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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片终于出炉，杨念念还没来得及欢喜，就被赵婷儿和一些前辈在会上批评的体无完肤。
鸡妈妈在下蛋的时候没有下蹲，鸡蛋刚出来就掉在地上摔破了。
杨念念此刻就像那个鸡妈妈。
太杂，贪多嚼不烂，观众消化不良，就是鸡汤段子揉在一起……公司人的评价萦绕在耳边。一起合作的伙伴替她说好话，说她很努力地想把它拍好，但是用力过猛，过犹不及，不过有些片段表达和思想都值得借鉴，可以放进大电影里……
赵婷儿把屏幕一关，冷冷地说了句，我大学的作业都比这好。
杨念念呆坐在那里，尴尬涨红了耳根，她不知道是继续盯着桌上的电脑，还是低下头表示接受批评，还是硬挤出一个微笑表达自己心宽来掩饰窘迫。
活了二十几年竟然连一句批评都受不了，像个小学生一样害羞尴尬，真是白活了。
可是她真正难过的，是那个刚生出来就夭折的电影。
它明明那么充实，每一帧都有故事，却被说太杂；它明明每一句台词都是金句，却被指责是鸡汤段子硬揉在一起。如果一两个人说不好她或许会据理力争，可是大家都说不好，她连自己也开始怀疑……
下班后她去找周霖。
“你不是一直都告诉我过程比结果重要吗？你说只要努力让过程问心无愧结果也不会让人失望的，可是根本不是那样的！你骗人！”
“努力在学校有用，在职场上只看重结果。”
杨念念觉得背后一凉。
“你最近不让我找你，就是在忙这个吗？”
“嗯。”
“没找房子吗，宿舍东西收拾好了没有？”
“哎呀！我都忘了！”
周霖和她一起回学校，许一她们都已经搬走了，她们把她的东西打包寄放在宿管阿姨那里。
“又是你！你怎么不及时离校？！要都是你这样我还怎么让新生搬进来？！”面对宿管的大吼杨念念低眉顺眼，耷拉着脑袋，就这样被扫地出门了，她想起许一的话，学校才是翻脸不认人的地方……
周霖在外面招呼了一辆出租车，接过行李放进后备箱，两人坐进去。封闭的车里混杂着各种味道，杨念念打开车窗，热腾腾的空气猛地钻进车里，司机生气地说，那还打空调干什么？周霖的胳膊越过她，把窗户关上了一半，留出上面三厘米的缝。
杨念念觉得，没意思，活着真没意思。
“今天你就是社会中的大人了。成为大人，并不是大吼一声我是大人就可以变成大人的，外面的社会有很多定律和法则，我知道你不喜欢不适应，但，还是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周霖搂住旁边的杨念念，伸出手把她的头歪到自己肩膀上。
“你凭什么以资深大人的身份欢迎我，不过是早我一年。”杨念念心里烦闷，从他胳膊里挣出来，“热。”
“……不是早你一年，很早以前我就进入了这个世界。”
她看着车窗外街道两边被烤的要化了的商铺，没有仔细听，突然想起来自己没有去处，突然慌张起来，“我们这是要去哪？”
“还能去哪。”周霖把脸撇过去掩盖自己藏不住的笑容，“我实在不想收留你，但是你太可怜了。”
杨念念朝他扬了一下嘴角，主动靠过来，“可是我想回家。”
周霖的家是个二居室，听王世美说过。
看这装修，一个房间是草绿色，一个房间是粉色，房东一定是个女的，而且是个软妹子。周霖说房东嫁到国外去了，便宜租给他。
天呐，看看别的女人的生活品质，在三环有自己的房子，还可以按照自己的风格装修，看看这吧台，看看这咖啡机，这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说白了就是，看看人家的钱。
杨念念在那间粉色的房间坐在一堆箱子和口袋中间，一件件收拾自己的东西。周霖过来帮忙，看到卫生巾，内衣还有不知为何物的各种化妆品，又掩面地走开。
“喂，我先在这过渡一下，等找到房子马上就搬走！”杨念念坐在地上朝客厅大喊。
“不用搬走！反正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就在我这住下。”周霖听到她这样说又赶紧走过来说道。
此时杨念念正在叠内裤，花花绿绿的，周霖忙不迭地捂上眼睛。
“你看，不方便吧。”杨念念笑他，又有些吃醋，“那王世美在你这怎么住的啊。”
“世美才18岁，其实是我老家的妹妹。”
“你是说我年纪大喽，所以你才觉得不好意思？啊？”杨念念抓起旁边的衣服就扔向他。
周霖接住衣服，是件内搭，他诡异地笑着两步走到杨念念面前，脸贴的越来越近，“因为是你才不能随便进来，太诱惑了。”
杨念念往后仰，他步步紧逼，她又紧张又小心翼翼地说，现在不是时候……现在没心情……现在一身汗……
周霖一屁股坐在地上哈哈大笑，“逗你玩的，哈哈哈哈哈。”
“混蛋！”杨念念一巴掌扇过去，“我明天就去找房子，越早搬走越好。”
“这样吧，我雇你给我当一年的保姆，三千块钱一个月，回家就要打扫卫生做饭伺候我，这活接不接？”周霖两手撑着地，仰着头看天花板，认真地想着什么。
“美不死你，不接！我自己都伺候不过来！”杨念念迟疑了一会问道，“少打肿脸充胖子，我一个月才五千，你一个月给我三千，那你还剩多少？”
“上个星期涨工资了~”他还是看着天花板。
“那我拿这三千雇你当保姆你打扫卫生再做饭行吗？涨工资之余再赚个外快。”杨念念停下手中的活看着他。
“那好，那你就在我这呆着不要乱跑。”过了一会他又皱着眉说，“怎么觉得哪里奇怪。”
杨念念摇摇头，发出啧啧的声音，“你们老板怎么会给你涨工资呢？”
要睡觉了，杨念念没有插门，周霖这么冷静自制的人一定不会随便进。他在客厅大喊，别忘插上电蚊香！明天早点起！可是自从在外面吃完晚饭回来，她脑子里一直在想，以后早上起床再也不能先洗漱再回去换睡衣了。
许一通过了银行考试，实习过后申请了正职，虽然这离她的目标距离十万八千里，但是面临被学校一脚踢出去的绝路，也只能骑驴找马。
“念念，我其实特别不喜欢做柜员，2厘米厚的玻璃把你和外界分开，只能呼吸里面沉闷的空气，数着那么多钱只能眼馋没有一张是你的，一天到晚穿着工作服绾着头发，我那些漂亮衣服和新学的发型都受到冷落了……”
宋胜华还是没有勇气继续受北京的压榨回了老家，或者说，她更想要家乡小城的舒适生活。有人喜欢挑战，有人喜欢安全感，有人偏爱繁华中的压力，有人热衷平淡中的安稳。
“我们家虽然是个三线四线城市，但是没有雾霾哈哈哈，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都有，还有很多北京吃不到的小吃呢。家里离工作单位骑电动车10分钟就到了，每天都可以吃到妈妈做的饭，晚上还一家几口去广场散步……我现在也不能为中华民族的伟大胜利而奋斗了……我还养了一条可爱的要死的小博美，种了一盆花，我啊，现在择一城了，只需要再找一个人终老……”
杨念念挂掉电话，起床插上电蚊香。两步走到窗户边，阴历十六，月亮像个大玉盘挂在夜幕上，晚风隔着窗纱微微吹起窗帘，撩的脸上痒痒。
亲爱的姐妹，祝你们幸福。
我也会。
第二天，杨念念一起床就觉得不对劲。
她不是一个能够迅速适应环境的人，打心里排斥新事物。小时候上课就怕老师学习新的公式新的定理，巴不得一上课就复习旧知识。大学看到有文章里写，有些公司招人就看你的电脑浏览器是不是最新的流行版本，因为如果你及时更新说明你善于挑战新事物。可是，她永远不会主动更新，旧的浏览器用的顺手，新的一打开页面就不一样看着别扭；手机也是能不换就不换，即使周围用的都是苹果6，她拿的还是苹果4s，尽管一掏出手机的时候就会被别人异样地看着，好像看一个原始人一样。
从她睁眼的那一刻就晕，不知道置身何处，睡在接地的大床上应该是在家，可是衣柜不该放在这，门也不会对着床。她坐起来冷静了一会，才想起来在周霖这儿。
就算没有老爸老妈唠叨的声音，也该有室友叽叽喳喳的声音，但是，真安静。
她以为她是喜欢清静的人，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自己是喜欢热闹的。
真不习惯。
六点半，外面天大亮，小区里冷清的不像话。
她头晕脑胀，慢吞吞地换掉睡衣，怕脸上分泌了一夜的油蹭到衣服上。她开始羡慕宋胜华能够在家穿着裤衩去卫生间的生活。
从小就这样，在外面感到不舒服不自在了才会想家。
妈妈曾经对她说，你在外面受了委屈才会想家，但我和你爸一直都在家想你。
心里所有的思绪化为一声叹息。
她走到门口，听见周霖正在打电话。
没有梳头，没有洗脸，没有化妆，电视里不都演这个时候男人会认不出来素颜的女人嘛？就这样像一家人过日子一样起床就相见，周霖会不会觉得素颜邋遢的自己很难看？会不会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对于狮子座来说，这个时候周霖只要表现出一点失望地感觉她就输了。也许是一早起来就低落的心情作祟，她现在自卑极了，像是等待一场检验，合格了就投入生产，不合格就退回出厂。
深深吸了一口气，慢慢拧开门。
周霖穿着白衬衫趴在茶几上听电话，还在纸上记什么东西。不是都说男人毕业工作了就会胖吗，可是他瘦了。他听到开门声抬着眼皮看到两眼滴溜溜的杨念念，指了指卫生间又指了指圆桌上的早餐。
好像已经一起生活了好几年，这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早晨。
很久很久以前，妈妈带的那一届高中要上早自习，每天天没亮就去学校。等到杨念念起床时家里只有老爹，她打开房门直接躺在沙发上，腿翘到沙发背后面，老爹如果在打电话就指指卫生间再指指厨房。有时候她赖着不动，老爹就站起来踢她翘着的那条腿。
杨念念靠着门有点恍惚，周霖嘴里还在说着投资和股票的事情，和着钟表滴滴答答的走字声。
这时他挂上电话，走过来扯杨念念的胳膊，要把她推搡去洗脸，“上班要迟到了。”
“起这么早还怕迟到，你有这么敬业吗。”
“我公司离这近当然不怕，关键是你，你再磨蹭就会迟到。”
“可是我除了磨蹭没有别的特长了……”
“那你还是平平庸庸一个特长都不要有吧。”周霖把她塞进卫生间一把关上门。
杨念念被关在里面，对着镜子傻站了一会，兀自笑。
傻瓜，这里有周霖啊，这是周霖家，以后也会是她的家。
以后他们会有自己的房子，会只有两个人，会像这样过日子。
从昨天就悬在半空中的心缓缓落地，被他接住。
“你这是刚从学校搬出来，正式告别学生时代内心恐惧的症状，住到周霖家呢又转嫁到他身上，连他也不信任，习惯习惯就好了，以前听别人说社会多可怕多可怕你就本能地想逃避，觉得自己一定会被别人吊打。”李可在电话里听到她昨天的伤感，过来人似的说。
吊打？杨念念脑补自己像抗日英雄那样被日本人吊起来逼供，不过这次笑不出来，因为她连谁是日本人谁会吊打她都不知道，“那请问李医生，你有什么秘方吗。”
“清心丸，一日两次，一次一粒，清水送服。”
“江湖骗子。”
作者有话要说： 我要大结局了，做写手，很失败，它也和以前的那些想法一样，是一个乱七八糟的想法而已。。。
☆、过日子
26 过日子
杨念念磨磨蹭蹭地吃他买来的早饭。
“你不吃吗？”她啃着油条问。
“我吃过了。”周霖把杯装的绿豆粥倒进碗里让它凉的快一些。
“起这么早干什么呦，还不是看着我吃饭。”
“早起去下面跑跑步，本来一天到晚坐在办公室就没法锻炼，再不运动我怎么背的动你这个懒猪。”他竟然两手托着下巴看她，杨念念撇着嘴在心里拖长咦这个字，简直娘到爆。
“我用得着你背？我没有脚吗？”
“万一呢，万一有什么事需要力气呢，对男人来说，很多时候要用力气证明自己不同于女人，虽然我们不是野蛮文明，但扛个大米扛头猪也是必须的。”他掀起衬衫的袖子拱起手臂炫耀自己的肱二头肌，“还没练成。”又悻悻地放下。
“切……”
“其实不管是在学校早起去读书，或者是想早起早到办公室，无论我多早迎接这个早晨，路上都会有人在。我以为自己已经够早了，但无论什么时候，这个世界都比我快一步……”周霖的神态一如既往，好像当时在教室擦耳机的样子。
杨念念被他说得惭愧，扒拉两口饭就放下筷子，“被你说的吃不下去饭，好像我在浪费生命似的。”
她拿起包穿上鞋，“我要走了，还有，你才是猪。”
她没有看到周霖在后面收拾碗筷时甜的要化了的笑容。这就是家的意义吧，他想。
赵婷儿找来一个什么都差就是不差钱的投资商。
杨念念心想，我就说赵婷儿不是等闲之辈，这个年纪就开起了工作室，成名于一部口碑与收视齐飞的网剧，后来半途中又接了一个导演带着团队撤出但原著大咖，演员大咖的电影。
瞅瞅这次财大气粗的投资商，新电影的量级绝不比上次走狗屎运接到的电影差。
开会时杨念念为了弥补自己前几天的过失，第一个发表意见。
“既然这次我们预算足够，就把这个故事改的极端一点，国际上拿大奖的电影都是有点偏激怪诞的。”不管怎样，起码说明自己认真思考了。
赵婷儿哼了一下，杨念念没来得及看到她脸上是不屑还是冷笑，她就板着脸说，我没说吗，我们这次要拍的是商业片，你说的国际拿奖的那些电影哪个票房高了，投资人的钱挣不回来以后谁还愿意拿钱给我们拍，自己还没会跑呢就急着想飞了。咱们现在是张艺谋吗，是冯小刚吗，先让自己站稳脚跟再想别的！
杨念念低下了头。
旁边的女孩在下面拍拍她的腿，以表安慰。可是她被这突然的触碰催出了在眼眶中团团转的眼泪，别人安慰你说明你应该难过，如果别人都哈哈一笑说明被批评不算什么你或许还可以挠挠后脑勺傻呵呵地跟着他们一起笑。
周霖，我就是猪。
对不起小杨，我不是有意要让你出丑的。
即使这样她心里还是对赵婷儿充满敬畏，对于一个从底层慢慢爬上来的导演，她是她的榜样。
况且她说的不无道理。小时候她对老师提意见总是被老师呵斥整天不学习胡思乱想，而当她考到第一的时候再发表意见就会被认为德智体美全面发展。话语权，你得先把它攥到手里，才能发出更有力量的话语。
所以，当你心里有很多自己的话要讲，就先站到那个地方吧。高中老师说，茅坑里的石头和打磨光鲜供人观赏的奇石，终究是不一样。奇石有神韵，不管是什么形状都会被认为是特色，而茅坑里的石头，终日踩在脚下没人理会。
杨念念又开始每天下班抱着电脑研究纪录片了，高考复习都没这么积极过。周霖说他就是杨念念在电脑之外的二奶。
而周霖也在奋战金融界的证书——CFA，含金量高，且难。前一阵子他把CPA过了之后已经在网上积累一些讨经验的粉丝，这次要考CFA又引起粉丝提起的拍马屁，“考过了一定要传授经验哦”，“资料考完可以送给我嘛”，“请问你有女朋友吗，付自拍一张” ……
哦，最后一个不是拍马屁。
What？干什么呢，要翘行啊？
杨念念终于放下电脑，夺过他的手机。
“你这证含金量还真高啊，把你自己都镀上金了，怎么着，嫌我老还准备勾搭个小妹妹啊。”杨念念阴阳怪气。
“人家都是学生，瞎说什么呢。微博就是杂人有点多，我不理她们就是了。”周霖不以为意。
她看周霖这么敷衍自己气不打一处来，“你要是遇到个许一那样的你就掉桃花陷阱里吧，我可不捞你上来！”她把手机一摔回到房里关上门，动作一气呵成。
后来想起李可上次问她和周霖吵过架吗，她自豪地摇摇头。谁知李可一脸吃惊，情侣之间也不吵个架，没有个起伏，这日子过的多无聊多平淡。
她就是受到这个心理的驱使才会小题大做，以前不是这样不信任他，不是小气又霸道的人啊。剧本里各种各样解不开，剪不断理还乱的误会，在她这里都能一句一句说清楚。可是，还是想体会一下全世界绕着自己转，做电视剧里虐恋中的女主人公的滋味。
肤浅！她在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