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最后一点黄昏之色褪尽,入夜了。凉风扑面,呼吸间尽是清凉的草香。四周静极了,能听到树枝摇晃的沙沙声,还有环城河起起落落的流水拍岸声。
林琅被他突然握住手腕,大脑一片芜杂,连手电也忘了开。
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先前说的那句“要是突然冒出个关系要好的女生”,不禁有点得意。
已经被他划到“关系要好”的圈子里了。
她忍不住得寸进尺地问:“如果说……我就是想在学校和你说话怎么办?”
“我每周一三五下午放学后在学校机房,你可以来那里找我。聊天或是发牢骚都行。”
林琅这才知道,看似忍气吞声被杜寅歌瞧不起的杜燃其实一直在暗处蓄力,他上学期就以打扫卫生的名义常驻机房。确实在打扫,一个月两百块。但他并非冲着钱,也图机房清净,能在艺考前多补补文化课。
“艺考?你要考哪个学校?”突然听他提起,林琅不禁愕然。
“杜寅歌想我考Y校,但我不愿再去了。岚川本地的,或是川音,或是上音都可以,我都想试试。”
那么笃定的声音,已经不是当年因为得不到父亲的青睐而绝望得想要投水自尽的小男生了。
“那杜老师……”林琅的心一下揪紧。
“杜寅歌有你了,他不再需要我。”
“我……”
“你不要自责,我不怪你。”说着,他停下来,视线投向远处的黑暗,“我拉琴全是为了他,也想为自己考虑一次。”
第十二章
算来认识杜燃已有七年多,他始终像一团盘踞水下的暗影,知道是他,但看着不舒服不想靠近。直到最近林琅才慢慢看清,他虽然是蜷缩着环抱双腿的姿势,但该有的棱角都在。即使杜寅歌一次次的“教育”把他磨出日渐粗粝的神经,可那些灵敏的,尖锐的,在暗夜中闪闪发光的他都小心翼翼地留下来了。
总是要竭力抓住点什么,保护些什么,才有活着的模样。
林琅有点感动,朝他仗义地拍拍胸脯,说今后有什么能帮忙的尽管招呼。
江几暮知道后忍不住揶揄她:“你们还发展得挺顺利……就不怕把自己招呼进去了?”
林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当即否认:“不可能,我客观条件不允许。”
江几暮眼白一露,“你还‘客观条件’……”
林琅着急了,嚷道:“就是喻老师啊!”
作为连续数个学期被评为师大附中星级教师的喻溪,与她令人瞠目的工作业绩相对应的,是学生们背地里送她“灭绝师太”的称号。都说她严厉古板,不近人情。
后来称号传开,她知道了,反倒大大方方把自己的禁忌悉数罗列。然后告诉学生灭绝师太是“剑底不诛无罪之人”,她也一样,人的自由需要被约束,但凡触犯她的禁忌,一律重罚。
而第一条便是“不得早恋”。
喻溪其实不情愿林琅走艺术生的路。能出头的太少,一眼望去要么饿殍遍野,要么流血漂橹,家里没钱没势的一不小心就沦为炮灰。
好在杜寅歌在国外算是颇具名望,而林琅也还争气,要是运气不差应该能混出些模样。
林琅很珍惜她的理解与支持,全力投入练习和比赛,对其他事情不做多想。
所以说,她主观条件也没达到。
“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你还头头是道地分析起来了。”看着眼前若有所思的林琅,江几暮用胳膊撞过去,“哎,真的只是随口一提。”
“没事……我在想现在和他这样挺好的,如果不想影响对方,就不该随便去招惹。你说是吧?”
“能这样想就好。”江几暮应着,突然神秘地笑了一下,“对了,下星期五放学来我家吧。”
“你生日!”林琅沉闷的心情瞬间点亮,“终于能去你家了!”
***
林琅和江几暮认识也有七年多。作为最要好的朋友,林琅从未去过她家,这不得不说是一件稀罕事。
但是没辙。
对江几暮熟悉一点的人都知道,她有一位控制欲极强的母亲褚月。大到人生规划,小至衣着打扮,从头到脚每一处细节都填满了褚月的喜好,连江几暮自己都无从置喙。
褚月早年在大学教英语,因为生了小弟弟被降职,她又是个不服软的角色,一怒之下辞职回家。儿子满周岁后,她托给外婆照看,应聘去商场上班从底层站柜台做起,才花了两年功夫就做到楼层经理。这其中的辛苦她从未对别人提及。
江父去广东开工厂一待就是十年,钱是赚了不少,闲话也飞满天,大家都说他们的夫妻关系早就名存实亡只差办个手续了。褚月对此倒是从不争辩,一笑了之。
她告诉江几暮,有空说你闲话的人基本都不如你,争先恐后等着看笑话,你只有过的更好,才是最有力的回击。
所以她事事要强,对女儿要求很高,做不到精通琴棋书画,起码也得擅长。从小带着她奔波于各种兴趣班,同时力保学校成绩也不落下。
如她所愿,江几暮一路读到高中,成绩从未跌出年级前十。
褚月很得意,逢人便夸:“我从没想过我女儿会有朝一日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本身就是只金凤凰。”
江几暮对此十分淡然。
除了林琅,她对谁都不冷不热,用一线浅笑与之远远地隔开,好像这世上就没她上心的,永远是那副慵懒的,急不起来的样子。
但此刻林琅捕捉到她眼角眉梢泄露的喜悦,料想她必定期盼了很久。
***
褚月有洁癖,不喜欢别人去家里。
所以出发前,林琅和其他人都商量好了,尽量保持屋子整洁,走的时候自觉带走垃圾并作简单整理。
路上她无意听到旁边一个女生小声嘀咕“那有什么好玩的,又不是去开会”。换做往常林琅早就“嫌弃就别去啊”掷地有声地驳回去,但是今天她咽下了,装没听到,至少为了江几暮的期待。
去了十几个人,都是班上的班委和主科课代表,再加个林琅,浩浩荡荡地乍一看还真挺像去开会的。作为班上的前三名,经常被老师叫去办公室批改试卷的江几暮也只和他们有些日常往来。
出了校门没多远,一张陌生面孔也加入进来。
是个面相清秀的男生,笑的时候头低了一下,露出幼白的耳根。还能清楚看见他突出的锁骨和纤瘦的脖颈。他穿一件普通的黑色T恤,不知道是哪个学校的,向江几暮说了句“生日快乐”,又和大家简单打了个招呼就走进队伍中。
他恰好站在林琅身侧,一边走一边似笑非笑地扫她两眼。
林琅很不爽。
谁能告诉她这个人是谁啊!
***
褚月今天有个商场主要干部培训,据说参加培训的人将来会被提拔到高层。培训内容江几暮没注意,独独记住了她从上午到晚上九点都不在。
于是她中午把屋子简单布置了一下。
说是“简单布置”,可林琅抬眼瞧见把玄关立柱绕了好几圈一闪一闪的星星小彩灯,占满整个客厅天花板的珠光氢气球,拉拢的落地帘上挂有硕大的“Happy Birthday!”派对字母旗,感到一阵晕眩。
她还愣着,新加入的男生倒是熟门熟路地把其他人引到沙发坐下,然后一手牵着哆啦A梦的卡通气球,一手拿着顶印有“PRINCESS”字样的皇冠派对帽朝她走来。
“给,”他把帽子递给林琅,“我叫乔出,这些东西都是我挑的,热闹吧?”
戴好帽子,皇冠顶端的塑料珠子按红、黄、蓝的顺序依次闪烁,她僵硬地说:“……太热闹了,都有点魔幻。”
她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蠢透了。
然而转过头,林琅看见宽敞的沙发上坐成一排的几个人头顶都在闪光,他们看向江几暮,正聚精会神地听她说着什么。
“柱子上的LED串灯,和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些装饰都是我从装饰城还有小商品市场批发来的,今天才第一次用。我算便宜点,今后班上的晚会或是庆祝活动都用得上,也算为班里出一份力。”江几暮说着,略一沉吟,“八折怎么样?”
沙发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说:“七折吧。”
江几暮又说:“要不七五折吧,回头你们按八折往上报,匀出来的钱大家吃点喝点算作辛苦费。”
眼镜男生是班长,闻声一脸正义地开口:“不行,怎么说都是全班同学的钱。反正在你这儿买了,我们不用再到处跑,七五折就七五折。”
“没问题。”
林琅傻眼了。
敢情江几暮把班委找过来是为了谈生意。
她和乔出一个现实,一个魔幻,加一块儿就是魔幻现实……挺配的。
他们到底什么情况?
***
江几暮在饭店订了生日宴的上门。服务,连同吹蜡烛吃蛋糕带玩杀人游戏,从五点半到八点半的三个小时过得十分紧凑。
比林琅想象的好多了。
平时见惯他们认真学习的模样,她还真怕大家一坐下来就开始背书。临走前每个人又分工整理,收拾得还挺迅速。班长不失时机地总结:“今天的活动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时间把握得很好。但是要注意劳逸结合,今晚回去好好加油,不要忘了下周的数学测验。”
其他几个人纷纷点头。
直到这时林琅才悄悄松一口气,还是原来的配方。
把他们送出小区的时候林琅能看出江几暮真的很开心,她含笑的双眼和少见的聒噪都不会骗人。还不自觉提高了音量,同别人热络地开着玩笑。
江几暮站在小区大门边上,依依不舍地眺望那些已经隐入夜色的身影,“从来……我从来没和那么多人一起过过生日。这是我最好的生日……最好的。”她极力保持平静,把声音压得很轻。
“你要是喜欢,我们每个月都……”林琅正想应和,冷不丁扫到人群中一张冷硬的面孔,瞬间僵住。她颤抖地拽扯江几暮的袖子,“那、那是你妈吗?”
***
林琅只见过褚月一次,因为被她呵斥“没教养的野孩子不要带坏我家的几暮”忿忿不平,之后也尽量绕开不与她打照面。
记得那次是周末,褚月在家休息,她手捧一束轻盈的白色马蹄莲,穿一条白色曳地长裙弯腰凑向窗台上的蔷薇花。
像个清新的少女。
而眼前她一身干练的灰色西装裙,优雅地眯起眼睛,一开口便是一股强烈的酒味:“我不是说过别随便带人回家吗?”
“可今天……是我生日。”
“还带那么多人!我简直不敢想象!”褚月变得激动,“你平时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吗?”
“我们都收拾干净了。”
“能有多干净?!地板被老鼠爬过了那还叫干净吗?”
“你闭嘴!”江几暮尖利地拔高声音。
受到冒犯的褚月倒吸一口气,然后抬起了手。
在她巴掌挥落的一刹那,一个身影闪电般地冲过来,挡在江几暮身前。
“啪!”
乔出的侧脸慢慢肿起来。
这个生日糟透了。
第十三章
江几暮一步跨到乔出跟前急得不行,反复说:“让我看看,快让我看看。”
周围围了一圈人,都对着褚月指指点点。但她毫不在乎,瞪着女儿冷下声音问:“他是谁?”
江几暮朝乔出挨了那一巴掌的侧脸吹了吹,又从衣兜摸出一包湿巾展开一张给他小心地擦拭。这个亲昵的举动在一点点消磨褚月的耐心,在她忍到快要爆发的时候,江几暮才缓缓地转向她,
“我男朋友。”
林琅惊呆了,手捂住嘴,既不敢叫出声,也不敢动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褚月从震惊转为愤怒,逐渐升级为暴跳如雷。她伸出一根食指对着江几暮“你你你”抖了半天,语塞到嘴也跟着一起哆嗦。就在林琅做好了冲上去替她挨一指头的准备时,褚月突然像一只泄气的皮球静了下来。
“就为了故意激怒我吗?你会后悔的。”她哑着嗓子说完就要离开,起脚前又朝乔出看去几眼,“眼光太差了。”
***
“总算逮着机会把她气走了,为什么我一点也不高兴?”乔出一边抽气一边咬牙切齿地说,“真没想到她临走还能扳回一局,扫兴!嘶……好疼。”
江几暮见状放缓了动作。
“所以你们俩……玩真的?”林琅等不下去了。
江几暮淡淡地瞟一眼乔出有所期待的神情,
“假的。”
***
她与乔出相识于上个月,初次见面是个不太友善的开场。
那晚林琅去杜家学琴了,晚自习后江几暮一个人回家。褚月交代过九点半放学,十点前必须到家。她为此还亲自走一遍路线,用指关节敲着表盘哼道:“看好了22分钟,给你半小时绝对够了。”
没想到临走被别人拉住问了道题,再抬头已是差10分钟十点。
算了,尽力而为吧。
校门外的学生早就散尽了,长长的街道上前后望不见人,江几暮不由得加快了步伐。转过路口,迎面走来几个男生,穿着五颜六色的衬衫,染着五颜六色的头发,随路灯灯光的深浅交替五颜六色地变幻,还有人推着自行车。看久了眼晕。
狭路相逢,要躲开已经来不及了。
好在他们也没恶意遮挡,还纷纷让出路。
江几暮目视前方,余光却扫过那辆自行车,忍不住转头看了看。车架刷上红白相间的漆,印有几个硕大的字母,
B、i、a、n、c、h、i——
比安奇。
她心里咯噔一响。那是杜燃的车,上周林琅还得意洋洋的骑到学校去,说是杜寅歌带艺术团去意大利的时候买的,整个岚川都找不出第二辆。后来听说丢了。她扭头再一细瞧,没错,就是那辆。
眼下无法联系林琅,她决定自己先跟去看看。
***
然而看着他们依次步入九条巷的巷口,她不得不停下来。
附中这一片在老城,一簇簇的居民区像枝干上的叶片一样分布。路旁到处都是搬得半空的筒子楼和似蛛网交织的长巷。其中最庞大,宛如迷宫般的一处叫九条巷,意为陌生人擅自闯入哪怕有九条命也逃不出去。
反正横竖都躲不过褚月的一通咆哮,于是她一拧身,跟了进去。
巷道幽暗,借着天光只隐约辨出前方的转弯,男生们的笑声已经十分微弱了,她脚下带风跑了起来。到后来几乎是全力冲出去,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过于密集的灰黑色楼群紧挨着,最高不过七层。
随处可见大小不同的窗格,积攒垃圾的檐篷,从窗口向屋顶延伸的电线密密麻麻,灯光下呈现各种纹饰和颜色的剥落外墙,大量外露的水管和排污管。潮湿空气中弥漫熏人的霉味。
江几暮定定神,继续跟上去。
眼前一条岔道忽地派生出许多条,偶尔有看着才几岁的小孩从不知哪个角落蹿出。再又一次被手握劣质塑料枪前后追赶的几个孩子绊住后,她被踩了一脚。
她当即吃痛蹲下,手扶住墙。
不想再往前了,江几暮心里打起退堂鼓。可她四下打量后不禁背脊发凉,这是哪里?
***
身侧的小路通往一处天井,三面都是彻底搬空的四层楼房,能借着月光看见旧式的铁枝窗花包裹住一扇扇黑洞洞的窗口,像蛰伏黑暗的巨兽。
江几暮没敢往里走,正要退出去,突然响起一记口哨声。几个人从伸手不见五指的角落中浮出,靠过来将她围住
站她面前的男生一头乱蓬蓬的金色,两边耳朵各有一枚耳钉,凑近了朝她细细打量。末了挑挑眉,提起一边嘴角,“你怎么跑进来了?”
听这话像是认识她。但江几暮镇定地看过去,没吭声。
一个光头男生点了烟猛吸一口,随即不耐烦地朝她吼道:“你他妈傲什么傲?没听见问你话吗?哑巴了?”
“我说过,在女生面前不要说脏话。”金发男生抬起一只手,对方下意识躲了躲,但他仅仅拍拍他的脸,笑了笑,又从他嘴里抽出烟头扔在地上,用脚捻灭,“也不要抽烟。”
光头男生当即诺诺欠身,连连点头:“是是,我记住了。”
他视线重新回到江几暮身上,眯起了眼睛,“这样吧,我先说,我叫乔出。”
***
十几分钟后,江几暮奔跑在交错的巷道间。
从一个困境逃出,转瞬落入另一个困境。她根本不知道正确方向,没头没脑地见路就跑,见弯就绕。最后停在一堵石墙前。
是条死路。
没多久,身后响起跟来的脚步声,是乔出。她从书包侧包摸出一把美工刀,滑出刀片,刀锋对准他呵斥道:“离我远点!”
乔出一手托着腰一手扶住墙,表情看着很是痛苦,“好好,我不过来……哎你刚才那一下真狠啊!”
刚才江几暮在他靠近的一刻,起脚踢向他的要害,他应声倒地。趁其他人注意力落在乔出身上,她没了命地向外跑。
结果还是被他找到。
“我说……明明是你先闯进来的吧?怎么搞得像我们对你有企图似的。”
江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