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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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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迅速吃完,擦擦嘴与裴渠道:“我这两日听人说,我不是袁家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不是袁家的孩子?那是谁家的?”
    “说我是捡来的。”
    “谁同你说的?”
    “表姊堂姊都这样说。”
    “如何说的?”
    “就是那样说的。”小十六娘很是狡诈,见裴渠套她话便又将矛头再挪回来:“咦,云起叔叔未听过这样的传闻吗?说我长得全然不似我爷娘,所以是抱养的。”
    “没有听过。”裴渠的老奸巨猾岂是十六娘可比,他认为如今一切都不太平,还不是时候将当年的事告诉她。于是他道:“太师待你比谁都亲,若你不是袁家的孩子他为何要这样做呢?”
    “也是……”小十六娘抓抓脑袋,坐好了继续喝水吃菓子。
    天气骤变,原本还有些日光的天转眼阴沉沉,连风也起了,刮得府里白布条乱舞,冥币纸灰更是旋得高高的,好像真被亡人带走了似的。
    十六娘在外歇了好一会儿,遥遥地见自己父亲袁将军走了过来,慌忙跳下长椅赶紧开溜。可她都打算逃了,还不忘揪住裴渠问了一句核心问题:“他们说我父亲其实是台主,这是真的吗?”
    “你父亲来了。”裴渠看了一下大步走来的袁将军,小十六娘便吓得赶紧跑了。
    袁将军走近了道:“小女年幼顽劣,如有得罪冒犯,裴少府勿放在心上。”
    裴渠拱了拱手,示意没关系。转回头一看,哪里还有十六娘的踪影?
    因 天色不好,裴渠也只与袁将军简单寒暄几句便告辞了。可没想前脚刚迈出门,又撞上前来吊唁的裴晋安,于是只好陪着父亲应酬一番。好不容易应付完这些场面上的 事,裴渠正打算走,裴晋安又压低了声音同他说:“他昨日下午就死了,眼下消息还压着,等这边略一消停便放出来。”
    “父亲那里万事都已俱备,只差东风是吗?”
    “东风也来了,只是这东风里夹刀子,恐怕没那么简单。”
    两人边走边压着声音说话,旁人虽听不到他们说什么,但从裴晋安的表情中也能瞧出不是在聊什么寻常事。
    “你四哥还被关着,你大哥远在天边自然没什么要紧,倒是你要多当心。”裴晋安只匆忙嘱咐了这一句,脚下忽地一滞,乍然问道:“朝歌是内卫对不对?”
    “父亲打算做什么?”
    裴晋安两边唇角下压,是个满腹心思的样子:“没什么,就问一问。”
    他说完便加快步子往另一个方向走,只剩了裴渠一人杵在原地。时值傍晚,天色彻底黯了下来,风愈发大,偶有几滴雨水落下但不成气候。
    街鼓声拼命敲着,好像疾风骤雨将至,连给人喘口气的机会也不给。裴渠匆匆离了袁宅,空气清润潮湿,方寸之间都涌动着风,他骑马骑得飞快,在鼓声落尽前出了坊门往家里赶。
    拐进崇义坊,路人便愈发稀少起来,耳边只剩下风声与哒哒哒的马蹄声,视野里更是一个活人也瞧不见。裴渠急拐了个弯,却又一颗暗钉骤然袭来!裴渠猛地伏身侥幸躲过,勒紧缰绳调转马头就要往就近的武侯铺跑。
    然转瞬又一枚暗钉直直袭来,猛地扎进了马腿。马仰头嘶叫一声,后腿陡屈跪倒在地。裴渠从马上摔下来,抬头就隐约看到墙上有人。
    裴 渠弃马而逃,那人则跃下墙来追他。暗钉频发,裴渠努力在躲,却终究还是挨了两击。暗钉深深扎进他的后肩,是咬不碎咽不下去的闷痛。裴渠顾不得太多,因前面 很快就是小巷,拐过去便可到武侯铺,他咬紧牙根拼命往前跑。然在这时,他却忽辨出身后风声有变,随即便闻得“叮——”的一声——
    竟是兵器碰撞声!
    裴渠倏地转头,却见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黑衣小子,挥着软刀将对方杀得节节后退。对方显是没有料到会有人横空出手相救,但也只落后一瞬,便又与之厮杀起来。他擅用暗器,即便是在杀斗过程中,也能分出神来朝裴渠发出暗器。
    裴渠甫转过身,便有几枚暗钉朝他袭来,然紧接着又是“叮叮”几声,暗钉却都被那软刀给拦挡住。
    那黑衣小子扭头看向身后裴渠,大喝了一声“快走!”,裴渠猛地愣了一愣。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往下落,裴渠似乎辨出了那声音的主人。
    南山吗?
    “快走啊!”
    是南山的声音。
    此时大雨瓢泼,南山因频频回头分神而落了下风,她见裴渠丝毫没有要逃跑的意思,便很是心急,手中招式也不由得更快更狠了些。
    她 动手素来都留几分,若能不伤人便不伤人,然此时她却没办法不下狠手。南山狠狠一咬牙,额间青筋凸起,眼中亦更多几分狠辣。但她虽然下手狠戾,却仍旧没法守 住上风,只要对方发暗器她便不得不避挡,几番回合下来,左臂竟是中了一击。南山顿时像疯魔了一般,竟是使了全招。
    对方见招拆招,却是往后退了一退。南山趁胜追击,招数中一丝余地也不留,招招致命。叮叮铮铮声在这夜雨中声音冷硬清晰,令人生寒。
    刀光相接之中,她忽被溅了一脸的血。
    雨还在下,密集的雨水在地上快速流淌,南山握着一柄软刀站着,呼吸不稳,左臂因为剧烈的疼痛微微颤抖,持刀的右手亦快要握不住刀柄。
    那刀锋上的血很快被雨水洗刷掉,她陡然回过神,迅速将软刀收起,盖上帽子,低着头匆匆走到裴渠身边。
    帽子下的脸什么也辨不清楚,裴渠只觉一只冰冷又柔软的手迅速牵住他的手往前走,而她的另一只手,则有血顺着手臂从手背滴落下来。
    潮气满溢的巷道里,只有寥寥灯笼亮着。南山的声音在这雨雾中听得很不真切:“你被内卫盯上了,得赶快离开这里,什么都不要问。”
    她多余的话一句也未说,脸一只藏在那黑色帽子里,瘦小的身躯被裹在那身黑衣中,干巴巴的,冷得毫无生机,像是一具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的枯尸。
    她一路送他到了裴府门口,握着裴渠的那只手下意识地紧了一紧,忍着痛狠狠吸了一口气,鼻翼微微翕动,唇微微张开却又转瞬闭紧。她很想拥抱他,但她的左臂已完全失了力气,这片刻之间,她似乎已经说了万千事,可分明一个字都没有说。
    裴渠正要开口,可她却忽然松开了手,转头狂奔,轻轻松松一跃便上了墙,弓着腰步子迅疾地消失在这雨雾之中。
☆、第57章 五七踪迹 
    一场雨又接连下了好几日;伏天里难得会有这样凉快的日子;却急死了庄户人家。今年长安城总下雨,田地里淹起来没完没了;真是令人心急。
    自那晚分别后裴渠再未见过南山。他去她家寻过,根本无人居住;他又去了官媒衙门;姚媒官说南山有个远房亲戚病重,于是告假出城看他去了。很显然,南山怕突然消失被人疑心;遂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离开了官媒衙门。
    他知道南山是没有什么所谓亲戚的。
    这几日晚上他总做梦。在那些梦中,南山还是小孩子,套着不合身的宽松袍衫,提笔临字;又指着其中一张信纸问他,上面所写“皎皎白驹,在彼空谷,生刍一束,其人如玉”是什么意思。他想了很久才回她:“因为我可能要走了,这是旁人送的分别礼。”
    她听说他可能要走,便慢慢敛起唇角笑意,独自想了一会儿,转瞬却又扭头绽出个笑来。她那时经常笑,几乎是对谁都笑,好像笑本身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裴渠回想起来,愈是想抓住那个笑,愈是一手空。
    无计可施的裴渠只能前去质问沈凤阁。沈凤阁依旧无法下床自己走动,每日与蠢笨小仆置气,嫌弃这嫌弃那,脾气变得非常坏。他有好几日没见过裴渠,一见他便即刻道:“给我解药,我要出门。”
    “圣人驾崩的消息才放出来,新君登基大典在即,这时候去哪里都很危险。裴某答应过太师与南山,要护台主一命,不可能再将台主推进去。”
    “不给解药就不要想知道南山下落。”
    裴渠犹豫了会儿,从袖袋里取出一只小瓶,并放在了床边的小案上:“现在可以说吗?”
    沈凤阁何等狡诈:“只给我没有用,要服下去确实有效我才会说。”
    裴渠听了这条件转头就走,因笃信沈凤阁不可能不管南山,若沈凤阁确认南山现在安全,那说不说都无所谓;而如果他也不知南山到底身在何处,那也必然会着急。
    裴渠很是果断地走到了门口,沈凤阁果然喊住他:“你站住。”
    裴渠脚步一滞,也不着急转身,便听得沈凤阁轻声叹道:“你找不到她的。”
    “为什么?”裴渠面朝狭小的庭院稳稳站着,套在身上的袍子看起来又宽松了几分,整个人似乎瘦了许多。
    “她与松华很像。”沈凤阁似乎回想起一些很久远的事,但也很是节制地说:“如今之事与当年几乎如出一辙。松华当年亦是忽然消失,不久后我便见到了她的‘尸身’,连告别的机会也没有。”
    裴渠从袁太师口中获知过一些陈年旧事。
    那时沈凤阁作为旧臣一派的棋子,好不容易混进内卫之中,与权力核心越走越近,但这时却遭了猜忌,组织内自查,派的正是瞿松华。瞿松华以说媒为由接近沈凤阁,将沈凤阁查得清清楚楚,可最终却没有揭发他。
    沈凤阁很快上位,而组织内的派系斗争却无休无止愈演愈烈,瞿松华因时常替沈凤阁做事而被对立派系视为反类,最终难逃“被杀”命运。
    尸体被毁得面目全非,只能从衣服信物确认是她,沈凤阁获知悲痛欲绝,却不知自己所见到的这具尸体,不过是由死囚所替,而并非瞿松华本人。
    瞿松华被袁太师势力救下,只能藏在袁府深闺中养胎。她多次想让沈凤阁知道自己还活着,但却回回被阻止。
    她是铸就沈凤阁这把利刃的淬火之水,沈凤阁历经了这样的失去,才真正心硬如铁,成为一个好御史,成为一颗好棋子。
    瞿松华并没有在衣食无忧的袁府隐姓埋名活到老。十六娘出生没多久,她便郁郁而终了,死前也没能再见沈凤阁一面。
    这棋局上的厮杀,原来从那时就开始了,延至今日,到底要何时才能尘埃落定?
    白日里下了雷雨,傍晚却有晚霞。
    走出门,简陋庭院里竟开出一大片花。隔壁琵琶声断断续续响,偶有嬉笑声,酒香又开始肆意漫开。
    沈凤阁坐卧在床上看裴渠越走越远的背影,没有再说一句话。他原本想劝裴渠暂时离开两京避一避,但现在他知道这劝说其实无用。
    裴渠曾经放开过朝歌,按照他的性子,不可能再第二次放弃。
    ——*——*——*——*——
    宫中正办着丧事,按说皇帝丧事乃最高级别,应予以特别重视。然礼部在这件事上甚至算得上敷衍,老臣一派自作主张给死去的皇帝办了一场特别寒酸的“国丧”,将重心全压在了储君的继位大典上。
    但老臣们的嚣张气焰也没有烧破天,因这几日接连传出旧臣被暗杀的消息,甚至连地方上都有官员遇害。
    臣子们个个人心惶惶,生怕哪天自己就被杀红眼的内卫给弄死了,于是都不单独出门,饮食都要让人先试,甚至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老臣们悉心呵护着自己的珍贵性命,时间久了也觉得烦不胜烦,于是干脆动用手中权力,令千牛卫全面剿杀梅花内卫。
    且因梅花内卫组织隐蔽非常,又鼓励两京百姓积极举报可疑人等,见到有梅花刺青的人,更是格杀勿论。
    命 令一下,朝堂上下几乎个个拍手称快。这支知晓太多秘密的卫队,像影子一样无处不在,监控着整个朝堂,令人难喘息。如今窃位贼已死,能将这卫队剿杀得干干净 净,实在是大快人心。官员们平日里嬉笑怒骂吊儿郎当的脸上,如今多的是冷笑,内心复仇的快意更是如潮水般汹涌而至,挡也挡不住。
    腥风血雨将至,徐妙文这个怕死的碎嘴子妖怪早早收拾了东西从衙门滚回了家,路上却不期遇见徐九郎。
    徐九郎如今已是千牛卫队中一领头小官,穿红衣披铠甲,骑在马上意气风发。他揪住自家哥哥,说:“阿兄跑这么快是要赶着回家吗?”
    “是啊是啊,为兄可不想命丧于途啊,好弟弟要是能送我回去就更好了。”徐妙文害怕地说。
    “阿兄担心什么咯?阿兄又不是重臣,内卫只杀重要人物。”徐九郎说着话,天真地翻了个白眼。
    徐妙文狠狠回了他一个白眼:“不送我回去就算了!快给哥哥说说,有无重大消息?”
    “消息么……”徐九郎抓抓额角,蹙眉道:“还真有一个,跟裴哥哥有关。”
    徐妙文讶然:“云起怎么了?他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内卫还盯上他不成?”
    “不好说哦,我们今早刚抓到一个内卫,说上面吩咐要杀裴哥哥。裴哥哥举足轻重,不是哥哥你说他不重要就不重要的。”徐九郎酷酷地说完,两腿一夹马肚子领着一众小弟就跑了,只留下一句回荡在风里的:“哥哥快去慰问一下吧!弟弟先走啦!”
    徐妙文冷静了一会儿,令车夫立刻调转马头去裴府。
    裴渠今日哪儿都没去,一来是眼下局势分外紧张,二是他根本就是被裴晋安禁了足,一众家丁守着他,就怕他跑出去。
    徐妙文急急忙忙赶到,气急败坏地与家丁对峙,就快要打起来,最后还是将管事喊来,这才得以绕开家丁屏障见到裴渠。
    好一阵子没见,徐妙文看到裴渠这模样吓了一跳:“呀!你绝食了吗!”
    他冲进去时裴渠正盘腿打坐,等他嚷嚷完毕,裴渠睁开眼,淡淡地回:“嘴里没味,吃什么都提不起胃口。”
    徐妙文往他对面盘腿一坐,老气横秋地拍了拍他的头:“你就算了吧,还食之无味,泡两斤酸梅给你吃吃你就来胃口了。”
    裴渠没有回他。
    “不会真没味吧?你病啦?”徐妙文赶紧去摸他额头,又将他整张脸都摸遍,占光便宜后嚷道:“哎呀,怎么冰凉凉的?你要是死了,朝廷撑死了发个三贯治丧费,不值得啦!再没有胃口还是吃点好。”
    食之无味的人生很难熬,他试完最后一种毒药到现在,便一直吃不出味道。但这一种毒药,偏偏没有解方记录,若要解开这个谜题,无法再靠裴涟君,而只能靠他自己。
    徐妙文见他像个木头一样,于是狠命摇摇他:“我得到最新消息,说内卫那帮人打算杀了你。所以你千万别出门,等风头过去再说。”
    裴渠不出声。
    徐妙文好像知道他在忧心什么,忙又道:“你别想不开啊,你那缺心眼徒弟很可能是内卫,你这时候可别想着救她反将自己搭进去。我是为你好,虽然那小崽子……”他说着不由瘪瘪嘴:“也挺可怜的。”
    怕死的徐妙文给好友提过醒,在天黑之前连忙赶回了府。
    这夜风很大,一府人都睡不好,于是隔天早上,个个都顶着没精神的脸在府里游荡。
    裴渠清早起来,则在后院发现了血迹。
    沿着墙根一路到了外面,再往外,就没了。
    他俯身伸指一抹那血迹,已经干了,看来是昨晚上发生的事。
    他额角突突突地跳得厉害,问护院晚上是否听到过动静。护院却说似有打斗声,但以为是在外头,且有街使巡过,便未多事。
    护院看看地上那血,觉得不大真切,嘀嘀咕咕说:“怎么能有人隔着这么高的墙从府里出去呢?这大约不是人的血罢,郎君莫担心。”
    护院话音刚落,那边忽传来小厮的声音,喊道:“郎君,少卿大人又来啦!”
☆、第58章 五八是我 
    徐妙文一进府,见裴渠正在研究后院地上那些血迹;便凑上前去细细查看一番;很是专业地判断道:“以我多年查案经验来看,这血迹很是可疑。”
    裴渠直起身来看他一眼;徐妙文忙道:“分明就是有人偷偷杀鸡;结果刀砍偏了,鸡却没死;反而活蹦乱跳跑出去了,这才留了一路血迹嘛!怎么可能是人血呢?你们府里有人能带伤翻墙出去啊?天真!”
    裴渠全当他胡扯,甫转过身,徐妙文便拉住他:“要去哪儿?”
    “妙文兄这么早来想做什么?”
    “我来陪你啊。”徐妙文搓搓手,自以为聪明地蠢蠢笑道:“很久不与你下棋了嘛。”
    徐某人找了个最拙劣地理由,妄图打消精明好友的怀疑,却被好友猛地浇了一盆冷水:“今日并非旬假,妙文兄不去衙门反倒往这里跑,只为下棋么?”
    徐某对答如流:“是啊,就是下棋。去什么衙门嘛!新君还未登基,御史台如今也无主,大理寺卿生怕自己被内卫弄死,早待在家里不出门了。我去了衙门管什么用?反正没事做,不如不去咯。你不也一样,县廨都好几日没去了罢?你叔公自身都难保,这会儿肯定也不会顾你。”
    徐妙文叭叭叭说完,伸出胳膊猛地勾住裴某脖子:“还是陪我下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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