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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汤拂过自己的每一寸肌肤。她本身就是半个大夫,知道这药汤难寻,也珍贵,所以立马摈弃一切,潜心运功,闭目养神。
安滁西将手掌贴近游华说的后背,慢慢地输送内力,助她打通受阻血脉。将近一个时辰之后,游华说方才睁眼,她伸手捏了一下大腿,已经可以感受到疼痛了,心下一喜。
“差不多了。”安滁西收掌,“你现在怎样?”
“大腿已经感受到疼痛了。”游华说缓缓转身,安滁西此时坐在药池里,青如水墨的发稍沾着淡淡的水汽,贴在他小麦色的胸口。她不由得口干舌燥,却开着玩笑道:“你的身材倒是挺好的……。”
话没说完,突然,安滁西眼睛上的布条竟然掉落,四目相对,游华说连忙捂住自己的胸口。
“你。。。。。。”游华说连话都说不出来,霎时转身,“快把衣服拿给我。”
然而,背后的安滁西却久久没有回应,他就那样坐在药池里看着难得惊慌失措的她。她长长的发丝一缕缕贴在光洁的背上,凌乱得就像他的心。蒙蒙的水汽轻轻地漂浮着,笼罩在暧昧的呼吸里,桀骜的背影,完美的曲线,在微光的颤抖下,竟然仿佛也在哆嗦着,她居然在害怕自己吗?这个冷漠得不像女人的女人,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变的呢?那时候,刚刚抓到这只不听话的小猫,她无所顾忌地和自己睡在一个房间。如今,她却变得谨慎小心了,一如自己的拘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安滁西没有动。窗外的熹微慢慢地透了进来,游华说觉得有些凉了,又气又怒道:“安滁西,你看够了没有?”
安滁西被她刻意压低的嗔怒惊醒,那些凌乱的片段也瞬间消失,只剩下树下拒绝的她,雨中离去的她。他的骄傲一下子占据了他的脑子,顾不得布条,顾不得她的讶异,他起身抱起她,放在旁边干净的布帛上。游华说立即将浴巾盖住自己几近□□的身体。
“我去帮你把衣服拿过来。”
“谢谢。”游华说接过衣服,迅速穿好。
安滁西也在另一边穿好了衣服,卷起帘子,穿好衣服的她又恢复了光彩照人的疏离。说实话,他也曾阅女无数,连慕容盈盈,也不觉得比她更令自己魂牵梦萦。愈是克制自己不去想她,愈是对她放不开手。
他走近她,将她抱起,走出屋子。原来昨晚下了一夜雪,这个时候却停了。才刚打开门,冷风迎面而来,游华说不由自主地离安滁西更近了一些。桃花林纵横的枝桠上躺了一层层晶莹的细雪,一滴冰冷的雪水忽然滴落,恰好掉在安滁西的额头上。游华说便用袖子帮他拂去,安滁西停下了脚步,看着她。游华说却移开目光。安滁西忽然身体凌空翻飞,一脚踢在桃树上,漫天的雪簌簌地扑落。
“你做什么?”游华说拿袖子挡住,将头埋在安滁西的怀里。
雪停。游华说抬头,安滁西忽然大笑起来。桃花林里的雪仿佛受了惊吓,纷纷落下。而游华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从没有这么近,从没有这么清楚,她看见他的笑,也看见了他的悲伤。可是,她有什么资格去同情他。悲伤这种事情,说白了,就是自作自受。
雪一片一片地飘落,万里无云的天空,仿佛一张没有记忆的纸,自在自得。
许久。
“我们当真没有一点可能吗?”安滁西问。
本来还残有一点红晕的脸此刻由于雪水的湿润恢复了冰凉,若是这片桃花林他们永远也走不出去,若是这条相拥的路永远没有尽头,若是她不是她,若是他不是他,也许。
可惜没如果。
他们也都找到自己的归宿,也都有了枕边人,只剩下她。
谁也不可能。不管是他,还是他,就算他们还放不下,那只能说明他们用情不专。而她,一开始就划清了界限。是她自己斩断的,如今,她又怎么弥补?她,有太多的东西,隐秘而伟大。
“没有。”
听到她似有若无的回答,安滁西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一点一点地破碎,一点一点地毁灭。这是第几次被拒绝,他已经不愿去回忆了。
“游华说,我安滁西发誓,从此以后,你的事我不会再关心一分一毫。若是你我对立,那么,相见便是仇人。”
“好。”
安滁西忽地飞身而起,跨过桃花林,眨眼到了她的宿处。将她放下后,便立即消失不见。屋里的檀香还在燃着,好像她一晚上都坐在这里没有出去。角落的一支白梅,静静地绽放。一切如昨。然而,屏风旁却多了一个轮椅。游华说右掌使力一击,身体轻盈地坐上了精致的轮椅,刚刚好。
是时候该走了,游华说心想。她拿出腰间藏着的匕首,这月余来,分分钟可以出手。然而,她却连拿出来的勇气也没有。不觉哑然一笑,游华说,你是怎么了,你又不是跌落人间的天使,你有什么资格去赊你的悲悯。
一溜紫烟划过天际,划破清石城的拂晓。
秦怀吟正领着四人在面馆里吃面,诗轩忽然嚷道:“公子,你看,那是什么?”
青箬、绿蓑同时抬头,面露喜色。
秦怀吟注意到她们的表情,问:“你们两个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是。。。。。。。”青箬正要说,绿蓑连忙往她嘴里塞了个包子,“那是我们小姐给我们的信号。”
“你们的小姐?”秦怀吟疑惑道,“那好像是清石城的方向,你们的小姐是谁?清石城的吗?”
“不是,我家小姐染了重病,可能在清石城求医。不过我们走散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不是我们小姐,要去了才知道。秦公子,这一路多谢照顾,现在我们姐妹要赶往清石城。”
“现在?”琴舍道。
绿蓑点点头。
秦怀吟扇子一展,笑道:“从这里去清石城最少也要两天,路途凶险,你们两个要是再遇到苏不问就不好了,不如我护送两位前去吧,顺便,我也想知道两位的小姐是何方人物。”
绿蓑面露难色,“这……。恐怕不好吧,秦公子千金之体,护送我们两个丫头上路,实在太屈就了。”
“我们公子既然都这样说了,你就别客气了。”琴舍道,说完他又看向秦怀吟,“公子,你确定我们要去清石城?”
“呵呵,有何不可。”
于是日,清石城来了五个客人。安滁西听下人说是来找游华说的,便没有多问,叫人直接带到游华说住的小院。
绿蓑、青箬见到游华说完好无损的面容,心中欣喜,只是看到她坐在轮椅上,又想问又不敢问,见面就青箬说了句:“仙子,终于找到你了!”绿蓑噙着眼泪站在一边。游华说看到她们这样,心中淌过一丝温暖。与她们相处时日并不多,然而她们却对自己有这份情意,实在是难得。
“他们是?”游华说随即瞥到了门外的秦怀吟三人。
琴舍轻轻推了推已经目瞪口呆的秦怀吟,“公子……”
居然有如此的绝色,比他第一次见到安漓浔还要震撼。这种震撼,并不仅仅是由于她的美,而是眉目之间的那种睥睨天下不屑一顾的光华叫人心驰电掣。他忘记了一切,伸手揭下了自己的面具。
“绿蓑,他们是谁?”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苏不问,是秦公子碰巧救了我们。”绿蓑顿了顿,又说道,“这一路,有耐他们相助,绿蓑和青箬才避免了很多不测。”
“秦公子,多谢。”游华说淡淡说道。
琴舍实在看不下去了,用力推了下,秦怀吟被推到一个踉跄,竟往游华说身上栽去。然而,众人大惊,却来不及阻挡。游华说风淡云轻,一个掌风将秦怀吟打开。秦怀吟被凌厉而低调的掌风迎面扑来,瞬时清醒,往后退了几步,方立住脚跟。脸上敛了漫不经心,抱拳道:“碧鸿仙子,果然名不虚传。”
“阁下是?”
“在下秦怀吟。”
“秦怀吟?”游华说再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回头对绿蓑道:“绿蓑,你把那边的包袱拿上,我们要准备走了。”
“仙子,我们不需要去打个招呼吗?”绿蓑拿起包袱递给青箬,便立在游华说背后,双手搭上轮椅。
“不用。”游华说淡淡说道,“只是秦公子,你刚到此我连茶都不曾为你沏一杯,礼数不周,还请见怪。若秦公子一起移步城外,我愿请薄酒一杯。”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秦怀吟笑得眼睛都弯成了两轮月。
然而,她越想静悄悄地离开,越是不能。谁都没有碰到,却碰见了久锁深闺素未谋面的安漓浔。同样两个骄傲的女人,互相看着对方。上天真是眷顾世间的女人,撒下最美的花姿,给了她们最美的容颜。
秦怀吟立即戴上面具,看向一边。
“你就是碧鸿仙子?”安漓浔瘦削了些,眸光尖刻清冷,“我以为所谓的状元花是什么样的绝色,原来不过只是一个瘸子。世间的男人当真是瞎了!”
“你。。。。。。”青箬待要争辩,游华说却制止了她,“我们走。”
“慢着!”安漓浔拦住她们,“这里是我们清石城,我是清石城的三小姐,你一个外人在我家横冲直撞,连声招呼都不知道打吗?原来你不仅是个瘸子,还是个有人生没人养的野…”
话音未落,一道掌风凌厉地袭来,霎时,安漓浔洁白无瑕的娇颜上多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她身后的丫头顿时乱作一团,连忙扶住已经踉踉跄跄的她。
“我们走。”绿蓑推着游华说还没走几步,一条长鞭将绿蓑甩开。幸好琴舍眼尖,搀了一把,否则完全没有防备的绿蓑此刻就躺在地上了。
“丑女人,你居然敢打我!今天我安漓浔就让你出不了清石城!”又一记狠鞭朝游华说当头劈下。原以为可以撕裂她那张脸,鞭子却被游华说抓住了,分毫动不了。然而,游华说的素手却被鞭上的倒刺刺得鲜血淋漓,一滴滴掉落在地上。
这么大动静,顿时上上下下的人都来了。邢落一一剑便将长鞭挥断,安漓浔还要上前,却被安滁西一把抓住。
邢落一随即扯了一块布包扎游华说的手,止住了她的血。
“华儿,你这是要去哪儿?他们是谁?”
“我还有点事情,不便久扰清石城。至于他们,算是我的朋友。”
“我跟你一起走。”谢芜意脚一跺,气急败坏。
“不用。清石城耳目众多,你还是在这安心等你儿子的下落吧。”
“华儿……。”
“哥!”安漓浔将安滁西的手一甩,梨花带雨地吼道,“哥,你看看我的脸,就是被这女人打的!你怎么不帮我?”
安滁西摸了摸她脸上的红印,确实出手狠毒,他走向游华说,顿了顿,问道:“敢问碧鸿仙子,我清石城自问待你不薄,为何如此对待舍妹?”
游华说无言以对。青箬却抢道:“都是她出口伤人!我青箬想不到一个千金大小姐,说出来的话比山野村夫还不如!”
“哥,我没有!”安漓浔拉住安滁西的袖子。安滁西回头看着这个唯一的胞妹,从来没有让她受一点点委屈,由于自己疏忽又让她被骗,自我囚禁了数月,今天刚出来,却又被打了一巴掌。自己再不做主,恐怕太伤她的心了。
广袖里掌风扇向青箬,那力道,竟是要将她毙命一般。诗轩立马扑了过去:“走开!”
说时迟那时快,秦怀吟突然出手,对上安滁西的掌势,竟然旗鼓相当。
安滁西推了一步,呵呵笑道:“秦怀吟,我找遍了天下,没想到你竟然就在清石城。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他右手一扬,两张面具落下,露出了秦怀吟的本来面目。
☆、一刀两断
安漓浔目瞪口呆,对着这个自己恨不起来却魂牵梦萦的男子,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泪水决堤而出,“秦怀吟,你这个负心汉!我要杀了你!”她下意识去拿鞭子,却发现自己的鞭子已经断了,便从侍从那抽出一把刀,朝秦怀吟劈去。
秦怀吟轻轻一闪便避开锋芒,他眉头一皱,说道:“安漓浔,别像条疯狗一样。”
“你。。。。。。。”安漓浔抛下鞭子,扑入安滁西怀里痛哭起来,“哥,你帮我杀了他!我不要再见到这个人!”
“好,哥帮你做主。”安滁西将安漓浔护在身后,“秦怀吟,你是自刎谢罪,还是要我亲自动手?”
“安滁西,当时我和你妹妹在一起,你本来就知道我只是为了她的美色,却不阻拦,该自刎谢罪的人不是你吗?”
安漓浔泪蒙蒙的美眸看着安滁西,“哥…。。”
“你当时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哥说什么你会听吗?”
“呵呵,真是好笑。感情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在一起是你情我愿,不在一起也是两个人之间的事,安漓浔,你还以为你是十五六岁的少女,什么事都要依仗自己的哥吗?”
安漓浔走出来,我见犹怜的眸子看向秦怀吟,“秦怀吟,你说的没错,这一段感情应该由我来了结。今日,就让我来杀了你。哥,你再去给我拿一条长鞭来。”
“漓儿,你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安漓浔笑道:“我已经脏了自己的身体,就让我用双手给自己找回最后一点尊严。如果我杀不了他,我就自尽。”
“漓儿!”安滁西拉住她,“你这样不值得。”
“哥,漓儿的心已经伤透了,再活在人世也没有什么意思。这个男人,虽然坏到透顶,可是,漓儿,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她接过下人递来的长鞭,“秦怀吟,我问你。”
“你问。”
“你有没有爱过我?”
“自始至终,没有。”
安漓浔绝望地笑了笑,“是吗?那你为何要救我?”
“这其间的缘故,你知道了会更伤心。”
“告诉我。”
秦怀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许久,叹了口气,说道:“你要怪就怪你哥。不知道安滁西你是否还记得“黑衣翩翩,不见其色;美眸粼粼,但见其月”?”
“什么?”安滁西皱眉。
游华说却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秦怀吟。
“黑牡丹。”
“黑牡丹?”安滁西漫不经心瞥了一眼游华说,“关她什么事?”
“黑牡丹当初投靠安潇北,却被你们兄弟联手杀害,从此在江湖销声匿迹。你敢说,和你没有对她下毒手吗?”
“你和她什么关系?”
“我,和她只是萍水相逢,她曾经对我有一饭之恩。”
“所以你为了她来伤害我妹妹?”
“并不全是,我接近她只是为了找黑牡丹,后来发现她真的不在清石城,所以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至于你妹妹,我必须承认,虽然有故意勾引,可是后来的事,她自己心里清楚。”
“你。。。。。。。秦怀吟……如果不是爱上了你,我会……”安漓浔俏脸发白。
“秦怀吟,如果我告诉你,我杀了黑牡丹,你会为她报仇吗?”
“你为什么杀了她?”
“因为她……。”安滁西顿了顿,“十恶不赦。”
游华说嘴角牵了牵,心中苦笑,十恶不赦,这个词形容她,倒是贴切。
“别说了!秦怀吟,你知道吗?我最恨我自己的是,明明知道结果是万箭穿心,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犯贱!我只是太过自信,只是太过自欺欺人!”
“漓儿…。。”
“哥,我辜负了你这些年的宠爱,原谅我。秦怀吟,这么久了,我还没有和你切磋过呢?你死我活,就是这一剑。”话音未落,安漓浔就刺了过来。
秦怀吟身轻如燕,瞬时躲开,“你打不过我。”
“那就试试。”
原来安漓浔也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只见她招招狠毒,欲制秦怀吟于死地。然而秦怀吟气定神闲,应付自如。在场的人不禁疑惑,这个秦怀吟,到底是何人物?而且,过了这么多招,他都没有露出武功底细,实在不可小觑。
安滁西手指一弹,玉珠嗖的划风而去,秦怀吟左膝一痛,身体倾斜倒地。安漓浔趁机将剑刺了出去,这一剑绝对会要了他命,不管他是不是武林高手。然而,秦怀吟右手却灵活地夺过剑,然而安漓浔受不住攻势,身体往剑尖压去。她吓得花容惨白,手脚麻木,也做不出反应,所有人又是一惊。
说时迟,那时快。游华说将轮椅一推,冲上去搂住了安漓浔,恰恰离剑只有一厘。眨眼,游华说又将安漓浔推给安滁西,面无表情地说道:“没有一起殉情的勇气,就不要装情圣。你们两兄妹,还真是像。”
“你。。。。。。”安漓浔惊魂甫定,一闻此言,又是气得不轻。同样的,安滁西也握紧了拳头。
秦怀吟掸掸身上的灰尘,“仙子所言甚是。本来我还有些内疚的,可是眼下,只能呵呵了。”
“绿蓑,我们走。”
“慢着!”安漓浔完全没有刚才的我见犹怜,一身霸气地站在游华说身前,“秦怀吟,我和你的账,我会慢慢跟你算。”她的脸真是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刚刚还是阴云密布,霎时间阳光灿烂,“差点忘了,我脸上还有一个巴掌印呢!幸好我刚刚没有死,否则还真是便宜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