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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一贯温柔，轻易撩起人的回忆。陆励成是想忘记，可每次感觉忘得好好的，最后又忽然被那些画面冲击得无处可逃。这里是霍巴特，每天码头灯塔的光闪得无力喘气，却从不能给他指出一个明白的方向。
他掏出钱包，打开，拿出夹层里那被撕下的照片，认真地看了又看。照片背面有一行字，是前两天他酒醒后写的：原来我从未习惯，你已不在我身旁。
不经意，照片被风从他手上吹飞了，他后知后觉跑出去，在沙滩上追了很远，趟入海水里，却被阻力拦慢了下来，眼睁睁看着照片在空中飘荡旋转，一闪一闪反射着暮光，到了他到不了的地方。
陆励成欲哭无泪，朝着无垠的海空，声嘶力竭地大喊：“苏蔓！”
可是，没有一点回声。
陆励成无力，转过身，瞬间就像触电般愣住了。苏蔓站在他身后，早就泪流满面，嘴唇抿得很紧，定定看着跟前的男人，她好想大哭一场，把这些日子来的所有压抑放掉，可她只是习惯性眨眼，她不想在陆励成面前哭泣。
回过神后，陆励成眼里的光芒淡了下去，他忍住感情，仿佛不认识苏蔓一样，转身就走。那一刻，他的心痛极了。
“陆励成！”苏蔓哭着叫了一声，可陆励成没停下来，她赶紧追上去，赶到陆励成前边，“对不起，那次我和麻辣烫是在说笑的。”
陆励成面无表情，从离开上海后他就想到了，可是，留下来又能怎样？苏蔓已经结婚了，他不该再打扰她的生活。
“你听到没？我说对不起……对不起……”苏蔓看他不说话，心里着急，哭得无法控制，“陆励成，我爱你你知道吗……我真的爱你……”
那三个字好清晰，就像他早前想起上次喝醉了之后他跟苏蔓的表白，他想起所有的话，也想起所有的画面，当时苏蔓明明也说得很清楚，他想笑，“你不是一直都爱宋翊吗？”
“我一直都爱宋翊，但当我遇到你之后，才发现和你在一起的快乐是那么真实，那么真心……”
陆励成笑了笑，泪珠从眼角滑落。原来都是自己打断她的话，他自嘲活该，伸手拥住苏蔓，紧紧的，仿佛要把她融入自己的生命里，“那晚说的话，我想起来了。”他深呼吸，声音有点颤抖，“苏蔓，我不想失去你了，我爱你。”
☆、第二十章 珍惜
苏蔓吻了陆励成，这一次，她很清醒。甜甜的唇上染着涩涩的泪水，一直渗透她渐渐浮出来的心。她闭着眼，黑暗的视界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然后很快又出现另一个身影将它覆盖掉。她终于知道，前者是宋翊，后者，是陆励成。他一出现，她的世界霎时日光倾城，每个角落，都弥漫着他熟悉的气息，那是她感觉过的最深沉的温暖。
他们吻了很久，就像彼此融合，忘掉了时间，忘掉了身份，忘掉了一切。停下来之后，两人相视一笑，泪已风干，画面充满了轻柔的甜蜜。
苏蔓靠在陆励成的胸膛，合起疲惫的双眼，享受着最真实的爱情。她想了想，问：“陆励成，你爱我，一开始为什么不肯说？”
陆励成扯扯嘴角，笑出久违的弧度，自信，骄傲，但多了一份幸福。他用嘴唇印了一下苏蔓的额头，十分宠溺地说：“你那么爱宋翊，我不想输，但不想阻止你去追求你的幸福。”
“我已经醒了。以后，我只爱你一个人。”苏蔓听了陆励成的话，刚风干的泪痕又重新湿润，她把陆励成抱得更紧，把头埋得更深，怕一不留心，陆励成就不见了。
“那宋翊呢？”陆励成眼里闪过一瞬间的失落，仅仅是一瞬间而已。
“这个人已与我无关。”苏蔓说得很轻松，但她心里其实并不那么轻松，只是有点遗憾。
陆励成听得出来，“那你们的婚姻……”
“我们回上海，好吗？”苏蔓找到了陆励成，但她从没忘记过徐秋的事，“回头我再跟你说我的事。”
“好。”
他们收拾了一下，第二天就出发了，这次是乘豪轮走的，顺路找找徐秋。陆励成的别墅没卖，只是出租了。因为苏蔓说，那么好的地盘，有海有沙滩，她很喜欢，以后过来度假还可以用。
巨大的白色游轮，像一座移动的城堡，在广阔的蓝色海面上，显得格外优雅。陆励成坐在船头甲板的长椅上，揽着靠着他肩膀的苏蔓，沐浴着咸咸的海风和镀金的暮光，不说话，却那么静好。
不知不觉，苏蔓睡了，入梦极深，让陆励成都不忍心吵醒她，一动不动地坐了好几个钟头。终于太晚了，陆励成轻轻摇醒她，说：“夜来了，外面冷，回房睡吧？”
苏蔓笑笑，“不用了，睡够了，咱们说说话吧？”
“好啊。”陆励成迁就她，点点头，“我一直想问你，你怎么知道我在塔斯马尼亚？”
“你还说，当初一声不吭就走，弄得我难过了好久。”苏蔓坐起来，打了下陆励成，赌气道，“之前说什么‘地球的心脏’又不说白点，害我找了好久。”
“谁叫你们乱开玩笑的。”至今，陆励成想起那晚，心还隐隐作痛，“而且，我以为你还爱着宋翊……对了，你们不是在英国结婚了吗？”
“算是吧。”苏蔓想了想，决定告诉陆励成，“不过只是举行了婚礼，没领证……”
两年前，苏蔓选择了宋翊，跟他去了英国。起初，两人相处得还行，只是时间长了，苏蔓觉得累。她好不容易才把十年苦恋修成正果，不想让这段感情出现什么瑕疵，因此大多数时候，她的情绪都埋在心里独自承受。她想把最好的自己给宋翊，可是，最坏的自己却无处安放。
宋翊也发现苏蔓的热情渐渐冷淡，他知道爱情到了一定阶段都会这样，可他不懂该怎么做才能熬过去。在爱情中承受寂寞，他只能放任自由，终于连两人仅有的幸福时刻，他也会突兀地想起青春时代那些恒温的美好时光。他有愧于心。
但他们之间的感情始终没有太明显的褶皱，只能说宋翊输了，苏蔓怕了。
一年后那天，当是喜庆的日子，宋翊和苏蔓的婚礼。蒙蒙细雨，为威斯敏斯特教堂平添了几分浪漫和优雅，宋翊一身白色礼服，高贵，风度，站在教堂门口前，静静地等待着新娘的到来。
苏蔓坐在黑色的林肯加长版花车里，透过紧闭的玻璃窗，看天空飘毛细雨，心里竟有些忐忑。不过是十分钟的路程，她感觉好像经过了十年。十年，不，是十三年。
车子停在教堂的阶梯下，苏蔓下来，一袭白色婚纱，犹如仙子下凡，圣洁，纯美。有人走过来，撑着一把白色花伞，陪她一级一级往上走，步步生莲。她多想身旁的人是她的父亲啊，可惜父母都无法亲眼见证她最美丽的时刻。但她想，他们一定在天上看着，看着她走到幸福的地方。
到了教堂门口，苏蔓扣住宋翊的臂弯，踩着红毯，迈着协调的步伐，两人款款走向宣誓台。
神父开始说白：“我们每个人都生长在同一个蔚蓝的星球；我们每个人都是从平坦或不平坦的一端开始。”
“男人和女人的世界是浪漫的，有趣的，刹那间化作永恒。爱情是什么？爱情就悬崖峭壁上的玫瑰，摘取它，你要获得十足的勇气还有信念。有一对相爱的人，今天将要实现他们自己的梦想。”
这一段读完，宋翊和苏蔓已经走到了台前。婚礼进行曲响起，神父微笑地看着他们，继续说：“听，婚礼的钟声敲响了，一个神圣的时刻到来了，先生和小姐，你们的婚礼庆典圣台就在你们的面前，请问，此时此刻，登上圣台，就意味着你们将成为对方的另一半，你们的肩头就自然会担起一负沉甸甸的责任，从今往后相守一生、相伴一生、共同去面对生活中的一切；你们准备好了吗？”
苏蔓有点紧张，和宋翊对视，默契地异口同声，“准备好了。”
神父继续，“漫天的花雨飘然而降，这份浪漫和感动传遍四方，相爱的人啊，当你们相携相拥，走上这婚礼圣殿的时刻，所有的祝福、所有的感动，会化作潮水般的掌声在这一刻绽放，这掌声将永远伴随着你们向着你们美丽的人生、起航！”
起誓，交换戒指，亲吻，一切都那么顺利。顺利到让苏蔓以为，幸福，就是这样开始的。
第二十一章
晚上，距离婚礼宴席开始还有一点时间，苏蔓已经换了便装，躺在酒店贵宾间的软沙发上，看宋翊整理客人送的礼物，一脸笑意，“你怎么还是一副平平淡淡的表情啊？”
宋翊拿着一张卡片，眉目有些疑惑，别人结婚只送张贺卡，这似乎有点特别吧？当然，他不是拜金，对他而言，送什么都无所谓，诚意到就行。
听到苏蔓的抱怨，宋翊回头笑笑，“对不起，我的坏习惯，会改的。”
知道那是他的心态习惯，所以苏蔓也早就习惯了，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好了，宴席快开始了，我出去招待一下客人。你要是累了不想出去，等一下服务员会把饭送过来，记得吃饱来。”宋翊说完，转身走出房间，从礼服里层的口袋里拿出那张贺卡。
贺卡表面设计很简约，几乎毫无特点。宋翊打开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阴沉，连脚步也停住了。洁白无瑕的纸面上，红色的墨痕显得那么刺眼，只有简简单单四个字：祝你幸福。落款也只有一个字：秋。
秋……那么熟悉的字眼，那么熟悉的笔迹，就算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此刻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声音：秋秋？
他快跑出到用餐大厅，在喧哗的席间奔走，希望能从中找出钉在心里的那个人。这里只有笑脸，只有碰杯，他屡屡被拉下来邀酒，终于心急如焚，失去理智，用力把杯子摔碎在地上，甩开别人的手继续四处找寻。
可是什么都没有。
苏蔓听到外面的动静，走出贵宾间，站在大厅通道口处定定地看着，她从未见过的宋翊的失态、眼泪，以及放大的情绪，此刻一并呈现。她甚至不敢上去阻止，因为他的变化太大，让她感到太陌生、太遥远。从阳光，到沉寂，到迷乱，翻天覆地。整个室内静了，苏蔓才知道他嘴里一直念叨的名字，“秋秋……”
她跑过去，从宋翊背后抱住他，流着泪水想唤醒他，“许秋已经不在了，许秋早就不在了！”为什么，她不知道，为什么宋翊会突然想起许秋，还这样疯狂。
谁想宋翊用力挣开苏蔓的双手，转过身来，把那张贺卡举到苏蔓面前，歇斯底里地怒喊：“那你告诉我这是什么？这是秋秋的字，这是秋秋的名，她没死！”
苏蔓满脸错愕，一贯温和的宋翊，竟然对她发火。半晌，她失笑，痛心疾首地讥讽宋翊说：“呵，你那么爱她，她也那么爱你，如果她活着，为什么不来找你？”
这些话犹如一个炸弹在宋翊的脑海里引爆，回声不断。宋翊无话可说，情绪跌入谷底，受伤地往外走。为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
宋翊走上了顶楼，一边吹风一边喝酒，哭得肝肠寸断。苏蔓站得远远，她没见过宋翊流泪，此时只能沉默。就像许怜霜说的，她从没见过一个男人会哭得那么伤心。
☆、第二十一章 倾诉
宋翊平时不沾酒，所以不是特别能喝，很快就醉了。苏蔓只好扶他下楼，开个房间让他睡，发现他的手上还紧紧捏着那张贺卡，皱得都要破了。她想了想，轻轻扯下贺卡，给宋翊盖了一张被子，自己走下酒店，到柜台前询问服务员，“请查一下送这个礼物的登记人，请她过来这里。”说完就走。
“小姐，您不等等结果吗？”服务员见苏蔓要走，急忙问道。
苏蔓头也不回，自嘲地笑笑。还等什么结果，对她而言，最重要的结果已经出来了。
她对宋翊的爱，注定是情深缘浅。
当宋翊醒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他恢复了平日的状态，伸手擦擦眼角的残泪，刚要坐起来，脑袋一阵刺痛，让他回想起一些关于许秋的事，却渐渐又过渡成另外一个人，不禁失声叫了一声，“苏蔓！”
他忍着剧烈的痛楚奔跑在冷清街上，四处寻找着苏蔓的身影。他想起来，昨天晚上他失控了，他竟然伤害了苏蔓。
宋翊本来酒精就没退完，头疼，乏力，没多久就累了，他跪在路边，双手撑着地面，自责不已。昏黄的夜灯下，泪水一颗一颗掉下来。
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AMG缓缓停在宋翊跟前，一个衣着素雅的女子从后座跑下来，急忙扶起宋翊，“你怎么了吗？”
宋翊见有人拉他，顺从地站起来，看也没看那人，低头说了声谢谢，转身走回酒店。
他进了卧室，才发现台灯下一枚戒指压着一封信。他认得出，那是苏蔓的结婚戒指。拿下信没急着拆开，他呆呆地坐在床上，信里写什么，大概可以猜得出了。
犹豫半天，想着也许还有挽回的希望，他还是拆开了，信的内容很长，上面还有许多处泪干的微微凹陷。他仿佛能听到苏蔓的哭泣与诉说。
“宋翊，对不起，我不能和你结婚了。我想我认错人了，两年都没发现，你不是我爱的宋翊。我爱了十年的宋翊，阳光，风度，给人以希望和生命的感觉，可你不是。我想，我们在一起是不可能幸福的，因为你我从来都不属于彼此。你有你的许秋，可惜她已经不在人世，然后便再没有人能把你从你们的世界带出来，也许以后会有，但不会是我。我有我的篮球一号，就算他爱上了别人，他仍然是他，是我爱的他，可是有一天，他爱人死去，我爱的他也死去了，我不怪他，只能遗憾再也没有机会和他相爱。”
“我一直没敢相信，我十年的青春思念，全都给了空白，给了一个早已不存在的人。现在我信了，但我不后悔，因为我明白了，在我的世界里，爱，不一定会在一起，但在一起，一定因为爱。所以我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也不能和你在一起了。我们之间没有爱，从一开始就没有。我走了，你不必找我，我们本就是陌生人。我不再活在过去。十三年前的宋翊，我永远爱他，但他并不是你。祝你幸福。”
宋翊泪出，拇指不舍得地磨搓着信尾的落款：苏蔓。
苏蔓离开后并没有回中国，只是去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经过感情的失败，她忽然发现有许多事要想。
那里有一个较旧的小教堂，苏蔓每天都会到耶稣的十字架前祷告，她想知道自己该怎么走。
日复一日，直到有一天，守教堂的老神父走出来，乐呵呵地告诉她，“女士，我很佩服你的信念，你每天都来这里，三百六十五天，一年啦，我看你要想的事大概也明白了吧？”
“嗯。”苏蔓点点头，她确实想了很多，想通了很多。
有些人事，记忆里忘了却还在心中，心里忘了却还在记忆中。
所以，落叶归根。她这片被风吹断了枝节的叶子，要飞回上海。
听苏蔓追忆完那这两年的故事，陆励成心疼地抱紧她，下巴抵着她的额头，亲吻，说：“对不起，我一直误会你。”
苏蔓赶紧摇摇头，“不，是我没告诉你。我才是最对不起你的人，总伤害到你。”
“那你回来的时候为什么不跟我说清楚？”这才是陆励成奇怪的。
“在旧教堂那一年，我想得最明白的一件事，就是你在乎我，但以前我没发现。所以我不告诉你，是怕你以为我拿你作备胎。”苏蔓羞涩地笑笑，继续说，“而且，我还不知道，我原来很爱你。”
陆励成愣了，与苏蔓深情对视，情不自禁把脸贴近她，慢慢地，慢慢地……
见陆励成这么缓缓的，苏蔓直接把嘴唇印了上去，迅速亲一口后收回，看着一脸黑线的陆励成戏谑地笑，半天停不下来。
“没情趣。”陆励成冷着语气吐槽。
苏蔓笑得无法自制，从包里掏出一部微单，举在陆励成面前晃晃，“咱们照相好不好？”
那天陆励成在沙滩上追逐的东西，她在远远的，但看得很清楚。
这会陆励成的脸色才好转，“也对，咱们还没有过正式的合照呢，看在你连一张我的相片都没有的份上，成全你吧。”
一直心伤没有照片的人，是陆励成自己。苏蔓看他又在装，也不揭穿，但也不认输，“谁说没有，那次在青岛，艾莱依陈总帮咱们拍的不是合照吗？我一直忘了删，现在还存着呢！”边说边拿手机左划右划。
陆励成再次脸青，一把抢过苏蔓手机来，果然是他们第一次照的相，“好啊你，偷偷藏着。”
趁他看手机的当儿，苏蔓已经对着他咔咔地按微单了。陆励成反应过来，两人开始嬉闹地追赶。幸福快乐的画面，把甲板上吹风的闲人甲乙丙也感染了，看着他们傻笑。
深夜，陆励成趴在床上，偷偷眯眼瞄着一旁看照片傻乐的苏蔓，终于忍不住说话了，“你不困吗？很晚了，回去睡吧。”
苏蔓手里的照片，除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