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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苗扑闪幻明之中,那双熟悉而陌生的眼睛,让蓝芙蓉不敢置信,是他,就是他,无数次床闱帐暖的夜里,他胸口那个月牙形状的标识伴着她入梦,她从来没有忘记过。
相对于蓝芙蓉的惊悸,那男人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遏制住毒性的蔓延之后,只是淡定地整理被蓝芙蓉撕坏的胸口衣服,一双眼眸冰冷的没有任何焦距,透着令人彻骨的寒冷,仿佛完全不认识蓝芙蓉一样。
蓝芙蓉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努力想伸出手,想要撕开他的面具,再看看那张让她魂牵梦绕的脸,却只是抓了个空,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痛楚,最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还是男人看出了蓝芙蓉的心思,一言不发,忽然把手放到耳朵后面,还没有来得及看清他的动作,一张熟悉的脸庞就出现在蓝芙蓉面前。
岁月荏苒,这张脸惊然重现,虽然已经不年轻了,但依然能看得出来年轻时候的影子,成熟英俊,身材挺拔,气度雍容,在中年人中,依旧十分出色。
面对眼前这个面目全非令人作呕的女人,他眼中并没有一丝一毫所谓的迷恋和爱慕,也没有任何思念和怀念。
胸口的剧痛几乎将蓝芙蓉湮没,是他亲手刺进去的,更让她几乎晕厥过去,一别就是快三十年,当初在她的圣女密室里面,床闱之间,两人的柔情蜜语,你侬我侬,现在看来,更像是一个笑话。
蓝芙蓉摸着自己沟壑丛生的脸,虽然那把剑并未插进自己的心脏,但却比插入心脏还要让她痛苦百倍,她终于聚集起了浑身的力量,质问道:“为什么?”
她有太多问题想要问他,这些问题折磨得她都快要发疯了,久别重逢的时候,他怎么能这样平静?
谁知,他依旧英俊的脸庞在昏暗血腥的房间里面冷得像冰,终于吐出一句话,“你难道不觉得你应该死吗?”
“快三十年了,你千辛万苦赶来就是为了杀我?”蓝芙蓉的心仿佛在滴血一样,她所有的人生,都被这个男人给毁了,如果不是他,她现在还在做着一呼百应的百毒教圣女,可是现在呢?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狰狞模样,她自己都厌弃。
她曾经无数次想过要见这个男人,可又怕他被自己的模样吓到,只愿自己曾经美丽的模样永远留在他心中,少女惷梦,每个人都做过,也是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信念之一。
可他消失多年,一朝重逢,居然是来杀自己的?现实永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加残酷,残酷到无法接受,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自己?蓝芙蓉几乎是用喊出来的声音,“为什么?”
“因为对所有人来说,你死了比活着好。”男人的声音冷得像地狱。
蓝芙蓉已经无力反抗,而他却可以,他对自己用毒的本领了如指掌,如果不是自己精心研制了一种新的毒药,现在自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被丢到乱葬岗,谁也不知道这具尸体的主人曾经有多么辉煌?
不过有件事,她必须告诉这个男人,一定要让这个男人后悔,蓝芙蓉忍痛道:“你知道吗?我和你曾经有个儿子。”
她本想看到这个男人惊异的表情,谁知,她再一次失望了,他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
蓝芙蓉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你早就知道?”
男人只是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这对我来说是秘密吗?”
他居然全都知道?蓝芙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像濒临死亡的鱼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极力隐忍的面容看起来更像鬼一般。
曾经的郎才女貌,耳鬓厮磨,如今已经有天渊之别,室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郁,蓝芙蓉几乎只剩下一口气,原来这个男人早就知道一切,多么可笑,芙蓉郎,曾经温柔的声音,曾经深情的眼神,如今只剩下森森杀机。
他毫不意外的表情让蓝芙蓉明白,或许他一直都在,只是自己查不出来而已,难道他一直都在易容隐蔽身份,自己的一切他都知道?至此,她忽然明白,原来她这些年的忍辱负重,他全都知道,他到底躲在哪里?或者说,他到底是什么人?
蓝芙蓉一直坚信他是爱过自己的,她不相信他在利用自己,可眼前这一幕,让她不得不相信,挣扎道:“你一直都在利用我?”
任何一个男人,看到现在的蓝芙蓉,心中都不会有丝毫爱意,男人冷冷道:“当初你貌美如花,热情似火,我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动心呢?”
这句话的另外一个意思就是,我只爱过你的容颜,你现在枯败不堪的模样,只让我厌恶。
蓝芙蓉不是傻瓜,也听得懂他的弦外之音,也不纠结这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倔强道:“我们的儿子在哪里?”
我们的儿子?听到这个称呼,男人眉头一皱,忽然冷道:“为了儿子,你一定要死。”
“为什么?”
蓝芙蓉想不明白,她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以自己的死亡作为代价?她曾经那样发疯地想要见儿子一面。
这些问题的答案憋得蓝芙蓉的胸腔都快要爆炸了,胸口的痛楚让她沟壑丛生的脸更是没有一丝血色,仿佛灵魂已经死亡的僵尸一般,却恨不得将他狠狠抓起来问个究竟。
一个已经快死亡的人,有的什么都怕,也有一种,什么都不怕,蓝芙蓉就属于后一种。
她凄惨地笑了一下,不过看不出是哭还是笑,枯草发黄的头发,鸡皮般苍老的头发,已经记不清自己的年龄了,似乎刚刚五十,可她看上去已经是七旬老妇了。
看到这个男人对自己一脸的厌恶,蓝芙蓉怎么也不能想象这就是曾经对自己柔情蜜语的芙蓉郎?
芙蓉郎,芙蓉郎,她喃喃着这个名字,全然不顾已经是对自己巨大的讽刺,和死亡相比,讽刺又算得了什么?
她眼底浮现一点哀求的光芒,微弱而执着,“看在我马上就死的份上,能不能告诉我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男人不欲多看这个已经像一团乱草的女人,多看一眼就觉得令人作呕,不过他也知道这个女人骨子里的阴毒,如果不让她死得心服口服,她是不会屈服的,还会生事的,何况,自己还中了她的毒,虽然以自己的能力,迟早也能解,但蓝芙蓉的手段他很清楚,未免节外生枝,还是告诉她好。
男人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缓缓道:“好吧,我告诉你,他现在生活得很好,有着远大的前途,有着至尊的地位,如果让人发现有你这样一个亲生母亲,就会毁了他的一切,你知道吗?”
男人的声音冰冷而残酷,没有一丝温度,让蓝芙蓉周身凉透,她凄厉地笑了笑,从男人雪亮的剑身里面映出了自己不堪入目的容颜,惊得周身一阵阵冰凉,天底下哪个女人不爱美?她一直不敢照镜子,就是因为不敢面对这一幕,可是这一幕,还是这样残忍地出现在她面前,触目惊心。
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蓝芙蓉眼中的绝望,冷森森道:“你自己也看到了你的样子,你希望他有一个你这样的母亲吗,羞于人言吗?”
这话像一把利刃再次在蓝芙蓉几近枯竭的心口无情地劈上了一刀,她深吸一口气,按住鲜血淋淋的胸口,“就算是这样,我也是他的母亲,我必须知道他的一切,否则我死不瞑目。”
“死不瞑目这种废话,就不必说了。”男人毫不留情地讽刺道:“为了他,你必须死。”
“他是谁?”蓝芙蓉几乎字字泣血,也许今天就是自己的死期,可不知道为什么,死在这个自己爱过的男人手中的滋味,并不是那么难受,她明白,自己是真的爱过他,尽管,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资格再说爱了。
她的眼眶早已经干涸,流不出眼泪,男人见她眼眸发红,忽然附在她耳边无比轻柔地说了一句话,让她原本冰冷的血液瞬间滚烫起来,脱口而出,“不可能。”
到了这个时候,男人已经像在看死人的眼神看着蓝芙蓉,冷冰冰道:“没什么不可能的,你不是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他吗?现在为他去死不是应该的吗?”
蓝芙蓉的脸色青白一片,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当数十年的问题答案霍然浮出水面的时候,惊悸,震撼,痛苦,疑惧,众多情愫交织在一起,使得胸口的剧痛更是铺天盖地而来,她的嘴唇剧烈地颤动了几下,拼命摇头,“我不信,我不信……”
男人早就知道蓝芙蓉的意外,这个女人疑心极重,根本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他加重了语气,“他几乎和我年轻的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你说,他不是我的儿子,还会是谁呢?”
“不可能。”蓝芙蓉还沉浸在惊悸之中,她兜兜转转,努力寻找多年,可儿子就近在眼前,仿佛命运最大的讽刺和捉弄,让她忽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血仍然是红的,不过她的血是带毒的,就如同她的人一样。
男人并不愿继续和蓝芙蓉纠缠这个话题,没有男人还会顾忌到去照顾这样一个女人的情绪,他厌恶地移开眼睛,居高临下道:“该告诉的,我已经都告诉你了,现在可以安心去死了吧?”
蓝芙蓉乍听到这个震撼的消息,更不愿意去死了,她一定要亲眼看一看,现在谁的话都不能相信,连眼前这个男人的话也不能相信,她冷冷地盯着这个男人,忽然笑了,“原来你什么都知道?”
男人不置可否,淡淡道:“是,他是我的儿子,身上流着我的血液,本就应该是至尊之位,有什么不可以的?”
男人的话,蓝芙蓉听不太懂,这个男人有太多秘密,她却几乎一无所知,但现在她顾不得这个男人了,知道自己儿子就是当今太子的时候,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亲自确认,太子的容颜是否真的像他?
见他不再理会自己,蓝芙蓉还是忍不住问道:“这些年你在哪里?”
男人轻描淡写道:“为我儿子成为天下之主而努力。”
这样的话语,狂妄而霸气,让蓝芙蓉浑身一震,忽然想起李燕珺的话,“你是雪族的人?”
男人并不愿意告诉这个面目狰狞的女人更多,这个已经完全看不出往日风韵的丑陋老妇,一想起曾经和这样一个女人翻云覆雨,他就一阵阵反胃,嗤笑道:“做人不要太有好奇心。”
“到了现在,该让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了吧?”蓝芙蓉不甘心,咙发出的声音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男人连看都不看她,冷笑道:“就凭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
他喜欢芙蓉,是因为另外一个女人喜欢芙蓉,蓝芙蓉这般污浊的女人,根本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你只需要知道,为了他,你付出一切都是应该的,也应该是心甘情愿的,也别浪费时间了,把解药交出来吧。”
蓝芙蓉知道自己儿子的真实身份之后,反而涌出一个强烈的念头,解药是自己唯一的筹码了,断然不会马上交给他,坚持道:“想要我死也可以,但我要亲眼见一见他,确认你说的是真话,才能给你解药。”
男人别过头去,徐徐道:“好,外面的人已经被我杀了,你最好离开这里,那个救你的人不是什么好人,他居心叵测,别有用心,你记住,儿子的事情,绝对不能泄露分毫。”
男人一阵风地走了,蓝芙蓉周身的力气却仿佛被抽干了一样,剧痛几乎将自己彻底湮没,她强撑着精神,还有太多疑问没有弄清楚,她不能死,绝对不能死。
李燕珺绝对不会好心到要抚养自己的儿子,除非一种可能,她生下来的不是儿子,或者生下来就死了,而自己儿子和她的孩子年岁相仿,为了保住她的地位,所以她不得不把自己儿子当做皇子来抚养。
这个结论,让蓝芙蓉眼前豁然开朗,怪不得李燕珺一直说,等太子荣登大宝的时候,就是自己和儿子相见之日。
不过以蓝芙蓉对李燕珺的了解,也很清楚,那个时候,就是自己的死期,原来李燕珺只是一直把自己当做工具来使用,从来就没有想过让自己和儿子见面。
不过今天这一剑并没有白受,得到了多年以来苦苦寻求的答案,自己的儿子竟然是太子之尊,这个答案,让蓝芙蓉激动到颤栗。
不过马上眼神就晦暗下来,那个男人说得对,自己是太子生母的秘密,绝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太子也不能有自己这样一个苟延残喘的母亲存在,如果要登上至尊之位,他的生母只能是李燕珺。
公子凤的神秘容颜适时出现在蓝芙蓉脑海中,她忽然觉得后背一寒,她和公子凤现在是盟友,是为了找出自己的儿子,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儿子居然有这么尊贵的地位,此时,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一想到那个神秘莫测的公子凤,蓝芙蓉就觉得心中没底,问题是,现在想要后悔也来不及,如果太子真是自己的儿子,那她所有的立场都要转变,尽管她恨毒了李燕珺,可现在却要被迫和李燕珺站在同一立场,因为她们有着共同的目的,那就是,要把儿子推向至尊之位。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公子凤那个年轻男人身上的秘密太多了,她甚至不知道他是敌是友,对他全无任何把握,那张闪烁着妖冶光芒的面金色面具,看了就觉得一阵阵心底发憷。
为了儿子,她可以放下对李燕珺的恨,同时,也必须终止和公子凤的合作。
蓝芙蓉想逃走,可她失血过多,这个时候如果勉强逃走,必死无疑,现在她不能动,只能安心养伤,公子凤利用自己,自己反过来也可以利用他,把身体养好,再伺机逃出去也不迟。
外面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立即有人闯了进来,看到蓝芙蓉几乎成了血人,大吃一惊,“有杀手来过了,快去禀告公子。”
寒菲樱很快就得知了消息,昨晚,关押蓝芙蓉的地方遇袭,有杀手潜入,杀了护卫,杀了蓝芙蓉,以为蓝芙蓉已经死了,没想到剑口稍稍偏了一点点,居然没有完全致命,蓝芙蓉居然还剩下一口气。
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寒菲樱倒是很感兴趣,直觉告诉她,不是李燕珺,李燕珺现在已经没有这么大的能力派出杀手了,也不会是武安侯,如果是武安侯这个粗人,为了稳妥起见,绝对不会只派出一个人来刺杀。
会是太子吗?寒菲樱正在猜测的时候,简陌上前低声道:“蓝芙蓉伤口很深,幸好救治及时,不然就没命了,我正在查到底是什么人干的?”
…本章完结…
☆、第三百九十五章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经过紧急抢救,还动用了寒菲樱的百年老参,大夫忙碌了一夜,蓝芙蓉的状况才稳定下来。
寒菲樱从大夫处得知,一般人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死了,可此人的求生意志非常强烈,所以才侥幸捡回一条命,实属难得。
简陌勘察了现场和死者的伤势,沉声道:“都几乎没来得及抵抗,就被一剑封喉,杀人的手法干净利落,是高手所为。”
有这么厉害的高手,蓝芙蓉还能侥幸不死?寒菲樱眼底浮起一丝玩味的笑意,真是耐人寻味,莫非是有意为之?
翡翠正捂着鼻子从里面房间出来,低声道:“她醒了。”
寒菲樱眼眸一深,立即快步入内,在蓝芙蓉床边坐下,观察这个劫后余生的女人。
虽然蓝芙蓉气若游丝,但一双眼眸却较之以前更为有神,甚至有种莫名的兴奋。
寒菲樱看在眼里,波澜不惊,语气不明道:“外面的人都死了,唯有你捡回了一条命,这个杀手还真是糊涂到家了,这般粗枝大叶,居然也敢走江湖?”
蓝芙蓉并没有马上回答,她头脑中还回荡着昨晚的惊心动魄,心潮久久不能平复,自古医毒一家,她精通毒术,对医术也不陌生,至此知道自己的命已经保住了,是眼前这个男人救了自己,可芙蓉郎说过,这个男人别有用心,不可轻信,虽然芙蓉郎要杀自己,但蓝芙蓉还是选择相信他,因为他和自己的目的一样,都是要把儿子推向至高无上的地位。
看着公子凤眼中深邃的幽光,蓝芙蓉避开了这个话题,质问道:“还说什么无所不能?你之前说过会保证我的安全,可现在呢,我都差点被杀手杀了?”
面对这个先告状的恶人,寒菲樱只是双肩一耸,反唇相讥道:“前辈早年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毒女,仇家无数,如果不是我派人保护你,你早就活不到现在了,你知道吗?我的人为了保护你,全都死了,可你还好好地活着,连本楼里最为珍贵的百年人参都给你用了,本座为前辈付出的可不少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说风凉话?”
蓝芙蓉被公子凤一顿抢白,顿时哑口无言,再加上失血过多,气血不足,便别过头去,不再说话。
寒菲樱淡淡一笑,忽然靠近她,“你可看清楚是什么人干的?”
蓝芙蓉心知不好,公子凤果然起疑了,但她既然决定和公子凤决裂,就绝对不会再告诉他更多的消息,她闭上眼睛,仿佛极为疲惫,摇摇头,“灯光太昏暗,他又蒙着脸,根本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