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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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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山愣了愣,抬头看他。
    他说:“朝歌啊,我找了你很久,你还记得我吗?我还有你一本书,洛阳伽蓝记,你娘亲手抄的,是你从淮南家里带出来的唯一东西。你还要吗?”说话啰啰嗦嗦听起来甚是婆妈,像个郁郁的小娘子。
    两人虽各自心知肚明了很久,但这样清清楚楚地点明白,却是头一次。
    南山一时间似乎无处避让,因裴渠像个生活糟心的老妪一样揪着人絮絮叨叨说:“你不要再假装骗我,很多事我都知道。先前我被愧疚困住了手脚,怕全部都揭开了会无法面对,我只考虑了自己的想法与心情。”他忽然话风一转,郑重其事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南山则立刻压低了帽子,挡住脸低低道:“我先回太师府了……到时候我会带台主去平康坊等老师的。”
    她说完几乎是逃似的上马跑了,只留裴渠一人站在这檐下。
    ——*——*——*——*——
    因为下雨早早睡觉的李佳音此时被外面的声音吵醒。
    他迷迷糊糊中坐起来,外面的灯笼已悉数被点亮。杂沓的脚步声像是来自可怖梦境,辨不清虚实。小家伙揉揉眼,甫跳下床,寝屋的门便被推开了。
    他睡眼朦胧地看到了好多人,这些人大多穿紫服配金鱼袋,像一群紫妖怪。还有些是佩剑戴盔的将领,好像随时都会杀人……
    佳音的视线越来越清晰起来,他回过神时,忽有人对他深深一躬身:“如今圣人已是病危,却有人趁此横生作乱,望您速至骊山行宫,以慰众望,诛凶竖,匡社稷!”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一只对他而言略显沉重的玉玺便塞进了他的怀里。
☆、第51章 五一最长的夜(下) 
    佳音只觉怀里一沉,抬头看;右羽林卫大将军已是匆匆走了进来;一身盔甲看着格外冷硬凶狠。佳音愣愣看着;却身不由己地被换上了衣裳;随后又被抱离地面;在错愕中穿过湿嗒嗒的走廊,最终被塞进了门口停着的马车里。
    雨势未有减小的趋势;雨点打在车顶上发出沉闷声响;偶有闪电;将车厢内照得彻亮。马蹄声哒哒哒,车轱辘拼命往前转,佳音终于醒透了。他不知当下是什么时辰,也不知父亲去了哪里;只能独自一人坐在这车厢内,捧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印章,去往陌生通途。
    除了佳音和一群老臣坐马车外,其余人等全部骑了马,因行速太快,地上泥水飞溅得到处是,佳音小心翼翼撩开帘子,白净的脸上也被溅了一星泥水。他抬手擦了擦,透过缝隙看外面,浩浩荡荡的羽林卫骑兵几乎都在冒雨狂奔。
    他很小时便格外喜欢听打仗的故事,今日这场景,却与他多年的想象莫名契合,仿佛自己此刻就置身战场。
    夜黑路泞,不知跑了多久穿过多少坊门,才到了昭应县。他们进城的理由很简单,圣人宿骊山行宫已是病危,然而却有人妄图趁此造反,必须立即捉凶,刻不容缓。再加上后面有李佳音这块“招牌”,便更是师出有名,令人难驳。
    城门大开,一行人浩浩荡荡直奔骊山行宫。
    ——*——*——*——*——
    而这时的行宫内,除了仍在忙碌的内侍小仆外,其余人大多已经歇下。电闪雷鸣渐渐歇了,雨也变缓变轻柔,淅淅沥沥地拍打着庭院中的叶子,好像也要睡了。
    圣人的寝殿内安静得出奇,熏香缓缓燃着,气味浓烈,却盖不住药味。炉子上煎的药已沸了三沸,咕噜咕噜的沸腾声在这安静环境中越发清晰起来。贴身内侍问了好几遍是否要服药了,却得不到寝帐内那人的回应,只有微弱得不能再微弱的呼吸声。
    内侍有些不知所措地站着,腰背佝偻着,眉心微蹙,好像在担心什么。
    寝帐忽传来圣人微弱的声音:“裴御史可还在?”
    内侍回:“回陛下,裴御史早就走了。”
    “让他来。”
    “喏。”内侍应声退下。
    老内侍让人去传裴良春,可过了很久,裴良春却是迟迟不来。
    这期间圣人又问了一遍,内侍说“恐是雨天耽搁了”。没想到话音刚落,外面骤然传来兵甲刀剑声,混杂着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内侍顿时一惊,赶紧出去瞧,甫一开门,便见黑压压的一群人朝寝殿这边大步走来。
    从军服制式上看,不止羽林卫,连金吾卫亦混在其中。这时忽有一盏灯笼被举高,迎面走来的正是一群服紫配金鱼袋的老家伙,最前面则是一个抱着黄巾布包裹的小孩子。
    “何人在外喧哗?”圣人甫从寝床上坐起,门却登时被推开。内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只看得人往里进,低头一看,全是黑压压的军靴。
    中书相公裴晋安走在前面,撩袍深深一伏,声音沉稳有力:“裴良春有心趁虚作乱,臣等已查实,特将其捉拿严加拷问。”
    说完,已捆得严严实实嘴里塞了布团的裴良春便被推到了前面,并被迫跪下。
    圣人隔着纱帐看外面那黑压压的阵势,低头喘了几口气,两手则撑在床板上,手背青筋凸起,似乎十分吃力。
    裴 晋安说裴良春有心作乱这段话是很有心机的。谋反乃十恶之首,大逆不道,应受重判,家人缘坐更是逃不掉。如果说裴良春是动真格造反,他身为裴良春的父亲,哪 怕已是高官,也免不了缘坐受死。但律法又明定了“口陈欲反之言论,心无真实之计谋,无状可寻”的,则只将主犯流二千里而已。
    这时说裴良春有心、却并未有谋反之作为,撑死了也就是造妖书妖言罪,按律最后不过是绞杀主犯处理,家属一律不缘坐。
    裴晋安将圣人有心安排的这颗卒子一脚踢掉,自己却毫发无损。
    圣人静静坐着,呼吸也愈发沉重起来。他隔着纱帐无力缓慢地说道:“裴相公只为这样一件捕风捉影的事便称兵宫禁,太过了罢。”
    他说着垂下眼皮,深深吸了一口气。
    “臣等死罪。”话音刚落,帐外已是灰压压跪了一片。可裴晋安转而又道:“臣等纵然罪可致死,但亦是顾陛下安危而不得不为之啊。”
    说得理直气壮冠冕堂皇,一群紫皮老妖怪几十年的脸皮全都不是白练。
    圣人极虚弱地喘了几口气,今日出现在纱帐外的那些臣子,有些在他的意料之内,有些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原来袁太师那一派,这些年势头竟到了如此地步。那老家伙不将他提前从这个位置上踢下去看来都不会瞑目啊……
    空气中一阵凝滞,双方的对峙似乎到了一个新阶段。
    圣人又道:“既已将疑犯逮住……”他顿了顿喘口气,“众卿可以回去了。朕今日不计较你们的罪过。”
    话说完,底下却没一个人站起来。这时不知是谁忽碰倒了灯笼,那灯笼彻底一歪斜,竟烧了起来,霍地燃起一团火。内侍惊道:“失火了!”
    右羽林卫将军霎时起身,拎过其中一个小炉上烧沸的水壶便浇了过去。那水溅到了旁边的佳音,小孩子忍不住尖叫了一声,吓得摔了怀里的“国玺”。
    那国玺笨拙地滚了一下,露出了神秘面目。
    圣人辨清那东西,蹙了蹙眉,又看向惊慌失措的李佳音,说:“佳音为何来这里?”
    李佳音素来怕他,这时吓得根本不知如何开口。圣人便说:“没有你的事了,你快些回吴王府去吧……”
    “嗣王殿下怎可再回吴王府?”尚书令这时霍地站起来,将平日里的礼仪忌讳全抛到了一旁,直截了当地说:“陛下如今龙体危矣,恐再无法入朝视事。在此危急之际,国无储君又如何稳朝政?”
    说话真是气死人了。急个屁!圣人心里骂了一句,却只能心平气和地说道:“崔相公何必着急,朕已打算立佳音为储,那就让他去东宫吧。”
    他说话已越来越吃力,身体坏起来真是糟透了……好像谁都能蹬鼻子上脸过来踩一脚。
    带着这样厌倦烦躁的心理,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此刻他很想躺下了,不想与任何人说话。可偏偏这群紫袍老妖怪还是不依不饶,揪住他“快要死掉”这一点又说:“圣人眼下状况还不知能支撑到哪一日,只立嗣王为储恐难稳局面,愿陛下即刻传位于嗣王殿下,以稳社稷顺天人之望。”
    说罢,深深伏地,并眼疾手快地拿出了早已拟好的诏书。
    圣人简直气得发抖,这群老鬼、这群老鬼……
    诏书准备了,国玺也在手里,要不要朕来送印泥啊?!
    人心的可恶程度永远无法估测,哪怕是素来行事狠辣的圣人,也没有想到他曾经信任过提拔重用过的臣子会翻脸无情地将他逼到这种地步。他呼吸越来越困难,心口疼得简直要命,几乎就要栽倒过去,可面对底下这样一边倒的局势,他却又不甘心。
    喉间渐渐有了血腥气,圣人竭力稳住自己,却一句话也无法开口说。
    于是尚书令将内侍喊来,将诏书与国玺,连同案桌上摆着的印泥一起让他送进帐内给皇帝按印。
    内侍这时是左右为难,却还是硬着头皮将东西都送进了帐内。圣人狠狠瞪了他一眼,等帐帘放下,则又盯住那国玺瞧了很久。这是真的国玺吗?他伸手碰了碰,自己却也无法断定。想想似乎有些可悲,在位这么多年,见过无数传说中的国玺,却不知哪个才是真的。
    他一个人枯坐了很久,直到帐外群臣对内侍说“陛下已盖好了印,老内相快去取来。”
    放屁!哪只眼睛看见他盖印了?做戏也要做得真一点!他吃力摊开诏书,见上面果然已是加好了印,便想狠狠抽底下这群老头子几十个耳光。
    内侍哆哆嗦嗦撩开纱帐,手抓到那诏书时,圣人则也紧紧抓住了另一边,不让他拿走。
    内侍惶恐看着圣人,那眼神仿佛在说“没办法了……陛下还是安心当太上皇吧……”。
    圣人趁这时候将诏书内容全部扫完,看到其中写到辅佐相关事宜简直要冷笑。这帮老家伙的真正目的是这个吧?冠冕堂皇的全是屁话,为的还不是自己的宦途!这么想当托孤大臣就当罢,他屏息冷笑,将喉间血腥气努力压了下去。
    尝过背叛和逼迫而黯然失望的帝王,将诏书交出去时眼中全是凉凉笑意。
    这帮老家伙想得太美了。
    “众卿回去吧,这事就这样定了。”圣人的语气轻松极了,他说着甚至躺了下来,好像今日只是个小孩子的闹剧。
    李佳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反正他醒过神时就已经身在殿外。
    而寝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了老内侍和圣人。
    圣人猛地一阵咳,都快要将心肺咳出来。老内侍赶紧上前服侍,圣人饮完药阴森森道:“将延英殿内的棋盘送去内卫府。”
☆、第52章 五二老师你也蛮拼的
    积水从屋顶滴滴答答落下;夜雨已经停了;平康坊内的脂粉酒气久久未散。这素来日夜颠倒纸醉金迷的里坊,即便过了四更天,也没有歇下来。
    进 平康坊北门,便是传闻中的东回三曲。其中住在南曲和中曲一带的,多是妓中铮铮者;而紧靠平康坊北墙小巷里住的;则多为妓中卑屑者,地位低下,生活环境也更 是恶劣。四更鼓声敲过,小巷中还隐约能听到断断续续的琵琶声。若再细听;还能听到“错了,重来”、“不对,要这样弹”、“认真点”、“又错了”这样的教导 话语。
    伴随着断续又显得有些凄楚的乐音,这夜似乎更深了。南山站在北墙小巷的某间屋子里走来走去,隔壁传来的琵琶声更加磕磕绊绊。
    这间小房子是前阵子裴渠找的。他答应袁太师要看在朝歌的份上保下沈凤阁一命,所以早将一切安排妥当,泡汤泉晚上散步时他也将此事悉数告诉了南山,甚至还给她分派了任务——从骊山回来后告诉沈凤阁老太师病危的消息,好让沈凤阁在最后关头去一趟太师府。
    沈凤阁果真中计,忍不住去了太师府,想要在袁太师弥留之际问清楚十六娘及当年之事。那盘下了毒的鱼鲙也是一早备好,就等着他来。说他会“死”在鱼鲙上,当真一点也不假。他果然吃了鱼鲙,且在老太师面前毒发,很快昏了过去,被十六娘那么嚎哭一阵,像是真的死了。
    而事实上,只有潜在府中的南山、气息奄奄的老太师和远在裴府的裴渠知道这全是做给人看的假象。
    沈凤阁的尸体被运出太师府,他被老太师下手毒死的消息也很快在内卫中传播开来。不出意外,等过了明日,该知道的人便都会知道了。
    南山这时在平康坊北曲内等着裴渠,可等了很久,门口却一点动静也无。她着急地在房内走来走去,直到外面天渐渐亮起来,街鼓声敲过之后,她才听到外面脚步声。
    裴渠姗姗来迟,顶了一只斗笠站在门口,只与南山说了一句“又开始下雨了”便将马牵进泥泞的小庭院里找地方拴好,偏过头语气轻松地问了一句:“这里打扫得干净吗?”原来这地方乌糟糟的,整理成现在这模样实在也不容易。
    南山点点头,裴老师随手将斗笠扣在了她脑袋上,然后拎着一打药包径直往屋里走。他进了门也不着急去看病人,反倒是转过身来合上门将南山关在了外头:“为师换下衣裳。”
    因是半路下起了毛毛细雨,他身上潮潮的,鞋子也脏得要命。他不慌不忙从箱子里取出预备好的衣服鞋子换上,这才打开门让南山进来。南山在一旁小声问:“老师到这时候才来是因为碰上什么麻烦了吗?”
    “没有。”换了一身干净白袍的裴渠轻描淡写地回道,“半夜想来,但坊门都关着,为师不像你能飞檐走壁,只能干等。”
    “我忘了……”
    “坊门开关对你来说没甚要紧,所以你才忘了。”裴渠淡淡说着,支使她去烧水。待她走后,这才走到床前俯身,看了看沈凤阁的情况。体表温温,气息微弱,状态甚至算得上很好。
    他像个官老爷似的拖了矮墩往中间一坐,斜对着门口,可看到外面庭院里被细密雨水亲吻的蓊郁植株,竟觉得有几分惬意。这令他想起住在淮南的那一阵子,盛夏雨季,绵绵密密的雨总是不停,许多事不能做,日子悠闲得简直令人发指。
    若将来还能去淮南住一阵便好了,哦对,要带上朝歌。
    沉浸在美妙畅想里的裴老师完全将现实给抛了,直到徒弟拎着热茶水进来,他才倏地起身,站直了身体潇洒地说:“药瓶放在桌上了,你倒三颗出来碾碎了混在热水里给我。”
    南山闻言照做,乖得一塌糊涂。她最终将一小碗黑乎乎的汤药端到床前,转眼被裴渠接了过去,说:“为师来喂就好,你坐着吧。”
    裴渠坐在床沿给沈凤阁喂药,看姿态倒很像个称职的小侍女,可动作还是粗暴了些。
    南山在一旁干看着,问道:“先前就将解药给我不行吗?为何一定要老师来喂呢。”
    “喂一次是好不了的,之后还得看情况再添减,单给你解药我不放心。”
    “其实老师只是不想让学生给台主喂药吧。”
    “是这样没有错。”裴渠很大方地承认了自己的真实心思。
    安静了一会儿,南山又问:“先前让我给台主报告太师病危的消息引他过去,若台主偏偏不去,计划岂不是会落空?”
    “按照他的脾性,他会不去吗?”裴渠继续给沈凤阁喂药,淡淡地说:“就算他不去给他下药也很容易,爱吃鱼鲙是个了不起的弱点。”
    “但这招也太……”
    “太师目的很简单,不过是怕政局变动他会被人诛杀故而想保住他性命。沈台主性格很差,要劝他逃走或是躲起来几乎不可能,将他药晕当然最省事。”裴渠说得漫不经心。
    南山看看沈凤阁衣服上少量的血迹,又问:“老师这个药令台主呕了血,会不会太伤了。”
    徒弟对台主的过分关心令小气的裴老师有一点点的不愉快。他给沈凤阁喂完最后一口药,淡淡地撇清:“与我的药没有关系。他呕血是因为急火攻心,大概是气疯了。”
    老师说完将空碗递给徒弟,自己走到木盆前仔细洗了洗手,认真擦干后又听得徒弟问道:“昨晚骊山行宫当真有大动作?”
    “具体的我还未听说,但如果顺利应该不会瞒太久。近来常参都已停了,老家伙们虽有的是时间陪圣人耗着,但卢节帅还在,便等不起。若圣人身体的确已到无法视事的程度,宣布诏书大约也就这几天的事。”
    “会顺利平稳地过渡么?”
    “不会。”裴渠将手巾放回架子上,平静地说。
    “会有什么波折呢?”南山试探地问道。
    “朝中这些年一直是高压控制着,圣人一旦失权,贸一看似乎是解除了高压,但事实上却没这么简单。”他转过身看向南山,不急不缓道:“朝中为何会高压,这些年又是如何一直保持这样的高压,令朝臣不敢轻举妄动?”
    南山细想了想,回了五个字:“酷吏与内卫。”
    “没 错。”裴渠续道,“酷吏是明面上的,内卫是暗中的,这两者之间牵连颇深。内卫大多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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