他并不搭话。
  “大好山河,拱手送人……”陆敏青薄唇嫣红,轻抿唇瓣,笑意如曜日下蒸发的露水,消泯地默然又飘忽。
  “这么阔绰的手笔,哪个帝王比得过你?”
  那女子微微抬了眼皮,冷淡不减。
  陆敏青支了下巴,不闪不避,“当然我也知道,北伐尘埃落定后你不打算留着我。”他脸上的无所谓似刻入了骨,半点没有怨愤的掺杂,“我只是好奇,你难道抱着赢不了那人的想法?”
  颜烬阳虽厉害,但要说帝少姜有败的可能,陆敏青还是相信不了的。除非这个人自求一败……但就算如此,“我知道你是不可能死的人。”
  长生不老,说起来不是那么恐怖。
  不死的人,怎么会在意继承人?
  帝少姜,你又在打算什么?想丢开一切像上一次那样沉眠不醒吗?你也会有这样逃避的做法?

☆、救死

  元至五年。凤苍与阊阖已历经无数急战,双方损伤无数却难有结论。
  三月春暖,绿意欣荣,尚未以燎原之势长成,铁蹄侵蹋之下便已零落疮痍。浓色的血铺洒开来,化作了这些蓬勃之物的养分,黄土似化作了血池,腥甜沉重。
  凤苍刚攻下了一座城,女帝刚坐在城主宝座的位置,京城却来了急报。
  那位摆设一样的帝卿命在旦夕,而久征在外的女帝却还未回过宫一次。两年时间里,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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