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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的女儿作者:约瑟芬·铁伊-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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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把西西莉.纳维尔孙辈的族谱草图放进信封,写上卡拉定的地址,交给矮冬瓜寄出去。然后他把靠在书堆上的理查画像取走,好让他不必受威廉斯警官脱口说的,那张该在法官席的脸孔所引诱。他伸手去拿席拉丝.卫克里的《汗水与犁》。之后他从席拉丝低层社会的艰苦奋斗转而看拉薇妮亚的午茶文化,又从拉薇妮亚的午茶文化转而看鲁波特在不同场景之间的恣意挥洒,但是他越看越不满,直到卡拉定再度出现在他的生命中。


  卡拉定不安地关切说:“你的气色不像我上次看到你时那幺好,葛兰特先生。你不舒服吗?”


  “一想到理查我就不舒服,”葛兰特说,“不过我有个新的汤尼潘帝提供给你。”


  他把萝拉写的信给卡拉定看,关于淹死的女子根本没那回事儿的信。


  卡拉定读着读着脸上的愉悦如云后的阳光渐渐探出,最后终于满面光采地说:“我的天,但真是太棒了。非常杰出,第一手的,彻头彻尾的汤尼潘帝,不是吗?可爱,真可爱。你以前不知道吗?而你竟是个苏格兰人?”


  “我不能算是道地的苏格兰人,”葛兰特指出。“不,我知道没有一个所谓苏格兰长老教会护教者是“为信仰而死”,当然;但我不知道她们其中有个人──或者这幺说,两个人根本没死。”


  “她们不是为信仰而死?”卡拉定迷惑地重复着,“你是说,这整件事都是汤尼潘帝?”


  葛兰特笑了。“我想是的,”他惊讶地说,“我以前从未想过这一点。有一次我得知爱塞克斯一个所谓“护教者”,其实是一个因为杀害老牧羊人而被判死刑的恶棍。自那时候起我就不相信“殉教”这回事儿了。在苏格兰除非犯下刑案,没有人会被处死。”


  “但我以为他们是非常圣洁的人──毕竟是殉教者啊,我是说。”


  “你一定看过十九世纪秘密宗教集会的图片吧。虔诚的一小群人聚在石南林里听牧师讲道;年轻的脸孔全神贯注,长者的白发随风飞扬。这些苏格兰长老教会的护教者就相当于爱尔兰的爱尔兰共和军,是一小撮极端份子,是一群嗜血的、有辱基督教国家的人。如果你上教堂而不去参加秘密聚会,星期一早上醒来时你会发现你的谷仓被烧或你的马像火腿一样地被吊起来。如果你更公开地表达你的不满,你就会被枪杀。有几个人光天化日地在伐夫城的一条路上,枪杀夏普大主教于他女儿的面前,结果这几个人受到同党英雄式的崇拜。“为了上帝而充满勇气与热情的人,”崇拜他们的人说。多年来他们在西边,安全且大模大样地活在他们的护教迷之间。还有一个“福音传教士”在爱丁堡的某一条街上枪杀了亨尼曼主教。他们还杀了卡司普来的一位老教区牧师,就在他家门口。”


  “听起来真像爱尔兰,不是吗?”卡拉定说。


  “实际上他们比爱尔兰共和军还糟,因为他们还带有第五纵队的色彩。荷兰资助他们,供应他们武器。他们的行动并非孤立无援,你知道。一有机会他们就要推翻政府,取而代之地统治苏格兰。他们传的道全是煽动叛乱之辞。所能想象的最暴力的煽动。现在没有一个政府能像当时政府那样地包容这样的恶意。护教者不断地被特赦。”


  “喔,那幺,我想他们应该是为了以自己的方式礼拜上帝而战。”


  “没有人阻止他们以任何他们想要的方式礼拜上帝。他们想要把他们那一套教会治国的方式不只用在苏格兰,还要推行到英格兰,信不信由你。你应该找一天看看他们的信条。根据其中的条文,礼拜的自由是不被允许的──当然除了长老教会的礼拜方式之外。”


  “而观光客去看的所有墓碑和纪念碑──”


  “都是汤尼潘帝。如果你读到一座墓碑上写着约翰.胡塞特“他因忠于圣经和苏格兰的宗教改革而死”,下面还有一段感人的文字说“为暴政所害”,你就可以肯定这位约翰.胡塞特经过法庭的适当审判后被判死罪,而他的死和圣经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低声笑了笑说,“真是天大的讽刺,你知道,一群当时对苏格兰其它地方来说是教会叛徒的人,却被提升到圣人、殉教者的地位。”


  “如果说那不是谐音的关系,我也不会怀疑。”卡拉定体谅地说。


  “什幺?”


  “像猫和老鼠啊,你知道。”


  “你在说什幺?”


  “你曾说过的猫和老鼠的那首打油诗啊,念起来的音很无礼的那首?”


  “是的,念起来极恶毒。”


  “那幺,骑兵(译注:dragoon,音与dragon相似,意指恶魔)这个字也一样。我想它指的就是当时的警察。”


  “是的。骑马的步兵。”


  “那幺,对我来说──而我怀疑对其它读到它的每一个人来说──骑兵听起来令人讨厌。他们的意义变成了他们从来不是的东西。”


  “是的,我了解。就像现在的镇暴部队。事实上政府只有一小批人去管庞大的地区,所以护教者极易被入罪。可是话又说回来。一名骑兵(也就是警察)不能没有拘票就逮捕任何人(他不能把他的马牵进任何马厩若没得到主人的允许,相对来说的话),不过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止一名护教者舒服地躺在石南花里,有空就瞄准骑兵们来上那幺一枪。他们正是那幺做,当然。现在却有一堆文学记述这些可怜的、被虐待的、在石南花中拿着枪的圣人;而死于勤务中的骑兵却成了怪物。”


  “就像理查。”


  “就像理查。对于我们自己的汤尼潘帝你进展如何呢?”


  “唔,我还没找出为什幺亨利急于废止并让这个法案消失。这件事被消音之后还被遗忘了多年,直到最初的草稿无意中在伦敦塔的记录里出现。那是在一六一一年印的。全文印在他的《大英帝国史》里。”


  “喔,所以王权法案是毋庸置疑的啰。理查依照法案所言继位,而圣人摩尔的说法则毫无根据。这件事从头到尾就跟伊利莎白.露西没有关系。”


  “露西?谁是伊利莎白.露西?”


  “喔,我忘了。你不知道那个法案。根据圣人摩尔的说法,理查宣称爱德华娶了他的一个情妇,叫伊利莎白.露西。”


  每次提到圣人摩尔时卡拉定脸上出现的那种厌恶表情,总使他温和的脸孔变得几乎令人作呕。


  “太荒谬了。”


  “圣人摩尔也沾沾自喜地指出这一点。”


  “他为什幺要将伊莲娜.巴特勒藏起来?”卡拉定说,他已发现重点。


  “因为她真的嫁给了爱德华,而这些孩子们真的是不合法的。如果这些孩子真的不合法,顺便一提,就没有人可以以他们为名而起义,而他们对理查也就没有威胁。你有没有注意到伍德维尔兰开斯特联军是帮亨利而不是帮那两个孩子的忙──即使朵塞特是他们同母异父的兄弟?而那是在任何关于他们失踪的传闻传到他耳朵之前。而朵塞特和莫顿那边的叛乱份子也不把男孩们当一回事。他们是支持亨利的。那样一来,朵塞特会有当英国国王的妹夫,英国皇后则是他同母异父的妹妹。这对一个身无分文的逃犯来说真是咸鱼翻身。”


  “是的,是的,那是一个重点没错,关于朵塞特没有帮助他同母异父的弟弟争取王位。如果英国有任何机会接受男孩的话,他一定会支持男孩的。告诉你我发现的另一件有趣的事情。皇后和她的女儿们很快就不必逃难了。你提到她的儿子朵塞特提醒了我。她不仅不再逃难了还仿佛什幺事都没有发生过地安定下来。她的女儿们还去参加皇宫的宴会。你知道交换条件是什幺吗?”


  “不知道。”


  “那是在王子被“谋杀”之后。没错,再告诉你一件事。在她的两个儿子被他们的邪恶叔叔杀死后,她还写信给她在法国的另一个儿子朵塞特叫他回家并和理查和平相处,还说理查会好好待他。”


  一阵沉寂。


  今天没有絮叨的麻雀,只有雨打窗台的柔软声音。


  “不予置评。”卡拉定最后终于开口。


  “你知道,”葛兰特说,“从警察的观点来看,没有任何对理查不利的事证。我的确这幺认为。不是说这些证据不够周全。我是说,这个案子已周全到足以搬上法庭。但的的确确没有任何对他不利的事证。”


  “我会说的确没有。特别是当理查战死在包斯渥的时候,你给我的名单上的每一个人,却都活得好好的,而且富有、自由。他们不仅是自由而已,他们还被照顾得很好。爱德华的孩子们不仅在皇宫里跳舞,还有俸禄可拿。他自己儿子死了之后,他还任命家族中的一个孩子做他的继承人。”


  “哪一个?”


  “乔治的孩子。”


  “所以他有意要让他哥哥的儿子恢复权利。”


  “是的。他曾经抗议乔治被判刑,如果你记得的话。”


  “即使是圣人摩尔也说他这幺做。所以所有有资格继承英国王位的人都拥有自己的权利,自由自在,在理查三世这个怪物执政的时候。”


  “不只这样,他们是整体的一部分。我是指是整个家族和王国经济的一部分。我读过一个叫戴维斯的人所写的,关于约克的记录,我是指约克镇,不是约克家族的记录。两个小渥威克──乔治的儿子──和他的表弟,林肯,都是议会的议员。约克镇有一封写给他们的信,那是在一四八五年。还有,理查在封自己儿子为骑士的同时,也册封小渥威克为骑士,在约克做了那些“好事”之后。”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突然说:“葛兰特先生,你想把这些事情写成一本书吗?”


  “一本书!”葛兰特吃惊地说。“但愿不会。为什幺?”


  “因为我想写。这会比写农夫的事好多了。”


  “写吧。”


  “你知道,我必须对我父亲有些交代。老爸觉得我不好,因为我对家具、市场、图表和行销没兴趣。如果他能拿到一本我写的书,他或许会相信我毕竟不是完全没希望。事实上,我猜他一定会开始吹嘘我变了。”


  葛兰特仁慈地看着他。


  “我忘了问你对克罗斯比之屋的看法了。”他说。


  “喔,很好,很好。如果卡拉定三世看了,一定会想把它搬回家,在阿第伦达克山的什幺地方将它重建起来。”


  “如果你写了那本关于理查的书,他一定会那样做的。他会觉得自己是半个主人。你会叫它什幺?”


  “这本书?”


  “是的。”


  “我要借一句亨利.福特的话,叫它做“历史是一派胡言”。”


  “好极了。”


  “不过,我还得读更多的东西,做更多的研究才有办法开始写。”


  “那是肯定的。你还没碰触到真正的问题。”


  “是什幺?”


  “究竟是谁杀了男孩?”


  “是的,当然。”


  “如果男孩们在亨利接收伦敦塔的时候还活着,那幺他们发生了什幺事?”


  “是的,我要查那件事。我还想知道为什幺销毁王权法案的内容对亨利如此重要。”


  他起身要走,然后注意到画像面朝下地躺在桌上。他拿过来把画像重新放在原来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将它靠在那一堆书旁。


  “你待在这儿,”他对昼中的理查说,“我会把你放回你原来应在的位置。”


  就在他跨出门的时候,葛兰特说:


  “我刚想到一段不是汤尼潘帝的历史。”


  “是吗?”卡拉定说,他停下脚步。


  “格林科大屠杀。”


  “那真的发生过吗?”


  “真的发生过。而且──布兰特!”


  布兰特回头往门内看。


  “怎幺?”


  “下令屠杀的人正是一名激进的护教者。”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卡拉定走后不到二十分钟,玛塔就出现了。她带来了鲜花、书、糖果和问候。她发现葛兰特深陷在库斯伯。奥利芬特所写的十五世纪中。她可不习惯他跟她打招呼时那样漫不经心。


  “如果你的两个儿子被你的小叔谋杀了,你会接受他给你的可观年金?”


  “我想你是在问你自己吧。”玛塔说,同时她把带来的花放下,环顾四周看看这些已经插了花的花瓶,哪个最适合它们。


  “老实说,我认为历史学家都疯了,听听这个:皇后朵薇格的行为难以理解:究竟她是害怕被强制驱离圣殿(译注:教堂中之祭坛、内殿等最神圣之场所,依古时教会法,逃至此处之逃犯可获安全),还是她只是厌倦了在西敏寺那孤零零的日子,最后导致她无情地和谋杀她儿子的凶手妥协,则不得而知。”


  “天可怜见的!”玛塔说,她一手拿着个蓝陶瓶子,另一手拿着玻璃圆筒花瓶,看着他并且猜着他的想法。


  “你想历史学家真的有听听他们自己在说什幺吗?”


  “谁是朵薇格皇后?”


  “伊利莎白.伍德维尔。爱德华四世的妻子。”


  “喔,是的。我演过她。那是个小角色,在《造王者渥威克》那出戏中。”


  “当然我只是个警察,”葛兰特说。“也许我身处的圈子从来就没对过。也许我碰到的都是好人。究竟在哪儿会碰到,对谋杀她两个儿子的凶手不计前嫌的女人?”


  “希腊,我想,”玛塔说,“在古希腊。”


  “即使在那儿我也找不出一个例子。”


  “或是疯人院吧,伊利莎白.伍德维尔有变成白痴的迹象吗?”


  “没有人注意到,而她当了二十年左右的皇后。”


  “这件事显然是出闹剧,我希望你了解,”玛塔一边说着一边在插她的花,“根本不是悲剧。“是的,我知道他杀了爱德华和小理查,但他的确是迷人的东西而我的风湿症又不允许我住在北面向阳的房间里。””


  葛兰特笑了,又恢复了他的好脾气。


  “是的,当然。这真是荒谬到极点。这只能算是无情的打油诗,而非严肃的历史。那也是为何历史学家令我惊讶。他们对事情到底可不可能这样发展似乎毫无判断力。他们把历史当成西洋镜;只有平板的角色站在疏离的背景之前。”


  “也许当你在破破烂烂的记录中挖掘资料时,你没有时间去了解人。我指的不是记录里的人,而是人类,有血有肉的。还有他们对环境的反应。”


  “你会怎幺演她?”葛兰特问,他想起来了解人们的动机是玛塔的本行。


  “演谁?”


  “从圣殿出来,为了一年七百马克与参加宫廷宴会的权利,和谋杀她儿子的凶手做朋友的那个女人。”


  “我没办法。在尤里披蒂的悲剧或监狱之外没有这样的女人。只能用讽刺的方式诠释这个女人。她会是一个很适合讽刺的题材,这是我目前的想法。一个对史诗悲剧的讽刺性模仿。无韵诗那种。哪天我一定要试试,编成下午演出的戏什幺的。我希望你不讨厌含羞草。真奇怪,想想认识你这幺久了,对你的好恶竟然知道得这幺少。谁编造出这样一个和谋杀她儿子的人称兄道弟的女人?”


  “不是无中生有。伊利莎白.伍德维尔的确离开了圣殿,并接受理查给的钱。这笔钱不仅是承诺而已,是实实在在付给她了。她的女儿们参加宫廷宴会,她还写信给她儿子她第一次婚姻生的儿子──叫他从法国回来和理查修好。奥利芬特对此所作的解释是,她要不是害怕就是被强制拖离了圣殿(你听说过有人把避难者拖离圣殿的吗?这幺做的人会被逐出教会──而理查一向是教会的乖宝宝),或者她对圣殿的生活感到厌倦。”


  “这就是你觉得事情奇怪的地方?”


  “最明显的解释就是男孩们活得好好的。当时没有人说他们已经死了。”


  玛塔考虑着如何插她的含羞草。“是的,当然。你说死刑判决书里面并没有提到。我是说,在理查死后。”她的视线从含羞草移到桌上的画像再移到葛兰特脸上。“那幺你认为,你真正严肃地认为,身为一个警察,理查和男孩的死一点关系也没有。”


  “我相当确定当亨利抵达伦敦接收伦敦塔的时候,他们还活得好好的。没有任何一点可以解释,如果男孩失踪了,他会不拿这一点来大作文章。你可以想出任何解释吗?”


  “不,当然没办法。相当难以解释。我一直理所当然地认为那是件天大的丑闻。那应该是对理查最主要的指控之一。你和我的卷毛羔羊似乎研究历史研究得满高兴的。当我建议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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