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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落了座,就有仆人奉上茶,仍是茶饼子捣碎煮水,加入盐、姜之类的佐料,味重咸涩滞口。
须臾,一个与严芳菲面容有几分相似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见过各位大人!让大人们久等,是我的罪过,在此赔个不是,还望大人海涵。”他身侧走着个体态丰腴,穿戴华丽的妇人,是他的入赘妻,庞柔柔。
宁山芙将我们三人一一介绍,严氏夫妻二人行了礼。
严振安问:“不知大人有何公干?”
陈游之说:“莫称我为大人。今日来是因令妹严芳菲诉你夫妻二人,要与你们分家产。”
严振安嗤了一声:“她竟然还妄想。”
庞柔柔说道:“陈执帖,请莫怪。约一年半前严芳菲便向衙门诉过,前县令未允其要求。之后严芳菲多次求诉,屡禁不止。我们自问这些年待她不薄,未料她竟然一直肖想家产,我夫郎一怒之下已与她断绝了关系。未料她至今日还不肯放弃此念。”
我说:“前县令未允严芳菲要求,是因券书所载。可否出示券书?”
庞柔柔问:“这,大人可是觉得此案有不妥之处?”
我道:“我们是奉县令大人之命来调查,本案有关的细节都需查证。你不必过于忧虑。”
庞柔柔与严振安对视一眼,庞柔柔点了点头。得了庞柔柔的示意,严振安转头对我们说:“我夫妇二人定当配合。请诸位稍候,我去取券书来。”
从细节上看,严振安遵从庞柔柔的意见。严振安去取券书,我也不闲着,问道:“严老夫人除育有除严振安一子及严芳菲一女外再无其他人了么?”
庞柔柔说:“听相公说过,曾有两个妹妹,都在幼年不幸夭折了。”
我想了想问:“严振安与严芳菲是否同一父亲所出?”
庞柔柔回道:“相公的爹爹,是娘的原配,严芳菲的爹爹是在相公的爹爹去世后才娶进门的。”
我问道:“你与你相公已做了多少年夫妻了?”
庞柔柔答:“自十六岁入严家以来二十三年有余。”
我又问了一些严家的基本情况,了解清楚后,便端坐着喝茶润嗓。
严振安带着券书回了,他将券书递给了陈游之。陈游之看了一遍,转递给我。
古文竖书成行,自第一行写“严芳非吾女也家财尽与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字迹稍嫌凌乱。中间无一标点。下面是证人,担保人的签名。宁山芙的名字亦在其中。
试着将券书所书断句,是“严芳非吾女也,家财尽与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我心中诧异得很,这是个什么情况?
我转向宁山芙,问道:“里正,券书是何人所书?”
宁山芙说:“严老夫人亲自提笔写的。”
我问:“严老夫人可有念出券书内容?”
宁山芙手握成空拳抵在下巴上,回忆了片刻:“有的,只是最后严老夫人气力不济,一句话说得艰难,气息断续。大意是家财尽与吾子吾媳。”
若是如此,券书的断句应是“严芳非吾女也,家财尽与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我已我已经明白钱县令为何会终止审理了,若按此审下去,或许会审出个家庭伦理剧来。
严芳非吾女也?这里面有多少变数?
作者有话要说: 让亲们久等了,非常抱歉!
看你们的评论,很温暖。
谢谢你们的理解,愿你们一切都好!╭(╯3╰)╮
☆、严家(二)
低矮的篱笆墙有些破败,狭小的院子里搭了个棚,堆满了木柴,后面两间土房。一个人从柴堆后绕了出来,是严芳菲。
宁山芙隔着篱笆墙喊:“严芳菲。”
严芳菲转过头,见了我们,忙放下手中斧头,快步跑来开了院门。
自严振安家出来,我们又到了此处。严振安与严芳菲断绝关系后,严芳菲与其爹爹被赶出严家,住在村尾的这处屋子里。
我们进了院子,棚子下柴堆后是灶台。
严芳菲引我们进了一间房,抽出两张长凳摆在低矮的桌子旁,说道:“屋子简陋,请随便坐吧。”
我们都坐了下来。房间内一侧是木板搭成的床,一侧是一张矮桌,桌上放着一壶水,两只碗。严芳菲有些局促:“抱歉,家中无多余的杯子。”
我说:“无妨,你也坐下吧。”严芳菲家不是无多余的杯子,根本是无杯子,平时喝水用的就是那两只碗。
我问:“你爹爹可在?”
严芳菲说:“爹爹一大早网鱼去了,午时前会回来。大人,可需要我去喊爹爹回来?”
陈游之说:“不必。午时也快到了,等他回来就是。”
之前问严振安的问题,我们重又问了严芳菲一遍。基本情况都可核对上,无谬误。
我又问:“严夫人立券书时你可在场?”
严芳菲摇头:“自母亲生病后,我很少见到她。听闻我生之前还有两个姐姐殁了,母亲怕过病气给我,几乎不再让我进她的房间。”
我问:“你可看过券书?”
严芳菲神情陡变:“券书绝非母亲所写。”
宁山芙喝道:“上次你诉时说不信券书是你母亲亲笔所写,钱县令命人比照你母亲生前的字迹,却是你母亲笔迹无疑!你母亲立券书时,乡里德高人士还有你家亲朋在场作证,岂有作伪!”
严芳菲紧咬下唇。
“我绝不相信券书所载是妻主之意!”
我们齐齐转头看去,进门而来的男子便是说话之人,身量不高,偏于柔媚。
严芳菲站起来,喊了声:“爹爹。”
严芳菲的爹爹侧身一拜:“未亡人严陆氏拜见各位大人!”
陈游之率先站起回礼,我们又依次落座。
陈游之问:“你有何依据?”
严陆氏说:“菲儿是妻主亲身无疑,那券书所载太荒谬。妻主病卧床榻,菲尔身子不好,我两头难顾,严振安与其妻庞柔柔是自那时接手管家。妻主怕过病气给菲儿,不许我在跟前伺候。之后我要去看望妻主,严振安也是百般阻挠。他掌了家,下人也不听我的,我难见妻主一面。只在妻主病逝前进了一次屋子,妻主对着我的耳朵说,要菲儿在成年后把家产拿回去。可怜她话未说完,就这么去了。妻主去时,眼都未闭上,我知,我知她是在等菲儿完成她遗愿!”严陆氏的眼泪扑簌簌落下来,从袖子里掏出手绢擦泪。
他哭得梨花带雨,一副娇娇弱弱的模样。
好吧,虽然这是女尊社会,但看到一个中年男子哭成这副模样,我仍是一时消化不良接受无能。我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妻主对你说的话,还有谁听到,有人能作证么?”
严陆氏抽噎着:“严振安与庞柔柔都在一旁,为防他们二人听见,妻主是轻声耳语的。”
我们不管宅斗,只关心事实。轻声耳语,无第三人知。没有人可以证明这份遗愿的真实性,比起经过公证的遗嘱,效力更是低微。
自严芳菲家出来,已是午时。宁山芙备下了酒菜,我们吃了午饭,休息片刻。下午我们对着临摹的券书上的证人名单,一家家的走访调查。除了一名老者过世无法调查外,其余几人都确认券书是严夫人亲笔所写。
走访宗亲时,我都多问了一个问题,“券书写严芳非吾女,宗亲里没有疑问么”。得到的答案是,族中有人提了,严夫人却很肯定没有写错。严夫人病重,也无人敢问。之后族中村里一直流传,说严芳菲不是严夫人的亲生女。直到一年多前严芳菲诉至衙门,被严振安赶出了严家大宅,自此断了关系。虽有流言说严芳菲并非严夫人亲生女,却没有一个人知晓内情,追究流言根源,出自券书。还自宗亲处问得,严夫人曾在立券书后当着族人面嘱咐严振安两件事,一是严家人必须守祖宅,不得搬离,二是抚养严芳菲至成年。
自宗亲处得的消息颇值得推敲,我凝神思索。
陈游之问:“有什么问题么?”
我说:“还需要找产婆。”
我们谢过拜别了宁山芙,回平春县找当初给严夫人接生的产婆。
据宁山芙说,产婆是四年前搬到平春县里与女儿女婿一起住的。产婆今年已近七十岁,耳朵有点背。
对着耳朵喊了半天话,她才眯着眼呵呵一笑,说道:“严家?老身记得,可怜哟,生了三个女儿只有一个活了下来,都是我接生的。”
“严家的小姑娘?那小姑娘也可怜嘞,她母亲死后,村里的小童都不与她玩,说她是野孩子。我每次见到都会呵斥他们,什么野孩子哟,明明是严家亲生的女儿!且不说是我接生的,单看那眉眼就是严夫人的一个模子。严家的宗亲都心知肚明,哎,大宅里的事情,不好说咯……”
她耳朵虽不好使,却有着一颗八卦的心。她的家长里短带着一股古旧的气息。
若严芳菲是严夫人亲生女儿为真,严芳非吾女也的推论是不成立的。
从产婆处出来,我们驾着马车回县衙。我与陈游之在衙前广场下了马车。问明衙役今日案子已审结。我们一路上没有停留,直奔中和堂。
陈游之先行入屏风后,我在堂外等候。须臾,阿九出来引我进去。
陈子敬坐在书桌后,腿上盖着厚厚的毯子。
我弯腰行礼,将临摹的券书上呈,在阿九搬来的凳子上落座。
陈子敬听我与陈游之今日所得一一陈述。
调查情形陈述完,陈游之说:“我们查问了所有券书上的证人,有里正宗亲乡里,俱是亲见券书由严夫人亲笔写下的,内容无误,是这份券书无疑。”
陈子敬垂下眼眸:“严芳非吾女也家财尽与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
他缓缓抬眼:“严芳非吾女也,家财尽与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
“严芳非,吾女也,家财尽与,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陈子敬改了断句方式又念了一次,他眼底渗出光芒。
断句方式不同,意义相差甚远。
陈游之说:“初见到券书时,都疑惑于券书的书写,中间原是藏了玄机,要抽丝剥茧才知。”
陈子敬问:“褚书吏你怎么看?”
古文无标点,但虞国早如我国宋朝般已经开始出现句号与逗号来表示句读。
我看着他,说道:“如今已无人写文不用句读,严夫人此举确实令人困惑。严夫人立券书时神智清醒,因此我们在读券书时没有先将‘非’字作错字。而且根据我朝律令,户绝无女时才允许在室子继承家财。据平春县习俗,儿媳是入赘的,儿子儿媳可继承家产。严芳菲并非严夫人亲生的传闻是自立了券书之后才有的,严夫人从未亲口说过严芳菲并非她女,也未对儿子儿媳说过相关事宜。严芳菲的名字从族谱中被除,是在严振安与她断绝关系后。产婆、严家老仆、老管家都确认严芳菲并非抱养,更非私生。若只以断句为‘严芳非吾女也’,亦该是严芳菲非吾女才是。‘严芳非,吾女也’若作此解,非字当是谬误。宗族中人问非字可是笔误时,严夫人却十分肯定没有写错。券书是严夫人玩的文字游戏。”
陈子敬微笑颔首:“严振安自严夫人病后接手家业,严陆氏甚至无法靠近主院。严夫人故意将‘菲’字写成‘非’字,是因她担忧儿子儿媳为夺家产,严芳菲年幼被儿子儿媳所害。令严家人不得搬离祖宅,是不想严振安远离了宗亲,之后无人可约束。抚养严芳菲至成年,再由严陆氏告知严芳菲拿回家产,严夫人思虑颇远。”
只是“吾子吾媳外人,不得争夺”,儿子亦成了外人。
我说:“严芳菲不停诉,应当也是想为自己正名。券书立下后,严芳菲的身份被模糊,所处位置很是尴尬。”
陈子敬手指习惯性的轻敲:“钱时茂应是受了券书的误导,以为严芳菲非严夫人之女,为维护严芳菲名誉,因而中止审理。”
“本案三天后审。”他微侧首,说:“游之,你在案子审结后持拜帖去拜访钱时茂,向她说明此事。”
陈游之点头回应。
陈子敬又看向我:“你们二人今日辛苦了,衙中无事可先回去休息。”
“我先回刑房看看。”我向陈子敬告退,出了中和堂。
遗产案走到这步是没有想到的,得出的结论出乎意料。依天理国法人情,自由心证被大幅度运用,推定立遗嘱者的真实意愿。这个案子陈子敬会怎样审结,已然清晰。若是按现代证据规则行事,结果不会相同。
作者有话要说: 隔七天才更
原计划十三号晚上发本章的
十三号清晨,接到电话,匆匆赶车去
在我写着故事,筑着微薄梦想的时候
有人永远不在了
回来后,修改压缩本章
写着写着就会发很久的呆
愿你们一切都好。
☆、病愈
裹着被子窝在床上,身子疲乏沉重。房间一角沙沙作响,是薄木片划在沙盘上的声音。我吸了吸鼻子,转了个身。
褚珀和小宝挨着坐在书桌前的小凳上练着字。褚珀听见响动,跑到床沿蹲着,巴巴的看着我:“阿姐你醒啦,还难受么?”褚珀温暖的小手探向我的额头,松了口气,“还好今日没再发热。”
我吸了口气,鼻子仍堵得有些厉害:“别担心,昨晚就退了烧。明天应当差不多好了。”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
褚珀说:“饿不饿?粥在锅里温着,我去给你端来好不好?”
小宝倒了水端来:“阿良姐,喝水润润嗓子。”
裹着被子坐起来,接过杯子一口喝完,感觉自己像干涸池子里的鱼恰逢甘霖。窗子关着,屋内光线有些昏暗,我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褚珀帮我掖着被角:“阿姐,是申时。你睡了好久了。”
掀了被子穿着里衣坐了起来,褚珀拿下挂在床柱上的衣服,我接过来边穿边往窗棂走。抬起窗,微冷的空气带着阳光的气息扑面而来,昏聩了几日的神智霎时清醒。
“阿姐,你可不能再受凉!”褚珀跟在身后不满的嘟囔。
我系好腰带,把窗子支好,对褚珀笑道:“没事的,阿姐全好了。”
褚珀撅着嘴:“鼻音好重,哪里好了。别再让爹爹今夜里又去请医官给你看诊。”
小宝也跟着念叨:“阿良姐,你病几日了,不能大意。”
两个小孩跟着碎碎念,我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好饿,吃饭去咯。”
褚珀往外跑:“我去端粥菜。”小宝跟着褚珀去了厨房。
弄了些温水漱口,吃了粥,清粥小菜很爽口,几日未好好进食,此刻胃口像是开了,喝了两碗粥,觉得力气恢复了些。我低头嗅了嗅身上,药味混杂着汗味。这几天为了退烧,晚上都捂得很严实,出了几身汗。
支使褚珀再去拿些柴火,我蹲在厨房往灶里添柴架火烧洗澡水。
“这是褚阿良家吗?”
这声音,似乎是阿九。阿九怎样会到我家?我站起身朝外看。
“是褚……”
“你是谁?”褚珀抱着木柴回到院里。
“阿九。”阿九说完嘻嘻一笑,十分讨喜的模样。
阿九前来是有何事,是衙中有事么?若是如此,也应是衙役前来才是。我忙走出厨房,唤他名字:“阿九。”
阿九走到我身前几步停下,仔细端研:“褚书吏,几日不见,你竟变了个模样。”
额?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是说我面容憔悴么?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阿九,进堂屋坐。”褚珀和小宝去抱着柴火去了厨房。
引阿九进了堂屋落座,盛了碟炒熟的南瓜子放上桌,阿九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很是难得。
我把南瓜子往阿九的方向推了推:“尝尝,是我炒的。”
阿九抓了几颗嗑起来,恢复了阿九式嘻笑:“香!”
我微笑看着他:“今日来是有事情么?”
阿九抓了一小把南瓜子在手心:“奉公子之命来看你。”
这小鬼竟然打趣我,我面不改色:“多谢大人关心,因病耽误公务,阿良愧不敢受。”
阿九皱皱鼻子:“公子说让你安心休养,郡试在即,余下几日你不必去县衙了,待郡试过了再回刑房。”
陈大人挺仁慈,我笑意加深:“多谢!”
阿九说:“明晚大人要在佘香居宴请参郡试的学子,我给你带帖子来了。”阿九从怀里摸出一张薄帖,递给我。
“劳烦你跑这一趟。”我浏览了一遍,将帖子放好。
阿九眼睛一转,问道:“褚书吏明晚去么?”
“大人宴请,自然是要去的。”
“可你……”阿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啊,这不碍事。”阿九指的是我的鼻塞,说话时鼻音有点重。
阿九说:“可惜褚书吏你这几日病了,没能亲眼见自己查证的案子审结。”
这病是挺不巧的。去东来村的路上被风吹了,第二天我开始畏冷,今年天本就冷,我没把畏寒当回事。孰料自县衙回来,傍晚时分开始发热,一发不可收拾。爹爹跑去县衙延请医官看诊,又去给我请假。我在床上躺了三天,错过了遗产案的开审,也错过了堂录的机会。若做了堂录,遗嘱案便成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