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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朝乡下人的进城生活-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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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马上坐着的,可不就是那个太尉府的二爷吗? 
  话说那杨昊昨日便得了小厮的回报,说这顾二姐带了全家租住在城北染院桥的巷弄里,娘老子是个泼辣的,她自己却是个没了夫家的妾,因了做的腌萝卜菜头味美,被称作萝卜西施,在那一带倒也是个有名气的。那小厮又是个包打听的,晓得主子的心思,便又将府里老夫人的寿筵叫了那顾二姐的事也给说了。 
  杨昊只一听说这顾二姐是个没了夫家的,心底里便是生了丝窃喜,待听说明日里卢管事要送她去禅林寺看吃素菜,只略想了下,便叫了那卢管事过来,说是自己明日正要去那处,那顾二姐便由自己顺道送了去。 
  卢管事虽是有些个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个素来冷面的二爷何以今日会如此反常,只是口里也不敢多说,诺诺地应了,只吩咐那去过顾二姐家的小子明日将二爷带了去。 
  杨昊这日起了个早,自己骑了马,叫了府里的车便在那小厮的带领下朝着染院桥来了。一路越过来,便越是见到房屋破落,道路腌臜,终是到了那小巷子口,看着那小厮进去了叫人,自己便在巷口等,没一会,远远地便从那小巷子底看到了个身影慢慢出来,这才精神一振,注目看去。 
  顾早今日打扮得很是爽利,头发教手巧的三姐仿了时兴的样式梳成个包髻,发间插了朵别致的翠色绒花,身上虽是件半新不旧的淡绿撒花小袄,却是秾纤合度,更衬得面如芙色。 
  顾早见那二爷呆呆望着自己,心中略有些不爽快,瞧向那小厮道:“不是说贵府的卢管事来的吗?” 
   
禅林寺的斋饭 
   
  那小厮名为六顺,瞟了坐在马上正盯着顾早猛瞧的自家二爷,心里嘀咕了下,嘴上却是期期艾艾地讲不出来。  
  “我今日正巧也要去那一带,顺道便带了你去。” 
  杨昊终是这样说了一句,那眼却仍是粘在顾早的脸上。 
  这家的叔侄俩竟是一个德行。 
  顾早暗自腹诽了下,只朝他淡淡点了个头,便自己微微提起裙角,踩了六顺铺设好的一张小杌子,上了马车车厢。抬脚时露出了一双粉红并蒂莲的绿绣鞋,那鞋面上的花竟是绣得异常精美。 
  杨昊还看着,顾早便已是放下了裙裾,猫身进了车厢,厢门一关,便什么也瞧不见了。 
  顾早坐在马车里,看了下墨绿色的马车内壁,方才外面瞧着倒也没什么,内里却是装饰得十分豪华,便是脚下踩的,也铺了厚厚一层地毡,竟是比顾早自家的床还要软和些。 
  马车很快就上了西大街,沿着笔直的道一直往南而去。顾早透过车厢边的那两扇格窗,一路瞧着经过白虎桥、兴国寺、太平桥,都是些热闹的地方,最后往东拐,上了御街,一直出了南熏门,便是城外了。 
  她来到东京的几个月,一直都是忙着讨生活,竟是一次也没有特意出来闲逛过,此时无事,这一路看了过来,满目都是那说不尽道不完的繁华风流,倒也觉得颇有些自得。 
  杨昊一直在前头打马跑着,有时速度放缓了些,顾早便能看见他的背影,又与他回首时的目光相碰,几次下来,她便放下了格窗里的帏帘,缩了回去不再看,只等着到那禅林寺。 
  马车出了城,又跑了将近一个多时辰,快临近晌午了才停下来。顾早推开了车厢门,探出了头,才见是到了一座山麓脚下,想来便是那钵池山了。 
  “禅林寺便在这山上,虽是不高,只那路都是修出的台阶,马车上不了,须得停在此处步行上去。 ” 
  杨昊见她探出了头,已是打马过来,用手中弯折起来的马鞭指了下前面的山道。 
  顾早抬眼瞧去,果然见前方一道石阶沿了山势曲折而上。这个山麓脚下的平坦地上,此刻也已经是停了不少马车和骡车,边上伞着三三两两数个家奴打扮的,想是那主人也和他们一样上山的,车子有珠翠雕花,也有青毡平绸,大抵就看主人的家世和喜好了。当下也不多话,正要跳下马车,六顺已是麻利地又放置好了小杌子,顾早便也踩了下去,这才朝着他微微笑道:“多谢。” 
  顾早话音刚落,那六顺已是慌得忙不迭摆手了,一边的杨昊也是微微抬起了眉瞧着她。她这才惊觉自己竟是将那从前的习惯下意识地给带了出来,站在那里,也只淡淡一笑。 
  杨昊转头吩咐那车夫和六顺在此等候,自己取食车里带来的饭食,这才朝着顾早扬了扬眉头,当先朝着山路去了,顾早急忙也跟了上去。 
  这山势还算平缓,台阶修得也不高,只是顾早几乎是日日里忙到半夜三更才躺下去休息,第二日又是早起,且这身体虽是比从前苗条许多,但那体力也是跟着降了下来。开始还能跟得上,没爬百来个台阶,便已是有些心慌气短了,渐渐地便和前头的杨昊落下了距离,正停下了脚张着嘴喘气,抬头见他已经停了下来,站在石阶上高高看着自己,面上竟似带了丝笑意,心中一恼,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口气便超出了他,继续往上爬。经过那杨昊身边的时候,杨昊见她额头密密地沁出了一层细汗,面颊嘴唇红艳艳一片,鼓鼓的胸口上下微微起伏,心中竟是跳了下,朝她背影望了过去,自己微微摇了下头。 
  拐过了好几个山弯,远远地终是瞧见了山门。顾早憋了一口气,爬到了那台阶尽头的山门之前。  
  杨昊跟那门口的知客僧低声说了什么,便见那僧人朝他合什行了个礼,带着他们往里走去了。 
  这个禅林寺,若是到了春夏之交,想必定是树匝丹崖、泉鸣碧涧,此时虽是因了冬日,没那密密匝匝的绿荫,却也是依山而建,别有一番风景。那知客僧一边带了他们往里走,一边说着寺里有大雄、天王二殿,伽蓝、祖师二堂,毗卢之阁,钟鼓之楼,以及讲室、僧寮、藏库、庖室,凡禅林所需,都是齐备的,最后才到了一排灰墙黑瓦的厢房前,原来此处便是禅林寺的留斋之地了。 
  顾早来此几月,早就发觉此时有那全民经商的势头,就连出了家的和尚姑子也是加入了经商大潮。她听隔壁沈娘子说过,城里最著名的大相国寺,每月五次开放万姓交易,很多占定好位子的竟都是寺庙的师姑,卖些绣作、花朵、珠翠、生色销金花样之类的东西。此禅林寺,想来也是不能免俗。 
  那知客僧将杨昊顾早二人带进了一个雅间,又合什行了个礼,便出了门,想是去叫斋菜了。 
  顾早环顾了下这个房间,见中间那桌上已是铺设了些时令果品,装饰得竟也甚是雅致。只是一面原本雪白的南墙,上面涂满了各色诗画,落款各自不同。想是此时文人当道,这禅林寺便特意辟出这样一块墙让那些食客即兴发挥,也当算是涂鸦墙了。 
  顾早粗粗看了一下,见大多不过是些歌功颂德的,没甚意趣,正要收回眼光,突地瞧见角落里一个落款竟是“白衣卿相柳七”,心中一动,忍不住凑了过去细看,见那是首律诗,言“攀萝蹑石落崔嵬,千万峰中梵室开。僧向半空为世界,眼看平地起风雷。”正寻思着这个题诗的柳七是不是便是那个奉旨填词的花间柳永,身后便觉一片暗影压了过来,耳边已是听见杨昊问道:“你也是个识字的?” 
  杨昊靠得近,鼻间已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正心神荡漾间,顾早回眸瞥他一眼,已是扭身走脱,坐在了桌边,看着他只淡淡道:“不过是认得个名。” 
  那香气其实不过只是花皂所散。原来此时已是有那专门经营肥皂团的铺子了,是将天然皂荚捣碎细研,加上香料花蜜等物,制成桔子大小的球状,专供洗面沐浴之用的。那上等的花皂,虽是价格不菲,只是顾早想着自己日日里做那庖厨之事,也不喜自己身上沾了油腻之气,所以也是瞒着方氏偷偷买了过来用。 
  杨昊见她走脱,微微有些失落,看了眼那墙上的题诗,笑道:“倒也是个胸中怀有大志的,只是笔迹偏于阴柔,只怕是难成大事的。” 
  顾早看他一眼,随口道:“那世俗的大事,这人自然是成不了的。只是此间那许多成了世俗大事的,末了也不过一堆黄土,他却搏了个千古唱名,又有何遗憾?” 
  杨昊一呆,看着她默默不语,只是那眼神却是有些探究的意思,顾早这才惊觉自己竟是说漏了嘴,咳了声站起来到了那门外,却见几个小和尚已是举了托盘送过了菜来,摆了满满一桌。 
  杨昊今日叫的是这禅林寺里价最高的一桌席面。顾早过去了,见是两个甜点,两个干果,八个热菜,又仔细辨认了下食材,有核桃、松子、腰果、新鮮百合、鮑菇、山药,香菇、冬筍、甜椒、甜豆、腐皮、青花菜、薏米、竹笙、菠菜、豆芽、菘菜、鹅膏蕈、茭首。虽都是些素菜,颜色搭配却很是讲究,看着便有赏心悦目的感觉。 
  此时正午已过,顾早又爬了山路,腹中早有些饥饿,此时见了这满桌的菜,便也拿了筷箸,朝着菜伸了过去,不过也只是品评下滋味。看那对面的杨昊,却早已是风卷残云了,见顾早看向自己,只笑了下,那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 
  顾早每样菜都吃了点,一圈下来,心中不禁暗自赞了下,禅林寺的这素斋果然不错,尤其是那素燕窝,衬了白菌丝、天目笋丝,又用嫩豆腐做成五六个鸽蛋的形状,再配上宝山紫菜,入口竟是濡滑异常,齿唇甘美,心中想着这菜的做法,便有些呆呆的样子了。 
  杨昊见她停了筷箸,目光发滞,有些不明所以,正瞧着,却又见她突然目光一闪,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竟是如春日花绽,刹时便停了手上动作,轮到他痴痴发呆了。 
  顾早见他又对着自己露出了这神情,白他一眼,也不管他,自顾吃了起来,方才不过是品了下菜,此时才是为了饱腹。 
  杨昊见她的吃相,虽是不似自个家中那些女眷来的文雅,只是落入他眼里,却是偏觉得可爱无比,微微一笑,自己也是重新举起了筷箸,没一会,这一桌子的菜,竟被这两人都是给吃得精光。 
  斋饭用完了,杨昊也去那大雄殿布了香火钱,实则是这斋饭钱。顾早见今日的目的既达到了,心中又惦记着自己晚间的那个面档,在那寺里不过略走了下,便说要下山回城了。见杨昊还跟了自己出来,站定了脚对他正色道:“二爷不是说来此有事的吗,只管请便。我自叫六顺送我回去便可。” 
  杨昊只淡淡哦了一声,张了嘴随口便道:“早间是想着有事的,不过此刻竟是想不起来了,还是一道回了吧。” 
  顾早一呆,见他又望着自己瞧,也懒怠和他争执,转身便朝寺门而去。 
  下山的路却是好走了许多,待到了那山麓脚下,六顺和车夫仍在那里等,当下便上了车,一路无话回了城里,那杨昊竟是又亲自将她送到了那染院桥的小巷子口。 
  顾早下了车,见他还没要走的意思,便微微笑道:“我家俗陋窄小,自是不敢让二爷屈就的。今日多谢二爷了,还是请尽早回吧。” 
  杨昊自知今日已是到此了,心道来日方才,当下便略点了下头,打马正要走,巷口里却是出来了一个妇人,不正是那日在汴河上撒泼的顾二姐的娘吗? 
   
顾早进太尉府 
   
  方氏晃荡出来,却是因昨日里多吃了几颗顾早买来给三姐和柳枣当零嘴的蜜饯杏脯,牙齿痛了起来,熬不住才想去找那街口黄大仙庙里的于道人要齿药的。 猛抬头却是瞧见顾早回来了,哎哟地叫唤了一声,正待叫了她同去,转眼却是又瞥见了顾早身后那正坐在马上的杨昊,呆呆地看了一眼,觉得有些面熟,指着他张了张嘴巴,说不出一句话来。 
  顾早怕方氏嘴里又浑说,急忙回身挡在了她面前,低声问道:“娘,你怎的出来了?” 
  方氏此时却是连牙痛也忘了,只是拼命伸出脖子瞧向杨昊,突然大叫了一声:“他不正是那日里大花船上的那个吗?”原来她虽是在太尉府里做了一个多月的活,却日日里不过是在厨间混,别地也没去过一步,自是认不得杨昊了。 
  顾早回头,示意杨昊快些离去,他瞧了方氏一眼,犹豫了下,终是朝顾早点了下头,驾马去了,那马车也跟着咕噜噜走远了。 
  方氏却仍呆呆望着那一车一马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这才狐疑地盯着顾早问道:“你却是如何与那人攀到了一处?” 
  顾早踌躇了下,正想着该当如何对方氏说,她自己已是哦了一声,突地喜形于色,也不说话,只是拿眼上下望着顾早,眯眯笑了起来。 
  顾早全身汗毛直竖,急忙道:“娘,你休要胡思乱想。我不是对你讲过要去个人家做菜吗?那人正巧便是那家的,今日是去城外禅林寺试吃素斋的,与那人也不过是顺道的。” 
  方氏却是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二姐你个傻的啊,你道男人无端端会顺道送你到家门?你娘如今虽是个不吃香的,当年也是嫩过。那人方才瞧你的眼神,我一见便是知道对你上心了。你还是快趁了现在尚有几分颜色,莫再拿捏装相了。 这等人家,便是你再过去了做个妾的,也是前世修来的福了。” 
  顾早见她说得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的,无奈叹了口气,转掉了话题:“娘,你出来应是有事,趁了天色还明,快些去吧,迟了就摸黑了。” 
  方氏这才想起了自己的牙齿,竟是又感觉如抽丝般酸疼了,这才捂了腮帮子,白了顾早一眼骂道:“还不都是你那买来的蜜饯惹的,无端端买这些做什么,费了钱不说,我不过吃了两颗,这牙就疼得恨不得拔了去。” 
  顾早听她说牙痛,也知道那是个疼起来要人命的,急忙便搀了去那黄大仙庙的于道人处,让刮抹了下,又填塞了颗白白的看不出什么东西的药,倒也有些灵验,只是收了五十个钱,却不便宜。方氏牙不疼了,那心却疼了起来,一路只是念念叨叨地走了回去。 
  顾早回了家中,见自己买来的那一大包蜜饯竟是只剩了个底,柳枣呶了嘴指了指方氏,方氏略略有些羞赧,低声咕哝了道:“味道甜滋滋的,吃起来竟是停不了嘴。” 
  顾早哑然失笑,见天色也差不多了,便叫了全家一道收拾了家伙,又去了那州桥夜市不提。如此过了几日,离太尉府老夫人的寿诞还剩两日,那巷弄口却是又过来了一辆车,竟是蕙心再次找上了门,说是提早接了顾早过府,晚间也住那里,好作个周全准备。 
  方氏是认得蕙心的,只盯住瞧了不过一眼,便一把扯了顾早到那后面的屋子里,关了门,手指头便已是戳到了她的面门:“你个蹄子,明明是去太尉府里做菜,怎的竟瞒了我这许久?那日送你回的人,自也是太尉府上的了,倒是个什么人?” 
  顾早怕被外间的蕙心听到,急忙捂了她口道:“我的娘哎,你就消停下,那样的人,高高在上的,也是你可以想的吗?快住了嘴,等我回来了再好生跟你说道。 ” 
  方氏犹有些不甘,只是蕙心在她眼里也是不知要高出几等的贵人,怕她等得恼了,这才没奈何跟了顾早出来。 
  三姐和柳枣跟顾早做了这许多日子,也是有些摸着门道了,此时顾早又叫了她二人过来,事无巨细,一一吩咐仔细了,这才略略收拾了自己的东西,跟着蕙心出了门。 
  三姐、柳枣和方氏都送她到了巷口,虽是不过三两天的功夫,顾早也说了会觑空回来的,三姐柳枣却都仍依依不舍,只独独方氏却是恨不得她去了便就此长蹲在那门里,再也不要回来的样子。 
  顾早与蕙心上了车,一路说下话来,也是已经明白了让她提早两日入府的缘由,不过是怕到时候那菜品不合,想求个稳妥,提早过一遍的意思。 
  刚进了那太尉府,虽是离老夫人二十的寿诞还有两日,却连那外墙都已是粉白了一遍,到处张灯结彩的,看起来好不喜庆。 
  因了那主客是当今的太后,顾早也不敢怠慢,进去了被安置妥在老夫人北屋边的一间厢房后,便嘱咐了蕙心不叫人来打扰,想将自己这几日里想出的一些零星菜品整理下,罗列个全备的名目出来。蕙心知她意思,自是应了下来,果真便没有人来叨扰了,连那午饭都是她亲自送了过来的。 
  这个厢房虽是不大,陈设却甚是雅致,兽嘴青铜香炉里还燃了淡淡的熏香,闻着也舒服。顾早在案前坐了下来,冥思了许久,涂来改去的,终是将自己打算要做的这一桌菜品给想妥了。只是看着自己在那上等宣纸上蘸了徽墨用湖笔写出的歪歪扭扭的字,觉得有些拿不出手,恰巧此时蕙心敲门过来送了碟橙片和白果糕过来,便叫住了问她可否会写字。 
  蕙心瞧了一眼顾早的那纸片,微微捂嘴笑了下,也不多说,自去取了笔蘸了墨,照着原来的誊写,有遇到不识的字,顾早便一一告诉了,很快便抄好了一幅素宴菜品单子,待干了,顾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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