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回去的路上雨越下越大,程简的整张脸都曝露在雨中,任雨水冲刷着面颊。原本的就白皙的脸上此时泛着惨白,他回头看了眼医院的方向,握着车头的手微微用力。
☆、小暑(2)
没过一个星期,程简收到正式通知,转到市医院的外科。
艳阳天,风轻云淡,一丝丝热气开始上涌,夏天是真的快到了。中午的午休时间,程简埋头于桌上,补眠。偶尔有路过的小护士朝他这里瞥几眼,而后低头窃窃私语。不外乎是因为程简的长相太引人注目,小姑娘们都按耐不住心中的小心思,想多看看程简几眼,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突然之间有个小护士,急匆匆地冲过来,脸上皆是慌张,她手扶着门框,弯腰喘着大气,“程、程医生,有个病房的病人突发状况,人手不够,张医生麻烦您过去一趟,帮个忙。”
她喘着气说完,只见眼前一个飞速地晃过,连带着一阵热风。
—
强忍着做完手术,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下手术台的,一切都迷迷糊糊,他的脑袋沉得厉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的神经,脸部的肌肉似乎都在被撕扯。
“轰”的一声,他一拳砸向手边的墙壁,疼痛清晰地顺着脉络传到神经,过去芜杂冗长的碎片开始慢慢拼凑,像是在放映一场无声的慢电影。
耷拉着肩膀,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慢慢走着。有路过的人会奇怪地看他一眼,指指点点。
程简坐在医院外地草地上,深埋着头。打电话给烨风。
“烨风,我又看见她了。”
烨风正在汪铭的办公室里,谈心。
虽说前几天闹了那么一闹,但是并不妨碍平日里大家一起谈心,虽然汪铭说话不中听,但说话一针见血,向来都是直戳要害。
他听出来程简的情绪不对劲,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他把手机向耳边压了压,压着嗓子,询问:“谁。”
程简:“你说世界上有第三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咯噔,烨风的心里打了个凸,心脏开始越跳越快,他想说几句话,却发现如鲠在喉,他说不出,也不敢问。
半分钟后,他才说:“程简,你还好吗?”
回答他的却是一阵断线声。
烨风立马从沙发上鱼跃而起,抓起外套就往外跑,他不能确定现在到医院去了还能不能找着程简,只希望他所想的不要成为事实。一定要再快一点,晚了谁也找不着程简。
从中医院到市医院开车过去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路上还堵车,烨风气得牙齿都在打颤。拼命地朝着前方的车辆按着喇叭,刺耳的声音将他的烦躁提升到极致,他只得点燃一根烟,盯着缓慢上升的烟圈出神。
嗡嗡嗡,搁在座椅上的手机铃声大作,他看了眼,想都不想接起:“妈的,你这次又想跑哪里去。你不要你媳妇儿了?”
那边的人沉默着,良久,才极其淡漠地回一声:“别告诉嘉禾,给我一段时间就好。”
烨风破口大骂:“屁,你给我回来。谁他妈知道你的一段时间有多长,一年?十年?,我马上就找你媳妇儿,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就挂断电话,手指打着颤去拨打嘉禾的电话,不容她插话,他直接报了地址就让她过来。
接到烨风电话那会儿,嘉禾正在翻着以前的相册,好像大多数的照片里都是她和程简的合照,也都在照片后面标注着二人是于何时何地取景照相的。她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中毕业,唯独五年级的合照没有,一张也没有,奇怪得很。可嘉禾无论如何也想不起五年级的那一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关于程简的记忆少得可怜,几乎称得上是没有。
她拍拍自己的脑袋,起身走出去。却没发现在她走出去后,有一张照片从相册的内层滑出,落在地板上。
一张女人的照片,温婉的面容,带着浅浅的笑。
—
嘉禾沿路想了很多,烨风找她能有什么事?似乎很着急,从接电话时他的语气来判断,甚至还带着担忧。她没由来的就心中坠得厉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只不是好事的来源可能是源自程简。
烨风坐在台阶上,猛抽着烟,神情颓废。
嘉禾心跳都暂停一秒,她愣愣地望着他:“烨风,怎么了?”
烨风:“程简跑了。”
嘉禾:“跑了?”
他将烟头随手扔在一边,朝她挥挥手,示意她坐过来。
上午还是日光丰盛,这会儿天边的云头已然开始聚集,将太阳团团围住,不留一丝缝隙。云头越压越低,温度也降了下来。
烨风轻声说:“嘉禾,你对程简的知道有多少?”
嘉禾不解地看向他,她对程简的知道有多少?能知道大概都知道,除了上大学后以及上班后,她和程简几乎是断了联系,没有过往来。
一片树叶落在她面前,她陡地想起,五年级,程简缺失的那一年。
“其实这些事压根儿就不该是我和你说,可是你知道程简闷,能从他嘴里说出来几个字?说出来也是不明不白,不清不楚的。”
他的眼神太过认真,太严肃,也太悲凉。
心紧紧地揪着,她问:“什么事儿?”
烨风:“五年级的那一年,你还记得程简家发生的事情吗?”
五年级,五年级,她到底忘记了什么。转身看向医院,人来人往的人群,无力地拖着病体,脸上死气沉沉。死……,她的瞳孔骤地收缩,记忆一瞬间涌上来,她张了张嘴,像傻了一般。
“是,五年级那年,程简的生母死了。自从那以后,你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没有见过程简吧,不是你见不到他,而是他根本不见任何人。因为,程简得了自闭症,重度。每天每天,他都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同人交流,抱着他母亲的照片发呆。你不能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生活,遍地的狼藉,充斥着异味的房间,蚊蝇老鼠满地爬,而程简整个人都变得不像个人。”
嘉禾捂着脸,闷声说:“为什么、为什么会得自闭症……”
深吸一口气,烨风才鼓足勇气,他一字一顿,让嘉禾想忽略都难,“他母亲是自杀死的,在他面前。”
如一块巨石压在她的头顶,她透不过气,胸口一阵又一阵的抽痛。她不知道,完全不知道,只知道五年级那年,她迷迷糊糊地听老爹说,程家的那女人死了,究竟是怎么死的,没人知道。程家也没举办丧礼什么的,赶紧地就将人拿去火化了,草草了事。
在那过后不久,程家迎来了一个新的女人,没有那个死去的女人漂亮有气质,举手投足间都是畏畏缩缩的,低声下气的模样。可是自从新的女人来了后,程家似乎有生气了些,平日里总能见到程爸和新阿姨在一起,说说笑笑,脸上洋溢着笑容。
嘉禾垂眸,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对不起,我不知道。”
烨风像是没听见她的话语,面对着空气,一双眸子深幽不见底,“你说一个母亲将自己孩子绑在椅子上,让他欣赏,欣赏她一点一点放干净自己的血,让鲜红的血液染满浴缸,而她安安静静地平躺在里面,面容是安详而又平和。
这个母亲真的很残忍不是吗,惩罚自己的同时还不忘将孩子拉入深渊。”
嘉禾睁大了眼眸,去看他,想将他的面容看清楚,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的。怎么会这样!怎么能这样!她不敢去想象那些场景,那个温婉的阿姨人明明很好啊,总是会温柔地笑着,带着她和程简一起去游乐园玩耍,笑得多开心啊。就没有见到过那个阿姨有皱眉的模样,阿姨永远都是笑着的。
烨风转过头,神情淡漠,“五年级,程简用了一年的时间走出来。随后就是刚开始工作的一两年,程简那时候是外科医生,收到的一位病人和那女人长得一模一样。程简没办法做手术,丢下手术刀就跑了,那一跑,又是将自己关了一两年才出来,随后换了个职业,当起了中医。至于这次,你应该能知道了。
其实一开始是不支持程简去美国那边学习的,去了就表示他要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要想方设法的摆脱过去的影子。还要能重新拿起手术刀,这对他来说都不易。但是程简老爹,你是知道的。老顽固一个,骨子里的思想挺封建的,觉得当外科医生才有前途,劝了好几次,程简也就答应了。”
轰隆隆的声音从头顶响起,雨滴唰唰唰地滴落,不一会儿地面便被雨水给打湿。大风刮得树枝摇摇欲坠,最终还是抵不过大风的猛烈,吱呀一声歪倒斜向一边。
他们两人坐在雨中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冲刷。
嘉禾闭眼仰着头,雨水混合着泪水,一起滑入脖颈,心脏那一处像是被人狠狠地用刀子捅过。
她:“我要去找他。”
他:“去吧。”
程简,等等我。一定要等我来,我马上就可以找到你的!
☆、大暑(1)
炉火还在燃烧着,一簇簇火焰时不时地探出头来,想要逃出围炉。
嘉禾爸蹲在围炉面前,一张脸被烟熏得黑了大半,也因着这烟熏火燎,喉咙管那处就没舒服过,止不住地咳嗽。
在这朦胧的烟雾中,他瞧见嘉禾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门,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干着的,一张清秀的小脸泛着不正常的苍白,额前的碎发湿哒哒地贴在面颊,整个人和落汤鸡没什么差别。
她抖抖嗦嗦地喊了声“爸”,便猛地一头扎进自己的房间。
嘉禾爸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儿,轻声轻脚地来到嘉禾门前,抬起的手正放在门上,寻思着嘉禾是不是和程简吵架了,要不然今儿个怎么会如此伤心的小样。
像是有所感应,他抬起的手恰要放下去,门被打开。嘉禾站在他的面前,抿着嘴,眼眶通红,手里举着一张照片。那是个漂亮的女人,柔和地笑着。那笑容太温柔,似乎都要从照片中溢出来。
嘉禾:“爸,你是不是知道简姨的事?别和我绕弯子,程简现在出事了,你早就知道他的病是不是,你们所有人都知道,除了我一无所知,被蒙在鼓里。”
说到最后,她近乎要丧失理智,对着面前的人大声质问,为什么偏偏就瞒着她,是打算一辈子就这样隐瞒过去了吗。
嘉禾爸拿过她手里的照片,长叹一口气:“是为了你好,当年你还小,知道这些事情对你也没好处。我也怕你受影响,毕竟程简那孩子……”
接下来是长久的停顿,嘉禾爸敛声低问:“程简那孩子的病又犯了?”
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地,连指甲都嵌入肉中,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只是一味地问着:“爸,到底是什么事。什么事让她那么残忍,死还要将自己的孩子拖入深渊。”
掠过嘉禾,嘉禾爸踱步到窗台。望着倾斜一地的雨水顺着管道哗啦啦地流走,不留下任何痕迹。水都是往地处流下的,而人都是往上攀爬的。
程云清当年会和简欣在一起,多半也是看中的简欣是个富二代,再加上又是家中的独生女。虽说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但是为人不娇气,还挺大方贤惠,极尽温柔的一个女人。程云清也算不得很差,至少相貌上过得去,也就用那副皮相将简欣迷得神魂颠倒,简欣非他不嫁,而程云清也发誓非她不取。
可是简欣父母是不答应的,那时候兴门当户对,你一个清贫子弟凭什么将我家掌上明珠娶回家里,简直就是癞□□想吃天鹅肉,笑话死人了。
程云清也不放弃,是真下了血本。嘉禾爸到现在还能记得,程云清同他说:“如果这辈子娶到简欣,人生至少可以少奋斗二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啊,所有最美好的年华就在这二十年之中。她父母嫌弃我怎样算个什么东西,我照样还是可以娶到简欣。”
程云清甚是折了老本,不间断地买一些小礼物给简家送过去,简欣父母都欣然接受了,因为知道这些礼物虽小,但是价格不少,而且又正中他俩心头的喜好,也就对程云清的看法有了些改观,不像从前那般刁难苛刻。
时间久了,简欣父母还会主动找程云清来家里喝茶聊天,谈天论地,从中国的上下五千年到西方的哲学史,程云清无一不精通,还说得引人入深。举手投足间皆是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简欣在一旁看得痴了,捂着嘴不住地嗤笑,脸上是满足幸福的笑容。
没出多久,程云清拿着房产证和存折,以及婚戒,当着二老的面就向简欣求婚。二老欣然应允,含泪将宝贝女儿给了这个在他们眼中值得女人去爱的男人。
起初在一起的两人是恩爱的,然而出人意料的事情是发生在程简出生后的那一年,简家因为生意上的失败破产了,并且还欠着高利贷,二老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投河自尽了。可是这个消息传到简欣的耳里是在一个月后,警察从河里打捞出二老的尸体,打电话让简欣过去辨认。
“挺着个快要出生的大肚子,简欣哪里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当场就晕过被送医院去了。也是在那一天,程简出生了。”
说了这么多,嘉禾爸口渴得厉害,心里也闷得慌,这些事儿即使过去多年,可是当它再次被人拿出来放在人前时,仍旧是一如既往地难受。
他不经意地撇过身体,想起给自己倒一杯水。却瞧见嘉禾坐在床沿,头埋得很低,恨不得下一秒就要低到地面上去。一张脸被散乱的头发给遮住,脸上的神情叫人分毫都看不清。
他只听见嘉禾淡淡的声音在房间里回响,“是不是从那一天起,程伯伯就不爱简姨了。”
爱吗?他们之间谈不上爱,对程云清而言,他爱的不是简欣,而是简欣的身份,爱的是“钱”这一个单调的字眼。
那天简欣顺利产下一个男孩儿,她没有多高兴,心里脑子里都是父母横尸水中的画面,那是何等的痛苦。
一天、两天,三天,她在医院里等着程云清连的探望,等啊等,就是没有等到有着一张俊美面庞,充满书生意气名为程云清的男人。
她,似乎被这个世界遗忘了。
而在那一刻,她已经悄然染上一种名为抑郁的疾病,那是沉默的病,会随着时间的增长,在四肢经脉中不断游走,随后像个□□,在某一个时刻,火光四溅。
可是让这种疾病加剧的致命因素,不外乎是她抱着孩子站在家门口,听到房屋里面她深爱着男人在愤怒地摔着东西的同时,咆哮着:“那两个老东西死了,我该怎么办,连带着我现在的生意都没法儿做。我他么现在什么都不想管,简欣那个女人也生了孩子,我都不知道是男是女,是个男孩还好,女孩还是不要了。晦气……”
余下的话,消失在简欣的天旋地转中。
她想,活着真累。
从那以后,简欣突然之间就像变了个人,虽然还是一如从前的温柔。可是除了温柔之外,她的剩余时间都被用于发呆。可能外人会不以为意,发呆人人都会,于是也就没人注意到简欣的异常和她那日复一日的严重的病情。
“当时就没有一个人发现吗,简姨的不对劲儿?”
“有,程简。”
嘉禾闭嘴,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让程简碰上。
嘉禾爸继续:“你简姨的病情发展到控制不住就是在你读五年级的那一年,也正好是程简发现你简姨不对劲儿时候,老程去外市工作还没回来,你简姨在家尝试着割腕,恰好碰上程简回来。也就及时的制止了。那会儿还是五年级刚开学吧,我记得不错的话。
当时可吓坏程简了,但是你简姨是个会掩饰的人,她随便说了说就将程简糊弄过去了。程简没大相信,留了个心眼,那几天干脆没去上学,就留在家里时时刻刻关注着她。好在一个星期过去了,简欣没做出什么大的动静,安安静静地看电视吃饭打扫屋子,程简悬着的心也就放了下来。
哪里知道天意弄人,程简上学还没两天,就被简欣一大早地用绳子捆了起来绑在椅子上。硬生生地被强逼着看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最后血液殆尽而亡。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这事儿,过了五天后发现后屋没动静,去敲门又没人开门,但是闻得到屋里有一阵又一阵腐烂的气息传出了,我担心出了什么事,就直接踹门进去了。”
现在回想起那一幕,嘉禾爸仍旧有作呕的冲动。三伏天里,空气里的热浪是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夹杂着腐烂酸臭的味道。打开门走入房间,一幕幕强烈地冲击着他的眼球,浴缸里的女子穿着的白裙早已被染红,她整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画面安静而美好,如若忽略她身上已经泛起的尸斑以及手腕上斑驳的划痕。她就像是在沉睡在梦中的美人,只是这个梦太长,她永远都不会醒来了。
脑子里的念头一身而过,他飞快打电话的同时,冲进程简的房间里。
手机重重地掉在地板上,发出沉钝的响声。
那个还是程简那孩子吗?整个房间里更像是恐怖片里的场景,整个墙壁布满的都是简欣的照片,黑白的彩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