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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彼时的沈沁柔,说到底亦是深爱难以放手,又想着爱一个人就要成全他的梦想,乃至他所有的抱负与追求。其后就是离婚,濮长安如愿调去邻县,濮家对下稍施暗示,濮四官儿复又风生水起。
又大抵人性总是如此,从未得到与从未失去皆难动摇一个人的本心,唯失而复得过,才会切实地懂得——那失去的恐慌,与拥有的可贵。
再后来……呵,沈沁柔摇头轻轻笑,再后来就是狗血八点档常演的桥段了——
作为濮长安的“前妻”,她仍会时不时跑到邻县探望濮长安,每次去濮长安都表现得十足十惊喜,每次都将她安排在县里唯一一家招待所。直到她最后一次去,头天夜里两人还恩爱缠绵至天明,第二天就有小服务员的私语传到她耳里,说濮干事前几天带回来的桂小姐,据说是他的未婚妻,家里有人做着老大的官儿,还在中央哩……
“所以,”沈一一听到这儿涩着声音问,“妳跟他就这么彻底决裂了?”
沈沁柔点点头,持续高烧令她此刻觉得很疲惫,向后靠在病床的白枕上,她淡淡反问道,“不决裂,难道还留着做他的地下情人么!”——以她眼里揉不得沙的脾气和性子,一样东西坏掉了,宁可扔、也不修。何况这样东西是她坚持了九年的爱!
她为濮长安,肯隐婚、肯假离婚,已是做到她极限。若他停妻另娶后她还痴缠着他不放……她爹妈生养她一回,是为了叫她堂堂正正做个人,而非叫她忍气吞声做外室!
——那不行,再爱也不行,任谁都不行!
“好吧,”沈一一幽然一声叹,旋即苦笑道,“换我也会这样的……”她只是没料到,初见时就要抽她血的濮书记,再见时亦冷面冷情的濮书记,也有年少为爱轻狂的时候。
真是难以想象不是么?
不由自主她又想起濮长安二次见面时对她的郑重叮嘱与警告——呃,那会儿他用了一个什么词儿来着?哦,孽缘!他说他与沈沁柔的孽缘既已篡改至无痕,他就不想再被无谓掀起与提及。
瞧,这就是男人与女人之间最本质的区别和差异!时隔多年沈沁柔话说从头要以『我和妳父亲有妳的时候,是真的相爱的』作定义。但是、呵呵哒、但是,濮长安却认为那是一段合该被掩埋的『孽缘』。
如是相应的,她在沈沁柔眼中固然是爱的小结晶,于濮长安而言,却是不折不扣一孽、子!
这样她就忍不住地笑起来,笑俗世泥淖的日益销毁何其有力量,笑从现实的败坏阻绝到信念的颠覆与崩坍,不过就是同一事物、同一角色的正反面。王子可以是青蛙,王子还可以是乞丐,如同她这枚爱的小结晶,亦是她亲爹眼中的孽子……艾玛她的笑点好奇怪,她笑得完全停不下来了肿么破!
她笑得那么厉害且酣畅,笑得沈沁柔弹坐而起紧握住她的手。
“……妈,我没事儿。”良久,沈一一竭力倒匀了气儿对沈沁柔说。她说,“妈妈,谢谢您将当年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也谢谢您,生下我。”
——而我同时感念却不能说出口的还有,谢谢您一直以爱的结晶定义我……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卡文卡得天昏地暗销魂蚀骨,又被一朋友指出几处BUG,于是强迫症简直要被逼死了,好不容易今天不卡了,先是补BUG,继而写更新。但愿接下来不要卡。否则真是要了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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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嗯,关于卡文,话痨忍不住再多说几句哈。可能有亲看完本章后会说,切,你这也没啥玩意儿啊,咋就卡得死死的了呢!
对此我要打一个不恰当的比方,那揍是:织毛衣。尽管我自己并不会织毛衣,但也听说过织毛衣讲究的是针法平顺,用力匀整。
然后呢这章出现的问题是,我反反复复写了一万多个字,怎么看怎么像一段织错的线,拆了重织还内样,就是觉得突兀觉得不满意!
希望接下来可表再卡了!啊啊啊啊!
☆、沈小姐吗
时值四月末,太阳公公下山早,墙上挂钟指针甫过五点半,天就已经黑透了。
沈一一一觉醒来迷迷瞪瞪睁开眼,四周一片乌麻麻的黯,依稀可见病房独有的格局,身下则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医院床板的硬度和触感,鼻中所闻是刻印脑海的消毒水气味,昏暗中甚至白床单朦朦微弱的反光都是刺目的……
这一切,这一刻,令她以为她又回到了几年前。完全出于下意识,她抖着手上上下下去摸自己的腹部和腿间,背上寒毛全竖起,嘴里低而含糊地喃喃着,不要不要、不要……
对面突然有人问,“一一,妳怎么了?”问的声量并不大,轻柔如私语,嗓音醇和且低磁,是纪小鄢。
如同坠入梦魇时骤被人拍醒,沈一一骨碌一下爬起来,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中,脑子好似手机自动重启ing,从最初的空白、一点点恢复设置——那些刹那纷涌的场景、人物、事件、变故,乃至白日里的宣判,令她总算清明了过来。
然而脑子清明了,身体却有巨大的失重般的虚软,后背竖起的寒毛平复后,亦代之一片冰冷的汗。纪小鄢这时已靠到陪床前,幽昧光线使得他身形愈魁伟,“怎么了,小丫头?”他又问了遍,同时环住她双肩。
沈一一摇摇头,适才那一瞬的毛骨悚然几令她失语。纪小鄢轻轻拍着她肩背,“做噩梦了么?”
……呵,闻到了,他发肤间隐隐氤氲的香水味,要与他相距0。01公分时,才能被嗅觉捕捉到。——居居说,这款香水每五年产两瓶,每瓶450ml装,全世界只为一个固定用户而生产,这个固定用户就是纪小鄢。所以这个味道是他独有的,一如他的人,分明澈冷而清醒,却令她暖肺又暖心。这样她就将头挤到他颏下,闷闷答了句,“没有。”
“那到底怎么了?”大叔不依不饶的。
沈一一抽了抽鼻子,“我睡迷糊了,以为是自己在住院……”
纪小鄢沉默了,片刻后问,“回到过去,不好么——”至少那时候,她人生的履历是清白的;她未来的很多路,亦不会被案底给封死。
沈一一却断然道,“不好!”后背的冷汗散去了,衣服贴着肌肤很有些不舒服,她左右扭了扭身子,俄而低声道,“我宁愿在当下,也不要重回几年前,因为那种存在的意义惟余了挣扎的感受,实在太可怕……”
小爪子反搂住他脖子,她曲腿跪在床板上,畏冷的人寻求温暖般,使劲儿贴挤着他胸膛。人只有经历过才明白,人最深的恐惧是什么,不是死亡本身亦非俗世标准的好名声,而是陷身一个摸不到边际的世界里,不知如何能挣脱。
彼时无止境般破败的身体,好比渊薮间无止尽地坠落,若真像楼上那只靴子般“咣—”一声落地倒也算得踏实和圆满,偏偏,妳不晓得它还能再破败到几何。所以,“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她的语气竟然很庆幸,“至少我的意志听我的;大家也不用再为我担心,比如下一秒、我又会有什么并发症……”
自他怀中抬起头,她的瞳眸在黑暗里莹莹泛着光,纪小鄢心疼地吻了吻她长睫,不由想到卡尔维诺曾经说过的——未来你能期盼的只是没有更糟糕的事发生。——他想,他能够明白她的选择与适才的心有余悸了。
如是他一手托住她小屁股,将她更紧贴向他自己,另一手轻轻摩挲着她后背,柔声安抚着,“中国人总爱讲时来运转,又有一个成语叫‘否极泰来’,妳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我们每个人,都会越来越好的。”男人的嗓音原本就低沉,此刻放柔了弥荡在耳畔尤其性感得不像话。连同他的指腹亦似有花火,烈烈燃尽心海里深匿的惊怖与荒芜。
沈一一唔了声,忽而想起问,“我妈妈呢?”病床与陪床相隔两米半,她眼神儿再不好也看得到病床上没有睡着人。
纪小鄢闻言窒了窒,“我来的时候沈总刚睡醒,说躺了半天躺乏了,让陶陶陪她出去散散步,顺便再去找点东西吃。”
沈一一有点啼笑皆非的,“所以,你非但没刷成好感度,还把丈母娘烦走了是不是?”
纪小鄢难得囧了把,“或许她真是躺乏了,也未可知……”
沈一一无奈地叹口气,她下午临睡前给沈沁柔量体温还烧到37度9,不晓得过了这几个小时有没有再退下来一点?如若没有还强撑着躲出去逛……唉,明知不应该,她到底忍不住小声抱怨了句,“都叫你不要过来了……”
纪小鄢也不气,只覆唇在她耳后那一小块皮肤细细吮吻着,“今天我生日,女朋友不给过也算了,没道理连面儿都不许见一下——”
老大的人了,这话却说得仿似受了委屈的小男孩儿。沈一一真是被他打败了,“中午不是才分开的吗?!”
纪小鄢不理,舌尖舔舐到她颈窝儿,手指亦游进她衣襟,上午开庭时的衬衫与小西装已被她换掉,她现在穿着一件半新不旧棉T恤,又因为要睡觉,棉T恤里头没有穿胸衣,唯有一条同质地的小背心。——哦呀!小背心太讨喜了有木有!松松的边沿儿连掀都不必掀!随便钻一钻他的手掌就进去了,再随便钻一钻就钻向了那玉雪娇软的一小团儿。“我要礼物。”他移唇向下呢哝着,“否则实在意难平……”
沈一一又急又羞直揪他头发,“不是说过几天给你擀面条儿的吗!”
阿作西此刻完全变身成麦兜,“我要礼物~”
沈一一气结,“你这倒不怕难受了?”
“难受我也要礼物~”
“万一我妈妈他们回来了怎么办?”那她好去买块豆腐撞死了!
阿作西仍是内句话:“我不管!我就是要礼物~”
“可、可是我好难受呀……”
“小骗子,就只是难受么?”
窗外的天愈发的黑了,没开灯的病房里有极细微的吮噬声——
已经放弃抵抗的女孩儿呓语般低问,“你还好么?”
回答她的是如陷烈焰般的切齿声,“很、不、好!”
“……等下衣服盖得住么?”
“等下再说~”
“……可是现在怎么办?”
“那妳摸摸我……”
……
他的缠绵似蚕茧,最后捆缚的终究还是他自己。以致小44振动嗡鸣响起时,沈一一果断红着脸将他推去了厕所。电话是沈沁柔打来的,说她和陶陶在医院南门对过的潮菜馆,问沈一一和纪小鄢去不去;去的话,想吃啥,她可以先点好。
沈一一努力地使自己声音听上去不那么绵软,答曰等下问问纪小鄢意思再定要不要去。其实她是想着好歹再拖延一阵子,免得卫生间里内位……咳咳,见不了人。
结果不用看,也猜得到电话那头的沈沁柔定是翻了个大白眼,“至于吗,吃个饭还要他首肯!”说着沈沁柔就起了抹恨铁不成钢之意,“妳啊,现在就什么都听他的,以后更要被他吃得死死的!他年纪大妳那么多——人老奸、马老猾啊妳懂不懂!”
沈一一讪讪地赔着笑,既不顶嘴,也不反驳。她太了解沈沁柔这刀子嘴豆腐心,通常她若一句重话不肯给,只好生礼貌着敷衍你,得,那铁定是没拿你当自己人儿。但若她肯冷嘲热讽了,肯无情批判了,也就说明她初步允许你踏入门禁了。果然,下一刻沈沁柔冷嗖嗖道,“妳也到了该吃饭的点儿,让纪小鄢别缠着妳不放。想腻歪,等吃完饭了再腻歪!真是的,都多大的人了……老房子着火,简直不要太可怕!”
言罢,沈沁柔即揿了结束通话键。纪小鄢也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沈总么?”他问沈一一,靠近时面上传来泠泠的水意,显是刚刚洗过脸。
将小44揣在裤兜里,沈一一有点尴尬地笑了笑,她可不能给他晓得她妈对他的那一通奚落。但她同时也知道,沈沁柔这是认可了纪小鄢准女婿的考察期,而非前阵子,事急从权下,她只肯客客气气叫他“纪总”或“纪先生”,一如当年对裴炯,无论人前抑或是人后,她都称之为“裴同学”……
纪小鄢多精明的一个人,尽管病房里此刻依旧没开灯,只门玻璃上透出一小方走廊里的亮,亦足够他窥出小丫头脸上那点子不自在,“怎么了,”他疑惑,“沈总不高兴了么?”
沈一一摇摇头,忽然从床上蹦起来搂住他脖子,她的小脸蛋儿仍然带着一刻钟前被他点燃的热,贴在他凉意沁人的面颊上,传递温度的同时,亦传递着她默默的喜悦。
纪小鄢却不乐意与她再做亲昵了,右手食指伸直喽,指头尖儿顶着她脑门儿推开半尺远,“别撩我!”他没什么好气地威胁道。这好不容易才降下来一点火……难不成真要让他支着帐篷出去吗!
沈一一也明白他熬煎的苦,听话地向后躲远了点,然而她瞳眸里那熠熠夺目的光,令纪小鄢忍不住再次问,“到底怎么了?”
沈一一咧嘴笑,“我妈妈让我们去吃饭!”
纪小鄢马上就悟了,尽管他不太能get沈一一这种乖乖女的兴奋点在哪里,可喜悦是会传染哒,搞定强势难缠准岳母亦是很有成就感的一件事,故而他顺势开了个小玩笑,“以后沈总……会对我稍加辞色一点不?”
沈一一挑挑眉,回了他一句,“你想太多了!”旋即学足沈沁柔之前叫他的腔调,“纪先生,想做我们沈家的女婿,就要有随时被丈母娘刻薄的自觉。”
言罢她一阵大笑,纪小鄢亦忍俊不禁,待她笑意稍歇时捏了捏她小下巴,“那快走吧。难得丈母娘第一次友好邀请我进餐,可别去得太晚!”
二十分钟后,彼二人挽手迈进医院南门外的潮菜馆,被迎宾小姐引至一间蛮精雅的六人小包间,圆餐桌上已摆得有几样这家餐馆的招牌菜,看得出,沈沁柔对这顿饭的态度,并不止随便吃吃那么敷衍。她甚至在见到纪小鄢后,会得道一句,“小纪想吃什么别客气——”
天啦噜!她居然叫他小纪!沈一一当场憋笑险险晕过去。陆沛涵则直接呛了口茶水。陶陶嘴角抽了抽。惟纪小鄢淡定地莞尔——这就是找小女友要面对的尴尬。沈沁柔甭说还比他大着九岁,哪怕沈沁柔年纪比他小,她愣要叫他小纪他也得听着;至于将来到了该他叫“妈”的时候,他也不能含糊了!
终究沈沁柔在病着,是以这餐饭架势虽然很郑重,用时却不长。从餐馆出来也就七点整,陆沛涵因这两日请了假,公司里积了不少事情要处理,赶着回去加班了。余下四人慢慢溜达着往回走,沈一一自然挽着沈沁柔,后头是纪小鄢与陶陶肩并肩。
要说纪小鄢这个人,毕竟阅历和见识在那儿摆着呢,学识也不差,所以他若肯落心思与什么人聊天,是很难让人拒绝的。这不,尽管陶陶对他始终不冷不热的,饭桌上他既主动提及陶陶年前在台湾新出的东欧摄影作品暨诗集,陶陶也不能装哑巴不是?于是从陶陶的新作,两人又聊起东欧文化与风物,继而是俄罗斯的白银时代,及至到现在,边走边聊的是台湾那家出版社鉴于陶陶新书卖得好,遂想跟陶陶约订后续作品的书稿,并先支给陶陶一笔专项活动金,由陶陶自己去指定地点采风、摄影、配文或诗,尔后齐集成一个系列,初步预计两年出三册。
老实说,这条件开得很优渥,陶陶却迄今在犹豫。陶陶随口说与纪小鄢听时,亦料定他大概会说服他接受。——商人嘛,总是急功近利的,你还能奢望他们不逐利不成?
没成想,纪小鄢回他的第一句话是:“那么,是什么原因令你犹豫呢?”
陶陶说,“时间的约束吧。我希望我的每一行文字都经过长时间的仔细推敲,我希望这种推敲能够成为我人生的余裕和享受,我希望在推敲的过程中我能在文字的洋洋大河里找出最恰切的那些来表达。——而非受命于谁的赶赴,匆匆忙忙只为了写而写……”说着陶陶自嘲一哂,他真是脑子秀逗了跟纪小鄢说这些。
孰料纪小鄢紧跟着说的是,“嗯,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或许我可以引用一下博尔赫斯曾说过的话——时间如矢飞去,只有从心所欲,才能慢行下来;而轻盈必须是缓慢的,唯其缓慢才能更见其轻盈。”淡淡笑了笑,纪小鄢问陶陶,“两年出三册,你觉得太快了是么?”
陶陶点点头,凭他再如何心高气傲亦不由暗地底讶异:多让人意外,这名商人竟然有做他知音的潜质。
纪小鄢又一笑,绿眸静静望着前头那纤细背影,语气极是云淡风轻,“不如,你跟我名下的出版公司签约怎么样?”
这下陶陶彻底怔住了。而在纪小鄢眼里,他与沈一一一样,都是尚需成长的小屁孩儿。是以纪小鄢再望向陶陶的目光,就多少带着抹慈蔼的意味,“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英国的Eaglet?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先给你五年的时间,随便你写多少,一本也行;至于活动资金,我给你的绝不会比台湾那家出版社少。”
陶陶:“……”
半晌,陶陶低喟了一声,“原来是Eagl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