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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妄自菲薄之际,外面赶车的王二突然唤了一声“阿秀姑娘”,又接着道:“夜深了,姑娘你怎么在此?”顾怀丰闻言,鬼使神差般的,掀开了一旁的车窗帘。
夜色暗沉,细雨绵绵,长街的青瓦飞檐下,立着一个纤细瘦弱的暗红人影。她手里执着一把油伞,却未撑开,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温婉地好像一幅丹青。
只看一眼,就能让人心安,只这一眼,他的心就不受控地疯狂躁动。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目光不自觉地,开始追逐这道红色的身影。
隔得太远,顾怀丰看不清阿秀望过来的眼神。可他觉得,那人的眼眸中,满满的,好像都是担忧之色。
其实,阿秀真的是在担心顾怀丰和王二的安危,尤其之前遇上过不要命的贼人,所以,她才执拗地,不顾檀木之躯,在这儿等着他们。
何况,自从客栈那夜之后,枚烟就再也没有主动出现过。想来她是刻意收敛了煞气,不愿让阿秀感知到她的行踪。因此,无论如何,阿秀不敢大意。
如果顾怀丰是阿牛,那她自然要护他周全,出生入死,上天入地,不在话下;如果他不是阿牛,那他也是个好人,阿秀打心底里不希望他出事。
这一刻,能够见到阿秀,顾怀丰原本郁卒的心,瞬间好了不少。他浅浅一笑,眉目舒展,很是丰神俊朗。
“阿秀,快些上来,咱们回吧。”他高声唤道。难得的语气轻快,让他褪去身上原本沉重的学究味,终于像一个时值弱冠的翩翩少年郎。
阿秀撑伞过来,身姿飘飘渺渺,虽不绰约,但别有一番风韵。顾怀丰看在眼里,心头欢喜异常。就好像这人的一步一步,都是为了他,都踏在了他的心尖上,又好像自己一伸手,就能勾到她这个人一般。
若是放在从前,顾怀丰必会唾弃自己,怎可像个登徒浪子,对女人有此龌蹉的念头?!可现在,有些东西,到底是不一样了。
阿秀见他们平安无事,也松下一根心弦,面上皆是轻松之意。距马车不过几步之遥时,她的心中却陡然生出几分不妙来,而握着的伞柄之处,青芒渐盛,一道暗涌缓缓流动开来。
有煞气!而且……很熟悉。
她顿住身形,眼波微微流转之间,瞄到一个影子,虚虚浮在对街的屋顶之上,格外鬼魅。虽离得远,但阿秀知道,对街那道影子在盯着自己。
她心里虽震动,但面上仍是个镇定的模样。阿秀重新看向车窗边翘首以盼的那人,微微欠身,道:“顾大人,你们先回吧,我还有事。”
顾怀丰一愣,不觉问道:“这么晚了,还有何事?要紧么?可需要我们同去?”
阿秀笑着摇头:“一位故人邀约,我去去就回。”
顾怀丰倒不好再说什么了,他看着阿秀,忽然意识到,其实自己对她,知之甚少。如今,她不过是遇到了故人,就不再和他同行,那以后呢?
阿秀别过顾怀丰,撑伞往长街深处去。
顾怀丰探头,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心里酸酸涩涩,连发髻上落满了浑浊的雨珠,都毫不在意了。
阿秀边走,边环顾四周。果然,那道影子一直跟着。她不疾不徐地拐了好几个弯,直到一个偏僻深巷里,才顿住脚步,没有其他的动作,只静静等着。
那道黑影慢慢显了形:“阿秀,我终于找到你了。”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豁了个口子,隔着千山万水,隔着百年光景。
阿秀额上的两道远山眉微微蹙起,她不敢相信地疑道:“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是谁?哈哈哈
☆、桐江
“阿秀,是我,桐江。”
那个黑色身影的脸上,并没有所谓故人久别重逢的喜悦,有的,只是沉重,也许,还带着几分沧桑。随着他一点点的靠近,黑色的戾气逐渐飞散萦绕在阿秀四周,而且越发诡异与强悍,好像是沁入清水的墨锭,浓得化不开。
到了阿秀的跟前,桐江又唤了一声她的名字。他低低道:“跟我回吧。这三百零三年九个月又一十六天,我没有一日,不在找你;没有一日,不在恨你;没有一日,不想令你魂飞魄散……”他的声音平静又清冷,好似在说什么最寻常的话语。
只有翻滚如云的雾气,才出卖了一些他死死隐藏的情绪。
如果可以流泪,阿秀会潸然泪下。她心中酸涩,不是因为此刻疏离又威吓的几句话,而是为了早就魂飞魄散的朝云,亦为了眼前的这个他。
这世间,没有谁比她更能明白,这种数着日子、一天天煎熬的痛苦。因为,她亦是这样,靠着执念,度过了千年。
“你想用我来祭她?”
阿秀并不惧怕,反而上前一步,仰面凝视着他。哪怕中间隔着三百多年的时光,他依旧是他,万年不变的阴鸷面容,和最初相遇时一样。
那时候,阿秀做鬼不过百来年。那段时间,九州饥荒,死的人很多很多。她遇见桐江时,他正冷着一张脸,将抢来的半块烙饼,递给身旁瞎眼的妹妹——朝云,顺便自己偷偷咽了一口口水。只这一幕,就让阿秀决定跟着这对兄妹俩。反正她也无所事事,整天游荡。
过了一年,饥荒还在继续。那个男子因为一个红薯,活生生被人打死了,化作了世上最可怕的怨鬼。鬼差要带桐江去地府投胎,可他不愿意,只说放心不下妹妹。
一言不合,两方自然就打了起来。可桐江哪儿是那些鬼差的对手?眼见着他的魂魄要被勾走时,蹲着一旁看热闹的阿秀,终于出了手。
至此,她带走了桐江,与他作伴。此后,没过多长的日子,他俩又接到了那个瞎眼妹妹。再后来,桐江怨气越聚越重,亦越来越厉害,逐渐成了鬼界一个风声鹤唳的名字,到很后来,连阿秀都打不过他。
他们占了山头,收了许多奇奇怪怪的妖魔鬼怪,日子也算逍遥快活。直到阿秀一次又一次地,固执地要去找阿牛,然后,一切都变了。
久远的记忆突然袭来,被死死定在檀木内的三魂七魄,就又开始互相撕扯。阿秀痛苦不堪,头痛欲裂。
“桐江,当年,你没了朝云,我亦……没了他啊!”她难受的摇头,只想摆脱那些痛楚。垂在耳旁的发丝,在一片浓雾中,轻轻飘摇。
桐江伸手,那只手比阿秀的脸更加苍白,像是蒙上了一层秋霜。他指尖轻轻掠过那些柔软的发丝,却依然落到虚空之中,根本触摸不到。
“阿秀,跟我回去吧。”他说:“我会让你形神俱灭的时候,好受许多,不会再如此的难受。或者……我给你留下一缕魂魄,这样,我们就又能作伴了。阿秀,朝云没了,我其实最舍不得的,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
他喃喃自语之间,那道阴寒的戾气越发霸道,从四面八方向那抹纤瘦的朱红逼迫过来。
阿秀压抑许久的煞气,此刻嗅到这丝危险,亦活了过来。随着大喝一声,一道刺目青芒,在她身上盘旋散发开来,一点点劈开浓浓的黑雾。
两厢对峙,谁都没有动。他们不是仇人,却有着跨不过的血海深仇。
过了半晌,桐江叹道:“阿秀,你早就是我的手下败将了。”他一挥宽袖,四周墨色皆散,一干二净,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你走吧。”桐江偏头,不在看她。他怕再看一眼,就忍不住出手。前几天,听手下禀告,说曾遇到过一个和阿秀内力类似的厉鬼,他便一路追来。下了无数个决心,说了无数的狠话,可到这最后关头,依然不敌一个事实,那就是,她是阿秀,是他相依为命过的恩人。
阿秀的一身戾气,早就不能收放自如了。前几回幸好有明英在,替她化解了一些。这一次,陡然又被激起,怎么刹得住?她一手撑伞,迟迟未动,可体内早就大浪滔天。
等桐江发现不对劲时,阿秀的双眸完完全全变成了赤红色。她身上拢着的青芒极盛,而四周檀香重重萦绕,成了最浓烈的毒药。
若再不化解,阿秀就彻底迷了心智!
这种情形,桐江见过不少。而那一年,他们最后分别时,阿秀就是这样一副神志不清的模样。他不敢耽搁,便出了一招,擦着她的发髻而过。
感觉到对方的动作,阿秀无意识地,执伞迎了上前。偏偏对方只闪不攻,两厢缠斗之间,阿秀出招更凶更狠,招招致命,完全是厉鬼的本性所致。
桐江不是明英,他根本不懂什么清静经,此刻,只能循着鬼界的规矩来。在躲避了许多招之后,他一个闪身,避到阿秀身后,在茫茫虚无之中,紧贴着她。阿秀回身,一个是鬼影,一个是人身,面对面,靠得很近。
桐江手掌向下运气,一阵阴风飘过,那道墨色重新出现,将他俩紧紧裹在其中,亦将那道青芒围得水泄不通。也不知桐江使了什么法子,阿秀闯不出去。她被钳制得动弹不得,只能任由对面模糊的影子,将自己的戾气吸去一些。
那道黑影之中,渐渐泛起点点青色。两者混杂在一起,并不能交融,反而将这道虚无的影子,冲的几欲四分五裂。
与此同时,阿秀的双眸这才逐渐清明。待阿秀彻底清醒过来时,她才惊觉自己依旧撑伞立在深巷之中。四处打量之下,哪儿还有什么桐江?
她心里隐约有些不妙。
回到驿馆,经过前堂,去到后院。阿秀想着先前的那事,想着消失的桐江,心里沉甸甸的,并未在意到前堂里的一盏烛火。待走到抄手游廊处,才听到有人在身后急急唤了声“阿秀”,她这才顿住了步子。
一回头,见到是顾怀丰,她浅浅一笑,道:“顾大人,怎还不歇息?”
顾怀丰道:“我在看书。”想了想,他又道:“纵然你武艺高强,但夜深了,一个女子,孤身在外,还是小心些的好。若出了什么事,我如何向你师兄交代?”
阿秀“哦”了一声,微微欠身,道:“多谢顾大人。”说着,她满脸怔忪,就离开了,只留顾怀丰一人在游廊里,吹风淋雨。
一袭白袍,也不知幽幽站了多久,这才傻傻回了房。
翌日,到了早膳时分,顾怀丰让驿丞去请阿秀用饭。这些天,哪怕阿秀推说辟谷不食,他亦坚持如此。熟料,驿丞麻利地回道:“那位姑娘啊,天刚蒙蒙亮,就出了门。”
顾怀丰一时愣住,他不禁问道:“可知她去哪儿了?”驿丞摇头,顾怀丰也就不再问了。
他低低垂下眼眸,喝了一口清粥,食不知味。
作者有话要说: 码不动了,明天继续,周末愉快^_^
☆、幽萦
阿秀很失落,也有一种生为厉鬼的挫败感。
昨夜回屋之后,她调息内力,粗粗试探过整座霈州城。可除了零星几只法力不高的小鬼外,就没查到什么高手。她不禁有些丧气。前些日子的枚烟,就是这样,而如今的桐江,亦是如此。可桐江不是枚烟,他几乎是阿秀手把手带出来的。如果在人世间,二人可以算得上半个师徒。
当年,阿秀将他从鬼差手里抢了过来,桐江便认定了她。那个时候,他在鬼界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只知道跟着阿秀。亦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所有相熟的老鬼遇到阿秀,都会嘲笑她多了个小尾巴,小跟班。
这一跟,就是五百多年割舍不下的情分!
最开始,阿秀处处维护着桐江和朝云兄妹俩,生怕他俩吃亏,等过了一百来年,他二人堪堪成个平手,再后来,也不知从何时开始,阿秀居然开始打着桐江的名号在外面招摇,桐江知道后,只嗤笑她懒的要命……
现在,他比她强太多,他的力量,足以令她魂飞魄散。阿秀怎么能不沮丧?可一想到昨日他仗着一身修为,硬是替自己化解了戾气的迷心之危,阿秀不免又有些担忧。鬼界的戾气,皆是独门独法,尤其阿秀这种千年厉鬼,霸道凶悍至极,对方若强行吸取,与自身的煞气共存不了,那便只会徒增危险,最糟糕的情形,就是神形俱灭。
雨点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她坐立难安了一整夜。天边微亮,细雨将停,那些驿丞还在呵欠连天,阿秀就出了门。
她循着昨夜踪迹而去。可那条长街上,除了偶尔有个走街串巷叫卖的小贩,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一片,到了与桐江碰面的深巷,更是连个鬼影都没有。天大地大,何处寻他?
望着昨夜他们对面而立之处,阿秀心上隐隐泛起一些难受之意。桐江和朝云,在她心里,是能与阿牛比肩的两个存在。他们一起度过了五百多年,吵吵闹闹不少,可从不会像昨夜那么生分,那么疏远。
何况现在,她承了他一个极大的情,却无从还起。阿秀越想,越过意不去。她静静立了半晌,心里打定主意,缓缓催动起体内残存的那道戾气。
这样的主动为之,是这些日子的第一次,亦是三百年来的头一回。如果明英在此,只会骂阿秀蠢。可她没法子,她要找到桐江,只有执意冒险。一个厉鬼体内的煞气,同根同源,无论被谁吸去,无论相隔多远,都会有所感应。
阿秀面色镇定,她一手捏了个清净诀,以防自己失心入魔,另一手紧紧握伞,暗自运气。那道被压制许久的戾气,此刻像是打开个缺口,全都活了过来,争先奔涌而出,淡淡萦绕在阿秀周围,她的周身立刻显出青芒。
阿秀不敢大意,她小心翼翼地,正欲继续往外催动,陡然之间,情形急转直下,那些攀附在她周身的戾气翻涌,波云诡谲,试图强行冲破她意念的控制,似要往某一处奔去。
青芒渐盛之间,阿秀口中喃喃,连忙念诵经文,以期能够定下心神还有四处乱窜的煞气。否则,她又将要堕入失了心神的浑噩之中。
这么危急的时候,偏偏有一股极强的力量,迎面袭来。阿秀手忙脚乱,还来不及作何反应,那道力量就到了她的面前,霎那间,三千青丝被吹得凌乱,飒飒飞舞。她脚尖轻点,刚要往后掠步准备避开,一道熟悉的气息徐徐盘旋而来。
阿秀心下倏地一安。因为,桐江到了。
在重重外压之下,她周身那些本不受控的戾气,一点点,被迫又缩回了体内,安稳下来。
青光渐消,煞气退散,避在阴影处的一个黑色身影,慢慢现了形。他冷着一张脸,寒气四溢,正是桐江。
先前阿秀的戾气之所以会到处乱窜,全是因为桐江就在一旁。他二人靠得极近,所以戾气之间的牵绊与呼应,亦随之变强。以至于阿秀虽有所准备,但差点还是自寻了末路。
阿秀轻轻吁出一口气,此法凶险,却极为有效。她浅浅一笑,提步上前,刚开口道了一个“你”,对面那位就以内力传音:“这个法子,真蠢!”
阿秀也不生气,她只是点头:“是了,我修为早就不如你,只好出此下策。今日找你,一来,就是想道个谢,再来嘛,想问问你昨夜如何,可有什么不妥之处?”说罢,脸上仍是一贯的微笑之意,唯独眉目之间,多了一些探询和担忧。
桐江冷笑:“你管的未免太多了些!” 他最见不得阿秀这副笑眯眯的模样,就好像她已经忘了所有苦痛,就好像这世间只有他被留在过去,不得救赎。
阿秀不理他的冷言冷语,自顾问道:“桐江,以后我若是要寻你,总不能一直靠这一个法子逼你现行吧?我怎么找你?”她越走越近,如瀑的黑发在风中格外张扬,又透着些鬼魅,有些几乎快要飘到桐江的脸上,虽然他只是一道虚空的鬼影。
“哪儿还会有什么下次?”桐江笑得越发冷:“阿秀,你知道的,我是巴不得见你灰飞烟灭。这两回,我救了你,完全是看在原来的情分上,也算还了你的恩情。以后,我们各不相欠。若有朝一日,你落在我手里……”话未说完,他身上泛起一丝青意,虽然极为黯淡,极其清浅,但依然扯得黑影微散,破碎。
阿秀顿住步子,她望着这一幕,怔怔问道:“桐江,你受伤了?”可问完,她就后悔了,这还用说么?
一般的鬼魂,都会畏惧白天的阳气,朗朗乾坤下,皆不会肆意活动。自然,也有例外,那就是修为内力极强的厉鬼,比如枚烟,比如桐江。枚烟可以正午时分立在大道之间,可桐江今日却只躲避在阴影之下……
阿秀心中酸涩,她高高撑开手中的油伞,稍稍倾斜,就遮住了阴影下的那道黑色鬼影,少顷,所有的黑色化成一袭黑袍,而伞下的桐江,缓缓地,一点点的,有了一具切切实实的身子。一张淡漠的脸庞,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宛如他死的时候一般,莫无表情,只是让人觉得冷。
阿秀将伞递给他面前,道:“桐江,你随我来,我助你化解戾气之苦。”
这把油伞,看似其貌不扬,但有个响当当的诨号——“幽萦”,无坚不摧,少有敌手。它另外还有个奇效,那便是能定出鬼影,助鬼化成人身。这伞原是地府阎王的看家法宝之一,后来被云阳子夺去,压在翠虚山下几万年。直到收阿秀为徒,云阳子才记起这把伞。他取出之后,在伞柄间凝滞了一丝阿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