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鸡叫时分,老武正睡的美,“咚咚咚”外面有人打门。那声音,好似擂鼓一般,非常之急。老武从梦中惊醒,还没穿衣服,先把手枪握在手里,轻声问:“谁呀?”“是我,快开门!”老武听出是孟二楞的声音,这才松了口气,急忙穿衣下炕,开了门便去点灯。待他点上灯回头一看,见孟二楞身后,跟进两个人来。
一个有二十八九年纪,粗胖个子,肉团团脸,两条浓眉,长到了一块,鼻子好似一头蒜。一只手提着支牛枪,一只袖子是个空筒筒。这人是退伍军人赵得胜。一九三七年,八路军北上抗日,他在平型关大战中,被敌人的机枪打断了左臂,下来住了三个月医院,左臂成了残废,便退伍回到家里来。这次马区长到望春崖组织民兵,他因为是共产党员,过去又在村里当过自卫队分队长,不愿受敌人的蹂躏,积极帮助马区长,在村里组织起秘密民兵。他虽然只有一条臂膀,可是打枪非常准。人们给他起了个外号叫“一把手”。后一个是桃花庄的民兵分队长崔兴智,今年二十四岁,生的皮肤很黑,穿一身黑衣裳,腰里插两颗手榴弹,灯下一看,真是黑人一般。
老武看了片刻,开口问孟二楞:“他们是哪里来的?”孟二楞说道:“他们说是从望春崖、桃花庄来的,我们从前在汉家山赶集,也常见面认得,就是不知道谁叫什么名字。”老武听罢,心中正在疑惑不定,带牛枪的那一个人,一步跳到老武跟前说:“你就是武得民同志?”老武应了一声是,那人便伸手到腰里去摸,摸了一阵,掏出来一封信。老武接信,打开凑到灯前一看,是马区长写来的,上边写道:“武得民雷石柱二同志:今天听说你们那里的维持反掉了,桃花庄、望春崖两村的维持,昨天也一齐反掉了,我现在正发动群众,准备进行砍桦林斗争。上级指示说:不要给敌人一根木料,不容易保护时,可以毁了它。大家要努力发动群众,粉碎敌人修铁道的计划,阻止敌人蚕食,把它挤出去。你们那里发动的如何?我有很多事还不能离开,今介绍桃花庄民兵分队长崔兴智、望春崖民兵分队长赵得胜二同志,前去你处,共同商讨反木材斗争。马长胜。”
老武看罢,惊喜异常,忙笑着招呼那两人上炕,不住地说:“早就听说过你二人的名字了,想不到今天见啦,很好。”随即又吩咐孟二楞,去叫雷石柱快起来,有要紧事讨论。孟二楞飞跑出去。
不一刻,雷石柱来了,进门见有两个人在炕上抽烟,有几分面善。走近仔细一看,早认出是桃花庄分队长崔兴智和望春崖分队长赵得胜。上前握住两人的手,亲热地说:“嗳呀,今天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刮来啦!过去咱们常在行政村开会,三天两头见面,自从敌人占了汉家山,快一年没见面了。咳呀,哈哈……”崔赵二人,也笑着说:“可不是快一年啦,过去一起工作过的人,多时不见面还想的不行!哈哈……”三人说笑了一小会,老武便把刚才那封信递给雷石柱看。雷石柱接过信刚念了几句,便高兴地大笑起来:“老武同志,那可闹好了哇!”接着又继续往下看。老武笑了,炕上那两个人也笑了。只是孟二楞一人,好似装在鼓里,摸不清他们高兴什么,一时心急,便把头也凑到灯前,争着和雷石柱看信。可是他不认识字,只见满纸弯弯扭扭,不晓得写了些什么。于是他急得跺着脚大叫道:“到底是什么事?你们专捉弄我这睁眼瞎子啦!”雷石柱看罢信,把信上的事说了几句,孟二楞便高兴地又去放哨去了。
雷石柱们四个人在家里开起了商量砍桦林的会。
交换过三村情况,村里鸡已叫了两遍。老武把水笔日记本掏出来,说道:“大家自己估计吧,看自己村能动员多少人?”桃花庄民兵分队长崔兴智说:“反木料斗争,我村可负责动员一百五十人。”一把手赵得胜擤了一下蒜头鼻子说:“我们望春崖动员一百五十人也没有困难。”雷石柱想了一下,也说:“我们村比你们的村子大,动员上二百名。”老武听了三村动员的人数,共是五百多人,不由得心里兴奋起来,两条胳膊,好象喝醉酒似的,在空中乱摆着说:“这次大家加油干!反木料斗争,不成问题能胜利完成。七天以内,各村把人都动员好,除去民兵要放警戒,其余的人编成三个大队,到十一月十三那天,鸡叫吃饭,天明赶到桦林山就干。”
讨论完毕,正好天色大亮,崔赵二人要回,老武又给马区长写了一封回信,告知会上的规定,交给崔兴智带回桃花庄去。把崔赵二人送走,老武雷石柱就分头到各家做动员工作。一连好几天忙得不可开交。
桦林霸自从那天开罢大会以后,一面因心中气愤,不能发泄,一面是担心康顺风到政府里事情闹大,露了馅子,愁思成病,每日饭也不多吃,躺在炕上长吁短叹。只打发老婆,白天在村里打听点消息,看风行事。
有天黑夜,桦林霸的老婆小算盘从康顺风家串门子回来,已有三更天,村子里人已都睡了。她路过马有德老汉门上,看见家里还点着灯,窗子上明晃晃的,有几个很大的人影子在动。那女人一见,心中生疑,蹑手蹑脚地走近墙根偷听。听见里面雷石柱的声音说:“我们村去一百多人,用的家具多啦,你老人家不是还有一把大斧,把它拿上,咱们人多手快,最多三两天就砍光了!”小算盘没头没尾听了几句,屋里便静了下来,等了老半天,还是没人说话,她冻得不行,正想走开回家,这时,屋里有一个粗声音传出来:“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先下手为强!咱们不砍,敌人还不是要抓民伕给他砍?咱们砍了还能变卖成钱,要让敌人砍去修起铁路,这一带的老百姓可就算害上贴骨疔疮啦!”又听见一个老汉咕咕哝哝地说:“不管怎么说,桦林山总算咱村几辈子的个宝,刨药材,采蘑菇,打野兽,往年家家都有几两银子的进项。民国年虽说票子不值钱,砍一背柴也能卖一升谷米,如今砍了实在心痛!再说三天两天要砍座山,你们试试,万万是办不到!半道上日本人知道了,那就坏了!”一场争辩之后,屋子里又无声无息的静下来。
停了老半天,蓦地,窗上一个老大的黑影站起来,挥着手说:“砍了林子是可惜。可是咱们只要保住这地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往后还不是要啥有啥!”小算盘听到这里,心乱如麻,再也听不下去了,正要回去告诉桦林霸,又听见屋里雷石柱的声音:“别说了,大家回去准备吧,后天就动手干!”
“吱”的一声,窑门大开,开会的人涌了出来,小算盘急忙蹲在墙角里,黑暗中也看不清出来的是哪些人;等人们走净了,她才快步跑回家里。见了桦林霸,把刚才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一遍,桦林霸半天吐不出一句话来。过了一阵,他从炕上起来,手摸着光溜光的脑门心,在地上走来走去绕了几个圈子,长长吐了口气,走到油漆书桌前,自言自语地说:“阎罗殿上撑好汉,我叫他们一个个都从我手上逃不出去!”马上抽笔开砚,写好一封情报,第二天,便差康顺风女人假装探亲戚,送往汉家山据点。
这几日,据点里的敌人,正忙着运东西抓民伕,积极准备砍山。接到桦林霸送去的情报,说这一带群众准备砍桦林,非常生气,当下就点起伪军日军几十名,准备袭击砍山队。
第二十一回 三村民兵放警戒 五百群众砍桦林
到了十一月十二这天——砍桦林的前一天,张勤孝忙着挨门去检查督促。他先走到周毛旦家,见周毛旦女人正在蒸干粮,媳妇在炕上补皮袄,周毛旦蹲在地上修斧把子,见张勤孝进来,忙站起说:“快上炕暖一下!天气真冷!”他媳妇也忙拿来烟袋。
张勤孝坐在炕沿上,一面抽烟一面问道:“都准备现成了?”周毛旦说:“正准备哩!误不了事。”停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去年春天闹维持,和你闹架,把你逼上走了,这都怨我脑筋不开,上了康顺风的当。”周毛旦女人也插上说:“维持了,丑孩也没白放回来,真是吃亏又上当。早就想找你陪个不是,勤孝哥!你可别见他的怪,他那二百五人,三句话不投就和人吵!”张勤孝忙说:“我知道毛旦哥的脾性。那次吵架也不怨毛旦哥,都是受了康顺风的害啦!”停了一下又说:“我那回也不该丢下工作不管,自己躲上走了,上级也批评了我。”周毛旦说:“村里人没齐了心,你一只手也拍不响!”张勤孝说:“这阵我们都成了干部啦,咱们自己要好好团结,啥工作也应当起模范,总要拿出个公字来,为老百姓办事!”周毛旦说:“我这是新手,总要你们老人手帮助啦!”张勤孝说:“有什么事我们和村里人多研究,互相帮助!”谈了一阵,两个人一块出来,去各家检查。到街上没走了几步,迎头见康三保背着三把大锯,走了过来,张勤孝忙问:“这是哪里借的?”康三保说:“刘家畔我姑姑家村里借的。解树离了大锯可不行!”张勤孝高兴地说:“来回三十里倒回来了?”康三保说:“天不明我就起了身。”说着走过去了。张勤孝和周毛旦又到别的人家去检查,家家都在忙着准备;刮锯的刮锯,磨斧头的磨斧头……
晚间,周毛旦又来接了一下头,说都准备好了。
鸡叫时分,张勤孝一睁眼,见窗上泛起白色,赶快穿衣起来,叫醒老婆做饭,出门到村里喊各家起床。
外面有雪花飘打,满天乌云,天空如锅底一般。家家房顶上,冒起一缕缕炊烟,好象浓雾一样,罩着村子。张勤孝见各家都已生火做饭了,心里非常高兴。出了大门一扭头,见雷石柱背着枪,引着几个民兵,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说:“勤孝哥!我们民兵们先走了,老武说你们也早点动身吧,就是下雪也要砍!要不,怕来不及!”说完,匆匆忙忙地走了。张勤孝也忙返身回家吃饭。吃了饭,刚放下碗,街上周毛旦已敲锣集合人。
康家祠堂门前,好象赶集一样,人越来越多了,拿着家具,带着干粮,一群一伙的向这里聚集。天气异常冷。老汉们呼出来的气,在胡须上结成了霜,年轻人们的脸蛋冻得通红。人们吵嚷着,踏着脚,兴奋地谈论着,好象出征前的队伍。张勤孝周毛旦负责查点完人数,便领队出发,人群随后一溜长蛇阵的走着。
北风越刮越大,阴云越阴越厚,不一阵,鹅毛大雪,漫天飞舞,举目一看,四山白茫茫的一片,好似银铸玉塑一般。砍山队迎风冒雪,刚走出村外不远,看见对面山梁上,望春崖、桃花庄的砍山队也来了。唱的笑的,喊的叫的,人们的心,都烈火一般。路被雪盖没了,领队从排头传下话来:“上山了,大家操心!”人们便一个拉一个,喊着叫着往上爬,好象一条铁链。
不一阵,三路砍山的人,都上了桦林山。满山的树木在寒风中挺立着,粗的、细的、高的、低的,密密层层,好象人头上的头发一般。人们都记得,每年夏天,这林子长的多么俊秀,多么的茂密呀!花儿红,叶儿绿,树枝交叉着树枝,人们做活做累了,便钻到这凉簌簌的林子里,采野果子,歇晌午。可是现在为了和敌人斗争,人们要把这心爱的宝库砍掉!人们清楚的知道,日本打不走,林子再好,也不能够幸福地享受啊!没有一个人犹豫,划分了地界,五百多砍山群众,分开几伙,散到每一个角落,象太平年打围场似的,挥斧搭锯,开始了工作。两个人守住一棵大树,锯的锯,砍的砍。这边“碰通!碰通!”那边“嘶哗!嘶哗!”这边有人高兴地唱起了“牛枪小调”,那边有人在乱喊大叫。斧声、锯声、人声,霎时响遍山林,那声音真好似六月天发山洪一般。
一阵工夫,每个人头上的汗,都滚滚如雨。只听得这边有人大声喊过来:“倒呀!倒呀!操心!腾开!”人们乱跑着过来看,“嘭”的一声,一棵三丈高的桦树砍倒了,接着那边也有人在叫:“倒呀,倒呀,那面拉锯的散开!西头那桦树下的人,快跑开,大树向西头倒下去了!”“嘭”的一声,又一株树倒下来。……
一会,东头又有叫声起来,接着是大树倒下来的声音。忽然那边有人“啊哟啊哟!”地叫了几声,周围的人忙停了手一看,见是李元元倒在了雪里,有几个人忙跑过去扶了起来,见李元元左手被倒下来的树枝打破了,鲜红的血一滴一滴流了下来。张勤孝从腰带上撕下一条布,给包扎住,说“你回去吧!”李元元摇了摇头说:“没要紧!”人们都劝他回去,但他只是摇头,咬了咬牙,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雪,又继续工作。“嘭嘭嘭……”数不清倒树的声音,从各个角落响起来。整个桦林山,好象地震似的动荡起来。桦树一棵一棵地往下倒,飞溅着雪花;山雀野鸡,惊叫着四处乱飞。人们在白地毯似的雪上跑着,嚷着,好似从前打山围歼野狐、山羊一般。张勤孝领着他的大锯组满林子飞跑,听见这边“嘭”的响一声,赶紧过来搭起大锯,三尺长一截,三尺长一截地锯起来,锯成了敌人不能当枕木用的材料。锯完,赶快又跑到另一处。
就这样锯着砍着,约摸晌午时分,人们正干得热火朝天,突然山后边,“叭”的响了一枪,山顶上飞跑下一个人来。跑到张勤孝跟前,喘着气说:“敌人出来了!不过不要紧,老武领着三个村的民兵,卡住山那面那个细腰路,雪下了这么大,那坡又陡又滑,估计日本人他上不来!就是上来,手榴弹也够他吃喝的!”
张勤孝听完,向林子里吹起一声哨子喊道:“敌人出发了!大家别怕,加油砍树,保险没事!”马上众人又加油干起来了。虽然山那面的枪声,连续打得很急,可是没一个人害怕。斧头砍的更紧了,锯子拉的更快了。
天快黑时,风雪停息了,山那边枪声也不响了,砍山队把能做枕木的大树,砍倒了不少。大家正在围着火堆烤着吃干粮,山头上老武带着警戒的民兵下来了,人们一齐围上去,高兴地喊起来。民兵们也叫喊着,有的披着日本大衣,有的背着三八步枪,张有义戴着顶日本钢盔,指手划脚的给众人讲他们打仗的情形:“我们正在山上趴着,对面山上来了有十几个敌人,向我们一股劲开枪,我们听了老武的话,一枪也没还。一阵枪停了,敌人向我们这面冲了上来,我们还是没动,等到离我们有几十步光景,老武打了一枪,我们站起来,就喊杀,就扔手榴弹,敌人顺山坡滚了下去,滚成个雪蛋了,嗳呀……”张有义正讲得高兴,猛不防武二娃从后边给他脖子里洒了一把雪,冰得张有义只是个弯下腰,往外掏。人们笑成了一团。老武向四周看了一遍,见一座黑压压的桦林山,砍得乱七八糟,遍地都是三四尺长的木桩桩。说道:“这下叫狗养的们再抢!”民兵们都挤在火堆前,烤着吃了些干粮,老武又告诉了各村干部,再砍两天,就差不多了。要防备敌人报复,不能大意。各村砍山队这才说说笑笑各自回去。
第二十二回 过大年民兵放班哨 送酒肉特务设机关
砍了三天三夜,桦林山上,只剩下些不能做枕木的小树了。为了防备敌人报复,干部就动员全村空舍清野,每天派民兵,到据点周围活动。转眼间已到旧历年关。康家寨虽经过敌人一年来的压榨,家家光景都不如以前了,可是三百六十天,好容易才熬到过年,又反掉了维持,得到解放,家家都是想尽办法籴米买面,割肉打酒,忙着准备过年。
到了除夕这天,雷石柱沿门串了一趟,见家家都在蒸馍馍,扫院子,贴对联,忙忙碌碌,和日本人没来以前差不多。雷石柱每到一家,总要提醒大家说:“你们闹成这样,要是敌人出来扰一下可就要吃亏哩!”人们都是摇着头说:“没事,敌人也过年呀,保险不会来!”有些民兵,叫去放哨,也推推辞辞地说:“过年用不着放,叫民兵们也休息休息吧!”雷石柱看到这个光景,虽然不大舒服,但他也暗暗想:“一年三百六十天,就过的一个年,听说外国人是过阳历年,可是他们来到中国,也许要过一下老百姓这旧历年哩!”这么想着,刚才的一点担心,也就没有了。
回到家里,老婆吴秀英正在糊灯笼,不太高兴地说:“天天忙,夜夜忙,一年三百六十天,腊月三十日你都忙得不能给家里做点活,你看院也没扫,火塔子也没垒;我长上四只手也做不完呀!”雷石柱笑了笑,便找了把扫帚把院扫过,拿箩头提出一箩头炭,蹲在当院垒火塔子——把炭块堆积成塔的形状。
原来这里过旧年的风俗,初一天不明就起来,首先得把当院的火塔子点着。因此这个火塔子一定要在除夕的白天垒好才行。
雷石柱正垒中间,马保儿从大门外进来,笑着说:“分队长也忙着过年啦!”递给雷石柱一封信又说:“我爹到靠山堡送我姐姐,碰见老武,给你捎来个信。”雷石柱拆开一看,忽然眉头圪皱起来,马保儿见雷石柱的神色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