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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看我,淡淡道:“我来的比你早,怕耽误你们叙话,才进里面躲清净。”
老实说,自见到这人出来,我脑子就有些停滞。然而回想何太华临去前说:“见你和小正都好,我也就心安了。”又可知他早在我之前,已经会过了何太华。
“抬手。”他眉头轻蹙,白我一眼。“真是笨死了。”
小样!我嘴抽一下,又不由回想起两个还年幼时,在府里淘气,不小心打碎了何太华书房里那个大号美人瓶,怕受责罚,找了胶水,想把它重新粘合。我捧着幸存的瓶胆,他捏着园曲的瓶角往上粘。一样的表情,一样的话。
“何其轩,你笨死了!”
“何其轩,你能不乱动么?”
然后眼窝发涨,心头狂堵,那些压抑的难过一下子奔涌而出。
“何其正,”我哑哑唤他一声,“何太华死了。”
他手一顿,语气还是平淡。“我知道。”
“何太华死了。”
他又“嗯”一声,将何太华身子放平。
“以后再没人罚我们抄书了。”
他没有回答,低头专心结着朝服的外扣。
“也没人罚我们在廊下站着,一站两个时辰。”
他头埋得更低,将何太华袍服绶带摆正,又将边缘仔细撸顺了。
“以后想怎么爬树就可以怎么爬了,真好。”
听到这一句,他蓦的抬头,恶狠狠地盯着我看。
那眼眶,一早红得狼狈。
“何其正,我们两个没娘了。”我呆呆地问,“以后怎么办?”
他手一伸,将我紧紧抱住。“何其轩,你还有我。”
声音比我的还哑。
我回手用力拥住他。是的,我还有你,这世上如果还有一个人,可以体会我现在这种仿佛置身荒漠的凄惶,那就是你了。只有我们两个,一胎双生,感同身受,其余人的安慰,只在皮毛。
抱着你的时候,即使痛,至少灵魂圆满。
你是这世上的另一个我。也只有我,明白你所有的情绪。
你的自私散漫,你的怕麻烦,你的羞于表达,你的故作冷漠。因为我自己,也是一样。
我们抱头痛哭,好像两个小孩子一样,哭得彼此眼泪鼻涕都蹭到对方身上。
直到谢清流在身边咳嗽。“时间差不多了。”
我才想起,哦是,门外还有人在等我。
吸溜下鼻涕。“何其正,你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我完事了再来找你。”
如果我还能全身而退的话。说着站起身来,刚要走,就被一把他拽了回去。
“就凭你?想游说姬长陵?”何其正一脸鄙夷,手抓住我衣领。“脱衣裳。”
我一下愣住。“干嘛?”
“笨死了。”他几下脱了我的道袍,套在自己身上。
我有些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看看他,又看看谢清流。
谢清流点头。“没错,轩轩,凭你是不行的。”
何其正此时已理顺了衣裳,用手指梳好头发,挑着眉,轻描淡写道:“放心,我不会有事。”
走上前来,几步将我推进了暗室。
我脚下迟疑,咬着嘴唇。“可是——”
“行了,”他面色一正,道,“从来都是你出面调停,也该换我担当一次。毕竟,我也是何太华的孩子。”言毕笑笑,仿似一朵清菊在暗室绽放,然后就这么施施然推门出去了。
谢清流行到床边,俯身抱起何太华,对我道:“轩轩,你母亲的后事交予我,这几日你先找个地方避避。”也跟着走了。
我心乱如麻,独个发呆良久。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我有些厘不清头绪。
念及姬长陵对何其正的心思,或者他去,真的比我合适,至少,应能自保无恙。
再不济,还有谢清流。即使他不能跟我完全坦白,但他肯定不会不帮我。
何其正这小子那么狡猾,不会有事的。
我这么想着,终于出了暗室,行到屋外。
此时已是入夜。
瑟瑟小风吹过林子,竹叶婆娑。
抬首望天,浮云蔽月。
浅浅光华下,除我并无半个人影。
想来何太华没了,那些看守禁卫也就跟着撤了。
谢清流叫我找个地方避一阵,去哪里好?
这一日起伏跌宕,此时也没脑子多想,不如先到城里随便寻个客栈歇了再做打算吧。
主意已定,钻进竹林,欲寻路出观。
只是没料到这鬼地方到处都是一个模样,晚来无光,徒劳转了几圈,终不得路。
一面烦躁,一面又恨自己太没方向感,再走几步,却见到前边有个人影。
心头一沉。
那人漠然立着,等我行近了,方才淡淡道:“找不到路了?”
我停下脚步。“你怎么知道那个不是我?”
他轻笑一声,略带嘲讽的语气。“我怎么会认不出你?”
我默然不语。
他见我半日没动静,幽幽叹口气,走近来拉我手。“走吧,我给你找个地方安置。”
我将手抽到身后,仍是没有做声。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收紧成拳,继而道:“做人这么执拗,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又上前一步来揽我身子。
我猛然抬手,狠狠一巴扇在他脸上。
“啪”一声脆响,那么响,响彻了竹林,似乎还有回音。
江上秋侧着半边脸,呆住。
我听到自己冷冷的声音道:“他是你亲爹!”
他倏然回头,即使那么深沉的黑夜里,仍可见两道似电眸光,阴狠无情。
“亲爹?”他冷笑道,“这个人我不认得,他或者生过我,却没有一日养我教我,我只知道我母亲因为他,夜夜心伤,而我两兄弟也因为他,小小年纪,就被送去得意楼!”
我心里微颤,嘴里仍是冷冷道:“装什么受伤失足青年,你杀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野心!”
他仰首肆意一笑。“没错,我从不否认我喜欢权力。我师傅有一句说的对,堂堂男儿,得心怀天下。”目光炯炯盯着我,“你也勿需说我,你所敬重的江大人,又何尝不是热衷权力,在他眼里,除了何太华,别说我了,即便你家宝贝晋久,他又何尝放在心上?”
这话实在逆耳,却的确无从辩驳。
“他不是求凤起长治久安么?我成全他上路,最后也会完他所想,也算死得其所了。”江上秋侃侃而谈,面泛清润,光看外表,当真是个翩翩君子。却能朗朗说着这样冷血的话,全无愧色。
我怒而咬牙。“禽兽。”
“禽兽?”他死死盯着我,傲然冷笑,“我就是禽兽又如何,你不还是喜欢我!”
喜欢你?“放屁,我那是认错人!”
“是么?”他突然一把揽住我,紧紧贴住,森然道:“何其轩,你敢说,你每次都是认错人?”
他两个胳膊仿佛铁箍一般,眼里流露极危险的锋芒,热息喷在面上。我惊骇之后,怒极反笑。
“你以为呢?除了身形样貌,你哪里比得上小四?”
他双目仿似要喷出火来,手几乎嵌入我肉里。“是么,嘴上功夫比得上么?”突然低头一口咬住我的唇,舌使力撬开牙关,凶狠肆虐地亲吻。
我死命推之不得,他只是不放,纠缠推拒中,脚下一个趔趄,两人齐齐滚倒在地。
即使这样,他的吻并未歇止,仍是黏着不放,带着几近疯狂的势头,一手将我摁死在地上,一手开始撕扯我的衣裳。我两脚乱踹,一个手在他身后捶打抓攒,又急又恼,几乎要背过气去。
他妈的,这人到底是发什么疯!今夜月亮不明,怎么无端端就变身了!
良久,在我以为自己大概要缺氧昏迷时,他才终于松口,整个人压在我身上,低低喘息道:“床上功夫呢,比得上他么?”
我愤而抬手,又被他一把握住腕子。“怎么,打人上瘾了?”他冷笑一声,面色轻佻,“何其轩,你在我身下宛转相就的**模样,我可记得清楚——”
真他妈不要脸。
我突然一下就失去了力气,也不再挣扎,由得他用膝盖顶开双腿,将我双手反剪在头顶。
看着他狰狞中带着情热,又几乎可以说是受伤的表情,笑了出来。
江上秋被我这一笑,停了动作。
我叹口气,懒懒道:“江大人非要用强,就请吧,如果这样你能说服自己我何其轩的确对你一见倾心,一往情深,神魂颠倒,你就动手好了。别客气。”
他僵着身子,漠然盯着我,一言不发。
我继续说道:“没事,一个人要骗人不容易,骗自己还不简单么?”
他还是不言不动,半晌,身子轻颤,渐渐抖得厉害,却是在笑。
“没错,”他慢慢从我身上爬起,低声自嘲般,“真是鬼迷了心窍。”
掸掸身上尘土,回眸浅浅一笑,风姿悠然。“不过是个游戏,不好玩了,就不玩。”
“何其轩,最后劝你一句,”他完全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温言道,“我大哥么,你就不用肖想了,”面色清冷,一字一字斩钉截铁道,“这一辈子都是不可能了!”
我坐起身子,看着他飘然而去。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江上秋,你丫到底是太喜欢你大哥,恨我乱他心思呢,还是嫉恨我们两情相悦,成心捣乱?
只怕你自己,也搞不明白了吧。
第五十五章
“入娘贼,要死了,跑这里睡觉来了,起开起开!”
迷迷糊糊里,身上已经吃了一脚,我抬起头,看到王府护院不耐的脸。
“一大早开门看到花子,真晦气!”这一个嘴里不停骂骂咧咧。
我晃晃脑袋,摸着被踢到的腰慢慢站起来。
另一个刚取下门闩,见状横了过来。“你他妈不长眼啊,也不看看这是哪里!”
门闩快打到身上的时候,我终于清醒了,一手握住。“你们王爷呢?”
那护院愣了一下,怒道:“好个婆娘,吃了豹子胆啦,跑瑞王府来撒野。”
使力拔那门闩。
我低头看看身上,昨夜跟江上秋在林子里那番折腾,长衫一早皱皱巴巴,还糊了好些黑泥,头发估计也是乱的,这个样子,说我是花子也不算误会。把着那棍子不放,笑道,“我不是来撒野的,帮我转告一下你们王爷,就说故人找。”
在林子里等到天色发白,我才终于寻了路出来。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来找小九。
在大门口坐等了没一会,实在太累,竟是睡了过去。
“你失心疯是怎么着,我们王爷什么人,怎么会见你?”
另一个护院见状不对,抢上几步帮着抢那门闩。
“你只管通报,你们王爷必定见我的。”我耐着性子解释。
可惜不能直接说,何公子找。
那两人一起使力,也拔不动那棍子,脸上都有些惊疑不定,我一转念,突然松手。
这一下措手不及,那两个都趔趄地退了几步,撞到正出门的人身上。
“姬五姬六,你们搞什么?”那人愠道,穿着赭色长袍,是个上点年纪的女子。
“啊!老管事,是这门口的臭花子不懂规矩,闹事呢。”那两个一脸惶恐,急着鞠躬谢罪,一面又给她拍灰掸尘。
那女子闻言哼了一声,扫了我一眼。有些面熟。
是了,好像是瑞王府里的总管姬素柒。
我冲她点点头,招呼了一声。“姬总管。”
她眉头皱了起来,还没说什么。
姬五姬六已经上前呦喝。“兀那花子,管事的称谓是你叫得的么?叫大人!”
“跟她啰嗦什么,还不赶了出去。”
我开始有些头疼。习惯了官家排场,倒忘了小老百姓办个事有多难。
“什么事这么吵!”此时,一个清脆发甜的声音懒懒在门后响起。
我一听这声音,心里一宽,嘴角不由翘起来。
就见一个姑娘冷眉斜目地行了出来,“姬五姬六,一大早上,在府门口嚷嚷什么?害我喊了总管几句,都没听见。”
姬五姬六见到她,态度比之前见到总管还要恭谨几分,只差哈下腰去擦鞋。
一口一个“小姑奶奶,小祖宗”地讨饶。
姬于撇着嘴,看也不看他们,只是跟姬总管道:“素姨,王爷今日想着城南的羊肉包子当早膳吃,你赶紧打发个人去买吧,迟了可就没了。”
姬素柒应了,忙着要去张罗。
姬于“诶”一声叫住她,“别忘了再买些红豆小米粥来,要桥头下面那家的啊,记得搭一碟子他家自制的咸菜,这羊肉包子非得这粥配着吃才不腻,府里自己煲的可不行。”
姬素柒笑着说知道,这就去了。
姬于才要转身,我咳嗽一声,喊道:“小鲫鱼!”
她身子一顿,霍然回头,仿佛才看到我一般,瞪圆了两只小杏眼,半日,突然“啊”了一声,脚都跳起来。“你——你——”
我怕她说出我的身份,走上一步,拉着她手。
“好了,小姑奶奶,千万别嚷嚷,赶紧带我去见王爷。”
她脑子转得极快,收了脸上的惊骇,但还是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声:“何——公子?”
我点点头。她吁出一口气道:“阿弥陀佛,王爷每天都惦记你呢,这下可好了。”
一面拽着我快步往里走,跨过已呆若木鸡的姬五姬六两人。一面又上下打量着我。“公子,你这模样可够狼狈的,要不要先去换身衣裳?”
我摇摇头。“不急,”一面笑道,“回头姬于姑娘把羊肉包子赏些给小人吃就行。”
姬于脸红了。“公子,你还是这么促狭。”
我哈哈大笑。小九是不吃羊肉的,这丫头分明是自己馋嘴,假传圣旨。
姬于带我到姬少陌书房门口,一面推门,一面嘴里忍不住就嚷嚷着:“王爷,看谁找你来了?”
“凭他是谁——”里面那人很不耐地回道,“不是说了,这阵子谁找我也不见!”
姬于冲我吐吐舌头,我挥手示意她先出去,她捂着嘴无声地笑,又悄没声息地掩上门出去了。
我走前两步,看着那个背向而立的人。
秋香色家常袍子,黑发随意拢在身后,望着轩窗外的园子出神。
园子里海棠花开得正好,在晨霭里浅粉盈盈。
咳嗽一声。
姬少陌身子僵了一下。
我笑道:“王爷真是好大排场,见一面可不容易。”
她呆立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笑出了声,唤了一句。“小九——”
她两个手在身畔握紧成拳,仍不曾转身,嘴里喃喃道:“我莫不是幻听么……”
我挑下眉,这家伙,不客气地喝了一声:“姬少陌!”
她终于霍然转身,满眼的不敢置信,手指着我,轻轻颤抖。“你你你——是人是鬼——”
我去,我怒而上前,一下捶到她肩头。“你才是鬼!”
下一秒,我就被环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姬少陌极欢喜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其轩!真的是你!谢天谢地,可是担心死我了。”
我嗓子哽了,哼一声。“担心什么?”
“都说祸害活千年,果然。”都说狗嘴吐不出象牙,果然。
我翻个白眼,才涌起的感激立时烟消云散。
姬少陌松开我,手背蹭过眼圈。“你死哪里去了,搞成这样!见过何大人没有?”
我沉默一阵,道:“何大人昨日没了。”
她“啊”一声,立时色变,又是讶然又是担忧,最后眼里闪过无措,揽着我的肩膀,涩然道:“其轩,你可还好?”
我勉强笑笑。“我没事,她去得很安心。”
姬少陌盯着我:“你要是难过,可别憋着。”顿一顿又道,“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尽管说。”
我点点头。“小九,正是有事要你帮手。”
“我想去天牢,看看晋久。”
姬少陌修眉微蹙,毅然点头。“好,我想办法。”
我看她面色,问道:“麻烦么?”
她闻言一笑。“麻烦是有些,但也不至办不到。”一面又安抚我道,“你放心,你那小夫郎,我曾探视过一次,倒没吃什么苦,显见有人照顾。”
“那就全仗你了。”我鞠个躬。“草民谢过九王爷。”
姬少陌又好气又好笑,又有几分无奈。“你就寒碜我吧!不过虽说目下这凤起朝堂,谢赵两派嚣张得紧,皇姐好歹还给我几分面子——”说到这里面色一黯,道,“其轩,她以前也不是这样,只是当了皇帝之后,脾气就慢慢变了。江大人与你母亲的事……”
我默然不语。
她叹口气,幽幽道:“皇姐也是糊涂,就算江大人有瞒她之意,对凤起总是一片拳拳,何必逼人到尽。”
我淡淡道:“人在高位,难免会害怕。”
坐得高了,看下去自然不安稳,又要人帮着支撑,又怕人抽了那支撑。
姬少陌沉吟一会,道:“这位置,看着诱人,其实坐了,也不过如此吧。”
我看看她所有所思的面色,差点忍不住就问:小九,你是不是也想坐坐?那只鸽子,又到底是怎么回事?然而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隔了两日,姬少陌果然就带我进了天牢。
江晋久和江夏两个,作为罪臣余孽,都被关押在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