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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嘴唇轻抿,浅浅笑了下:“过来。”
我依言挪了挪。他微微歪着头,嘴角微扬,眼眸含了疑问,被垂下轻摆的发偶尔遮住。
一点点可爱,淡雅韵致。
这样小的空间,我的脸有些热,仍直视他,斟酌怎么开口。陈子敬看着我的眼睛,想起什么似的笑了,说道:“阿九曾讲,褚书吏看人时的目光是少有的大胆。”
我眨眨眼,顿感窘迫,眼神飘忽一下子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多年的习惯,既是尊重他人,又为传达善意,更是职业使然——直视他人眼睛,判断说话真假,话可以有假,眼睛很难说谎。
而这里,我作为女子、下属,直视他的眼睛是不合礼仪,胆大妄为的。他不说破,我只做不知,他这么讲,我尴尬极了。
陈子敬道:“褚书吏,有什么事要讲?”
罢了,从第一次拜见他起,我就是失礼的,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了!心一横,又飘回去,看着他漆黑的眼睛。他眼里很明显的有笑意。
我有些窘,故作镇定的慢慢说:“卑职之前有些事情没弄清楚,所以不敢胡乱禀告,现在心想或有联系,不敢不禀。”
陈子敬安静的看向我,听我讲。
我继续慢慢说:“前天夜里,我身上莫名多出了两本册子,是在……在出了汤府花园发现的。”我不敢讲快,怕说错,怕多说。
“不知道是谁放的,也不清楚有何干系,因此大人问时,我,我没有讲。”我轻咳一声,继续道:“昨日李扶风报案,汤府寻到梁敏时,卑职尚不确定。直到晚上时搜查时,我推测,推测两本册子应是梁敏放的。”
他眼中的深沉安静有了丝裂缝,并不发问,静静的听下去。
“我……”我想了想,手探入怀中,把册子拿了出来,我想我也不必再说什么。册子在怀中捂了一天一夜,摸着温热。犹豫了下,没有直接递给他,把册子放在了他腿边。
陈子敬拿起册子,对着烛火翻看,他的眼睛一下子很亮,烛火的光都似被夺了去。他翻看册子的神情很认真,一页页看得仔细。
我不出声打扰,靠在车壁,路已经不再颠簸不堪,耳畔也没有了整齐的脚步声,只闻马蹄声凌乱。揭开车窗帘子一角,天光已然大亮,马蹄扬尘,仍分辨得出草木清新香气。
幸好我没有莽莽撞撞,没有一来就问“大人你与梁敏认识吧”这样子的话。说话慢慢的,至少不会说错。而册子,册子果然是有用处的,交到他手上,我从心底松了一口气。
“褚书吏。”陈子敬喊道。
我回头,看向他:“大人?”手中帘子放下。
他却没有再说,看着我的脸,带着翻看册子时的神情。
“大人?”我疑惑。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好一会才说:“册子你是否看过?”
“看过了。”我老老实实回答,“没看明白。”
“是否与人提起过?”
“没有。”
陈子敬点头,似放下心,低头抚着册子页面。
“谢谢你把册子给我。”他这样说,举起册子轻轻晃了一下。
他……谢我?为了这两本册子?册子上面究竟记载的是什么,我愕然,嘴里说道:“不,不用,不必……”忽然很想问问他,册子有什么干系,梁敏……梁敏……案子是怎么回事。我有种感觉,他从一开始就很清楚案子是怎么一回事。
“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他叮嘱,神情罕见的严肃:“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使劲点头。虽然不是很明白,但是我已经不能再开口问,因为越少人知道越好,同时意味着我知道得越少越好。
我们相对沉默了好一阵,我慢慢低下头,看着裙摆上沾上的尘土,看着尘土龟裂飘落在干净的褥子上。我突然间就心慌起来,捂着胸口发起抖,有种沉落的疼。
“怎么了?”陈子敬倾身向前。
我捂着胸口,紧紧揪着衣襟说不出话,心悸来得突然,我透不过气。
陈子敬探手过来,握住我的手腕,搭上脉门,眉头轻轻皱起,又缓缓舒展。他不知从哪摸出一个瓷白小瓶,倒了两粒药丸让我吃下。
心神渐安,我深吸了一口气,觉得好多了。
“多谢大人。”
他淡淡道:“劳倦太过,心失所养,心神不安,而发为心悸。”
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这意思是说我思虑过重么,想了想,只好说:“大人说得是。”全身都不自在起来,低头道:“若无别事,卑职出去了。”说完就撑着手,预备往外挪。
“等等。”他出声喝止,等我回身看他,他又道:“过来。”
我只好依言又乖乖坐回去,忽然发觉,他对我说得最频繁的词语,除了“褚书吏”,就是“过来”。这……哎,权势为天的时代啊,他如此轻易的指使我,左右我的去向。我想我的脸色应该变得有点奇怪,因为陈子敬又在拿看册子的神情看着我的脸。
我立刻摆出一脸无辜的神情,小心翼翼的藏起腹诽。
他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一个极薄的盒子,白玉般的材质,在他掌心说不出的好看,却放到我跟前,示意我拿着。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盒子,没动。
陈子敬道:“拿着。”声音淡淡的,但他有着惊人的气势。
我不喜欢这种介于赐予与赠送之间的行为,尤其涉及的还是貌似贵重的物品,让我觉得自己陡然低人一等,手短了半截。但看着陈子敬肯定的眼神,犹豫了下,还是接过了。
他修长的手指抚上自己的面颊,复看向我。我才猛然醒悟,那是我脸上的掌印。或许昨夜一夜未眠奔波时,脸上的粉妆掉了。我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极糟,几乎想立刻把手中物还给他,又不想一会被每个人都瞧个分明。
僵了片刻,我还是揭开了盖子,盒里盛着玉般透明的膏体,散着轻盈香气。我心里明白这是很好的东西,挖出一点,摸匀。
合上盖子,深吸一口气,看向陈子敬:“多谢大人啦!”将盒子还回去,他不接,我不强求,就把盒子放到他腿边。也不再看他,挪出去,坐到车厢外,放下了帘子。
反正那盒子东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收的,就算他是把它当做册子的回礼。我不知道这算不算迁怒,我的心情坏透了。梁敏有意而为的那一掌,梁敏和陈子敬之间说不清的关系,我把这怪到陈子敬身上了么?
我呆呆的对着马蹄下的尘土,陈游之专心致志的赶车,也不与我说话,却正合我意,反而轻松。
作者有话要说: 长达十年的晚睡习惯啊,想改真心难
雷死俺了,更瞌睡了
姑娘们都要保重身体呐,早睡早起。。
就在陈子敬问完“有没有跟人说过”
阿良老老实实说么有后,陈子敬忽然摸出
一把杀猪刀。。
然后,就么有然后了。。噗。。。
☆、局中
船,一条载货的船,泊在河岸渡口。
我看到这艘船时,马车还在路上快跑,马蹄带着沙尘。
第一眼看到时,就觉得非常异样。远看去,船与平素见到的货船没什么两样,但一定有什么不同,因为陈游之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不同。
他遥遥注视着船,坚不可摧的杀伐之气又出现了。这样的陈游之好似冲锋陷阵的将军,沉着迎战敌军,金戈铁马,胜券在握。
却令我又生不安。我想这些人中,或许只有我一人不清楚状况,是局外人。
河岸越来越近,马车速度渐渐缓下来,停住,离河岸有一段距离。
跳下车,活动了下腿脚,才注意到河岸站了不少人。渡口上,穿着黄色短衫的女子,背对着我们向船而立。即使身后有人马至,她们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
陈游之把长鞭缠上手腕,扶着陈子敬下了马车,推着他往河岸去,黑衣人都跟在身后。
我在原地等待与跟上去之间斟酌了下,心想反正都跟来了,索性看个明白,于是走在了最后。
天空是阴郁的,没有温暖阳光。
走在我前面的黑衣人冷飒飒的,行动规矩,步伐统一,气势森然。近看,才发现她们身上所穿黑衣并非深衣,而是便于行动的裤装,套着袍子,腰侧悬刀。
走近,又见一色的黄衣短衫中站了数黑衣人,刀在手,已然出鞘。陈子敬走过时,她们收刀贴于胸前躬下身子。
身着黄色短衫的女子不到十人,大多瞪着我们,其中一人精悍干练的模样,仍面船而立,脸上的神情很特别。
那种神情,我一下子不能说出是什么,只是有种感觉,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船上站了不少黑衣人,来来往往,忙碌的样子。一人从船舷极快下来,忙对陈子敬二人行礼。
陈游之问:“有何发现?”
那人垂下头,说道:“属下无能。”
陈游之沉默片刻,挥手道:“上船。”
船上立刻有人放下跳板,架好。陈游之推着陈子敬上船,登上甲板,绕了一周进了船舱,就看不见了。
留在岸上的十数黑衣人自发围住黄衫女子,黄衫女子中一阵骚动。之前面船而立的那名女子面色不豫,做了个手势,骚动立即就停了。她缓缓环视一圈,从每个人的面上扫过,与我目光相接只有一瞬,又看向停靠在河岸的船。
仅仅一瞬,我不寒而栗。她的眼神并不凶狠凌厉,但看着我时,我身上的寒毛都竖起了,那种感觉像是被毒蛇看上的猎物。
藏着戾气,隐着血腥,我只在一种人身上看过——那些屡犯重案的亡命之徒才有的眼神,那是舔刀口过活的人!
陈子敬与陈游之回到船甲板上,行至船舷前。
风吹过,发丝拂动,陈子敬微眯了眼,对我招招手,示意我上船去。我立刻跑过跳板,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眼,那如毒蛇般的眼光随即跟上,我胸口一窒,一大步跨到船上。
甲板至船舱堆满绸缎,黑衣人尚在仓内不断把卷卷绸缎料子搬运出来。
他们二人注意到动静,看向船下,与那黄衫女子对视,剑来刀往的交锋。
我拱手道:“大人。”
陈子敬看向我,推着轮椅到了甲板另一侧,我抬脚跟上,走到船下的人看不到我们的那一侧。
河水从船边流过,船浮在水面上。上了船,发觉船有些高。
他喊:“褚书吏。”靠在船舷,看向我。
我向前走了两步,到他跟前。
陈子敬忽然伸手,握住我的手腕,低下头,食指在我掌心一笔一划的书写。
指尖微凉,下指轻柔,一点凉,一点痒。
他的指尖停住,我却僵住——“私盐”,他写在我掌心的二字,是私盐。
他松手,我慢慢握起掌心。
“大,大人……”
陈子敬道:“船上所载,有此物,可是,”他对着堆起的绸缎,“不见了。”
“汤府?”我以极轻的语气问。
他点头,肯定确定,没有半分犹豫迟疑。
我缓缓挺直了脊背,看过目光所能及的每一寸。解不开的结,断掉的链子,真真假假的案情,一下子变得清晰。
两日来,我进行了千般假设,一条条推翻,总觉差了一点,漏了某处,方向有误,无法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从没想过,会是这样。
汤府竟然贩卖私盐生意。
那么,两本册子记的应是私盐生意往来,难怪汤府管家舒平当晚紧张,难怪陈子敬看到册子有那样的反应,难怪他与梁敏认识——原来一切不过是个局,他们互相使障眼法,我一个局外人,莫名其妙的被拉了进来,难怪晕头转向。
如此,虽部分无解,但许多问题似乎说得通了。
我迟疑道:“大人是说……”
他说:“我们要找出来。”毋庸置疑的语气。
我点头。
虞朝是盐铁专营,专营即是盐与铁由朝廷官方控制、销售。虞朝初建时国库空虚,因此摒弃了前朝官营为主允以民营的作法,实行的是严格的盐业专营。
盐价也越涨越高,如今稻谷一石,只可换盐约一斤半。可以说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因此朝廷法度屡有变化以扞卫盐利,至今上在位,盐法已相当严苛。
不禁想,以虞朝现今的国力,却绝对专营,盐价水涨船高,制度并不合理。私盐,价格低廉,有一定的惠民作用。
漫长的发展史上,官盐与私盐的斗争从来都存在着。古往今来,多少富可敌国的商人与盐脱不了关系,或是盐业民营者之一,或是盐商出身。
如今完全专营,与民争利,如此强势作风,可见虞朝在工商业上的政策也难有积极导向。
周文质曾说她的梦想是开商道,多么难以实现。
政策刑罚,无法苟同。但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运转规则。
批判,很容易。
批判者似乎本身就有一种我比你们高的意味。其实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以所谓文明角度批判过去种种,本身就荒谬。许多政策制度,并非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自有发展的历史。
我可以不认同,但身在此处,不能不遵守。
陈游之说道:“褚书吏,随我来。”转身往舱里走。
我以目光征询陈子敬,他颔首。于是跟着陈游之,下到货舱。整理好裙摆,沿斜梯向上看去,与陈子敬视线相遇,他半合着眼,沉默着。
他的不方便,是一根刺。刺痛的,不止他。
我,本该局外人,却无意早在局中。他说“我们要找出来”,包括我,所以才告诉我。
如果这是他希望的,那么,我会努力做到。
货舱里的绸缎几乎搬空了,几人蹲在地上,手指在地上轻按,放到口中尝了尝,说道:“大人,咸的。”
“嗯。”陈游之应了声,环顾舱内,然后沿着墙壁慢行,一手张开五指轻抚木壁,一手曲指叩舱壁。我会意,从另一侧效仿他的行为,以查是否有夹层。
那几人在地板上慢行,检查是否有缝隙。
陈游之敲到一处,停下。
我们立刻止住手中动作声响,陈游之又扣了几下,声音有点空。众人眼睛亮了。他发力去推,木壁纹丝不动,他转过身环视,眼睛定在一侧烛台上。
蹲着的人中有一人反应奇快,一跃而起,扳动一侧固定的烛台,不见反应。又转动灯罩,木壁咔咔几声,分作两边,旋转开了。
旋转过程变得漫长,秉着呼吸,盯着木壁一点点,一点点旋开。
空空如也。
木壁后,什么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早睡早起身体好~
洗洗睡啦~
☆、失盐
货舱静静的,可闻刷子轻扫过木板的声响。
木壁洞开,几人伏下身子,手执木刷收集地上的细盐。仔细瞧,地板及舱壁上可见细盐。被隐藏起的小货舱内,载过盐。
可现在,不见了。
陈游之手指在舱壁上轻轻滑过,到了一处,停下,说道:“此处尚有些微颗粒,再往上几乎没了。”
我比划了下在我头上一公分的位置:“此处已无。”
陈游之转过身,来来回回的踱步丈量,哼了一声:“载了不少。”一双眼冷冷的扫过,“何处可藏?”
我走到对着门的木壁前,屈指轻叩:“不知后面有什么。”
“看了便知。”陈游之上前推,墙壁不动。他并起两指,在墙壁上快速敲动,绕了一大圈。发力两指抠进,提气往后一拉,板子“咔咔”随他手脱落,墙上留下一方形大洞,木屑簌簌飘落。
“哇!”我一惊,不由后退一步,又忍不住赞叹。
站在洞前看去,墙壁另一侧却亦是一个货舱。货被堆在一角,数个黑衣人拔刀出鞘,护卫在身前,满脸警惕,随时迎战的模样。
“是我。”陈游之道,手一松,把板子掷在地上。
刀入鞘,人散开。
陈游之皱着眉,问道:“你们可有发现?”
“回大人,没有。”
他慢慢回过身,环视舱内。
我走近他,低声问:“大人,为何不从船夫身上问?”
没有喊他陈门上,显然他的身份远远高于“门上”的称谓。在随行黑衣人的称呼里,“公子”是陈子敬,黑衣人极有可能是陈家训练出来的军人。“大人”是他,那他在军中有着不低的地位。
“不容易。”陈游之说道。
也对,据册子上记载,她们贩私盐数目不在少数,一旦爆出,只怕无一人能幸免。她们定然也知晓利害,难开口招供。
必须找出确切的证据。
视线转回舱内,夹在两个货舱中间,空间不小,但若两侧都堆满货物,也不易被人发现。来回走了几步,我说:“我建议令人丈量船外侧的长宽,再丈量内侧,两组数据进行对比,就可知是否尚有隐蔽空间。”
陈游之点头,指出几人:“你们速去照办。”
“是。”她们低头行礼,迅速退了出去。
陈游之拿起收集好的小袋细盐,说道:“走吧,向公子禀告。”
回到甲板,陈子敬独自坐在船头。
“公子。”陈游之停在三尺外。
我从陈游之身后探出头去看。
风从河面吹来,他衣衫微动,没有回头。
陈游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