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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小盏发出点点白色微光,然后那白衣人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把东西交出了,饶你不死!”那白衣人下一刻就出现在云青身前,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毫无起伏地语调让人毛骨悚然。
云青痛苦地咳嗽了几声,开口时却带了点笑意:“十万大山的人难道只会用这句话问好?”
“把东西交出了,饶你不死!”
白衣人手里的力道收紧,云青脸色越发难看,但语气中笑意不减:“蠢物,你可知有多少和你一样的白衣使死在我手里了?”
云青手里不知何时也出现了一个琉璃小盏,她也没什么动作,就这么消失在白衣人手中,与刚刚白衣人从阿芒手里脱身一模一样。
白衣人见他消失,反应慢了一拍,当他重新捕捉到云青的身影时,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阿芒一直有些呆傻的脸上露出狰狞而愤怒神情,他发出痛苦无比的哀嚎,一把抓住白衣人双臂,生生将其撕了下来。
“阿芒。”云青闻着血腥味了,不由皱了皱眉。
阿芒听了,神色越发痛苦慌张,他一把碾碎那琉璃小盏,将白衣人甩到地上,重重地朝他脑袋踏了下去。
“走吧。”云青重新骑上那受惊的骡子,捂嘴咳嗽,“不然又要被追上了。”
厚厚的落叶下,那白衣人的残躯、血液一点点化作虚无。
阿芒神情也渐趋平静,他跟着云青的骡子走得飞快,脸上憨傻的表情一点也看不出刚刚的狰狞杀意。
第三回
第三回、暮秋已至,南调渐远
越往北,温度虽是愈发低了,但秋日的萧索意味却越来越淡。
镜国是从北方一路用铁蹄踏过来的,越靠近北方镜都便越是繁荣。这南方的小城小镇里都还留着战火的味道,不仅人心麻木,连景色也不如北边。
就算在这官路上,也不是时时都太平的。
“吁!”一声马嘶打破宁静,一个拿黑巾蒙面的汉子立马路中央。道上的人纷纷驻足,不知所措。
这条路是九鸣城通往北方大城的唯一一条官道。路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常在南北方行走的商队,还要就是从南方迁往北方的散户。商队的人看上去十分冷静,想来是看多了这种截道的家伙。那些散户却有些躁动不安。他们大多拖家带口,身上带着大半辈子的积蓄,就为去北方大城过个好日子。谁愿意在这紧要关头被拦路打劫?
“他在干什么?”云青混在这些行人之中,有些好奇的问道。
他知道前面有座闲花城,在这南边也算繁荣,于是便带着阿芒从山里出来上了官道,想要去那儿看看。没想到刚上道儿呢,就碰见这种事情。
云青这声音在一片肃静的官道上显得格外突兀,他身边那户人家吓了一跳,连忙走得离他远了些。云青前面站着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此时听了他的话,转过头来笑盈盈地说到:“这是在祭路呢!”
“祭路?”云青好奇问那少女。那少女一身水蓝锦缎裁的长裙,身材高挑,容颜秀美,眼睛里不时划过狡黠的光芒。云青虽然看不见,但他觉得这少女的声音听起来舒服得很。
那少女索性站到他身边来,给他解释道:“祭路本是大军进发前祭祀土地的仪式。不过现在这道上打劫也叫祭路。其实意思都差不多,也就是留下财物,保你平安。”
云青点点头:“你不怕吗?”
“你也不怕吗?”少女伶牙俐齿地反问道。
云青笑了起来,对这少女似乎颇有好感:“我叫云青,你呢?”
“我叫朱玉,字无暇。比你大些,你不如就叫我玉姐姐吧。”自称朱玉的少女扭头看阿青。
“珠玉无暇,姐姐名字真好。”阿青闭着眼,却也感觉得到对方的视线,他笑容加深了些。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的时候,前面却躁动起来了。
“那盗贼不守规矩……看来是要吃亏了。”朱玉话中笑意微冷。
一般来说这官道上,打劫的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每人留下些钱财便放行了,不可伤及性命。可是这次打劫的家伙看来是个新手,紧张得很。刚刚一个学过些武的平民想要夺路而逃,他下意识抽刀砍了过去,那人顿时身首分家,血流了一地。
就在盗贼发愣的时候,行人间尖叫不停,好几人都冲过了那盗贼的封锁,夺路而逃。剩下的人也是群情激奋,场面顿时混乱起来。
那盗贼见势不妙,翻身上马,正要收拾银两走人,却被一声清喝制止:“杀人者,人恒杀之!”
接下来,他只感觉脖子上一凉,死前只看见自己无头的尸体坐在马上。而众人只听见一声少女清喝,然后一道蓝光从人群中闪出,那盗贼就人头落地了。
那蓝光转了一圈,回到人群中。众人这才看见站着云青的骡子边上,轻轻吹着剑锋的美丽少女。
“仙……仙人!”一个人扑通跪了下来。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不一会儿便跪了一大片。
“哈哈哈,仙人?”朱玉笑容讥诮。
“他们在叫你?”云青有些不明白。
“是啊,原来你是瞎子!”朱玉有些讶然,她一直没认真瞧这男孩。
“嗯。”阿青也没生气,“他们为什么这么叫你?”
“哈哈哈,我又不是他们,我怎么知道?”朱玉又笑起来,笑容除了之前的狡黠还带一丝张狂。
她看了一眼跪拜的人们,又看了看北边,对云青说道:“我赶时间,接下来就不与你同行了。到镜都再见!”
云青点头。
朱玉踏上那柄蓝色长剑,身化剑光,消失在北面的天空之中。
“玉姐姐路上小心!”云青大声喊道。
————————
闲花城。秋雨绵绵,似是无穷无尽,非要把这小城给淹没一般。
闲花城一条深巷中。一名大汉牵着一头骡子,骡子上坐着一个小男孩。
“阿芒,你说那玉姐姐是什么人?听那些商户说……她会飞呢!”阿青摸着骡子,有些向往地说道。
“阿芒,阿芒,会飞的话是不是就能一拍翅膀,跑到这云上去啊?”
那大汉神智低下,只是痴笑着看他,也不回答。
“阿芒,你会飞吗?”阿青把放在骡子头上的手搁到阿芒脸上,感觉到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哈哈哈,好吧,不问你了。”阿青在他脑袋上安抚似的摸了几下,神色邈远,“我想像玉姐姐一样飞啊。”
“珠玉无暇,玉姐姐一定是很厉害的人。”
正在云青自言自语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在这寂静深巷中响起。
“朱无暇?小屁孩,你说的可是破灭天魔宗的无暇姑娘?”这声音文弱却欣喜,透着浓浓的激动意味。
阿青被这声音惊动,骑着骡子在深巷里绕了一圈,愣是没有找出除了他和阿芒之外的第三个人。
“我在这儿,我在这儿!小屁孩,不,小公子,你快来!”
一个桃核从高高的院墙内被掷了出来,发出脆响。阿青循着声音扭过头去,阿芒见了牵起骡子,带着他到了那道高墙下。
这墙和周围那些砖墙不同,是用整块整块的大石头砌成的。这坚固无比的石墙上,此时却有一个圆溜溜的小洞,大概有小孩脖子粗细。那个文文弱弱的声音便是从墙里发出来的。
“小公子?”墙里的人凑到那个墙洞前说道,“你见过无暇姑娘了?”
“如果你说的是笑起来很好听的玉姐姐,那便是了。”阿青答道,手顺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摸去,差点戳到贴墙那人眼睛。
那个人哎哟一声:“别乱动!你且跟我说说她现在如何了?”
“她杀了个祭路的盗贼,然后就飞走了。现在估计在赶路呢。”阿青老老实实地跟他说道。
“还有呢?”那人焦急地追问。
“没了。”阿青仔细想想,他与那朱玉相识不过短短一盏茶功夫,哪里说的出更多。
墙里那个人听他说得干脆利落顿时颇受打击,半天都不出声了。
“哎……”过了不知道多久,他才发出一声长叹,“无暇姑娘……”
“小公子,我是谢家七少,名叫谢遥……”
还没等他说下去,阿青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叫泻药?这名字比起珠玉无暇可是差远了。”
那人好不容易酝酿起满腔伤感被阿青一下子笑没了,他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闭嘴!臭小子!我自知是不如无暇姑娘的……”
他一说到这里也有些伤感了,阿青也没乱打岔,听他细细讲了下去。
要说这谢遥也是天祝国的书香世家。只可惜上一任家主似乎骨头不够硬,大镜的骑兵刚攻破西北十三障第一道,他便反水了。不过也借此保下了谢家的根基,使其在大镜立国之后得以在这南方小城安心繁衍。
谢遥是谢家第七子,他的故事和普通的话本小说一样,有些俗气,有些离奇。
春景繁华时,谢遥在旧氏族一次宴会上偶然见到朱玉,可谓是惊为天人。那时的朱玉从流连河的河岸上踏水而来,立在他们举行宴会的船舷上,漫天杨花飞絮中笑意盈然。在座的贵族公子哥儿们都看傻了,但无一人敢上前搭讪。
这美人轻轻挑眉,煞气一现,便一剑取了其中一人的人头。那人是钟家独子,素来高调,不知糟蹋过多少良家女子。这美人一上来就杀得船上鲜血四溅,把这些公子哥给吓傻了,纷纷四散逃开。
唯独谢遥胆大包天,迷迷糊糊间竟吟诗一句:“春光飞絮水流连,一剑惊破艳阳天。”
“你不怕吗?”那美人此时的笑容不带一丝煞气,谢遥愣愣地点头。
阿青听到这里,突然记起朱玉对他也说过这句话。
谢遥反应过来立马作揖:“在下谢遥,字道远。请问仙子如何称呼?”
朱玉轻笑出声:“仙子?我乃破灭天魔宗执法弟子,道号无暇。你是凡人,称我朱玉便是。刚刚那家伙我看不顺眼,便把他杀了。若是别人问起,报上我名号就是!”
她似乎有要事在身,留下这几句话便御剑飞离了此处。
此事过后谢遥茶饭不思,只想着求仙问道,希望能与那朱玉再次相逢。他的父母不相信这些神仙妖魔之类的异谈,只盼着他好好读书,将来振兴家族。谢家人将谢遥关在这高墙院落之中,别说求仙,就是出门看看街景也是痴心妄想。
谢遥就这么从春天熬到了秋天,正心灰意冷之时,却听见了墙外一稚嫩声音说起他朝思暮想的无暇仙子。这才有了现在这么一出。
“哎……”谢遥长叹一口气,“若是我能从这儿出去就好了。”
“世上真的有修道之人吗?”阿青不管他的失落,自顾自地问道。
“自然是有的!”谢遥有些激动,又把脸贴上那洞口。
“他们都能像玉姐姐一样飞?”阿青皱眉问道。
“这……修道之人也有境界差别。像无暇仙子这样的高手自然没问题!”其实谢遥对修道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
在他对朱无暇一见钟情之后,他在自家藏书库里找了许多古代典籍,对这修道之事也有些皮毛的了解。但是凡人的典籍多对此报以不太相信的态度,说得玄之又玄。
“若是我能从这儿出去,说不定能寻访仙山,得入仙门,成为足以和无暇仙子相匹配的存在。”谢遥幽幽叹道。
“我放你出去,你能带我去看看这修道是怎么一回事吗?”云青沉默了一下,突然开口道。
“嘁,你省省心吧。我花了半年才在墙上挖出这么小一个洞。你怎么可能把我弄出去。”谢遥虽说心中煎熬,但是理智还在,完全不信云青的话。
“你先答应我。”云青执拗地说道。
“好好好,我答应……啊!!!”
谢遥敷衍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自己倚着的墙突然向里面倒了下来,他向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在地上。
谢遥看见那堵倒坍的墙后站着一个大汉。那大汉穿着兽皮衣,比常人高上一大截,肌肉匀称,细看之下五官也英武冷峻。可是那大汉双眼中却没什么灵智,只有一股野兽般的凶悍之气。
“走吧。”一个稚嫩的声音从那大汉身后传来。
谢遥看见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闭着眼睛,骑着头骡子从那大汉身后出来。
“你……你你你!”谢遥指着那男孩半天说不出话。
“我叫云青。”那个男孩子笑了笑,从骡子上下来,那大汉抱起他。
云青指了指骡子,对谢遥说道:“我们走吧。”
谢遥没想到命运转折点就这样猝然间摆在他的面前。他早想逃离这里,可是当这样一个机会摆在他面前到时候他却突然迷茫了。抛却父母至亲,抛却红尘世俗,跑去追寻这么一个虚无缥缈的道,究竟值不值?
他恍惚间记起那个阳春三月,锋芒毕露的美丽少女站在船舷上问他:“你不怕吗?”
“我不怕……”他丢下这句迟来的回答,跳上那头老迈的骡子。
“走吧!我知道哪里有仙人洞府!”他对阿青说道,然后骑着骡子,冲出了这个幽暗的深巷。
“我们去镜都,镜都西面乃是毋宣山,隔绝西北大荒的一道天堑。十三障的最后一道。根据典籍记载,那上面有着修道者门派。”
谢遥思路渐渐清晰,他一边对云青解释,一边骑着骡子向北市走去:“我们不能走官道,谢家势大,在官道上有不少眼线。”
“此行向北,需要做些筹备。我们先去北边街市买些补给物,然后趁谢家没反应过来从北城门离开。”
“你安排就是……如果需要打架,阿芒可以出手。”云青坐在那大汉肩头,轻易就跟上了那骡子。
“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呢,你为何要修道?”谢遥看着这个与自己相遇不过短短半天,就把自己从谢家解救出来,而且要行走千里之遥带自己寻访仙道的孩子。他心里觉得这孩子来历恐怕有些古怪,忍不住问了出来。
“我想看看这青云之上到底有什么。”阿青笑嘻嘻的回答。
谢遥目瞪口呆。
这么一个符合孩子好奇心的理由反倒让他不能反驳,只是他心里隐隐觉得这个“青云之上”所指的非同一般。
谁也不知道仙道究竟存不存在,谁也不知道满腔热血的背后会不会是一场镜花水月。但是踏出了这一步,就没有人愿意回头。
千里之行,由此开始。
第四回
“啊啊……不行了!我要喝水!”谢遥瘫在骡子上,有气无力的说。
他们正在闲花城北面的一座不知名小山里。
在闲花城北市,他们弄到了身份证明,几件换洗的衣服,还有大量干粮。
离开官道之后,没有驿站,没有客店。可以修整的地方不是荒村农舍就是山里的猎户小屋,因为大部分时间穿梭在野外,所以食物是必须的。
很遗憾,虽然谢遥考虑到了食物,但他完全忘了水这回事。他们走了快一天,虽然阿青没什么表示,谢遥却已经哀嚎着不行了。
阿青想了想,从阿芒脖子上取下那个陌生老人赠与的茶壶。
“我听见水声了,前面应该有溪流。用这个给你打点水吧?”
谢遥听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也快二十了,连喝水都要个小孩子照顾怎么可以。这一路上阿青不言不语,也没露出过受不了的表情,反倒是他这个提出旅程的人各种添麻烦。
“把壶给我,我去倒水吧。”谢遥说道。说完谢遥就惊奇地发现自己居然在征求这个孩子的意见。
“阿芒。”云青点头,然后在阿芒耳边轻唤,“你护着他吧。”
阿芒一动不动,眼睛盯着谢遥。
谢遥被他看得毛骨悚然,连忙说:“不用,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了!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不安全……”
“阿芒。”云青又叫了一声,他的语调很平静。但是阿芒却痛苦地吼了一声,轻轻地将他从肩上放下来。
然后他一把捞过谢遥,头也不回地朝着水声传来的地方走去。
云青独自站在幽暗的树影中。黑发微微挡住面孔,神情莫测。
“出来吧。”他朝着密林某处漠然道。
除了风吹草木婆娑的声音,什么都没有。现在快要日落,加上古木遮蔽日光,林中暗得看不见自己的脚。
云青叹了口气:“阿芒不在我身边。你可以出来,我们单独讲。”
“方寸无垠。”一个虚无缥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突然间草木的声音消失了。不仅仅是草木,所有的声音,风声,兽嚎声,溪流声,全部都消失了。
这一方小小天地仿佛从自然中被割裂开。
“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不死!”那个声音渐渐清晰。
云青面前的是一个白袍人。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