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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一直返回到第一层殿的 左手的旁殿,她们在长廊里悠闲地散步,苏悦跟她说那个人吻了她,她问孝梅,她要不要听 听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孝梅的心收了一下,她说她不想听。但苏悦还是要讲,她说舌头是麻的 ,是全 麻的,一开始不知运动,孝梅自己在嘴巴里运动了动舌头,她想你那男孩子好低级,亲什么 吻 呀。她在长廊上一直在想承天,这是很快乐的,特别在这样一个庞大的建筑里边,在高梁, 横 木和灰瓦的下边,能够想到昆明的那个人,她心情飞扬了起来,她在前边跑,苏悦在后边追 ,她双腿出风,浑身沉浸在激动的血流中,不是哪一处,甚至不是什么欲望,而是浑身都 一致地想到了他。
从宝光寺出来之后,她去看望父亲,和父亲谈了她和苏悦到宝光 寺,父亲的脸笑开了,他说女儿终于长大了,可以到以前他和他妈去过的宝光寺去了。听父 亲这么说好像宝光寺对他们很重要。父亲跟孝梅讲宝光寺的历史,她听得直打盹,她对那种 历史很清楚,无非是有巨大影响,然后得到尊崇,不断地扩建,然后是名僧什么之类的。父 亲告诉孝梅,有时她母亲有话不能跟他说,她也会到宝光寺去,那是一个让人有信心的地方 。孝梅想父亲太不自信了,否则母亲为什么会到寺庙去。
第三部分:成都 宝光寺98年春节
31 98年春节
98年的春节就要到了。言艾已发回了祝贺节日的传真,还印了几张旧金山唐人区的对联 过来,看起来言艾在那边也是喜气洋洋的,等春节一过,用不了一两个月她就要回来,她声 称 在美国认识了不少朋友,尤其是一些台湾人,他们在美国也是养在家里,但他们的家人却在 和美国做着贸易,不用说她回来以后也要跟美国人做贸易。她对承天还是放心不下,叫他再 坚持一段,跟家里人把这个年过好了。
孝梅是腊月二十八才从成都来的昆明。继母肯定不能来, 因为她要陪孝梅父亲做化疗,还要给他熬药,父亲的身体是阶段性的了,假如好了些,那也 只 是延期晚一点而已,这一点他自己最清楚不过了。舅妈一家本来要来,但舅舅还是要在春节 期间管那几个他分管的重点中学的检查,所以他们一家人就不到昆明来了,这让孝梅很轻松 , 这也是她第一次这么干干净净地到昆明来,况且言艾也不在,这完全能看作是她来看承天的 ,她宁 愿这样来理解她跟承天的关系。承天也甩开了言艾的父亲,说孝梅的航班不确定,没讲好, 所以他就一个 人到机场去接了她。一年多没见,她长高了,眼睛很长,眉毛肯定是修过了,耳朵隐到头发 里,头发做得直了些,她穿着羽绒服,是天蓝色的,印有淡紫的暗纹,腮上有一些被冻红的 印渍,嘴里不停地哈着气。
她跟她母亲以前来昆明时一样,也带 了许多米花糖,还拎了两只刚刚杀过的剥了皮放在真空袋里的免子。他拉着她的手,他俩的 另外一只手也拎满了东西。从侧面看她,她甚至比她母亲在世时还要高一些。她问承天,言 艾什么 时候回来。承天说,春节以后才回来。她跟他讲四川的天气,还说到了青城山,说她跟同学 认 识了几个道士,他们既笨拙又飘逸,总之,她认为很好玩。承天这边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无 非是出版社那种工作,就是在体制内打工。那时他已经又写了若干小说,已在逼近四年之后 他要写的那部长篇小说,实际上她们说的一切,所做的一切,都像是以后小说的一部分, 小说会使人宁静,当然也会使人注意观察对方。他对她了解远不如她对他的了解多,即使在 车上,他们也是手握着手的。到了家,有言艾父亲在,保姆倒茶,拿巧克力给她吃,还有另 两个亲戚也在。她们生怕言语伤害孝梅,所以尽拣驴头不对马嘴的话讲。孝梅很善于讲话, 不一会儿,她就讽刺了他们,但别人为了她高兴,还是引她笑。
在家里边,他们就坐开了, 承天到写字台那儿回传呼,还是组稿的事,几乎要跟那个瘦同事争起来。但孝梅来了,使他 意识到 他要伪装一些,至少要给她看到他是认真地对待她的。因为她恐怕不像是小孩子了,而且, 他本来就应该谨慎和忠诚地对待她的,他看着她长大,知道她所有的遭遇,她的坚强往往是 男人们也做不到的。言艾父亲在开饭前,让孝梅去弹钢琴,孝梅推辞,说她好久都不弹琴, 高中同学 中间再不谈什么学琴之类的东西,大家都在学电脑,要不就是郊游。晚饭,吃鱼,这让孝梅 包围在鱼腥中,思绪又回到那座成都郊区的水库边。
吃饭时,言艾父亲跟承天一直在争议一部电视剧, 然后又讲到腐败问题,大家争得很凶,孝梅一直静静地吃饭,每吞一口都觉得有一根毒刺似 的 东西卡着她。她越想那座水库,她的本能就会把她推回到那个姓陶的周围,她回忆最后那次 见他时他的模样,还有那些药瓶子,这让她有了不安全感。言艾父亲送那两个亲戚到市绿化 局 的一个朋友那儿去说事,他说他晚上住青年路,让承天管好孝梅。孝梅让言艾父亲放心,她 自己会管好的。
言艾父亲走后,承天说他要到客厅左边的那个房间去看稿子,保姆为承天沏了杯茶 ,孝梅坐在沙发上,给她继母打了个电话,继母心情很不好,孝梅劝了她,让他在成都过个 好年。 继母说父亲在医院挺好的。承天料定孝梅过一会也会到小房间来的,他的预料不会错。这个 小房间 本来是要改作一个洗澡间的,其实它本来就是从整个阳台那儿硬隔出来的,又和那个大卫生 间仅一墙之隔,所以水管的接口都引过来了,只是在装修后期,因为言艾讨厌在家里装那种 湿 蒸的木头房,才把这个小房间完全闲置下来,它的形状很怪,靠西北方向是个五边形的小边 ,又有一个拐隔的窗户,在过道这边与门后直墙之间已经打好了一个四方型的湿蒸屋, 木料很好,还有一层又一层的玻璃纤维织成的平行板错落有致地分割开。湿蒸笼有一道推拉 的门,现在关了起来。承天不喜欢在写字台那儿看稿子,所以最近一直躲在这个工房一般的 屋角里。孝梅进来之后,她坐在桌头的位置,门已经关上。
台灯的光又只是印在木桌 上,所以人的脸反而不明朗。承天抬头看她,她早已一直在看着他。她胆子很大,因为她不 来 什么动作,因为她小,因为她纯洁,所以她的任何状态都是正常的。承天有些害怕,赶快低 下头。 她看着他,像一个大动物故意以弱小的姿态出现,而对面的承天却在紧张的两个人的屋 角设想他四年之后那部艰巨的长篇,这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想法,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平静一 些。现在,他们的手没有握在一起。承天有过许多女人,但在孝梅这,他却被每一种东西所 打败, 打败之后,他才有一种重新来感知女人的能力。她的清纯、幼弱,以及她的外表,都使他无 法面对她自己,所以他就只能是另外一个自己,似乎没有个人的历史和婚史,也没有小姐和 性,而只有一堆躯壳,晾在她面前。她的表情十分单一,但这种表情本身已经是足够的了。 他们又各自看着书,后来他就咳嗽,咳得很凶,一咳嗽,他就骂自己不该抽那么多烟。孝梅 说 ,她要把他的烟都烧掉。保姆在客厅看电视,一个亲戚在卫生间洗脸,电话老是响,保姆一 直在接,大部分都是找言艾父亲的,保姆一直在报言艾父亲的手机号。
他咳了半个小时,孝梅从小房 间走出来,让保姆给承天找药,保姆在抽屉里找出一盒糖浆,是潘高寿牌。她又回到房间, 保姆送来了白开水和勺子。她从瓶子里向勺子里倒糖浆,他细心地看着她,她的动作很细心 。糖浆很粘稠,瓶口和勺子之间扯着丝,怎么也脱不开,他看她耐心地反复地刮,还是缠在 一起,他倒要看她怎么过这个难关,他甚至是愉快地看她的笨拙。场面烘托得有些动人了, 这个在女人身上有过万种经历的承天此刻被孝梅的动作给吃住了,像个真正的傻冒,她并不 急,但 最后还是把瓶子和勺子都凑到嘴边,咬断了那扯不断的丝。那勺子在顶灯的反光下折射着亮 亮的光,她让他张开嘴,她就喂了他。他触着勺子,在咬住金属的刹那,他感到自己被什么 奇特的东西给推远了。
她问他还想 不想咳,他说他不想了,他的呼吸平静下来了,但胸口那又涩又滋的糖浆几乎不在胃里,而 像在挂在胸口的骨头上,他看看她的眼睛,她垂下眼帘,读着一本旧书,头发的前边散开来 ,眼睛下边的皮肤没有任何褶折,而是纹理清晰,这是一个从没有动过的女孩子,他的想法 就是永远都不会动。
她坐得这么近,他也搞不清是什么原因她会离他这么近。假如一定要找 一个借口,他会认为是今后的小说,是他所热恋的一种方式,并按照这种方式来记录她的生 活。她的唇线很清晰,上唇俏拨,向两边闪开,下唇优雅地联到下巴,她已脱下羽绒服,那 件毛衣很好看,是青色的,头发刚好垂到肩上。桌面上有几个树疤,它位于他们之间,他们 都看着中间的地方,她想念的人就在跟前,而他被她堵着,要放弃那些如小姐一般身体的压 力,要把自己弄得绝对纯粹和干净。一个道貌岸然的世界就在窗外,而对于一个坚强的女孩 ,她有能力把她的想像变成现实,就像她让他吃了药,他也可以稳定起来,可以胜任的。
第三部分:成都 宝光寺昆明海埂
32 昆明海埂
继母在腊月二十九那天,忽然就在钱的问题上觉醒了,整日围绕着孝梅父亲,还要处理他生 意上、钱上的那些事,寒冷的天气浸袭人的体 表,肉体的神经喜欢骚动,她因此就急躁起来,并在病房里跟孝梅父亲争嘴。98年的春节是 孝梅父 亲最后一个人间的春节了,他自己对此再清楚不过。这个身体在病床上的人满脑子满嘴里凡 是能够得着的都是他的钱。好在战友老禹对他的底细很清楚,即使在腊月底还是跟他一样, 围着那几个店转悠,人生在世,朋友一场是不容易的。老禹曾跟俊的父亲他们说过要提防那 个继母,她以前是小蜜,毕竟受过些委屈,即使跟孝梅父亲结了婚,但她确实也受过不少 的苦,说白了,大家还是怕在钱的问题上跟孝梅过不去。俊的父亲在教育系统上班,他对人 的 理解还是大大地美化了,他对钱不清楚,舅妈倒是个很厉害的人,但孝梅父亲家里的事,她 无 从讲起,再说孝梅继母也是个女人,不能在这种时候伤她的心。孝梅继母跟孝梅父亲在病房 里吵起 来,护士和值班医生部只顾训斥孝梅继母,因为病人现状很不好,每天要大量的打点滴,现 在生命看起来还能维持,情况指不定就会变坏。
舅妈他们一家腊月三十那天中午都跑到医院来, 孝梅继母坐在窗子前。孝梅父亲让舅妈她们千万不要让去昆明过年的孝梅知道这边吵架的事 ,他不想 在女儿面前丢丑。舅妈一家人都忍不住泪水。老禹没有来,他害怕那个继母,那是个不平常 的女子,性格很坚韧,当然看起来也是风 骚的。孝梅父亲躺在床上,其实所有人都能想像他的胸膛被扒开时的样子,顺着肋骨中间的 缝 隙,有一只黑色的炸弹样的东西,虽然捞了出来,但病灶处仍然绯徊着可怕的脏东西,凡是 女人都会有她们的想像,孝梅继母也不例外。
这时的孝梅继母不可能不按她自己的意志去行事,她 能照顾他,跟他相依为命,这已是十分高尚的了。假若没有纯洁感情,她图什么呢? 在除夕,实际上中国人都感慨时间的飞逝 ,触景生情,谁都会对自己的命运长吁短叹。除夕夜,孝梅继母给孝梅打电话,打到承天的 家里 ,她跟孝梅谈了很久,在电话中继母哭诉她父亲跟她的痛苦。孝梅听不清对方到底讲了什么 ,但继母以为这样的生活无论如何是过不下去了。
孝梅跟承天还有言艾父亲,带上几个朋友到海埂那边放爆竹,承天鼓励孝梅心情好一些, 不要跟继母 计较,你父亲他心里会有数的。孝梅坐在承天旁边,海埂路上挂了彩灯,路边正在兴建许多 楼新, 每隔几十米就有一栋,越靠近海埂的地方、楼盖得越大,远处的西山的黑影在民族村那边大 灯的反衬下,模糊地显现着,在山上有宾馆,有缆车,还有一个部队驻在上边,在 右手的第二个山顶旁,亮着小小的红灯,到了海埂之后,他们把车子停在水边,然后把后 备箱里的烟花全拿出来,他们放了一个多小时,有冲天炮,有蝴蝶彩,还有魔术弹,球盒, 丝带,枪花等,在海埂放烟火的人很多,脆响的爆竹声在水边显得有些沉闷。
言艾父亲朝海埂基地 门口去,那儿有许多年轻人正在摆放特大号的冲天擎,围观的人很多。孝梅和承天站在水旁 。身边 没有人,她看着他,他摸着她的头,他忘记了应该怎么去对付女孩子,觉得她是不动的,甚 至是不可能动的,就像木偶一般。滇地在黑暗中顺着阴风陶醉地翻滚它污黑的浪沫。岸边 的 树向右侧伸开去,再看岸的另一端亮了许多灯,但在海埂基地门口的这一块堤岸却没有路灯 ,它的黑暗更衬托了除夕的荒芜。人心各不相同。他摸着她的头,她的头靠过来,没能抵上 他的胸,她是毫无经验的,这仍是一个孩子,她的头靠在她侧身接近他背的肩下。
她很 轻,但很平静,她说,我想我妈。承天也记得她妈,有一头茂密的头发,双眼十分有神,态 度永远是那种十分静止十分稳重的,不会轻易地同意什么,那是一个十分有主见的母亲,但 人生死无常,谁也挽救不了谁。承天说,你要是不害怕,要是相信这个世界,你也就明白其 实她的死确实是她个人的事。孝梅说,那我就要弄明白她的死。承天说,那是个谜。孝梅冷 笑。 她的羽绒服在风中发出细小的声响。不仅是除夕夜谈论的人在黑暗中成了小木偶一样的,就 连所有在爆竹声中祝福的人,也都是木偶,只要我们意识到死亡,那么活着就是唯一的意义 ,承天所能感觉到的孝梅就是这样,即使孝梅再思念他一万年,他所能生活着的混乱着的挣 扎着的欲望也不过仅仅是如在风中摇动的木偶的小线头。
第三部分:成都 宝光寺言艾从美国回来之后 1
33 言艾从美国回来之后
言艾从美国回来那天,承天刚好到八百公里之外的一个县上去参加一个产品发布会,作为 刊物的代表,为了赢取这家企业的广告,老方和承天硬是厚着脸皮赶了洱县,洱县县委里边 有 老杨的老同学,为了避嫌老杨就不来了。承天照理应该留在昆明,老婆从国外回来,必须到 机 场去接她,装也得装出久别重逢的热情,但承天却硬被出版社派到了老山区,人家本来不需 要在 这种刊物上边发布广告,效果不理想,这么做当然也像是一笔赞助了,刊物虽是体制掏钱, 但行政上的事没有个定论,一旦社里边资金紧,很可能出问题。于是刊物内部的人最多考虑 的不是稿子,而是如何出去捞钱。在洱县的几天,承天还是老实地待在县委招待所里,只是 在 临行前的晚上由那家饮料厂的办公室请客才到歌厅唱了几首歌,有一个小姐作陪,但他也没 有做应该做的事。他自己也想压一压小姐们的锐气。
回到社里后,他立即赶回家里,老方也 帮他在电话中向言艾道歉,这都是为了公事,没能让承天迎接她回来,说老杨和社里边都同 意给承天 补几天的假,让他多陪她。言艾在电话中很冷静,这让承天很吃惊,回到家正是晚上,言艾 父亲 跟言艾在讨论美国的道路,说什么驾照啊,路标啊,什么的。保姆关门之后,言艾没有站起 来,她 只是招呼承天坐到她身边,看来她有了美国人的那些作风。承天并不是那种喜欢伪装的人, 他跟他 们一起加入到对美国的讨论中,实际他对觉得外国以及外国人都很无聊,言艾刚回来这几天 ,承天 因为新鲜感,跟她卿卿我我,言艾和承天单独关在卧室里,他们还是十分亲密,承天当然不 认为狗日 的美国真正能改变一个女人,不论是他的老婆,还是别人的老婆,总之都还是老婆。言艾筹 集了一点钱,在她母亲唆使下开了一家小公司,跟他合伙的人有她小时候十分要好的朋友, 公司虽小,但言艾把她从美国看来的那点精神全都用上去了,从此言艾的家里总是来人不断 ,大部分都是在晚上来碰头,开会或者是谈资料什么的。
承天上班之后,感到出版社的工作跟以前不 同了。现在行政拔款一再减少,刊物很可能要自负盈亏,同事们都很紧张。承天的小说 没有什么进度,他在看书,大量的看那些书,实际上他一直在期待四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