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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像一般的潘希年没有任何预兆地把手里的伞和手上的手套狠狠地扔进瓢泼大雨之中,又像是个得了癔症的游魂,失魂落魄地捡回来,捧在手上,如同对待失而复得的珍宝。
周五晚上和费诺的偶遇成了云来这整个周末的一块心病,两天都过得惴惴不安,而这不安又隐藏不住,被蒋仲伟看出痕迹,追问之下云来说出了实情,听得蒋仲伟半天没吭声,后来实在是被云来盯得没办法,才搓手说:”都说夜路走多了要见鬼,你运气也够差的,才一次就给导师抓了个正着……“说到这里,他发现云来脸色不好看,又放缓了语气:”不过你也不要想太多,导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总是有点微妙,有些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也不戳破,人都有惰性嘛,也都是从学生过来的,你周末不想加班,就找个无关痛痒的小借口逃掉,偶尔一两次,没关系的。不过我也没跟着费诺做过事,他脾气、为人怎么样,最清楚的应该还是你自己了啊。“说起来,云来很清楚这件事情他错在哪里,但是并不后悔,或者说云来并不为已经发生的事情后悔。他放下手边一直没心思去看的书,坚定地开了口:”师兄,我还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如此郑重其事的口气让蒋仲伟面色一僵,云来也知道自己要问什么蒋仲伟清楚得很,容不得他拒绝,就先把话说出来了:”没错,是有关潘希年的。“云来问得坦荡,倒叫蒋仲伟觉得再推诿就说不过去了。他猛地一拍桌子:”行,你就是要问潘希年和费诺的传闻吧?我就知道你对潘希年是真动了心了。我们既然住一间房,你又叫我一句师兄,向我打听这件事情,我肯定不会隐瞒你,凡是我知道的又记得的,知无不言,反正你也有你自己的判断力,感情上的事,人和人的标准也不一样,听完之后到底怎么样,还是你自己看着办吧。“蒋仲伟在学院里素来是出了名的笑不离口的人物,如今却面色凝重,和大家平日里熟悉的样子大相径庭。闻言,云来点点头:”师兄,我知道了。“这叫人怎么说呢,其实说起来具体怎么回事,我们这些做学生的没有一个人知道,就是去年差不多这个时候,可能稍微再晚一点,寒假前吧,费诺有一两周不在学校,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后来再有系里的同学看到人,是他在宿舍区帮一个女生搬家……我想你也能猜得到,那个人是潘希年。她来我们学校的时候已经大二了,听说之前在更南边的大学念书。本来大家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以为是费诺的亲戚或者朋友什么的,通过关系转过来,但后来陆陆续续在办公楼见到她出入不说,连我都亲眼看见过好几次周末的夜里她搭费诺的车离开学校,或是周一一大早从费诺的车里出来赶去上课……除了这个,易华他们也在市里看见他们两个人出双入对。我和潘希年是没什么往来,就记得以前她不太会笑,二十多岁的女孩子吧,总是面无表情的,看起来总是有心事又很忧郁的样子。但是每次和费诺在一起,她就像变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停下来喘了口气,看云来接受程度还不错,没特别受到打击的样子,又继续往下说了:“就是今年上半年吧,这两个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起先只是学生们传——费诺在女生里人缘非常好,平时一点什么风吹草动都有人讨论,后来不知怎么连老师那里也有了说法。但这种事情很多都是自由心证,又没确凿的证据,大家只是在传,各种说法也都有……易华的导师不是何彩吗?她好像就听何彩提起过潘希年是费诺什么远亲,但……我看过他们两个人在一起,你要非说他们只是亲戚,不管别人相信不相信,我反正不信。”
蒋仲伟难得谨慎地停了下来。不料云来只是笑笑:“这说明不了什么。师兄你也说了,很多时候这不过是自由心证,看到的不见得都是真的,更不见得都是外人想的那样。何彩老师既然也说了他们是亲戚,又在一个学校,费诺照顾她也很寻常。”
他说得很镇定,内心却一点底都没有。果然蒋仲伟闻言笑了一下,笑容里有点嘲讽,更有点喟叹:“云来啊,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了人的。你心里有什么人,看着她的时候,眼神都是不一样的。你应该看看说到潘希年时你自己的样子,就知道为什么费诺和潘希年的传闻会传得这样张扬了。无风不起浪,空穴才来风,不见得每件事情都是旁人吃饱了撑得没事干闲磨牙。”
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蒋仲伟打断他,“其实说起来又有什么?费诺比我还大不了几岁呢,已经是海归的博士了,年轻,风度翩翩,前程眼看着不错,又未婚,如果我是潘希年,说不定也会喜欢他……但是我就是有点搞不懂,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真的在一起吧,虽然有点奇怪,但平心而论倒是很般配,但是看起来完全不像啊,我说句不太好听的啊,我看着,倒有点像是潘希年一相情愿……说起来也是,过了这个暑假,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再没看到两个人同进同出了,所以那天在网球场遇见潘希年,我还吃了一惊呢。唉,这件事情就是一团迷雾加乱麻,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不过云来,也不要嫌师兄多事,你要追潘希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多在边上看一看,看清楚了,再走下一步。不然到时候有什么,传出话来太不好听了,对你更不好……”
最后几句话云来思索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他反而笑了,向蒋仲伟道谢说:“谢谢师兄的提醒。不过就算万一真的和费诺成了情敌……”
他有些为难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才又抬起头来对着一脸错愕的蒋仲伟说:“嗯,他是很优秀不错,但是……我条件也不太差吧。”
足足怔了有好几秒钟,蒋仲伟终于忍不住拍桌大笑:“云来我算是服了你。行了!统统说完了,其他就算你想知道,我也是再说不出来了。三思而后行,师兄就这句话送给你了。”
和蒋仲伟的一席对话让云来翻来覆去想了好几天,他不由得去回忆每一个和潘希年相处的场合,以及每一个费诺与潘希年在一起的场合,但又没什么眉目。云来之前没谈过恋爱,而家风又很开明,所以就算听完蒋仲伟这一番苦口婆心、半是劝解半是告诫的话,心里也不觉得就算潘希年和费诺两个人真的谈过恋爱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少从他自己眼中看到的,两个之间绝不像外人传言的那样纠葛不断,更罔论不堪——往日种种已随往日死,一切的希望都在明日。云来一直就是个明朗积极从不轻易放弃的青年人。
接下来的周三就是他和费诺固定见面的日子,他进费诺办公室时还不免有些忐忑,但没想到一小时里费诺提都没提周五德事情 ,听完云来的报告又把接下来一周的任务布置下去,然后就是那句云来已经习惯了的结束语—一“那就到这里吧。”
谢谢费老师。“云来也照例道谢。但是道谢之后云来并没有立刻离开,在迟疑了片刻之后,他开了口,”费老师,那天晚上谢谢你的伞。“费诺正在回邮件,答话的时候目光也没有离开电脑屏幕:”不客气。后来雨下大了,淋到没有?“没。伞很大,而且那个时候离雁字楼已经很近了。
那就好。希年身体不是很好,连续两三年的冬天都在感冒,你们既然认识了,就多照顾她一点吧。”
我一定会……啊?“云来下意识地接话,说完觉得不对,猛地一抬头,盯着费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摆出什么表情。不过这个时候费诺也停下手边一切事情,温和而平静地说:”她身边朋友不多,难得你们看起来投缘,我很高兴。“心里一阵狂跳,云来简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怎么听怎么不对啊?这哪里像是传说中的情敌大对决,倒像老丈人在托付女儿嘛……哦,等一等。云来赶快打消这个浮想联翩的绮念,并暗自红了脸,接下来的话也有点不流利:”应该的,潘希年人很好……很、很可爱……“话没说完一下子涨红了脸,是真的不好意思起来;费诺倒是微微一笑,似乎对这句冒失的赞美并不反对。云来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本来是打算旁观一阵再考虑对策的,哪里晓得一下子发现眼前居然是一马平川,毫无曲折,也无埋伏,反而把他一下子打晕了。稀里糊涂想了半晌,冒出来一句:”费老师,你和潘希年很熟悉吗?“费诺对答如流:”她是我老师的独生女。她父母出了些事,托我照顾她,到如今也有几年了。“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云来内心的狂喜之下,面上倒是镇定极了:”哦,原来如此。“希年和你年纪相仿,有空不妨多往来。也不要周末老是窝在工作室加班,你爸爸让你来一个新的城市念书,也是要你多开阔眼界。”
云来做了个苦脸:“我怎么觉得我爸送我做你的学生是等着看我脱一层皮回去的……”
费诺就笑了,挥挥手:“脱皮的日子还在后面。不要急着先把后面的辛苦预支了。时间不早了,去忙吧。
似乎是第一次,云来留意到费诺笑起来着实迷人:他到底多大?有没有三十?还是已经三十一二?但不管怎么样,他一旦笑起来,漆黑的眉头舒展开,眼角有微微的细纹,却分毫没有衰老或是颓丧感,恰恰相反,些微时光的痕迹让整张面孔显得更加放松和生动,更让观者在不知不觉中随之愉快起来。他并不格外修饰,然而天生的挺拔端正,举手投足间自然有令人信服的力量,严格自律却从不苛责他人,这样的风度足以让人忍不住心生亲近之意。
云来满心承认自己的导师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直到退到办公室外,才把前那一直绷得紧紧的神经松懈下来。想,如果自己是潘希年,受他照顾几年,恐怕也是要对他抱有后辈的无限仰望和敬重。
经过和费诺短短一席对谈,许多事在刹那之间豁然开朗到令云来都难以置信的程度。后来他把对话的内容也告诉蒋仲伟,想确定并非自己一相情愿会错了意,果然蒋仲伟听完也是完全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这不是鼓励你去追潘希年吗?“云来心理早拿定了主意,又得到费诺近于鼓励的默许,只觉得前途一片光明。随着他正式加入吉他社,更是和潘希年之间有了明确的交集。几乎是水到渠,两个人日益地熟悉起来。
平日间的往来越多,云来越是发现潘希年是个多么美好的女孩子,处事毫不扭捏,待人爽朗又天然;很有耐心,社团里怎样琐碎的小事,只要到她手上,一定处理得顺服熨帖,又不管是什么人在说话,她也能含笑以对……以至于有一次陆敏开玩笑说,”希年你真是我们社里的吉祥娃娃,以后有什么事情把你挂在门口肯定逢凶化吉“。当时社里好些人在活动室,听完了都大笑,笑声里潘希年也还是继续她一贯的微笑神色,好似这个说法真的有趣得很,一点也不像是正在被说笑的当事人。
社团的活动大多在周日的下午举行,云来会带上自己的吉他,弹上一个下午也不知道疲倦。他有一双灵巧有力的手,吉他弹得很好,每次弹琴都有人围着听,后来更是有隔壁社团的人听到琴声走进来。他弹琴时大多低着头,每次抬头,也是不自觉地寻找某一抹身影:潘希年每次社团活动一定到场,哪怕没什么事情,也能看见她捧一本书,安然地坐在角落里自得其乐。有的时候她看到某一页,抬起脸来,目光掠过窗外那业已调零的树枝静静出神。云来看不见她的眼睛,但只要看着半边脸颊和轻柔落在肩上的长发,已经足够让他的琴声随之轻柔起来。
他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这个城市,不同于那在长江以北的故乡,T市的冬天没有中央暧气,空调总是让人暖不起来,但十天里至少八天都有着明晃晃的阳光,透过大玻璃窗落在铺满磨得很光滑的灰色大地砖的地板上,带来一种既明媚又楚楚的生命感,还有的时候那光块会轻不可见地移动着,如同被看不见的手拂动着;每到这种时刻,云来都会觉得时间被微妙地拖住了前进的步伐,而很多这样的时刻,他都和潘希年在—起。
蒋仲伟说得没错。有些事情无可隐藏。不到一个月,几乎是全社团的人都察觉到云来喜欢。不,或许应该说是迷恋着潘希年。之所以说几乎,那是因为唯一一个无所觉察的人恰是局中的潘希年本人。但大概是云来太让人喜欢,投向潘希年的目光太专注,而潘希年的迟钝又天真得不像有一丝一毫的刻意和做作,没人忍心拿维系两人之间那温情的沉默和迷恋开玩笑,甚至没有人站出来暗示一句,简直就好像是生怕一出声,就把这柔软的气氛打散了。
说起来,云来也会和潘希年一起去食堂或是学校外面的餐厅吃饭,虽然不止两个人;图书馆、自习室乃至路旁偶遇的时候也能含笑致意或是停下来寒暄一阵;因为和萧畅投缘,萧畅、陆敏去市区玩的时候也会分别叫上云来与潘希年同去,玩得开心的时候,说笑之间并没有生疏感。
但说起来也怪,明明看起来毫无戒备,云来也确定潘希年确实是单身,两个人越来越熟悉、越来越亲密,但彼此之间分明隔着一堵墙,他走不进,她也不出来。
云来不急着挑明,更不曾有任何气馁,就想,那就一边等一边努力吧,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啊。
有一个周末,同系的一个师兄过生日,叫了平日里关系不错的几个同门和朋友专程去市里摆了一桌,云来天生的人缘好,亦在受邀之列。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商量着找个地方去唱K,正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云来的手机响了起来,是陆敏打开的。
他走到人少的地方接起电话,陆敏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云来,你现在在哪里?“我在市里吃饭,刚吃完,怎么了?”
电话那头明显松了口气:“太好了,你有空没?能不能过来一趟,希年出了点事情……”
云来握电话的手一紧:“我这就过来,你们在哪里?”
长夜
就在陆敏找到云来之前的几小时里,潘希年久违地回了一趟家。这天程朗和纪晓彤来费诺家做客吃饭,到家之后没看到潘希年的人,顺口问了一句徐阿姨希年怎么不在家,徐阿姨愁眉苦脸地说:“希年现在难得回来一次。上次见她不知道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前了。”
程朗和纪晓彤面面相觑,最后还是纪晓彤问:“怎么回事?”
徐阿姨摇头:“自从费先生把她接回来治病,就有点不对劲,满腹心事的样子,夏天的时候我休了一个月的假,再回来之后,不知怎么回事,越来越难看见人了。费先生也不说,我怎么好问。”
纪晓彤想了想,又说:“这样,我给希年打个电话,叫她回来吃饭。费诺人也不在?”
这个时候已经从学校出来了吧。“徐阿姨看了眼钟,谨慎地说。
程朗低骂一声”工作狂“,对纪晓彤说:”正好,你也打个电话给费诺,叫他折回去接希年一起回来。怎么回事嘛,叫我们来吃饭,主人家倒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有纪晓彤出马,几个电话下来,一小时之后,费诺和潘希年双双出现在门边。
程朗这段时间忙着在评职称,医院又在忙年度考核,而纪晓彤的画廊在装修改造,两口子都好长一段时间没见到潘希年。所以一见之下,纪晓彤便说:”希年,你怎么回事,瘦得这个鬼样子!“潘希年勉强笑了笑,解开外套挂好:”程大哥,晓彤姐,好久不见。我没事,就是最近功课紧,忙不过来。“你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了,你还是病人呢。要学会放松,这样对病情不再复发有很大帮助。”程朗闻言开口。
我知道了。“纪晓彤笑着去拍程朗:”好了程医生,快开饭了,不要再开方子了。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吧,费诺,你最近收了什么好唱片,找张来放放听。“费诺在德国念书的时候淘过一个品相上好的唱机,用来放黑胶唱片,回国的时候还专门小心打包托运回来,放在新家里用。听纪晓彤这么说,费诺点了点头:”最近我也忙,没时间去挑唱片,上周入手了一张老唱片,还没怎么听,今天既然你们来做客,希年也回来了,正好。“程朗一直是说笑话的能手,一顿饭吃下来只要听他说几个笑话,就不需要别的调剂了。潘希年进门时笼罩在眉宇间的淡淡愁抑,也随着程朗的笑语烟消云散,双眼又重新有了光彩。唱机里依稀是唱着”人生何处不62。7%,相逢何不诉情衷“,在轻柔的乐声陪伴下,这顿晚饭,本来是很愉快的。
如果不是程朗忽然提起男朋友的话题,这愉快也许能安然持续整个夜晚。
那句”希年现在是大姑娘了,不知道多少男生追在身后啊。有男朋友了没?“问完之后,餐桌几乎是在瞬间安静了下来。
潘希年脸上的笑容还没彻底退尽,但这句话足以让她的眼眸黯淡下来。只见她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