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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晟怎么可能就这样任她躲远,他直接抬手召出七七四十九柄一模一样的长剑,以之合为剑阵。剑阵以七剑照应北斗星位,每个星位周围都围绕着七柄一样的剑。因为真元出于一人,所以四十九柄剑犹如一体,气息磅礴浩荡。云青胸口一闷,直接被剑势撞到了大日净土黑焰之中,她迅速支起身子运转心目往寒晟那边望去。刚刚还畏火的剑芒此时已经能够突破火焰桎梏了,剑势越逼越近,眨眼间就到了云青跟前。
云青不闪不避,反手将悬翦指向自己,神色平静如深渊。
寒晟修行时间长的好处这时候就体现出来了,即便在大日净土这样的魔域中,他也依旧能以自身真元成这等强大的道术。而云青之所以能跟他迂回这么就却是因为她有大日净土在源源不断地抽取天地灵气化作魔气,她本身真气是不够这么耗的。
这手七星剑阵云青从未在墨陵弟子手上见过,她自己也不擅阵法,所以一时间竟然没能防下来。寒晟处于这剑阵中心,血淌下来濡湿了白色长须,他的玄甲战袍上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刻痕,刚刚云青未能以魔道真气突破他的战甲。冲天剑气由内而外地轰开了大日净土,外面的暴风雨一下就倒灌进来,云青周身烈焰熊熊,雨水一浇就化作白雾。
寒晟蓬头散发,气息澎湃,战袍飞扬,整个人都陷入狂气之中:“如此行道……魔尊真甘心永堕幽冥?”
云青闭目垂首,温柔地笑道:“九幽之下即为黄泉。”
寒晟听了这话突然浑身一震,他身上的剑气如同岩浆般喷薄而出,整个人如同被戳出无数个漏洞的水缸似的,生命之源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疯狂地涌向了云青。天地之间一声惊雷炸响,紫色闪电照耀整个晦暗的天空,紧接着他身上的剑气爆发出一道直冲云霄的刺目光芒。这光芒直接冲破了天上的乌云,阳光从云层裂隙中渗出来,与这道光芒辉映着,天空中仿佛出现了两轮太阳!
日光剑芒,腥风血雨,疯狂的剑意向云青冲杀而去。
她立于空中,神色依旧平和而安静,她广袖风满,白衣琼佩,浅笑温然。
剑芒从下方涌起,先与她的赤足接触,骨肉分离,血液焦枯,飞扬的衣摆化作灰色的余烬。她正对着寒晟,眼睛未曾睁开,可寒晟能感觉到她确确实实是注视着自己的,他甚至能想象出她双目无瞳的样子。到了寒晟这个境界和年纪,让他害怕的东西已经很少了,可这种被注视着的这种感觉真是让他毛骨悚然。
寒晟头皮发麻地注视着剑芒将她从脚部开始绞碎,但很快就发现了不对。
“食尔长生肉,成我万寿身……”
一声轻叹伴随风雨而下,在剑芒绞碎她的膝盖时,寒晟也失去一下支撑跪倒在地,他膝盖以下的部分赫然消失不见,伤口与云青一模一样。他哀嚎一声从天而坠,七七四十九柄长剑瞬间坠落小半,光芒也不复当初。这时候云青的压力已经小了不少,她看了眼场上的情况,剑臣带着胡寒眉躲远了,龙淮有些力竭,不过剑灵已经被清理得差不多了。
她双腿自膝一下均被剑芒绞碎,现在凭空而立有些不适。她挥手召出无数九首蟠虺,无数蛇口朝着断腿破面的寒晟撕咬而去,几下就将他分食殆尽。
“多年前我曾对无暇魔尊说过,有子若她,魔道当兴……”寒晟最后那点神魂嘶吼道,“如今也要对你说上一句!有子若你,诸道将倾!”
云青就跟没听见似的,她挥袖成风,寒晟尸骨化灰散尽。她从怀里取出句芒古镜,掐诀放出了阿芒,没想到这莽汉满眼是泪,开口就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哀。他伸手想碰云青腿上狰狞的断裂伤,但很快又惊恐地将手收了回来,像是怕碰坏了她似的。
“哭什么……”云青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突然记起了很久很久以前,快要被她抛在脑后的回忆。
二十几年前刚刚从昏昧中醒来的云青杀死了十万大山白衣使,然后强行催动方寸盏奔逃万里。那时候她因为天书反噬而双目失明,整个人都不省人事。阿芒扛着她一路狂奔,在那片渺无人烟的荒野上哭着喊着,甚至想要一头撞开九鸣城的城墙。后来她还是被一个凡人军医救下了,那个军医也死在了由她引起的九鸣之乱里。
那时候的她有自己,现在的她也只有自己。
阿芒跪在她面前,哭得跟孩子似的,声音震得天边云彩都颤了颤。剑臣顺着声音看过来,但云青所在的地方黑焰覆盖,他也看不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只得老老实实地听云青的命令看护胡寒眉。
“这有什么好哭的。”云青替他抹了把眼泪,结果沾了一手鼻涕,她哭笑不得地看着阿芒,“是因为我不哭不笑不悲不喜,所以这部分就由你来承担了吗?”
阿芒还是哭,哭得撕心裂肺。
“好了,还有几场硬仗要打呢。”她顺手把鼻涕在阿芒身上擦干净,阿芒狂啸着将她抱到肩上,稳稳地扶着她。
这时候剑臣才看清楚云青脚下的情况,他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快点!去北边阵台破阵!”云青朗声道,龙淮在她身边徘徊一圈,龙吟声声哀切。
“你腿怎么了?”胡寒眉皱眉问道,肉身不全对于修道者而言是致命缺陷,她觉得云青眼睛看不见就已经够惨了,现在越了个境界强杀千年前的老前辈寒晟居然搞这么惨烈。
云青朝她笑了笑,神色中倒也没多少痛苦之意:“无妨,只是阎魔圣躯的最后几步而已……走完我就吞噬那具身子,那时候自然会好起来。”
胡寒眉一听她说是修行的一部分就感兴趣起来:“魔道还真是……血腥无比啊。”
“魔道少有善法,况且阎魔圣躯这等威能自然是要付出点东西的。”云青平淡地道。
“你刚刚成的是万寿身?”胡寒眉近日在黄帝传承上也下了功夫,能听见她的咒言并不奇怪。
云青点头:“离不死不灭还差很多,只是一双腿的代价而已,远远不够。”
“阎魔圣躯一共有多少化身?总感觉跟佛道金身和仙道三清化身都有点不一样啊……”胡寒眉虽然是天妖,但魔道退入无妄魔境是十万年前的事情,所以她对这些事知道的也不多。
“万仞万寿万古万劫万化并万殊,每一种都得慢慢锤炼,等阎魔圣躯趋近完美就接引上古阎魔神魂入体……”云青细致地讲解着,对于她来说胡寒眉也算是魔道圣者的重要棋子,能教一点当然是教一点比较好。
“神魂如体?”胡寒眉震惊地反问道,“哪儿来的神魂?”
“这具身体的。”云青笑了笑,“魔道圣者曾教过我还道于天之事,阎魔圣躯最后几步算是这个过程的逆转,将那些消逝的大能重新构建出来,然后……”
胡寒眉没想到魔道还有这么邪门的炼体之法,她喃喃道:“然后吃掉他们……”
云青看向北边临海的那个阵台,这阵台虽然已经完全成形,但是阵中的剑灵比之前西边那个要稀少。看来墨陵布阵是从南往北,由东往西的。如果没猜错,火凰应该也在这个方向,但现在根本没有察觉到凤凰神火的气息。
也许她去了更远的地方……
云青凝神望向大海,与这里隔海相望的地方,正是通天神脉的界门。
第一百八十一回
第一百八十一回、千山月明;笑尔世倾
云青看了会儿那个隔着北海与北冥与这方大陆遥相对峙的通天神脉,最后还是对身侧的龙淮说道:“你先破阵,我先处理一下伤口。”
六道无生真气流转不息;离苦涅槃之象从她断膝处升起,血一点点止住了;连同之前被剑芒划出的伤口也消失不见。不过因为付出的双腿和她的眼睛一样是代价而非伤害,所以离苦涅槃是恢复不了残肢的。而她白衣的下摆不长,很容易就能看见骨茬森森的断腿,剑臣隔一会儿就要往她身上瞟,但很快又不忍心地收回视线。
龙淮一到地方就直接往剑阵上撞。剑臣带着胡寒眉站在阿芒身后;云青则坐在阿芒肩头;怎么看都有些虚弱。
“魔尊只需破阵;何苦与那人……死斗。”剑臣忍不住道。
云青一边调息一边答道:“以他成我阎魔圣躯万寿身罢了。”
“魔尊……”剑臣欲言又止;这是他第一次观嫡传之战,给他的冲击不可谓不大。他觉得魔道虽然凶险,但还没有到黄泉魔尊这种需要走极端的地步。肉身磨炼肯定不止有刚刚魔尊用的这种方法,相对平和一点的魔尊应该也知道。
云青仿佛猜到他要说什么:“没关系,虽然不是最好的办法,但一定是最快的。”
剑臣一愣,平时修行不都是应该反着来吗?不求快,只求好,魔尊说这么来最快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正想着,很快就听见云青的叹息声。
“时间啊……已经来不及了。”
云青神色微凝,仙道圣者所居的通天神脉隐藏在北海之冥无尽黑暗里,也不知那边是个什么情况。
底下的龙淮已经开始破阵,这时候守阵的墨陵嫡传也终于赶到,他们两人是从西南方向来的,看样子已经去过西方阵眼了。云青在五岳之巅就已经摸清楚了他们的行动顺序,相比起西边的神隐门山门,显然是北边通天神脉更具有威胁性,所以他们大批嫡传应该会先随火凰往北走。这时候西边就有个缺漏,云青趁着这个机会破了阵,顺手除掉前来援助的寒晟。
这时候墨陵应该已经知道寒晟与魔道弟子交战的消息了,于是他们再次派出援手。可是云青速度太快,等后面两人赶到的时候寒晟已经死了,他们沿着云青一行人离去的方向就跟来了北方阵眼。
来者是身着玄衣的金屏临与秦珂,金屏临背负阴阳双剑,而秦珂则是手持一柄无锋重剑,两人气息交织,剑意毫无滞碍地融合在一起。原本剑之一道就胜在“纯”字上,可是这两人以太极剑意、封疆剑意合击,其威势却不减反增,显然是有特殊的锤炼之法。
云青看了看天,伸出手去,这会儿暴风雨已经停下,晴光透出层云,在她身上镀了重单薄的金色。
黑色魔焰从她手中燃起,转瞬就化作九首蟠虺,蛇首舞动挑衅。
云青笑着朝那两位墨陵嫡传招手道:“来战啊。”
金屏临眼神扫过她的双腿,目光冷肃而沉凝:“寒前辈已为你所杀?”
秦珂面色沉重,看着云青的视线里带了几乎要燃烧起来的仇恨。寒前辈为人道忍辱负重千年,如今却一朝亡于这等宵小之手,实在是可惜可叹。她盯着云青衣摆下空荡荡的部分嘲讽道:“看来你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云青拍了拍阿芒的头顶,阿芒爆发出一声长啸,秦珂眼前一黑,神魂震荡不已,金屏临则是眨眼间拔剑,剑鸣之声将阿芒的嘶吼盖了过去。这么看来金屏临实力应该比秦珂稍强,既然两者间实力有差距,那么他们之间的配合不一定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好。
“走到我们这一步,谁付出的代价都不会小。”云青平静地答道,她的手指深入阿芒的发间,另一只手则有些无趣地把玩着悬翦。
秦珂忿然道:“既然知道求道不易,那为何要下如此杀手!”
金屏临蹙眉,双剑相交道:“不必问她,魔道与我们又不同。”
“别扯上魔道了,是我与尔等不同。”云青笑容平和,可话里摆明了就是讥嘲之意。
秦珂还想再辩,可是金屏临已经挥剑朝着云青和阿芒击去。云青广袖一振,瞬间将胡寒眉与剑臣推开,然后阿芒一步迈出就迎上了金屏临的双剑。这时候阎魔圣躯还在帮助龙淮处理剑阵,一时间也没法帮上忙。
云青速度一点也不比他慢,几乎在阿芒往前的一瞬间,她手中悬翦就化作真刚。刀刃泛起薄薄的金色,坚不可摧的五色石迎上了金屏临的阴阳双剑。金屏临感受到长刀上煞气顿时神色微变,这气息与千年前的倾天古战场一模一样,他依稀能透过这气息看见彼此厮杀缠斗仙、人两道大能。
“昆吾?”秦珂反应比他们俩慢上一点,云青觉得她大概是刚刚小圆满,尚处于三心境边缘的样子。虽然修为比两人稍差,但她的见闻也是一等一的,云青刀势一出她就认出了这柄凶刃的来源。在剑冢中淬炼昆吾的事情墨陵也尝试过,可惜天时地利人和总差那么一点,这等凶兵大概是不适合为人道所用的。
就在秦珂陷入震惊的一瞬间,云青一只手持真刚顶住金屏临的剑招,另一只手迅速掐诀,真刚之上刹那间分化出刀光无数。这点光芒穿透金屏临剑意的覆盖,缓慢而坚定地往秦珂那边刺去。
金屏临心下一惊,眼前这魔道嫡传的道法明显很粗糙,可是这刀光一出竟然能越过剑意,直袭秦珂!
他迅速将阳剑后撤回防,试图帮秦珂挡下一点刀光,可是这片刀光竟如无物般穿过了阳剑往后袭去。
“真刚定神!”云青趁他微微晃神的功夫直接将法诀掐好,昆吾神通下那道刀光无可闪避地斩向了秦珂。
真刚定神,刀光并非实物,金屏临挥剑去挡自然是挡不下的。秦珂只觉得眼前一片金光缓缓接近,偏偏这么慢的速度她还无法闪躲,全部心神都被刀光所摄,最后只得眼睁睁看着它落在自己身上。
金屏临剑上阴阳二气散开,将他和秦珂皆围拢在内,阴阳交融,两仪分化,元气涌入,将魔道真气驱散而出。
秦珂在短暂的心神失守后迅速恢复过来,她手中重剑横扫,直接就朝阿芒腰腹砍去。阿芒动作迟钝,而且云青这会儿正与金屏临的阴剑对峙,一时间也无法分神指挥,所以这重剑不偏不倚就砍到了他胸口。
阿芒力道惊人,亦有神力护体,所以秦珂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突破他的防御。
“先杀那女孩儿!”金屏临提醒道,比起这个双目无神的壮汉,显然是白衣的魔道嫡传看起来更为深不可测。况且阿芒看着就强壮无比,肉身堪比法器,一时半会估计砍不动他,可是云青就不一样了,她双目失明,双腿已断,正处于虚弱状态。
“哦,要杀我?”云青低声笑起来,这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然带上几分狂气。
阿芒仰天长啸,双手往前一掀,直接将金屏临挥出去百米远。云青手里的昆吾上泛开点点魔纹,最后纹路汇作咒言,直接从刀上成术,以武器为媒成术的手法是从宋离忧那儿学来的。术法一成便有大片红莲业火从她脚下燃起,一路往金屏临那边铺展而去。这片红莲业火由她自身戾气而生,正是红莲业火象的逆用。在与临君比斗过一次后,云青几乎是以无法想象的速度掌握了他对于道法的全新认识和急速成术的技巧。
年轻一辈中才俊太多了,云青感觉不到畏惧和焦躁,她几乎是贪婪地渴求将他们的才华与天赋变成自己的。
“来杀我啊!”
那个脆弱的仿佛一碰就会碎掉的女孩儿朝着两人再次招手,她身后有无尽的火海,头顶是漆黑的天幕,刀尖一轮黑日正缓缓升起。
“不行,光凭我们两人会有损伤,先拖住她……”金屏临虽然也在二意境中,但是他担心云青会对秦珂造成生命威胁,所以一时半会儿也不敢把她逼太急。
秦珂点头,重剑直接往上抛出,金屏临剑上阴阳二气与之相交,再从剑身上分化出来。阴阳二气化作铺天盖地的巨网将云青所在的区域覆盖在其中,这阴阳网上的真元与天地沟通,阴阳五行相生,几乎是源源不绝。
云青笑着看他们合剑成术,她手中刀光渐凉,银丝替代了金芒,转魄刹那间就在天空中升起一钩残月。
秦珂看着她脸上温和的笑意总觉得不安,她厉声道:“你笑不了多久了!”
“你可知我在笑什么?”云青笑意越发愉悦,她将转魄微扬,刀尖上魔阵一闪而逝。
秦珂当然不知道她为何伤成这样还笑得出来,于是闷声不答,将全部心神都沉入剑势之中。
云青摇了摇头,突然朗声高歌道:“千山共月明,笑尔山河倾!”
月光倾泻如千重湍流,森然刀光与滔滔魔气藏于光中,瞬间将阴霾冲垮,将日光压制得黯然无色。残月凄惶,白月光似水般泛滥在北方大陆之上,杀机与刀煞肆意流淌,毫无节制之意。
“笑尔山河倾”这句话一出口就让墨陵两人齐齐色变,金屏临手中法诀急转,他怒喝道:“停下!”
阴阳二气再次下压,无锋重剑正悬于云青头顶,剑意抵在她顶心上方,只差一点点就能将她从头到尾劈开。
云青毫不留情地奚落道:“停下?折剑求我啊。”
秦珂忍无可忍,口中喷出一口精血,重剑瞬间涨大若山岳,直接往下击去。沉重而凝练的剑意陨石般坠落,烽火狼烟的战意随着这剑势下沉,云青闭目也能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