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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婚令-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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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她很想握一握那只手啊。
    ——*——*——*——*——
    因太累的缘故,仓促用完饭之后,南山与沈凤阁各自都睡了很久,唯有十六娘甚是精神地守在门口歪头晃脑默背诗本。
    对于背诗没有天赋的十六娘而言,背到第五首就开始犯困打瞌睡了。她也不知自己是被谁拎到了床上,呼呼睡过一阵,等天黑了之后,骤然醒来,翻过身一看,再坐起来,呀!自己怎么会在床上?南山姊姊到哪里去了?
    她慌忙跳下床,跑到屏风后将沈凤阁摇醒:“南山姊姊又不见啦!台主爹爹快醒一醒呀!”
    沈凤阁从榻上坐起来,吩咐道:“灯点起来,看看有无留字条。”
    十六娘笨手笨脚点亮矮桌上的灯,果真在灯台下发现一张字条,忙道:“有!”
    “读给我听。”
    十六娘瞅瞅那字条,看了半晌,不吭声。
    “不认得字吗?不认得字你先前如何能背诗?”
    “就……就有些字不认得。”十六娘觉得有些丢人,也不多说话,将字条拿到沈凤阁面前递给他,咕哝道:“台主爹爹自己认得字还要我读,欺负小孩子……”
    “不是欺负,是嫌弃你这样大了字也认不全。”沈凤阁迅速看了一眼字条上的简短内容,将字条收进袖袋后竟然是躺下继续睡。
    十六娘赶紧摇他:“台主爹爹不去将南山姊姊找回来吗?”
    “她会回来的。”沈凤阁淡淡地说。他深知她脾性,这丫头即便答应去淮南,也一定会想尽办法在走之前见她那老师一面,再怎样警告都是无用功。
    好在她已恢复得差不多,偷偷去见个人也不是什么难事大事,只要记得回来即可。
    凤娘的尸骨都未带走,便意味着她一定会回来。
    此时已入夜,裴渠仍被困吴王府中。上远与吴王起了不小的争执,这一对姐弟之间的矛盾积压了这么多年,各有野心与顾忌,也是一时难调和。吴王更是急火攻心,再次病发,咳得几乎将肺都咳出来,上远见状得意地甩手就走,于是从中午离开后至入暮时分,两人都没有再来过。
    裴渠已许久未吃饭,他在屋内找干净手巾处理了伤口,又从柜子里翻出干净中衣来。这些衣裳不知是谁的,似乎有些小,但鉴于没有更好的选择,他只能将就穿。
    他这时躺在床上休养,闭目正在想南山这时会在哪里,骤然便听到了动静。待他发现,南山早已从小窗钻入,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他寝床前。
    裴渠刚要起身,南山便倏忽拨开了帐帘,伸指迅速地贴在唇中央,轻声道:“老师,是我。”
    裴渠没有问她是如何过来,却是伸过手抓住了她的肩。手顺着脖子往上,搭在她脸颊上,触到那略温的皮肤这才算是体会到几分实感。
    他看见幻想不是一回两回了,所以才如此着急确认。光线昏昧,眼前的人并不是看得十分真切,南山却在这时忽伸出手去抱住他,因抱得太实在,压到了裴渠后背伤处,以至于裴渠轻嘶出声。南山赶紧松开手:“老师的伤还未好吗?”
    手才刚松开,她却反被裴渠拥住。这么安安静静待了一会儿,裴渠方松开手,还未来得及开口,南山却是从鼓鼓囊囊的袖袋里摸出各种瓶瓶罐罐来:“我想老师或许用得着这些毒药,遂回平康坊取了来。”
    借着外面照进来的微弱月光,裴渠低头翻了翻那些瓶瓶罐罐,从中挑了一只收好,从从容容道:“你带上其他的尽快离开这里为好。”
    可南山却又紧接着从怀襟中取出一只药瓶与白布条来,固执地说:“老师的药应当很久未换了,换完药我就走。”
    屋外这时只有些断断续续的蝉鸣声,并无人走动,应是暂时安全。南山也不管裴渠是否同意,爬上寝床不由分说地要给他换药。她拔开瓶塞,药味便扑鼻而来,她低头嗅了嗅,又对裴渠道:“老师要躺下来换药还是坐着?”
    裴渠知她不换完是不会走的,遂转过身背对她坐着,将中单褪下,肩膀与后背的伤便露了出来。因伤处护理失当,伤口多次开裂,眼下竟还有些渗血,南山耐心清理着他的伤口,见他哼都不哼一声,便道:“老师不必强忍着,若痛可以说一说。”
    裴渠没有出声。
    南 山给他上好药,给他捆布带,从后往前,又从前往后,最后要系住。她手伸到前面,给他系药带时,几乎是挨着他低声道:“我要去淮南了。”她稍顿了顿:“眼下 淮南虽也算不得十分安全,但我得将凤娘尸骨带回老家去。”说着说着,她上眼皮微微耷拉下来,温温低低地慨道:“好些年没有回去了。”
    裴渠听着心中颇不是滋味,南山将他身上中单往上拉好,正要绕到他身前给他系好,忽敏锐闻得外面脚步声。
    那脚步声越发近,也越发明显。裴渠也是听到了那声音,遂转过身去,黑暗中两人短暂对视了一下,屋外脚步声骤然停住。
    “裴少府久未用食,殿下特意遣某送来热汤饭,还请郎君开门。”来者是府中小仆。
    裴渠回之:“不必拿进来了,搁在门外罢。”
    “殿下嘱咐,定要将饭食送进房才行。”小仆很是执着,等了一等,未得回应,便道:“某这就进去了。”
    小仆将推门之际,裴渠扯过团在角落里的薄被,将南山覆在被子里躺下,自己则盖了另一小半被子,露了肩膀在外。他低头迅速又小声地叮嘱一声:“忍一会儿就好。”
    于是小仆推门进来,也只隐约见得纱帐后裴渠正侧身躺着睡觉,似乎并无什么异常。他放下食盘正要点灯,却听得裴渠道:“莫点灯了,容我再睡一会儿吧。”
    小仆迟疑地又看了看,这才慢蹭蹭地退了出去。
    裴渠听到关门声,连忙松了被角,南山便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却不期撞到了他的下颌。她因憋气涨红了脸,又因头顶磕到了裴渠的下巴疼得皱眉,正要抬头问裴渠疼不疼,裴渠却顺势低首,唇轻轻贴上了她额头。
    南山身子一僵,视线所及处除了他的喉结与细薄的颈部皮肤便什么也没有。因身在暗处,她的耳朵与触觉又愈发敏锐,耳畔只剩下裴渠的呼吸声,前额发间则全是他暖融融的气息。
    南山闭上了眼。
☆、第68章 六八权谋
    南山将手按在心口上;觉得似乎有些暖暖的热意正在酝酿;自己的呼吸声也变得沉重起来。屋外的蝉鸣声终于疲了歇了,而前来送饭的小仆也早已走远。她察觉裴渠的手臂伸过来拥住了自己;于是按在心口的手便慢慢蜷起,收成拳头紧紧压着;仿佛怕自己的心突然跳出来。
    对她来说;如此亲近地抱一抱是很奢侈的事情。成为内卫之后必须对身边所有人都保持警戒,万一轻信了谁获或与谁太亲近,便都有可能暴露身份,折掉羽翼死无葬身之地。
    在上位者眼中;她只是一个冷冰冰的工具;飞檐走壁探听消息,根本算不上人。若不是有沈凤阁在,她恐怕过得比工具还不如。
    尽管这些年有凤娘相伴,周围也有那么多的共事者,她却依然孤独而无依靠。她很怀念小时候母亲的怀抱,也很怀念离开淮南跟着裴渠时,对他无理由的信任感。南山忽舒出一口气,从下巴到肩膀再到手臂,乃至整具身体都在他怀中放松下来。
    她的手横在两人之间,甚至能同时感受到两个人胸膛的起伏。此时她离他很近,这种彼此之间的信任仿佛回到多年前,而这些年的所有事,闭上眼却好像只是大梦一场,全是幻象,无休无止的幻象而已。
    但从幼童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到底这才是现实。南山睁开眼,忽然稍稍挣开他的怀抱,头往上探,手也是往上搭住了他的后脖颈。昏暗环境中的互动,几乎辨不清人脸,只依稀可闻衣料的悉悉索索声。
    然转眼间,裴渠便觉柔软的唇贴了上来。南山的鼻尖蹭到他的,精准无误地吻着他的唇,即便生涩不懂温柔,却也分明在表达她已不再是小孩子。
    裴渠轻按住她后脑勺,想要反控节奏,却不小心磕到了牙齿。南山笑着捂住了唇,她闻得手上一阵药味,又嗅到矮桌上散发着香气的饭菜,便按住老师的肩,道:“老师若饿了赶紧用晚饭罢。”
    她说着坐起来,裴渠遂起身去拿食案。趁这当口,南山迅速地收拾了药瓶,并摸出银针来递了过去。
    裴渠端着饭碗过来,看到她递来的银针,淡淡地说;“世上许多毒药是银针验不出来的。”他坐下来,南山又问:“那老师不怕饭菜有毒吗?”
    裴渠摇摇头,低头开始吃饭。他虽已饿极,但仍旧吃得慢条斯理。
    南山点起一盏灯,凑上去看了看,道:“看起来像是上好的赤松涧米,我能吃一口吗?”
    裴渠几乎是一眼看出她的意图。南山担心他吃下去的饭菜,好像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尝一口,若无毒那是最好,有毒也要陪他一起受着。
    早年她全部吞下那盒掺毒的菓子,令他难安至今,他又如何会让她再做这种蠢事。他抬头淡淡地说:“知道国玺下落之前他们不会动我,你不必担心饭菜里会有毒。”他顿了顿又问道:“你要等我吃完,还是先走?”
    南山未作回答,以裴渠的腿为枕,径直躺了下来。她刚恢复不久,很容易疲劳,翻过那么多坊墙,再窜入这里,也不是特别轻松的事。
    裴渠吃饭动静极小,坐得端正笔直,好像除了嘴和手,根本动也不动。
    一 个人独自吃了九年的饭,食用的还是自己种的米菜,其中孤独是难以言喻的。只有天地才是友人,日子久了便自成了星球,任谁也瓦解不了。在这一点上,他是随裴 涟君的。昔日裴涟君也曾长久陷入此般境地,到最后在她自己的领地里了结了一生。而他却要幸运得多,在封锁自己多年后竟还能遇到当年那个挽救过的生命,再次 敲碎他坚硬外壳,灵巧地探入他内里柔软核心。
    南山借着昏暗灯光看他那样孤独地用餐,孤独地吞咽,心头一酸,不由自主想起少年时期的他。
    那 时裴渠也不过十几岁年纪,还未弱冠便承了大国贤才之名,满腔热血似乎都能付诸社稷。他去淮南时还是意气风发,回来时身后却带了一个小拖油瓶,顿时心事重 重。他还没有照顾一个孩子的能力,很多事上生疏又笨拙,完全不像传说中那样聪明。他甚至不会哄孩子,多少天也没能骗得南山开口讲一句话。他在爱干净这件事 上素来道行颇深,可又因不知如何拾掇小孩子而一筹莫展……
    南山隐约还记得他那时的模样,只头顶心梳着髻,穿着再寻常不过的士子圆领服,领口永远白净得像新制的衣裳,面庞也是刚刚长开还带着浓烈青葱气的模样。
    她 记得他干净光滑的手,指节分明,半月痕长得恰到好处,指甲修得秃秃,甲面是微粉色,是气血很好的样子。那双手曾给她洗过衣裳,浸在清澈的河溪里,认真搓洗 带了血迹的外衫,却怎么也洗不干净。那时南山别过头去,望着渐渐沉下去的日头走神,那件沾满了她家人鲜血的衣裳,大概再也洗不干净了罢。可他也没有扔掉, 竭尽全力洗了最后晒干,仔细叠好,连同她带出来的书一起给她。
    南山低头嗅过那件衣裳,深深吸一口气,皂荚香混着阳光曝晒后独有的气味,其中却也似乎隐隐暗藏了一些汹涌的血气。
    他并不希望她将家人都忘记,守在惨痛回忆中纵然并不是好事,但一味逃避故意抹去反而可能在泥潭中越陷越深。他希望她能正视这段过去,接纳并消化。
    生死都是既成事实无法再扭转局面,死去的人已经死了,还活着的人就只能咬牙活下去。南山做到了这一点,虽然过得艰难了些,但也熬过来了不是吗?
    她 在九年前分别时曾做过最坏的打算,她觉得自己可能再也见不到裴渠了,但最终还是听到了他归来的消息。再见时,她以媒官身份自称,而他则是个种菜成痴的世家 郎君。那日在洛阳集市的夕阳中,她抬头看到了那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九年时光可以留下一两条皱纹,可以留下风霜,也可以抹灭原本清澈眸光中的赤忱,他与九 年前的确是不同了。
    南山一眼便看出他心事重重,好像再也走不近。
    接下来的相处,他虽仍旧怀揣着心事,一言一行都透着与这人世的疏离,但也偶有些刹那,南山能辨出他还是当年那个善良热忱又有些不那么聪明的青葱少年。
    对人世偶尔存留一些天真的想法,是美好的自救。
    她这位老师,显然并没有到对人与事都绝望的地步。
    ——*——*——*——*——
    裴 渠的一顿晚饭终于用完,他将空碗搁回案上,手刚垂下来,便被南山握住。南山借着烛火将那只手摊开,一个指节一个指节地仔细摸过,触到一些薄茧,便不再继续 触摸。手还是那只手,却不复当年的光滑无瑕。心也是一样,时间磨磕过了,总要有些坑坑洼洼的缺口,每个人都是如此,但并不影响人们继续走下去。
    “老师的手是因为做农事才生了茧子吗?”
    “是。”裴渠任由她握着自己的手。
    “朝中有老师想做的事吗?”
    裴渠轻抿了抿唇,回道:“你认为呢?”
    南山想了想,依她对裴渠的了解,最后也只讲道:“比起整日耽于权谋,老师或许更想做一些实事。漕运也好,种植也罢,格局虽是小了一些,但在老师心中的地位大概并不比穿紫袍当相公要低。所以老师要留任朝廷,在工部任职吗?”
    裴 渠摇摇头:“虽然借助朝廷力量去做事似乎会易行一些,但眼下朝堂是什么模样你比我清楚。”他甚至轻声叹息:“国并非一个人的国,也并非一个氏族的国,更不 是一群官宦的国,权力更迭改朝换代是千百年来轮回不息的定律,没有谁可以一直手握权柄,但即便明知谁也无法永恒,争斗也不会休止。”
    南山从他言语中听出深深的厌倦。若不是因为权谋,他的生父不会利用他的生母裴涟君,那么裴涟君或许未必一气之下离开,他也不至于还在襁褓之中就被换了出身,后来也不必总被卷入权力之争,甚至被生父的人追杀。
    而若不是权谋,她的祖父也不会连同诸王作乱,更不会遭遇灭门之灾祸,她也不至于沦为孤女被抓进梅花营苟且求生,更不会面临如今这般铺天盖地的杀戮。
    南山倏忽坐了起来,她伸出瘦却有力的双臂抱了抱裴渠,像是给他一些安慰与鼓励,如同当年分别时一样。
    她好不容易松开手,轻轻捧住他的脸,微微凑上去很是节制地亲了一下他的唇,又迅速分开:“我得走了,老师记得养好伤,要来找我。”
    她怕自己一会儿又舍不得,于是迅速转过身下了床,抹平衣服上的褶子低头往小窗那边走。
    裴渠只听到极细微的动静,屋内便不见了她的身影。她似一只猫一样迅速消失在这府邸里,又翻过无数屋檐与坊墙。
    她曾这样探听过诸多秘密,看过太多丑陋的交易。而今晚她梦见,淮南漫山遍野的橘子熟了一大片,四处都是橘子的香气。
☆、第69章 六九对策
    车马辚辚;离了东都便是伏牛山;人渐渐少起来。今年秋天似乎来得特别早,伏天刚过温度便迅速降了下来;一场场的雨来得格外勤快。小十六娘从袁府出来时带的衣服太单薄,以至于这会儿只能裹着车里的薄毯子低头嗑瓜子。
    她埋首一刻不停地嗑着;都快嗑了近一个时辰;马车里只有她嗑瓜子的声音;一直在假寐的沈凤阁睁开眼,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能歇会儿吗?”
    小十六娘停下来舔舔嘴唇;忽然伸手捧过去一把瓜子仁:“爹爹吃。”
    素来有洁癖的沈凤阁愣了一愣,想了半天终是将一把瓜子仁都接了过来。小崽子看他接过去吃;顿时心情好了起来,偏过头撩起帘子“南山姊姊、南山姊姊”地喊着。
    南山这时正在另外一辆马车上;因她还未完全恢复需要静养,而沈凤阁又怕十六娘扰到她,遂让她与行李单独坐一辆车。南山闻得十六娘的呼唤声,坐起来撩开帘子探出头去:“十六娘有事吗?”
    “爹爹吃了我嗑出来的瓜子仁,嘿嘿。”没有被嫌弃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小十六娘迫不及待地要跟人分享,看起来也是直爽性子。
    她才刚炫耀完,手便被沈凤阁捉去仔细擦干净。沈凤阁捏住她下巴,大拇指掰开她嘴唇,皱着眉看了看:“前面这颗牙还没长好,会嗑出缺口来,不许再嗑了。”他说着便将瓜子袋没收藏好,转回头只见小十六娘盯着他。
    沈凤阁便也盯着她看,这些天的相处,算是摆脱了最开始的尴尬与不知所措。沈凤阁在照料小孩子这件事上越来越得心应手,仿佛十六娘是他养大的一般。他盯着小崽子不知不觉有些走神,若仔细去看,十六娘嘴巴鼻子都与松华很像,眉眼却是像极了他。
    沈凤阁思绪一下子岔出去很远,他是个不喜欢假设的人,不会去想若当年怎样怎样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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