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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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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似要戳破这傍晚时分 的天幕,硬生生划出一道血来。
    权力的更替,好像总要见见血。会是谁的血呢?李佳音不知道。
    这时辰的西京居民通常都很忙,巧妇生炊,路人赶着回家,小儿女等着吃饭,还有巡街的县尉在忙着给徒弟抓药。
    药铺关得只剩了一扇小门,里面贸一看黑洞洞的。药僮点起了灯,火苗蹭蹭蹭旺起来,堂内还是不甚明朗。隔着黑油油的柜台,裴渠将药方递过去,道:“请尽快。”
    他一转头,却瞧不见南山的身影,他连忙朝外走两步,叮嘱道:“不要走远。”
    南山这时靠门站着,看街上路人急匆匆奔走,听街鼓咚咚,心中则掐算着时间。她算算已是来不及,便转过声朝里喊了一声,道:“老师明日再给我罢,我要先回去了,凤娘还等着我呢。”
    她说完牵了马就要走,可还没来得及上马,就见裴渠从窄门里冲了出来。她一愣,裴渠已是控制住了她的缰绳,问她:“你讳疾忌医吗?”
    南山摇摇头说:“没有,学生只是要回去了。”
    她一脸无辜,裴渠便顿时没了脾气,但也不再进药铺,守着她一道在外等。
    这阵子裴渠找人给她看病,南山总是推三阻四。今日好不容易劝服她去看了西京名医,拿了方子过来抓药,可她也总是心不在焉随时要走的模样,实在令人不得不生疑。
    街鼓声又响了几声,南山竟不着急了。左右不能光明正大赶回去了,也没甚么好急,只是她今日并不怎么情愿翻墙。
    药僮慢蹭蹭地终将药包送了出来,南山接过那药包道了谢,随即翻身上马疾驰而去。她在西京火红夕阳中飞奔,姿态竟像是所向披靡的无敌勇士。裴渠追在后头喊她慢一些免得撞到人,可她却如矫健骑兵般恣意骑得飞快。
    风从两边掠过,还有些细小尘土,南山闭眼又迅速睁开,忽然勒住了缰绳。
    坊卒们无情地锁上了坊门,哎,就差了一步。
    她调转马头,裴渠也是跑到了她面前。两只马靠得近了,彼此耳鬓厮磨,马上的师生二人却在暮色中对峙着。
    南山忽然翻身下马,和颜悦色道:“老师带着马去住邸店吧,我等天黑了就会想办法出去的。”
    “先吃饭。”裴渠迂回地拒绝了她这个提议。虽然他知道她身手非凡,但翻来翻求万一被抓住可不是好玩的。
    南山肚子早已空了,想着在坊中寻个食铺填饱肚子天也刚好黑下来,遂答应了。两人各自牵了马正要走时,坊门口却忽有了动静。回头一看,坊卒正着急忙慌地开门。南山一眼就瞧出了缓缓驶进来的那辆拥有特权的马车,正是归袁太师所有。
    袁太师这时从坊卒手中收回金鱼袋,也恰好从小窗瞥见了裴渠师徒。
    老家伙微笑着撩开车帘子,同裴渠道:“云起回不去了吧?”
    裴渠道:“回太师,晚辈没算好时辰,的确是回不去了。”
    袁太师和蔼地邀请道:“去老夫府上坐坐?”
    裴渠看看身边的南山。
    袁太师心领神会:“南媒官也一道去吧。”
    南山对蹭饭一事并不排斥,何况上回沈凤阁与她透露说袁太师其实是他恩师,若她将来有事还可以找袁太师帮忙。于是她有足够的理由认为,袁太师清楚自己的底细。面对知道自己底细的人,警惕都是无用功,不如顺其意。
    她俯身道了谢,袁太师放下帘子,按住胡子,马车便悠悠往前了。
    师生二人也紧跟其后,不慌不忙地一起到了太师府。
    天已彻底黯下来,太师府里灯笼悉数都点亮。太师先行进去,客人则由小仆领去吃茶。待那边主人换衣收拾妥当到了中堂,执事这才将二人领过去。
    饭菜陆陆续续端上来,坐在下首的南山等太师和老师都动了筷,这才埋头吃起来。袁太师时不时瞥她两眼,这丫头如今终于长硬了翅膀,不再是不堪一击的小朝歌了。
    李家难得会出这样的奇才,只可惜……
    袁太师心中叹口气,却也并不觉得太遗憾。
    他身体每况愈下,人前虽还强撑着,但他深知自己的状况。人到这个年纪,好像真的该走了。一顿晚饭,袁太师吃得极少,倒是下首某个小娃,一直埋头将碗吃了个干干净净。
    袁太师道:“南媒官用过晚饭便在府里住下,老夫小孙女的婚事就托给南媒官啦。”
    “诶?”
    “她非要寻个黑心御史台主那样的,老夫说不过她,你多劝劝,多劝劝。”狡诈的袁太师抿起干瘪的嘴唇站起来,即刻转向裴渠:“云起快来,老夫许久不与你下棋了,来下一盘。”
    老 头儿说着就往外走,裴渠连忙跟上。走到廊中,他上前扶了袁太师一把,袁太师嘿嘿笑道:“还是云起贴心呐,看得出老夫真的是需要人扶啦。老啦,不中用啦—— ”他一扭头,看看裴渠,叹道:“你的本事也就只有这些,辨查细节一流,可却总习惯以守为攻,只这样是行不通的。”
    裴渠不应声,扶他到了西厅。小仆燃了香,正要摆棋盘,袁太师却挥挥手让他出去了。袁太师一摆袍角,很随意地坐下来,又让裴渠也坐下,这才开始取棋子摆棋盘。
    大将横刀立马摆在阵前,六颗卒子严阵其后,王居于阵后,左有军师,右有天马,两侧辎车直行以乱敌方阵角。悉数摆完,已是杀气重重。
    裴渠好围棋胜过象棋,但老头子大概是与战场打了太多交道,于是一辈子专注于象棋,据说棋技已无人能敌。
    刚开局便是杀气汹汹,裴渠一时间竟觉自己身处战场,尤其警觉起来。袁太师深知对面坐着的这个臭小子是见招拆招界的高手,与他下棋也是极有乐趣之事,顿时也是分外投入,用尽了十足的心思。
    尽管裴渠在棋局上的计算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但袁太师到底不是白吃这么多年饭,双方下得额头冒汗时,裴渠终于收回了手。
    一盘残局。
    袁太师抬手擦擦额上细汗,道:“臭小子,这些年不干别的只下棋了罢。”
    一句话似调侃,但却说尽其中寂寞与不得志。
    裴渠倒未在意,他低头看棋盘,忽听得袁太师又问:“云起,你如何看待棋盘上的卒?”
    裴渠淡淡答:“六卒有去无回,只进不退。不过河是废物,走太深又是强弩之末,看着没有什么用,却少不得。”
    袁太师笑了笑,取了棋盘上残存的一只卒,道:“此卒用意深远。”
    “晚辈求解。”
    “懂得用卒的人,能让卒过河横行撕咬敌方,还能……”袁太师竟是将卒拿回来,“再为自己挡一挡。”
    卒怎能回去呢?裴渠说:“这不合规则。”
    “臭小子,规则是人定的,他想改就能改!”
    袁太师一语点醒梦中人,裴渠蓦地抬头,迎上老太师意味深长神情,缓缓道:“圣人眼下用的那只卒,是四郎吗?”
    遣派他出去厮杀乱咬,最后再拿回来挡吗?可是,裴良春能够挡住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中古时期象棋,规则和排阵都与现代象棋不同,不必太纠结。
☆、第39章 三九大英雄
    袁太师与裴渠下棋论事;另一边偏厅内则是聚了一群小仆婢女,团团围住南山和袁嘉言;七嘴八舌地咨询婚事。
    袁嘉言正乃袁太师小孙女也。因是最小的孩子;所以要格外受宠些,加上人又伶俐聪明,更是讨得府里一众老人家无数欢心。只是……南山按了按太阳穴;觉得有些头痛。
    袁太师家这个小家伙她是知道的,方才袁太师将小家伙的婚事托付给她时她就惊了惊;因为这小娃今年才不过八岁,远未到婚龄……
    小仆们咨询完毕纷纷散去;唯剩下南山与袁嘉言在厅中坐着,中间只隔了一张非常小的矮桌。
    小家伙一本正经抬头看看南山,两只眼睛瞪得贼大,说话也十分老成:“难道姊姊认识比沈台主还要厉害的人吗?比他再厉害的都是老头子了呢。”
    南山想了老半天,觉得对付这样的小孩子用拐弯抹角的办法很徒劳,于是直截了当回说:“可等你长大,台主也是老头子了。”
    “不要紧。”小家伙看来早就想通了这个问题,“那是很多年以后的事,等他变成老头子我肯定也不喜欢他了。但现在我还没有长大,他还不是老头子,便不妨碍我喜欢。”
    南山心想,袁家小十六娘真是个豪爽直接的小孩子啊,可让她怎么劝呢?
    小十六娘托腮认真想了想:“姊姊难道不喜欢沈台主那样的吗?”
    “不喜欢。”
    小十六惊道:“为什么?!”
    “因为脾气臭个性差,还……”南山脑子里闪过一线灵光,“特别爱吃鱼鲙。”
    “啊?”小十六娘显然没有对仰慕对象的喜恶有过深层次的了解,惊得微微张了嘴,慢慢才收拢正常,正儿八经地说:“吃鱼鲙会死人,阿爷说几年前就有人吃鱼鲙吃死了。我讨厌鱼鲙!”
    恩,最好恨屋及乌好,顺带讨厌爱吃鱼鲙的台主吧。可是小十六娘略纠结地想了想,最终说:“阿爷说要尊重旁人在吃东西一事上的喜恶,不然什么都谈不拢。”
    南山顿有黔驴技穷之感。她对付不了一个八岁的小丫头,于是很挫败地自暴自弃起来:“那么十六娘还是继续倾慕台主吧。”
    小丫头两眼放光:“那我能见他吗?!”
    “十六娘难道没有见过他吗?”没见过为何要喜欢成这样……南山一脸愁苦,继续自暴自弃。
    “我一次也没有见过他。”小十六娘瘪瘪嘴,忽然很懂事地低声说:“都说他与我家关系不是很好。”
    看来袁太师是台主恩师这件事,的确是鲜有人知道的秘密。
    “若关系不好,便不方便见面呐。”
    小十六娘脸上忽然满是认真的惆怅,声音越来越小:“可就想见一面……都说他和神仙故事里说的那样,能飞檐走壁嘞……”
    “为了这个才要见的吗?”
    小十六娘点点头:“很厉害不是吗?我祖父当过大帅,可他都不会飞檐走壁的!”
    南山默默想,其实我也可以“飞檐走壁”啊,不要痴迷那个黑心台主啦!
    因南山这话只放在了肚子里,于是对面的小十六娘便很严肃地独自惆怅了一会儿。周遭只听得蛙鸣声,小十六娘扭头瞧了瞧外面,忽又转回头,看着南山道:“姊姊难道没有喜欢的人吗?”
    南山很爽快地摇摇头。
    “怎会没有喜欢的人呢?”小十六娘觉得不可能,“我母亲说女孩子心里都会有个倾慕的大英雄。”
    “大英雄?”南山飞快地回想了一番,结果一无所获。她活到现在这个状态,心里已不会存什么“被拯救”的念头,因为诸事都只能依靠自己,不能指望旁人伸手。凤娘算是她的一个弱点,但除此之外,她好像什么也不怕也不必有求于人的。
    小十六娘见她端坐着苦思的模样,又说:“那姊姊在我这样大的时候心里没有大英雄吗?”
    小丫头殷殷切切望着她,南山闭眼又睁开,缓缓回说:“有。”
    “也是会飞檐走壁的吗?”
    飞檐走壁?杀鸡恐怕都不敢吧。裴君可一直是个弱质书生呢,若不是这些年在外历练,恐怕还是四体不勤,连马都不会骑吧……
    于是南山摇摇头。
    小丫头对南山心中的大英雄顿时很失望,略鄙夷道:“不会飞檐走壁诶……”但又不忘勉强挽一挽南山的面子,说:“那一定是精通其他事咯?”
    “恩,会种菜。”
    “种菜算什么大英雄嘛……”小十六娘咕哝道,“姊姊喜欢的居然是农夫吗?”
    “不是哦,也很会读书。”
    十六娘认真一想:“读书的人脑子会傻诶。”
    “这样说来,好像是有一点。”因面前坐着的是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聊久了竟不知不觉就被带进她的简单世界里。南山很真诚地说:“他那时候深更半夜去死人堆里翻尸体诶。”
    十六娘做了一个略惊骇的表情:“竟然还有这样可怕的怪癖好!姊姊不要再说啦!”
    “恩,不说了。”南山微笑着收住了话头。
    外面此时站着两个听墙角的家伙。裴渠已在走廊里站了不少时候,这时却被袁太师一把抓住带着往西边走。直到走远了,确定南山肯定听不见,老太师这才停下步子站直了质问裴渠:“南媒官说的那个大英雄……是你?”
    裴渠原本没有多大把握,但听她说到种菜,又说在死人堆里翻尸体,便大概确认。
    “是晚辈。”
    “没用啦!”袁太师又着重强调了一遍没用,续道:“就算她以前心中的大英雄是你,现在也不是啦,就像小十六长大后肯定也不会再觉得沈凤阁是大英雄一样!”老头儿好像对这个晚辈特别失望:“你这些年当真是白过啦。”
    “晚辈知道。”
    “知道也没用,你再也当不了大英雄了。她现在的段数比你高得多,且已经不再是小姑娘,所以——”老头戳戳裴渠,恨铁不成钢地说:“收起你那些自以为是的小想法吧,现在起把她当个大人来对待,别只想着如何捉回去继续圈养。”
    裴渠认真地想了一想。
    大人,十七岁就算大人了吗?好小……的年纪。
    可他也只纠结了一小会儿,立刻反转了局面,倒是冷静问起袁太师:“太师似乎知道她是谁?”若是不知道南山就是朝歌的话,又怎可能既留饭又格外叮嘱呢?这分明是已经知道她身份真相的样子。
    老头却装糊涂:“谁谁谁?我如何不知,我只知她是长安城最厉害的媒官啊。”
    袁太师和观白口风一样严。想从这些老头嘴里套些东西确实很难,但也并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他们都在为南山守着某个秘密,而这件事却不能让他知道。
    时辰已不早,裴渠还惦记着要给徒弟熬药,而袁太师也不放心十六娘继续和南山胡扯,两人便各行各事,分道扬镳。
    小十六娘走后,南山仍在厅中坐着,多年前的诸多情绪翻涌而来,像潮水,却隔了年代的生疏味道。
    她想着想着走了神,忽一歪头,便看见裴渠端了药碗进来。
    他径直走过来,将药丸放在矮桌上,然后一本正经地在对面跪坐下来,抬首道:“趁热将药喝了罢。”
    南山低头看看那药碗,自言自语道:“喝这个药味觉就会回来吗?”
    她的语气很复杂,贸一听充满期待,其中却隐隐含了些自暴自弃感,之所以伪装,大概是不想扫老师的兴。
    而裴渠则实诚地说:“试试才知道。”
    南山于是听话地端起碗,爽快地喝起来。除了口腔里的温烫感觉,什么也没有。碗里只剩了最后一口,她盯着碗底那一点黑糊糊的药看了半晌,心思已绕了九曲十八弯。
    她霍地站起来,将那口药喝下,顺理成章地俯下。身,甚至手法纯熟地抬起了惊愕中的某人的下巴,唇立即凑了上去。柔软唇瓣相贴,裴渠脑中竟是一团浆糊,他好学善学的徒弟此时甚至撬开了他的唇,让他尝到了药汤的酽酽苦味。
    空气中响起药碗稳稳搁下的声音,裴渠陡然回过神,南山却不松口,她甚至咬了他的唇瓣。两人鼻息相融,裴渠身子微僵,竟是向后略仰,南山这时候才忽地松开手,唇也是离开了他。她像刚喝了人血一般屈指擦了擦嘴角,仍旧逼近了裴渠,问道:“老师觉得苦吗?”
    “苦。”裴渠虽然语气镇定,却神情紧绷,连呼吸节奏都颇有些不对。
    他摆明了是被这样的徒弟给吓到,而南山也不例外。她心跳得比谁都快,可面上却风平浪静得很,简直像个情场老手。
    她举重若轻地问:“老师喜欢这样亲来亲去?”
    “喜欢。”裴渠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脸地说。
    “所以老师是喜欢我?先前说要娶我也是因为喜欢我?”
    身为表里不一界的高手,裴渠闭紧了唇,飞快地挣扎出一句:“是。”
    “不是因为看我可怜所以想要护着我?”
    “不是。”
    “不是因为我像朝歌?”
    “不是。”
    “骗子。”
    裴渠陡然抬眸,见她黑洞洞的眸子就在跟前,好像要将他整个人都吞进去一般。
    她又立刻强调地一遍:“老师是骗子。分明是因为觉得我可怜,觉得我像朝歌,才动了要将我娶回去的心思,我又不是小孩子——”她一口气说完,倏忽坐了下来,将手都收到案下,紧紧地压住地上茵褥,免得发抖给人瞧见。
    但她仍目不转睛盯着裴渠,说:“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啊。”
☆、第40章 四零金吾卫 
    裴渠不大记得昨晚是如何结束对话的;因为南山的举动让他惊得简直丧失口舌辩驳的本事。而且那汤药的苦味,在嘴里似乎一直未能散去。他想了近乎一宿;也只能得出一个“学生因他近来的种种行径感到不高兴”的结论。
    依稀记得昨晚他学生义正言辞说了诸如“老师大我九岁,实在是年纪太大了;没有什么话可以谈”、“身为老师怎么可以随随便便说嫁娶这样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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