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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官上任 废除苛政
殿外艳阳妩妩,恰值盛夏时节。
鸣鸾金殿一派金碧辉煌,两侧各一孔雀蓝釉暗刻麒麟纹三足香炉,金蟾啮锁香薰袅袅,大殿上方正中央的鎏金雕龙黼座上,男人正襟于榻上,微微垂眸,沉默审视着匍匐在下面的女人,御前公公走上前,双手撑开明黄的圣旨,捏着尖细的嗓音宣读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册命阮如玉为从七品菁州知县,即日赴任,望汝恪尽职守、上报国家、下安黎民,勿负圣恩,钦此。”
“阮如玉,你可有异议?”身在高位的那人淡漠的开口道。
如玉一袭粉霞锦绶藕丝绫裙,恭恭敬敬伏跪在地上,双眸直直盯着地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板,在这世动辄跪拜已经习惯,人人绝非生而平等。
你不跪?
那可由不得你!膝盖诚可贵,小命价更高。
一道清亮柔润的声音响彻大殿“臣!遵旨。”
~~~~~~
大约一个月之前,如玉随阮府大夫人等到护国寺进香,熟料,护国寺却是大门紧闭,护国寺乃是国寺,只见寺门前张贴一榜文:护国寺十七位僧中遇难,案因尚未查明,特张皇榜,凡有才德之人皆可揭此皇榜,入寺查案。
如玉暗暗记在心里,她的前世本是一名女警,来到这里已经两年多了,平日里爱看些案记手札,因此,也并未将前世的能力就此搁下,反倒是与之相中和,融会贯通,虽然没什么用,但也是她志趣所在。
如玉忐忑,且也知道这是她唯一的机会,如果继续呆在那所深宅大院,保不齐什么时候她就被人当做筹码随意地处置了,成败,在此一搏。
最终,案子大白,下毒的始作俑者者,并非是人,而是一中毒性极强的蝎子,黄尾蝎。
~~~
茶罢楼内,四个白面书生围坐在一张赭红雕花方桌上正侃侃而谈。
一个书生翘着二郎腿斜在椅上,悠哉地斜睨着三人,“哎?你们听说了吗?帝都封了个女人做官啦!不日就要外放到咱们这了!”
另一个书生将墨扇潇洒挥出,一派风流,颇有兴味的道:“唔,那女的可真了不得!不知使了什么本事,竟然做了这当朝的第一位女官人!”
接着一个书生端起茶盏,一脸神秘的看了看几人,以折扇虚掩着嘴低声道:“这你们不知道了吧!我姑妈家的堂姐的丈夫的大舅那可是在朝里做官的!据说呀。。。”他掩住嘴,看了周围一眼,“。。。这女官人长得那是一个花容月貌!”
“既然如此,不若到时去瞧瞧?”
楼内一角坐着一个沉默的男人,身材结实劲瘦,棱角分明,紧蹙着眉,锐利的眸被水汽氤氲的晦暗不明,手里把玩着一枚青瓷茶盏,薄唇贴上杯沿玩味品啄,沉默的听着堂内的消息。
你道他是谁?
谁此人便是号称冷面罗刹的菁州第一捕头萧衍了,此时他也在心中暗暗思忖,这位即将到任的女县令,他的顶头上司,究竟是个怎样的。
菁州说起来也算是富庶大县,大约有百十来个村子了,远比那些穷乡僻壤不毛之地强上些许多,民风尚算淳朴绝非鲍鱼之肆,这位女官人不知道,她还没到达菁州地界,菁州百姓已经议论开了,当然,大多持怀疑态度,少数还在观望。
马车辘辘前行,车窗被一帘淡青色的绉纱遮住,里头传来娇客的声音,“小姐,这次您可算是给老爷一个大‘惊喜’,您不知道,几个姨娘她们当时听说您竟当了官,气的鼻子都要冒了烟,尤其三姨娘,她听完之后都快厥过去了,却又不能发作,笑得比哭还难看,那样子真真是好笑至极,真想让您见识一下解解气,不过小姐您自从前年醒来就大不一样了呢,当今圣上将您封为女官,蛮说老爷对您,就连府里那几位…这可比重重地打在那些人脸上还疼得多。”
“既然离开了,就不要再提那些了,往后过好我们自己的便是。”虽然人离开了,她依旧知道有多少双眼睛正盯着她,巴不得她犯了什么错处好叫那些人痛快一番,呵呵,她如今已是一缕游魂阴差阳错寄托在这如玉身上,往事亦往事,不提也罢。
“是,小姐。”
乳鸭啼散玉屏空,一枕新凉一扇风。
夏末初秋韶光正好,缕缕微风徐徐将车帘吹了起来,阳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洒下斑斑点点金辉,带着些麦子的香气和蒿草的清新,丝丝凉意从窗外柔柔拂来。
马车终于行至菁州县衙,整座城都是以衙门为中心,车马粼粼人流如织,街上少不了种种繁华景象,旌旗招展,酒楼喧哗,店铺林立,吃喝玩乐一条龙自不在话下。
衙署坐北朝南,大门前有一道照壁,画一只四脚兽,其名谐音‘贪’,意思是警戒做官的不可贪婪。照壁稍后,东南两方,各有牌坊为东西辕门,由辕门进来,正中是大门,大门有三个,一个正门,两个侧门,上面画有门神,门的上方有一个匾,上书“菁州县”三个龙飞凤舞气势凌然的大字。
接着进了大堂,亦叫正堂,是古代知府听政布令之所,衙署的主要职能部门都在此布置,公堂楹柱上悬有一联: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大堂的背后是堂帐,犹如现在舞台上挂的“天幕”,不过这幕布后面并非是实实在在的墙壁,而是六扇门,又叫中门,专供县官升堂时进出,所以这堂帐上齐门枋,下及于地,从中间上方起呈人字形分挂两边。
从大堂出来穿过寅恭门便是二堂,是府衙内仅次于大堂的办公场所,知府的日常公务活动主要是在这里完成的,所有需要预审及不宜公开审理的案件一般都先在二堂审理笔录。由于是知府日常的主要办公场所,府署内部的主要办公机构多在此设置。
接着便是内宅了,这便是今后的栖居处了,院子里站了一对中年男女和一个小丫头,那个中年妇女一看便知眼前这位应当就是新上任的女官人了,看起来倒是个平和的,连忙拉着身边两人朝她拜见。
如玉赶忙拦住道:“是刘妈吧,如玉初来,烦请刘妈多多指教才是。”
刘妈恭敬的笑着说道:“不敢不敢,女官人一路鞍马劳顿,伺候您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又介绍身边两人说道:“这是拙夫刘达,以后您有什么跑腿儿的事招呼他就行。”那刘达似有些不善言辞,木讷的地顺着刘妈的话点了点头。
“大人,这是小女喜鹊,快向大人问安。”说着便将喜鹊拉过来。
这只小喜鹊应是随了娘的性子,这位女官人容姿秀丽清扬婉约,通身带着一股温和之气,也就比她大个几岁的样子,便笑嘻嘻地说道:“大人好,小女刘喜鹊,您叫我喜鹊就好。”
几人忙活着将她一应随身物品在内院安顿好,略微休整,便换上官服到衙门大堂点卯去了,此时衙门前挤满了人,都是要来瞧瞧这女官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只见这位女官人身穿七品鸂鶒补服,朝冠顶饰小蓝宝石,上顶素金顶,虽年纪不大,但行姿端庄不卑不亢,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洒脱,丝毫没有小女儿家的矫揉造作,落落大方坐于公案后,身后是一幅海水潮日图,象征光明与正义,头顶悬挂一方牌匾:明镜高悬。
虽寓意是好的,可慢慢地这些也成了摆设,百姓已经对衙门产生一种恐惧感以至于宁愿吃亏私下和解,也不愿去衙门打官司,之前这菁州县也不外是天高皇帝远,衙小王八多,但如玉既然来了,自不会再叫它荒唐下去。
皇帝任命她来,也是有原因的,这前两任知县第一个因贪赃枉法被查处,奈何朝廷朝杀而暮犯,他虽为皇帝,却未生通天法眼,鞭长莫及,第二个也重蹈覆辙锒铛入狱,剩下一摊乱账交由她打理,也算是对她的考验。
《天下衙门》中有言,州县衙门里的种种恶劣与可恨,以世道人心观之,未尝没有几分道理,官也好吏也好胥也罢,无非都是一根“利”字藤上的瓜,既是“利”字藤,自然就免不了“熙熙攘攘,皆为利往”了。
一个‘利’字古往今来绊住了多少人,得失公道自在人心,不外乎方正好自己便是。
如玉坐罢,只见下方左侧正襟危坐着的师爷徐恒,大约五旬左右看起来倒是个忠厚老实的,衙门两次改朝换代他依旧泰然不倒,要不是心中十分有成算,那么就是为人清正,不授人以把柄,如玉心中嘀咕:这是师爷和县官不自古以来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么?且走且瞧罢。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第一次见面全员到齐,右边最前方站着的大约就是菁州第一捕头萧衍了,大概不到三十的年纪,只见他着一身黑色錾金劲装,魁梧挺拔,古铜色的皮肤,棱角分明,面无表情俨然雕塑的一般,只浓墨般的俊眉紧蹙,大约平时是爱蹙着眉头的,眉心中央有两道微浅的缝隙,抬起头的注视着她,眼神锐利冷冽,不自觉得给人一种压迫感,如玉略一打量便赶紧移开了目光。
萧衍原本在脑海中设想的女上司应当是个英姿飒爽精明强干的女人,却不曾想来了这么一个嫩生生的小娇娘,心中却是十分不以为然,一丝淡淡地失望掠过心头,面上仍是毫无波澜。
接下来三班六房、典史、押司左右两侧站了一种衙役,手持水火棍身着清一色青色衙役制服,后面跟着是狱卒。
师爷徐恒起身,站在大堂中央对众人说道:“叩首知县大人!”接着两排衙役官差各往中间走了一步,准备行礼。
如玉现代意识作祟到底还是受不了别人向她跪拜的,更何况都是些年长于她的人,在她看来,不过是同事关系罢了,忙道:“不必行此大礼,从简便可。”
萧衍抬头看她一眼先一步上前,薄唇微抿成一道细细的缝,神色淡漠,一手抱拳另一手平覆在上,微微躬身朝她行了个礼,随后众人也依此行礼,萧衍虽知道她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可对着她这么个小姑娘跪拜心里着实有些别扭。
接下来便让百姓进入大堂觐见,一众百姓也正要跪下,如玉拦说:“我虽为你们的父母官,可我素来有个规矩,就是不喜旁人跪拜与我,以后也是如此,你们若有困难冤情,可以向本官上访,我虽为女子,可也绝不会欺压百姓,鱼肉乡亲,有冤案者,决计查明真相,还予清白,有作恶者,决计秉公办理,严惩不贷!”
师爷徐恒将黎民遣散出去后,还欲行见官礼,如玉道:“不必如此繁琐了,见过礼了就各司其职罢,师爷,将以往积压的案件拿出来。”
徐恒恭敬答道:“是。”
徐恒差人搬出厚厚一摞案件簿,如玉皱了皱眉,竟已经积压了这么许多了么,拿着菁州县的地方政策条例一一阅览,看的如玉频频蹙眉,皇帝明明已经改行两税法,各地按照土地和财产征收,可这里仍是按人头税的方式征税,呵!前两位知县只顾捞银蔽听太久连新税法都尚未实施吗?
如玉抬起头问道:“户房掌事官,为何菁州还未实施税制新法?”
户吏站出来道:“回大人,属下曾向前一任知县大人提议过,可是被压制了下来。”
按土地征收税负自然会使衙门里的油水缩减,前任知县好大的胆子却是拿着新政当不知,欺上瞒下着实让人恼恨。
如玉有些愤然,“师爷,你到衙门门口贴一通告示,将户头税改为两税制。”
新官上任三把火,似乎天经地义,只是这把火应当烧的长久,如果还没了解情况就大刀阔斧,把火烧错了地方,结果就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如玉也知道要改善民生应当一步一步循序渐进,举凡诸事,当以民生为首要,百姓之要,不外乎衣食住行,先将这苛政税收废除,也算是解决了民生首要难题,接下来唯有严谨治下,百姓方能安居乐业。
果然,告示一出,百姓自是欢呼雀跃,地少人多,大多数土地都在地主手中,这沉重的赋税已将他们压迫的困苦不堪,虽然高兴,可也是怕这只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不知又要以什么名头敛财入她的囊中,但愿这位女官人能发发菩萨心肠…
如玉手中这一桩案子正是三天前发生在府衙之内的…
这案情上纪:菁州县府衙仵作杜文秀被人收买,下狱中暴毙而亡,女儿杜佩瑶为其父上诉。
怪不得点卯没有见到仵作到场,竟是已经不在了,如玉蹙着秀眉侧头问向一旁的徐恒:“徐师爷,仵作杜文秀因何案被人收买入狱?又是因何故暴毙?”
徐恒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大人,正是不久前聚贤楼的掌柜猝死案件。”
如玉看向他不解地问道:“猝死?当时可请过人验过?暴毙无疑?这世上死因千万种,细微之差便可能是冤下亡魂。”
原来这菁州县双茶坊巷有一个聚仙楼和一个聚贤楼,前不久这聚贤楼的掌柜突然猝死,便请仵作杜文秀过去瞧了瞧,杜文秀检验之后却怀疑是谋杀,想剖尸查验,可那掌柜夫人胡氏一口咬定自家相公是猝死,不愿剖尸,还将仵作杜文秀告上衙门,杜文秀一时百口莫辩,前知县便先将他下了狱,可不料突然暴毙狱中,女儿杜佩瑶悲恸欲绝一怒之下将其告上府衙。
如玉看了眼一旁默立的萧衍,似乎在想着什么又似什么都没想,面上一片寡淡冷肃,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萧衍是衙门的捕头也就是她的下属,人冷冷淡淡看着倒是不大好相处的样子,带着些客气开口道:“萧捕头,请你差人去将聚贤楼胡氏和杜佩瑶传来吧。”
萧衍冷不防听到这位女官人对自己发号施令,他虽不喜,但还不至于公然落了这新上司的脸面,与顶头上司作对那是蠢货才会做的事,略顿了一下随即回道:“是。”声音浑厚沉稳,如玉这还是第一次听他同自己说话,又抬头看了看他,萧衍此时也正审视她,眼神锐利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意味,大约…好像是…排斥?
不久,二人被传至县衙,杜佩瑶一见到胡氏双眼猩红,目眦欲裂,恨不得上去把她咬碎了撕烂了一般,胡氏看的胆寒连连却步,哭嚎着大声喊冤,场面一时有些杂乱。
如玉一拍惊堂木,说道:“肃静!”
“胡氏,你如何断定你的夫君是猝死?”
“回大人,民妇夫君自年前一直卧病在床,汤药不断,民妇侍奉左右不曾有丝毫懈怠,而且郎中已经说过相公已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要民妇准备后事,这些,楼里伙计皆能作证,可哪知那仵作杜文秀非说民妇相公是被人谋杀,竟还要…还要剖尸!民妇已经没有夫君,难道连夫君的全尸还不能替他保留?民妇不忿这才将杜文秀告上府衙,谁料他是个短命的,竟死在了牢里,与民妇何干?”、
说完还将衣袖撩起,拭了拭脸上的泪,看起来倒是颇让人同情。如玉皱了皱眉,既然这胡氏刚死了夫君,按理说应该悲恸欲绝才是,怎么感觉她这些举动显得有些惺惺作态,而且,问她话时对答如流,毫无停顿抽噎,仿佛早就演练好了一般。
“你胡说!你夫君就是被人谋杀致死,我爹爹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一进大牢就…就突然…定是你个狠心毒妇动了手脚害死我爹爹!”
胡氏撇她一眼,说道:“大人,你看她…”
“本官再问你,杜佩瑶,你如何得知胡氏的相公是被人谋杀?”
“回大人,爹爹是仵作,小女自小耳濡目染也会也仵作之职,爹爹说女孩子学这个不好,可我偏生要学,爹爹虽无奈却也时常指点,正因如此,爹爹入狱期间我曾去看他,那时爹爹还很健朗,并且告诉了我那毒妇的夫君并不是猝死,我便有一天夜里悄悄潜去聚贤楼查探过,果然正是如此。”
如玉道:“将你查探到的说出来。”
“是。小女到聚贤楼看那掌柜的确没有外伤,可并不妨碍有人下毒,恰巧这种毒父亲之前曾告诉过小女,这毒名叫天仙子,亦可入药,若是少量服用则无碍,可若长期服食,则会造成死亡,且死亡症状与猝死无二。”
胡氏柳眉倒竖高声骂道:“放屁!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我家夫君吃的东西从来都是和我一样,为什么我还是好好地站在这里?”
如玉皱着眉头看了一眼有些激动的胡氏,“肃静,你继续说。”
杜佩瑶接着说道:“长期服食天仙子,耳后、腋下,脚掌心都会出现紫斑,剖开肚腹,便能发现因长期食用天仙子内里早已溃烂不看,大人去看一眼,就能证明小女所言非虚。”
如玉看了看萧衍,说道“好,如此,去聚贤楼。”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交代一下,关于衙门的布局等是查了有关资料写出来的,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