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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到宁可即刻死去,逃避这双痛到极致,也让自己痛到极致的眼睛。
避无可避的眼睛,即使闭上眼,即使转过身,即使垂下头,即使看不到梅侧峰的任何一点点衣角、肌肤,这双眼睛也一样深刻在脑海里。
为什么要伤心?为什么要哭泣?为什么,要在这样的一刻,让人明白生离死别,最大的可怕并不是生离死别,而是和最留恋的人生离死别?
可井秋心里竟然是松了一口气的:最后纠缠在一起的,还是这双眼睛的主人——梅侧峰,这个讨厌过、躲避过、亲昵过的,可以殴打、可以怒骂、可以耍赖的,可以不用顾虑任何东西、随心相处的人。
在秦见天面前,井秋始终只能是温和知礼、清高俊秀、才气纵横,甚至是不食人间烟火的那个人,就像在其他所有人面前的井秋一样。
只有在梅侧峰面前,井秋可以浑身都是毛病:挑剔、尖刻、反复、骄横……甚至可以无理由地欺负梅侧峰,而不会得到任何反弹。
相反,梅侧峰甚至很纵容井秋的这种孩子似的独特的撒娇方式,不管怎么变,梅侧峰总有办法,嘿嘿地得意着,用他最阿Q的思维,理解着井秋的一切,无论绝情也好,其他也好。
分离十年,总以为自己是恨梅侧峰的,讨厌梅侧峰的,可为什么回想起来,总是那么温馨的一幕幕,梦魇中的,也始终都是梅侧峰的不离不弃,受再大委屈也不肯舍弃的坚持?
井秋总觉得自己不是同性恋,因为对女性,井秋有着很强的追逐欲。
可井秋一直到面对死亡,才想明白,自己不是对女人有追逐欲,而是对美丽的事物有追逐欲,一切的美丽事物,包括秦见天,总能让自己迷惑,可乱花迷眼的喜爱,又怎么比得上真正可以生死相许的爱?
到了最后那一刻,井秋最想说而没说的,竟是一句“珍重”。后悔过浪费的那么多年,后悔过对梅侧峰这样那样的苛刻,后悔过连一句模棱两可的表白都没有过,后悔过竟然这样迟钝,迟钝到连自己的心都没看清楚过。
井秋不想说,井秋什么都不想说,井秋不愿意告诉梅侧峰他可以为自己等待,等待死别的数十年,那样,太残忍。
梅侧峰握着井秋的手,捂在自己脸上,哭也哭不出来,说也说不出来,又痛苦又有些开心,痛苦井秋不爱自己,开心井秋同样不爱秦见天,这是不是证明,自己还有机会?
不,没有机会了。
井秋若死,什么都来不及改变,一切都成了终局,梅侧峰明白。
寂静到让人痛苦的沉默,滴滴答答的,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梅侧峰从没这样无助过,即使井秋失踪的那十年,梅侧峰也始终坚信有再见井秋的一天,甚至,从来都是只当井秋外出旅行了,迟早还会回家,可如今……
井秋的手停留在梅侧峰的脸上,没什么触感,却很安心。
井秋知道,其实可以撒一点点娇,就像小时候,咬不开苹果,憋着小嘴哼一声,梅侧峰就会迅速从座位上站起,跑过来,捧着大苹果咬一口,然后递回给自己。
老师要是问起来,还可以告梅侧峰一个恶状,让他挨一顿批评,然后下一次,依旧只要轻轻哼一声,梅侧峰照样笑得心满意足地跑过来,掸开所有试图接近自己的小朋友,再帮自己咬出一个缺口。
等到长大了,梅侧峰还是显得那样傻,咬开的苹果如果是酸的,井秋只要微微伸伸手,梅侧峰就会欢天喜地地接过去吃,然后把自己的那个,完完整整地递过来,甜的。
不断地接受女同学的示好,不断地接收各式各样的情书,其实井秋知道梅侧峰都知道,看着他上蹿下跳地进行破坏,谁说心里没有一点点统治他的开心?
一切的情愫都来得那么隐晦,隐晦到连两个当事人都没有察觉。
梅侧峰的占领,竟然一直可以追溯到幼年时分,两岁那年,那一声“九九是我的”。
“夜刀我可能没办法做完了……”井秋叹息。
雄心勃勃回国,谁能料到竟是这样的结局?
“我只要你好好的……”梅侧峰的脸埋在井秋的枕头边,声音闷得如同哀嚎。
“病人家属去移植中心办手续。”护士长过来通知,声音即使再和蔼可亲,也透着对生死司空见惯的冰凉,可扔到梅侧峰脑子里,却是滚烫,热得让人激动欲狂:办什么手续?为什么要办手续?是有了肾源了吗?
梅侧峰哪里还顾得上哀伤,蹭地站起,张嘴正待说什么,想起井秋刚醒,情绪并不稳定,赶紧忍住,弯下腰在井秋眼皮上亲了亲:“我去办下手续,很快回来,有事可以摁床头的呼叫铃,护士会过来。”
冲到走廊上,还没来得及走远,梅侧峰就压低了嗓子迫不及待地问:“找到肾源了?是什么人的?活体?健康吗?”
护士长似乎有些奇怪,看了梅侧峰一眼,才说:“你去办手续,到时候就知道了。”
急惊风似的跑到移植中心,梅侧峰生怕捐献者后悔似的,飞速交上钱,一叠声地催促医生确定手术日期:“明天不行?后天呢?那这个星期内总可以安排得上吧?拖到下个月?会不会太久了点?……”
梅侧峰其实也知道该先去了解了解捐献者的状况,可梅侧峰的主旨方针就是:宁枉不纵。
就算最后证明这个捐献者的体格不够健康不适合手术,也绝不能在犹豫中让那人有后悔的机会。
配型很成功,据说这在非直系亲属里,是几千万分之一的几率。
梅侧峰难耐那种绝望到底又重新给予全部希望的兴奋,走到移植中心门口就忍不住给井端打了个电话。
“我知道了,谢谢你照顾小秋。”井端的反应极其平静,有开心的情绪,却只在嗓音的沙哑中透出一丝哽咽,似乎,是高兴得哭了。
秦见天的电话没人接,梅侧峰也没多想,打了电话给老爹报喜,顺便交代下调查捐献者资料的事,然后再也难耐那股子兴奋,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回了井秋的病房,站在门口喘了两口气,平顺好气息,才推门进去。
井秋已经睡着了,浑身的浮肿怎么看怎么伤心。
梅侧峰不自觉地握住井秋的手,贴到脸颊上,就像秦见天时常做的那样,摩挲。
“你也爱我,一定是的……”不回答,就当默认,梅侧峰从来都很善于为井秋的事做主。
就连上天也可怜,所以才有了这个新的合适的肾源。
第四十九章 天地造化
梅侧峰长久累积下来的疲倦,在巨大的兴奋之后,渐渐安顿下来,趴在井秋身边,睡着了,睡得十分香甜,甚至还有几声小小的,打滚似的呼噜,如同一只满足到不能再满足的狗。
梅侧峰的头发就垂在井秋的耳边,额头也顶在脸颊边,只要转转头,就可以亲吻到。
井秋醒了,在梅侧峰额头上,轻轻触了触,叹息着,手指和梅侧峰的交错着,浑身疼痛难耐,却依然觉得很满足,所求所愿,终于得到了满足,父亲,爱人,已经已经起步的事业,其实,人生所求,不过如此。
要说遗憾,确实有,那就是幸福的时间太短暂,就算有配型成功的喜讯,也依旧摆脱不了死亡的阴影,井秋并不如梅侧峰那么兴奋,甚至,是有一点多起波折的忧郁,手术,可以治愈,也可以立即死亡,比现在这样死拖还迅速的死亡。
井秋很惊奇,自己竟然会胆怯。
秦见天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一脸的疲惫,却依旧很沉着,虽然眼角飘着意思喜悦,却也在眼神中有着一层忧虑,十分少见的忧虑。
井秋的配型成功固然让人兴奋开心,可上面总蒙了一层让秦见天挥之不去的阴影。
“你们真不是血缘兄弟?”秦见天的耳边始终飘荡着医生狐疑的询问。
只是养兄弟,竟然这样巧合,能在这种绝望的时刻配型成功,就连秦见天也开始狐疑起来。
井端的父亲是谁?井端的母亲又是谁?是不是和秦家确实有渊源?井秋的母亲是谁?自己的母亲又是谁?是不是闹到最后,三人竟然是同一个母亲,都是陈淼然的儿子?不,年岁上不对,梅侧峰出生后,陈淼然又如何迅速去接受代孕生子的协议?
难道是捐献卵子?
难道是捐献精子?
难道井端竟然是用了秦关山的种,种出这一场奇特而又复杂的血缘关系?
不,不可能,如果井端知道井秋是秦关山的儿子,怎么可能不让秦关山和自己都去配型?
除非他这十年,确实从未原谅,要让他们父子尝尽亲人逝去,然后再追悔莫及的痛,在井秋死去之后,再来揭示这个真相。
不,不可能,除非井端能未卜先知,知道这场意外地发生,知道井秋会面临的生死挣扎。
看着依偎在一起的两人,秦见天心里涌起一股烦躁。
十分熟悉的场景,似曾相识的依偎,只不过这次换成了井秋躺着,梅侧峰趴着,井秋微笑着,而梅侧峰微皱着眉头,带着点痛苦,带着点安慰,挤在一起。
很有一种冲上去揪开梅侧峰从窗户里扔出去的冲动,就像之前看见梅侧峰纠缠井秋时产生的冲动一样,无法遏制地想要给梅侧峰一点颜色,即使他确实是自己的兄弟。
井秋动了动,牵得心电监护仪的连线从床栏上滑了下来,耷到梅侧峰的腿上,明明只是一根电线的重量,却把梅侧峰给惊醒了,喝地一声跳起,试图站起来,屁股刚抬了一寸高,膝盖就碰上床沿,重重地摔回椅子上,撞得椅子向后蹭了几寸,弄出老大声响,活像拆房子似的。
“秋秋……”梅侧峰刚醒来,还有些脱不出记忆中最深刻的岁月,张嘴就是最习惯的,历史最悠久的昵称,手一牵动,就很欣喜地发现井秋的手,竟然一直搭在自己的手上,欢喜得口都拙了,“那个……要喝水吗?那……口渴吗?”
话才说完,梅侧峰就恨不得给自己扇两巴掌。
井秋不能喝水,肾衰竭,无法顺畅排尿,怎么能喝水呢?
“我”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人倒是全清醒了。
秦见天跨前一步,站到井秋的面前,从梅侧峰手里把井秋的手接过来,即使是暗夜,也掩盖不了他完全释放出来的压迫性,“醒了?”
梅侧峰不甘不愿地站了两秒,还是揉着有点麻的腿,识趣地走了出去,把空间留给这个救了自己和井秋的既讨厌又完美的哥哥。
“开灯吗?”井秋张开嘴,唇有些干裂。
秦见天摇头,拉过差点绊倒梅侧峰的椅子,坐到井秋身边:“被我吵醒了?”语调再温和不过,声音也再疲惫不过,甚至,井秋还听出来一两丝的忧郁。
井秋摇头,其实没睡着,只是享受着呼吸,每一个呼吸里,都有梅侧峰阳光的味道,温和亲切,和他张扬的表象很不相符。
该如何向秦见天说明?还是带着这个秘密就这样离去?井秋踌躇着。
“你终于醒了。”秦见天伸手抚着井秋的额头,随即俯身过去,就在嘴唇要印上额头的时候,被井秋偏偏头躲过了。
秦见天滞了一下,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还不得不笑着:“生我气了?”井秋刚张嘴想说点什么,就被秦见天点住,“不要说,等做完手术,你想怎么怪我都行,现在不要说,好吗?”
秦见天的微笑总是这样温柔到完美,让人放弃一切挣扎抵抗,没有守在身边算什么?没有在醒来之后立刻赶来算什么?这样的温柔背后,必定是许多不必言说的缘由。
可惜井秋想说的确实不是责怪秦见天。
“我……”刚开了个头,一个字都还没来得及说完,秦见天就很轻柔地亲了亲,接过话头,“不要想太多,安心等手术,一定没问题的。这几天我有些忙,没办法陪着你,可不能因为这个就把我踹了。”秦见天惯会带跑思维,最后一句话含着几分调笑,用吻印在井秋脸颊上。
井秋的话噎在喉间,反复吞吐几遍,最终还是没能说出来,被秦见天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像是亲吻神明一样,印了几个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地吻。
“怎么找到捐献者的?”井秋用力想了很久,终于找到一个不算那么敏感又比较符合气氛的话题。
“对方自愿的。”秦见天深深地看了井秋一眼,吸口气,一字一句地说,“无论我为你做了什么,都是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着,让我,让所有人爱,爱我,爱你想爱的,小秋,我爱你。”
几句话,很顺利地又把重点给带偏了,可井秋却觉不出任何问题来,没声没息地靠着,听着滴滴答答的机器响,一时倒也无话。
梅侧峰站在门口,浑身不是滋味地死熬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到探视窗前偷窥了眼,伸着个大脑袋,光明正大地“偷窥”,眼睛瞪得老大,在病房外窗透过来的月光下一映,很有点精神勃发亟待吸血的意思,看得井秋笑了笑,偏又笑不出声来,闷在胸口咳了两声。
还没等秦见天有所动作,梅侧峰已经忍耐不住蹿了进来:“怎么了?哪里难受?”把秦见天苦心营造出来的温馨气氛打个稀巴烂,气得秦见天有火发不出来,硬生生憋了口血往肚里吞。
梅侧峰讪笑两声,眼睛盯着秦见天扶在井秋身侧的手看了半天,才不大情愿地说:“不用叫医生?那……我就在外边坐着,有事叫我……”
修养稍微不好一点,即刻就是七窍生烟杀人灭口的举措。
亏得秦见天见过的世面大,还能笑得出来,说句:“有劳。”拍拍井秋的肩,示意好好休息。
两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是极端的排斥对方,却又挑不出理来。
秦见天明明就坐在井秋身边,温情款款的,梅侧峰显然是得了井秋之前那句“谁都不爱”的鼓励,很不识相地说什么“有事叫我”,完全没把秦见天放在眼里,秦见天也不客气,一句“有劳”,亲疏立分。
一步三回头地往病房门口走,梅侧峰始终在等待井秋开口。
秦见天来来回回看了半天,才招手:“你陪小秋吧,我晚上还有事。”秦天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手术期间的事项要安排,还有井秋的身世需要调查,秦见天实在分不出身来时刻看守着井秋,换梅侧峰来照顾,至少可以肯定一点:他不会让井秋出任何意外,哪怕是一丁点的问题。
也算是个可以放心的人选。
当着梅侧峰的面,在井秋唇上印了个吻,秦见天附在井秋耳边低低地说了几句,千不放心万不舍得地离去。
梅侧峰很有些欢喜,还没等秦见天走出去,就把井秋的手抓在手心里,摸了又摸,仿佛秦见天的手必定是会握疼井秋的,需要多多呵护才好。
才走出住院部大楼,电话就催命似的一阵紧接着一阵地响。
秦见天很烦躁,仿佛预知了什么,极度不愿意去接这个电话,却又不得不接:“是我。”
电话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秦见天的脸色大变,铁青铁青的,仿佛要将所有人都掷进地狱:“知道了!你去安排做DNA鉴定的事。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包括老董事长。”
第五十章 真实忏悔
“知道肾源是哪里来的吗?”秦见天才走,井秋就问梅侧峰。
梅侧峰向来不会对井秋耍花招,对于不会回答,或者不晓得该怎么回答的,一向只有老实交代:“不知道……”
想了半天,才想明白井秋的情绪并不是针对自己,才小心翼翼地补充:“我已经让我爸去调查那个捐献者了,不过没说调查他身世,要不,我明天去问问?”
井秋没有拒绝梅侧峰的提议。
最担心的,是所有人都串通起来,移植了自己最亲近的人的肾脏,比如井端,比如从未见面过甚至并不知道是谁的母亲。
井秋知道自己的身世,一个传奇般的、从天而降似的身世。
如果,是井端的,那就太糟糕了。
井秋看着梅侧峰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出一点点知情的可能。
“我想见我爸。”梅侧峰第二天早上一醒来,井秋就说,像是等了一整夜,就等着梅侧峰睁眼好说这个要求。
“我去打电话。”梅侧峰脸都来不及细,迅速从简易床上翻下来,拿起电话就要往外走。
“在这里打。”井秋总有一种预感,这个肾,来自一个血缘羁绊很深的亲人,是自己无论如何无法接受的一次捐献。
梅侧峰迟疑了一下,终于明白井秋担心的是什么,笑了:“井叔的配型报告我看过,不符合,只对上了三个,根本不适合移植。”
井秋的手用力回握了一下,力量很大,盯着梅侧峰看的眼神也从焦虑到恼怒,慢慢转成怀疑,最后渐渐平息成冰冷。
“不告诉我是谁的,我不会同意手术。”对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