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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婉如仰着头看天，太阳已经升起，只有天空的一角还有几颗小星星。
“姐。”沅芷出声叫她。
她转过头来，没有眼泪。
一夜都过去了，或许泪痕已干了吧。
“我就知道他不会骗我。”婉如用力拥住沅芷。
“是，是我小人之心，我不该怀疑他对你的感情。”沅芷觉得十分歉意。
宛烁消失之后，谢婉如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两位老人好像在几个月内老了几十年，远远出生后不久，他们甚至没有来得及看到远远蹒跚学步就相继去世了。
这一对可敬可爱的老人，在给了沅芷百般的疼爱后，就静静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是沅芷心中永远的遗憾。
她常常不由自主地回想，如果没有他们，她会何时走出城北孤儿院，又该经历着怎样的人生呢。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再没有人能比这对老人给她更多的关爱了。
可惜，她永远都不再有机会报答这对老人了。
回想过去，沅芷的眼睛变得滚烫，她想，大约是露台上的棘杜鹃开得太艳太刺眼了吧。
“我已经和他的父亲取得了联系，他听说远远的事情立刻说要回来见面。”婉如站在她身边，与她并排着静静说道。
“呵，远远终于有爷爷了。”沅芷笑。
“现在我终于能在爷爷奶奶面前抬起头了，阿烁从没有忘记过我，我没有看错人。可惜他们再也听不到了。”婉如目视前方，眼中有泪。
“你能过得幸福，比什么都重要。努力过得幸福，就是对他们最大的安慰。”沅芷在一旁轻轻说道。
谢婉如转过头来对沅芷莞尔一笑。
“这么远回来，饿了吧，我做青瓜三文治给你吃。”谢婉如摸了摸她的发，转身去厨房忙活了。
她们姐妹俩没有抱头痛哭。
事情已经过去了，最难过的，是失去了两位万般疼爱她们的老人。
晚上吃完饭，沅芷静静给爷爷奶奶上了香，他们若在天有灵，也该放下心来了吧。
他们心爱的孙女没有选错对象。
谢婉如第一次在远远的面前拿出宛烁的照片，告诉她，她的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人，让她不要忘记他。
沅芷觉得松下一口气来，和穆川联系了一下，知道一切都好，便安然睡下了。
这一觉，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谢远远正式改名叫宛心，她的名字，就是未曾蒙面的父亲给她的最好的礼物。
到陆家的路已经很熟，车子在一路花香中静静抵达，门口的摄像头闪着红灯，庄严肃穆的两扇大铁门已经为她打开。
陆家大宅一如既往的宁静。
可是主宅似乎没有那么平静，刚刚靠近门边，沅芷已经感觉身体往后一倾，有温暖的躯体紧紧抱住她，几乎是冲进她的怀抱。
沅芷定睛一看，是启臻。
启臻把脸埋在沅芷的肩上一动不动，抽泣的声音泄露了她的情绪，那环抱在沅芷身上的一双手紧紧拽着她的衣服。
“启臻，你怎么啦？”沅芷摸摸她的发。
启臻扬起脸，一脸的泪痕，小脸哭得通红，眼神稚嫩，真仿佛不过是十岁的孩子，受了委屈，叫人看了心疼。
她呜咽着：“沅芷姐姐。”便又不再说话了，只是又把脸垂下低声抽泣着。
“谢小姐。”沅芷这才发现陆启琛也在场。
“陆先生，启臻怎么了？”谢沅芷有些不解，启臻并不是爱哭的孩子，她一直在温室中受尽呵护长大，陆家所有人都视她为珍宝，她的眼泪是稀有物。
“我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都让我结婚，难道他们不爱我了吗？”启臻抬起头来看着沅芷，一脸的悲伤。
“启臻，你知道爸爸妈妈最爱你。”沅芷摸着她的发，柔声劝道。
“可是他们逼我，那些哥哥我都不喜欢，为什么我要和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启臻大声抗议着。
“启臻，我们去攀岩好不好？”沅芷却顾左右而言他，她微微一笑，对启臻说道。
陆家的运动设施很多，攀岩专用的岩壁十分壮观，让人有望而生畏之感，可若爱好者一看到就会跃跃欲试。
启臻看到那面岩壁却没有害怕之感，摩拳擦掌显得十分兴奋。
“我早就想玩这个啦，可是爸爸妈妈哥哥都不让我玩。”启臻早就一扫阴霾，笑容又回到她的脸上。
“陆先生，我经常玩这个，这次不如让启臻试试，我在一边保护她，你看怎么样？”
“我信你。”陆启琛点了点头。
沅芷熟练地帮启臻套上安全措施，接着就指导启臻开始攀爬。
好在启臻虽然养尊处优，可手脚却十分灵活，沅芷把目标定地很近，她并不觉得十分吃力，不一会儿，两人顺利到达终点，安全返回地面。
“启臻，我们现在攀爬的这条路是不是有点辛苦？”沅芷为启臻擦汗，一边问道。
“是。”
“姐姐打一个比方给你听，如果这条路现在没有人陪你，你自己能爬到终点吗？”
“我会很害怕。”启臻老老实实说道。
“这就好比我们一生要走的路，启臻，人都会老会离开这个世界，到时候，爸爸妈妈会在你之前离开，他们不可能永远陪着你。”
“那启臻该怎么办？”启臻大眼睛里充满害怕。
“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能像哥哥那么爱你，帮助你，陪伴你，那么这条路是不是没有那么令人害怕了？”
启臻点了点头。
“所以，启臻，不要排斥别人，不要害怕，试着去接受，如果真的不能接受，那么哥哥会一直照顾你，你永远都会有人爱你呵护你。”沅芷微笑着说道。
启臻虽然似懂非懂，但是情绪已经平静下来了。
沅芷知道陆启琛一直在静静观察着她和启臻，她不知道他眼神背后的深意是什么，但是他不说，她也绝对不会去问。
他们还没有熟悉到那种地步。
虽然启臻百般挽留，沅芷还是没有留下来吃晚饭，她总是貌似不经意其实却在小心翼翼地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好像不想和他们家有太过熟悉的关系。
她那么聪明。
晚上上桌的时候，启臻已经完全恢复了情绪，开开心心地吃着自己喜欢的菜色，大眼睛弯成明亮的弧线。
“这个谢小姐倒真是很有点本事，启臻哭得那么厉害，谁劝都不听，倒是她来了一会儿，启臻就又开心了。”姚梅玲很满意沅芷的表现。
“沅芷姐姐要是天天来才好呢。”启臻嚼着一口肉，口齿不清地说道。
“要想沅芷姐姐天天来，也不是难事啊。”温柔的嗓音噙着笑意淡淡说道。
说话的是陆长东最好的生意伙伴周铭的太太林巧贞，她是母亲是好友，也是一位著名的律师，这次为启臻找丈夫的事情便是由她全权代理。
陆启琛目光锐利地看向她，他当然已经明白她话中的真意。
“巧姨你有办法吗？”启臻睁大眼睛，一脸地渴望。
“巧贞，这玩笑可开得有点大了。”姚梅玲给她布菜，一面淡淡笑道。
“巧姨，什么办法？告诉我好不好？”可是启臻哪能依，她一个劲地缠着问道。
“启臻，不要总缠着巧姨，我给你拿一只冰淇淋，我们去泳池边玩好不好？”陆启琛牵起启臻的手出去了。
“巧贞，你刚刚说的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姚梅玲抿了抿唇。
“玲玲，这不是误会，你不会看不出来你儿子对那谢小姐的好感吧？现在启臻这么排斥婚姻，与其勉强她和不喜欢的人生活，不如让她安安稳稳地一辈子住在这里，只要启琛或者启珂的妻子愿意照顾她一辈子，那么启臻以后一样很幸福。”
“启珂是指望不上了，启琛是以后要继承陆氏产业的人，陆氏继承人的婚姻，不可能这么草率。”姚梅玲斩钉截铁地说道。
“玲玲你倒像是个商人了，一切都要利益最大化。”林巧贞捂着嘴笑了。
“你又何尝不是？”姚梅玲浅笑，“我们这一切谈话，又把那位谢小姐至于何种境地？”
“有被利用的价值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再说了，那位谢小姐，未必肯做一枚简单的棋子。”林巧贞笑笑。
她回想到谢沅芷那双寒星般的双眼，内心深处涌上一种熟悉的感觉，她并不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她所知道的是，她这一辈子，将永不回头细想。
人，有时候要狠一些，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餐厅门口的暗处，陆启琛正牵着启臻的手。
启臻仰起头询问般看着启琛，大眼睛里满是天真的不解，启琛看着她，一脸疼惜。
她手中的冰淇淋已经开始融化了，一滴一滴雪白的滴在大理石地面上，滴在启臻的脚面上，凉凉的，启臻低下头指着滴在脚面的冰淇淋，一面看向启琛。
陆启琛做了一个嘘的口型，启臻立刻乖乖地不言不语。
餐厅的玻璃窗上倒映着姚梅玲和林巧贞的身影，晚餐还在继续。
暮色却早就降临了。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不祥的预感
暮色降临，凤凰道5号房子里的灯早就亮了，橘黄色的光线从窗外看过去，透露出一片宁静祥和。
正是谢家晚餐时间，远远看着家里的大人都在忙碌着，趁大家都没注意的当儿，她跪在椅子上直起身子偷偷用手捏起桌上的菜吃了几口。
远远正吃得津津有味，冷不防身后突然有人拍了拍她的头，她吓得一个激灵，赶紧把嘴里的东西一股脑儿咽了下去，小脸涨得通红，差点就噎到了。
回头一看，罪魁祸首却是她的小姨。
沅芷正洗过澡出来，一面擦着头发，一面一脸得逞的笑意。
“小馋猫。”沅芷笑意盈盈，眼睛看到桌上的菜色却也是毫不犹豫伸出手去拿了就放在嘴里。
“谢沅芷你才是馋猫！”远远鼓起腮帮子气呼呼。
“说了多少次了？洗完手再来吃饭！沅芷你也是，你也是小孩子吗？”谢婉如一脸地恨铁不成钢。
沅芷和远远对视一眼，看着谢婉如板起来却依旧美得一塌糊涂的脸，两人立刻又笑嘻嘻地一路打闹着去了洗手间。
“没个女孩子样子。”婉如摇了摇头，嘴边却也带着笑意。
吃饭的时间正赶上晚间新闻时段，漂亮的女主播表情比以往似乎都严肃一些，果然，沅芷吃着饭，偶尔抬起头去看电视，并不专注。
“今天上午7点左右，旺角闹市区垃圾堆附近发现一具女尸，尸体的背部整块皮肤被人剥去，手腕有捆绑痕迹。目前警方已经展开了调查，值得一提的是，剥皮案已经不是首例，死者均为年轻漂亮的女性，警方表示并不排除是连环凶杀案的可能性——”
沅芷平静地看着新闻，转头去看远远的表情。
好在新闻并没有播放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照片，远远的注意力也都放在鸡腿上。
“罪过啊，罪过啊。”阿怡拍着胸脯表情惊恐。
“吃饭看这个会消化不良的。”沅芷关掉电视机。
“这样的案子，已经是第三起了吧？”谢婉如放下碗筷，不确信地问道。
沅芷点头。
“受害者都是年轻漂亮的女性，凶手多半是心理变态的男性，刚刚新闻里也说警方推断是连环杀人案。如今香港也不是那么安全了，你和远远晚上都不要出门比较好。”
谢婉如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好啦，吃饭吧。”
桌子上的人继续吃起饭来，可是，气氛明显和之前已经不同了。
沅芷的脑海中萦绕着新闻上有关凶杀案的照片。
照片上是抛尸地上点点干涸的血迹，但是可以想象死者生前遭受的难以形容的身体折磨。
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无辜女性，就这样屈辱地死去了。
无论怎么想要平复心情，沅芷也没有办法轻松地吃完这一顿饭了。
她转头去看谢婉如和谢远远。
谢婉如正在侧着头给远远夹菜，洁白如玉的脸庞，一丝墨般的发丝从额角垂下，她表情舒缓，带着暖暖的母爱光辉，越发显得美得惊人。
而她身边的远远，虽然只有五岁，可是眉眼已经显露出了一般的5岁孩童所没有的美丽，唇红齿白。
谢家的人，总是有这么完美无瑕的基因，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的人生总显得不那么太平。
谢家的两姐妹带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这在石澳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树大招风，如果被不怀好意的人盯上。
沅芷暗自捏紧了拳头。
她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个晚上，沅芷睡得不那么安稳。
以往睡得不踏实的时候，她总能进入一个梦境，梦境中的人有一双温暖有力的手，那双手总是温柔地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额角，那般珍视那般宠爱。
那种安心的感觉让人无法忘记。
每当做那个梦的夜晚，她总能睡一个好觉。
否则，她就要紧紧握住双手，祈祷着能一夜好眠。
果不其然，早上起床的时候，沅芷只觉得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着，晚上的梦境纠缠在一起，大约有四五个，内容却是一点也记不清了。
她叼着牙刷看着镜中的自己，眼睛下方淡淡的乌青，是晚上没睡好的痕迹。
她的心情，有一种大考将至千军万马从心中奔腾而过的恐慌感，隐隐约约感觉有些事情要发生，并且她的感觉，总是奇异地准确。
她感觉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好的预感。
她朝着镜子中的自己狠狠地甩甩头，把那些不好的念头都抛出去，接着，她利落地洗漱完毕，一身清爽地开车上路。
她和陆启琛有约，今天会一起带着启臻出去玩。
夏季已经到了尾声，影山公园里却丝毫没有夏季即将过去的景象，茂密的树荫遮住了头顶上的天空，为游人留下一片阴凉。
他们坐在公园里的林荫下，不远处还能看到正在旋转的木马，隔着一段距离依然可以听到孩子们欢乐的笑声，和着树林中的鸟叫声，反而让人觉得和谐而舒畅。
启臻刚刚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小脸红扑扑的，沁出了汗珠。
沅芷赶紧打开野餐篮，倒出早上新炸的果汁给她喝。
陆启琛这次倒显得放松很多，没有穿得西装革履，也没有带着一大阵人浩浩荡荡，显然是专心带启臻出来玩。
他这个哥哥，倒是真的很疼妹妹。
沅芷转过头去，发现他正低着头研究餐篮中的食物。
这些都是沅芷主动要求准备的，启臻说吃惯了家里厨师做的，想要尝尝沅芷姐姐的家常菜，沅芷就求谢婉如给做了几道带过来。
启臻喝了果汁又说饿了，沅芷赶紧打开便当盒拿出三明治、寿司和水果，大家和乐融融地吃起饭来。
不远处突然走过来一个人，沅芷定睛一看，只见那女孩子穿着的衣服和手里拎的包都是名牌，可都已经是旧款，她长相秀丽，可是面容憔悴，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陆启琛走过来，眼中竟带着恨意。
“陆先生？？？”沅芷示意陆启琛，一面已经牵起启臻的手退了两步。
陆启琛注意到那个女孩子，面色一凛，立刻站起身来。
“陆启琛，你还记得我吗？”
“董小姐，好久不见。”陆启琛冷静地开口，十分客气。
那个被称作董小姐的女孩子冷笑了一声，她环视四周，目光落到地上铺着的野餐布，看到装着食物的野餐篮，目光又扫过沅芷和启臻。
“这就是你的傻妹妹啊。”她盯着启臻，面无表情。
“董小姐，请你放尊重一点。”
启臻被她的眼神吓到了，朝沅芷身后使劲缩了缩。
“好一个其乐融融阖家团圆的画面啊。”董小姐咧开嘴似乎要做出一个笑的表情，可是却十分狰狞。
“陆总可曾还记得当年董氏一案？”
沅芷心中一惊，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当年那件轰动全港的商业悲剧。
三年前，董氏集团与陆氏集团一同参与竞标珠海地产项目，他们互相是对方最大的竞争对手，后来陆氏中标，董氏股价在一天之内一泻千里，后来才知道，董氏在此之前内部运营早就出了问题，本来就等珠海项目中标用来挽救垂危的企业，可是却没能如愿以偿。
董氏破产了。
一生心血毁于一旦的董事长董海洋选择在一个清晨，从位于中环地段最好的32层董氏集团大楼的顶层一跃而下，没有任何预兆，没有任何遗言，他选择仓促地和自己的人生告别。
眼前这位，就是董海洋的独生女董萱吗？沅芷禁不住再次仔细打量了一下她。
董萱的手紧紧按在自己的包上，面色有一种豁出去的平静。
风雨欲来的预感。
沅芷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启臻的手，侧头低声对她说：“启臻，我们玩捉迷藏好不好？你先去那边躲起来藏好，姐姐过一会儿就来找你。”
启臻乖巧地点了点头，按照沅芷的要求朝董萱所在的方向相反的林子里跑去了。
“董小姐，令尊的事情我十分遗憾，可是商场如战场，一个决策失误就有可能使自己的家业毁于一旦，陆氏向来公平竞争，我以陆氏家族起誓，从来没有采取任何不正当的手段去赢得任何一场生意。”陆启琛稳稳答道。
“谁不知道陆家大少在商场上是铁血将军，手段毒辣！”
“董小姐，请你冷静一点，董氏出事和陆氏没有任何关系。”
“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家不会破产，那么我爸也就不会自杀了！”董小姐一脸的泪，“他从董氏的天台上一跃而下，我赶过去的时候，他的一张脸都摔得面目全非了！是你害我家破人亡！我要让你也尝尝这滋味！”
“小心！”
陆启琛只听到一声疾呼，眼看着董萱从包里掏出什么来，有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身边略过，一脚踢飞了董萱手中的东西。
董萱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那身影已经制住了董萱。
陆启琛看着旁边那个被谢沅芷踢飞的东西，是一个盛了不明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