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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到谁谁倒霉-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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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筒知道,他的做法对了。

  之后,何筒数次偷偷观察奚刀,因为奚刀若是死了,那么异眼上的陷阱自然解除。若是奚刀失去对法术的记忆,那么杀他并不困难。
  但他很快发现,严格来说,奚刀只是失去了记忆的连续性,记忆周期只有一天,到了日夜交替的午夜,无法将昨日的事情和今天连接起来。

  “是失忆吗?”我插了句嘴。
  “严格说来不是失忆,是记忆失去连续性。”何筒说。
  “那是什么意思?”我又问。
  “打个比方说,昨天他遇到一个人,他记得,今天他也记得昨天他遇到过一个人。但今天他再看到这个人,他想不起就是昨天那个人。”
  这简单来说就是失忆的症状吧?我觉得。

  这发现让何筒痛心疾首。奚刀完全可以使用法术,而他刁钻古怪的性格和头脑一点没因为失了一魂有所改变,接近他反而十分危险,很有被他发现真相的危机。最后,何筒只能放任他存在,反正奚刀也不主动想起他和何筒有仇,也不会想起自己失了一魂。

  说到这里,何筒停了下来,看着我,“有何感想?”
  “情节跌宕起伏,人物性格扭曲。”我对他的故事发表了自己的感想。
  何筒笑了笑,说真的他笑起来,也还挺好看一人。
  “你没别的联想?”他又问。
  “没。”什么联想?
  “我抽了奚刀一魂,你就不想知道那魂到哪里去了?”何筒看着我,眼神凌厉。

  有如被人当头棒喝,我突然明白了。


  (P。S。招魂芯后来被何筒做成了招魂灯~~~~~平心崖故事的KEY ITEM)

 

  你以一魂补我,却不是自己的一魂,而是奚刀的一魂。
  我忍不住摸摸自己的胸口,这里面真的有奚刀的魂魄?
  看到我质疑,何筒轻轻一笑,“你不信我?当日我以奚刀一魂补你,是因为我无法使用法术,而你这样的妖物只要好好培育,将来会越来越强;而只要异眼在手,也不用担心你不服从。再说了,魂魄如此珍贵,谁会拿自己的来助人?”
  我信,当日我就觉得奇怪,为何你会牺牲那么大来助我,但是,“但是奚刀分明记得我,一直记得我。而且,我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从未发现他任何异常,有时候我们也会谈到昨天前天的事情,他从来没有想不起的时候。”这是最大的疑点。

  “对,你也提到关键词,那就是你们在一起的时候。”何筒叹了口气,“普通人来说,魂魄所能达到的范围,是肌肤以下的全身,它依靠气血流动。但是对于修行者来说,魂魄是成仙的中枢,不再依靠血肉运行,法力所及皆是魂魄的范畴。修行者一般都会法力外动,以自身为中心法力向外辐射,有若球体。而对修行者的魂魄而言,在这个范围内跟在普通人体内并无不同。奚刀法力深厚,自然魂魄范畴比普通人大得多,若你和他在一个近距离之中,那么,就会产生魂魄补齐的效果。相当于他拿回了自己的一魂,所以他十分正常。”

  我突然想到,奚刀以异眼烧干龙涎之后累得熟睡,那时我听到歌声而循声而去被混蛋曾影和美人云钗所捉。照理说,奚刀为了帮我连异眼都不要了,为何他却不来救我?如今有了合理的解释,因为那时已近零时,莫非他醒来之后,已经到了第二日,他不是不来救我,他是根本忘了还有我?

  “这样说也不对,我也有和他分开之后再相聚的情况,你若说他失忆,为何他又能见到我认出我?”
  “我早说了,奚刀那不是失忆,是记忆失去连续性,他不是忘了你,关于你的记忆就在他心里,但他就是无法把记忆里那个人和你联系起来。但是只要一见到你,准确说,只要你一进入他的魂魄范围,那么他立时魂魄补齐,马上就把跟你有关的前后关联全部联系上。”
  “可是,就算他跟我在一起,也没想起他自己是平心崖初代掌门,也没想起跟你有仇啊?”
  “那当然了,他并不是真正拿回了一魂,而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产生了魂魄补齐的效果,所以他的回复正常最多只能回溯到初次见你的时候,更早的事情,他就无法联系起来了。”

  何筒说到初次相见,我记得十分清楚。那正是零点时分,在以前的桃林现在的湖泊前,我第一次遇到奚刀,并因他恐怖的脸上演夜半惊魂。
  那时的奚刀,将我捉住,完全是以抓住个有趣的妖物的想法,我记得他兴致盎然的眼神,可是平心崖上零点钟声响起,他却突然放手,茫然看着我掉入水里。如果说那一刻他的记忆失去连续性,忘了自己在干什么,而失手将我放开,合情合理。

  何筒又说,“你身上有平心崖初代掌门的一魂,又在平心崖呆了那么久,你就从来没有发现奇异之处么?”
  有的。
  比如说,掌门密室。
  于镜和云钗都说过,非平心崖历代掌门不能自由出入。
  可是我却自由出入了两次,我以为那密室只是虚张声势罢了,现在看来,未必如此。能让我来去自如,莫非真是因为我身上有着掌门的一魂?还记得云钗当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而于镜甚至在为李梳构架身体的关键时刻还跑来关照我,说要帮助我。估计他感兴趣的,也是我体内奚刀的一魂吧。
  而且,奚刀也进入过,同样毫无异状,这些是不是也间接说明了问题?

  我的沉默让何筒有点急躁,他又说,“若你还有疑,我再告诉你好了。你记不记得我和你两体一命,使用异眼观察小黑?”
  我记得,我怎么会不记得。
  “我说要用你来预防法术反冲的逆风,要拿你背黑锅,其实不然。我知你体内有奚刀一魂,我只是想试试看,若是使用时候有他的一魂,能否减缓人妖化的程度。”他盯着我看,“那么你告诉我,你当时是否也看见了?”
  对,不止看见了,而且恐怕看得还比你更清楚更完整。

  他看见我默认了,点点头又说,“我夺得奚刀的异眼,不止能使用,而且还因此和奚刀建立了某种程度的关联。”
  什么意思?
  “异眼天生一双,分割开来也有联系。当我身中妖毒烧伤,奚刀也同样会感到些微妖毒伤害。妖毒属火性烈,治疗的最好办法就是取寒潭内全阴怪兽的活血,或是鳞甲。”他叹口气,“若是我还清醒,明知道奚刀会去寒潭,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取。可惜曾影不知——”
  难怪何筒醒来后立刻刮了曾影一耳光,原来如此。而奚刀会在那里,也完全是因为同样为妖毒感染的缘故。
  那夜静谧无双,半月潭波澜不惊,岩石上垂钓客依稀可见,我以人子之态与奚刀第一次见面。确实,从那一次起,他对我就十分友好——
  (阿七:面面啊,你一定失去了能让你完整记忆的那一魂,你的选择性记忆也选择得太离谱了。。。)

  “你获得了奚刀的一魂,你跟他的关联更加紧密,如果他或你受了重伤,那么对另一人的影响就会非常巨大,你猜我为什么那么轻易将异眼给你了?”
  提到我接受妖毒所蚀的异眼那一幕,我不自主地哆嗦了一下,那种痛苦折磨,下辈子我都忘不了。
  何筒观察着我,看我哆嗦了一下,笑了笑,“很痛苦吧?我给你异眼,就是为了报复奚刀。”
  ?
  “反正异眼伤成那样,也无法再用,我之所以没有立刻舍弃它,是因为我想要奚刀也尝尝妖毒所伤的滋味。”
  奚刀怎么可能乖乖就范?
  “他是绝对不可能拿回为毒所侵的异眼,所以,我不是把异眼给了你么?”何筒淡淡地说,“你收下了,为妖毒所侵,很痛苦吧?不过,你的痛苦,可比不上奚刀了。”
  你什么意思?
  “你是妖啊,妖毒对你的伤害远不如对人的伤害,你的痛苦是因为妖毒过烈过重,而与你一魂相牵的奚刀,则要以人的身体承受妖毒所伤,虽然他受的妖毒,份量上说仅是你的十分之一,但是就痛苦来说,却是你的百倍。就这样他还必须先救你,因为你法力薄弱,很容易就死掉。而他绝不会让你死,因为你对他来说,就如他自己一样重要,虽然他不知道,你就是他自己,”何筒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报复感十足的笑容,“你昏迷的时候,若能睁眼看看他当时的模样,我想你绝对会不枉此生。”

  我只记得我在寒潭里醒来的时候,奚刀憔悴的神情,但我,从未想过原来他也是为妖毒所伤。
  因为我默默不语,何筒终于不耐烦了,他从怀里掏了个精巧的盒子,打开来,里面铺着同样精美的锦缎,上面有着清晰的压痕,像是某种条形的东西不久之前还被小心地收藏在里面。盒子打开的时候,若有似无的味道传出,不过即便是妖的嗅觉,在这么冰冷的地方,也变得不灵便,我努力嗅嗅,又感觉不到了。
  “回到最初的问题吧。”何筒举起手中的盒子,“奚刀为什么没有在这里等你。”
  对,为什么?
  “这东西是卯时香。”何筒面有得色,“这枝香燃完需要一刻时间,不过,在闻得到这枝香味的地方,大约方圆十里之内,时间的渡过全面加速。当这枝香从头燃到尾,对方圆十里内的生物而言,虽然日头并没有偏西,但实际上生理的改变已经相当于从卯时到了第二个卯时,换句话说就是过了十二个时辰。”
  我立刻明白了。
  何筒定是一直追踪着我们,究竟他如何做到的我不清楚,不过他虽然失去了法力,但善用奇巧之术是没有改变。他必定是寻了一个远的地方,燃起了这枝香。日头不变但时间加速,而奚刀并不知道。
  这东西对别的生物来说,不过是让身体衰老加快了一天而已,但对奚刀,却有严重的影响。不知不觉之间,对于奚刀的身体而言,已经到了日夜交替的时间,失去一魂无法支持记忆的继续,于是他的记忆又断掉了。他必定会很茫然,不知道自己到深山雪地来做什么,于是离开了。直到下次他再跟我的距离足够近之前,他不会想起我这个人。

  我一直的沉默终于惹恼了何筒,“你到底是还在怀疑什么?你若是不信,那你倒是告诉我,除此之外,你身上有哪个地方值得奚刀对你不离不弃?”
  我答不出来,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本以为奚刀需要我,现在才知道,他不需要我,他需要的是我体内的他自己。他的温柔笑容和保护,都不是为我,而是给予我体内的他自己。
  那我该怎么办?
  神啊
  难道我来这个世上走一遭,就为了证明这世上其实并无我容身之处?

  何筒还在说话,说着自己的不幸,我已经没有在听,只是看着他情绪激动地挥动双手。
  何筒,你觉得自己很不幸,大错特错了,起码你还生而为人。

  我们这些树妖草精为何要成妖?
  因为太寂寞,无法动弹,无法说话,无法表达一丁点的感情,我们日复一日拼命伸展自己的枝叶,那不是为了成长,而是为了接触。无论什么也好,都想要确实碰触,哪怕只是最粗糙的树皮,最冰冷的水面,也想接触,想体会一无所得之外的感觉。
  对草木来说,最好的生活,莫过于枝干紧紧纠缠在一起,然后互相紧贴着慢慢死去,枯萎着掉落的时候,也还是纠缠在一起。
  你有没有看到过清晨时候,从树梢草叶上滑落的露珠?它们都向着一个方向,一滴滴落在那些死了还纠结在一起的枝干上,人们说,露珠真是美啊。我说,那只是代替无法落泪的我们哭而已。
  你有没有听过大雪的冬天,孤单的青竹折断时那咔的一声?人们说,好好一根竹子却折了,我说,那咔的一声,是它拿生命换来的声音,不是痛苦的呻吟,而是最后的欢呼,幸运的话,它还能倒向伙伴的怀里,体会枝叶交错的幸福,最后回归土地。
  你有没有遇到过山林大火?烈焰高温中树叶枝干啪啪作响,顷刻化为粉尘,人们说好可惜,一座山都给毁了。我说,我们在火中化为粉尘飞舞相拥,体会同族接触活着的感觉,只是一瞬,已经满足。

  何筒不住口地埋怨,我在心底嘲笑。
  若要埋怨,我岂不是更有权力埋怨?为何我要生而为草木?除了阳光的温度和风的拂过,再没有别的体会。我愿意用一切去换取感觉和行动,可是我的一切也只有每日立在山下,空无一物。我想跟人一样去行动,去体会,去生活,有错吗?

  我似乎站在别的什么地方,冷眼看着何筒的表现。
  何筒啊,若你有像我一般,作为草木生活过哪怕半天,你都明白,你深受神的恩赐,有幸游走人间,体会生命,还有何不满?
  难怪有那么多妖要害人,我突然明白了他们的动机。
  实在是嫉妒使然。
  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才能化形为人,而你们生而为人,却还如此贪图,如此妄为,如此不智,如此任性,到底为了什么啊?


  “你在想什么?”何筒突然打断我的思路。
  说给你听,你也不会懂。我想想,问,“奚刀,他知道自己会失忆吗?”
  “当然知道。你不知道自己昨天做了什么,不会觉得奇怪吗?不过,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而失忆,就算他偶然发现了原因,第二天也会忘掉。”何筒说,“你想,他经常用法术把自己的半脸变得无比可怕,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当然是因为自己无法记住,只能靠别人帮自己记住。他那张脸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让人记忆深刻,只要他再次出现在出现过的地方,别人都免不了说,‘那个半脸男又来了’之类的话,这样他就知道自己曾经来过。”何筒解释完了,“怎么样,我给你的报酬,不算微薄了吧?”
  是的,你的报酬太丰厚,丰厚到我已经有点受不起了。
  “我要再见奚刀一次。”我说。
  何筒露出了你在说什么的眼神?
  我解释说,“你要混沌之息,就帮我这一次。我必须要证实,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这样你都还不信,我看你也不用证实了,你是根本不想信吧?”何筒皱起眉头。

  不,我已经信了,何筒,我知道,你没有说谎。
  只是,只是我还想再见一面奚刀,没有你的帮助,我根本无法再见他一面,我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
  这种时候,我只能指望何筒了。
  何筒有些犹豫,我看他也不想接触跟奚刀有关的任何事情,不过既然他说混沌之息可以疗他的伤,又说他无法强制拉出混沌之息,我想他是不会放弃的。
  过了一会,何筒似下了决心,说,“好吧。我可以让你再见奚刀,证实我所说非假。你稍等。”
  何筒似乎使用了飞行符之类的法器,突然从我面前消失。
  我呆呆站在雪地里,觉得好冷。

  过了不多久,他回来了,先给我一支木簪,叫我别在头上,“这木簪,名为困界。顾名思义,它会困住你的魂魄,形成结界,不让你的魂魄与外界接触。就算你靠近了奚刀,也不会产生魂魄补全的效果,到时候你自然知道。”
  他又给我了一只纸鹤,“这纸鹤会带你到奚刀所在的地方,你跟着去就行了。”
  我接了过去,何筒与我刺血为誓,要将混沌之息交与他之后,让我跟着纸鹤的方向追去。

  纸鹤一路向南,我大约分辨得出,这是朝着山外小镇的方向,飞速向外奔跑。来的时候是那么艰苦,可是离开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空了,混沌之息得以自由循环,居然无比顺畅,大约过了三个时辰,天色将黑的时候,我到了山外小镇,这里有很多猎户和采参客,十分繁华。
  纸鹤在一处饭馆门外落到地上。我捡起它,放入怀里,走了进去。
  这是普通的饭馆,大厅四处是廉价的酒糟味道,客人们的喧哗声震天,完全是最令人愉快的人世间。
  一楼没有看到奚刀,我上到二层,一转出楼梯就看到了奚刀,他独个坐在窗边,看着外面刚刚燃灯的街道。
  一看到他,似有火在胸膛燃起来,何筒说过什么,我想过什么,一切都似乎不重要,我只是想要见到他。

  我直直走过去,快步走过去,直到我得近了,奚刀才转头看我,他的脸又是半脸好半脸坏,对比之下渗人得慌。
  只是知道缘由之后,我看着他的半脸已不觉得恐怖,只觉得悲哀。
  这让我缓下脚步。

  他只是看着我,手指轻轻敲击在酒杯上,发出轻微的响声,却不说话。
  没有熟悉的笑容,拥抱和话语,完全是看着陌生人的表情。
  我其实知道他不会认得我,我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是真正面对的时候,心里某个地方,还是微微抖了一下。
  难道,我其实还是期待着,他有一点记得我,我自己,我还是期待着,我的意义,不仅仅是他一魂的容器。
  可事实太过无情,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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