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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宠裴雪清如初见时那般一袭白色纱衣,身段玲珑,面容娇巧,只是少了音乐与月光,少了几分空灵。她乖巧地立在商少君身边,不时悄眼看白穆,再看看商少君,又羞涩地垂下眼皮。
白穆是一如既往的浓妆,相比之下,媚俗许多。
“皇上万福。”她并未多看裴雪清,俯身请安,低眉垂首。
“皇上,我是不是真的不用给贤妃姐姐行礼?”白穆还未听到商少君让她起身的声音,便听到极为悦耳的声音带着几许天真问道。
商少君未许,她便不会起身,向来如此。
因此她俯身听着商少君温柔笑道:“你膝盖上的伤还未好,朕说免了便是免了。”
“谢皇上。”
“你也起来吧。”商少君转而对白穆淡淡道。
白穆站直身子,仍是垂着眼。
商少君在屋内的矮榻上坐下,裴雪清看了看他旁边空出来的位置,再看了看一直站着的白穆,退了几步,关心道:“贤妃姐姐的伤可大好了?皇上,就让姐姐坐你旁边吧。”
“清儿你坐着便是。”商少君拉过裴雪清,让她坐在他身侧,再看向白穆,“你也坐吧。”
碧朱连忙拿了一个凳子过去。
白穆服服顺顺地坐下,仍是敛目不语。
“你的伤如何了?”商少君闲闲地问。
白穆答:“很好。劳皇上忧心。”
“清儿看着也挺好的,他们还说姐姐差点命都没了,皇上,他们成天说瞎话,还笑话姐姐,说她不自量力自己非要上山,差点丢了命不说,还害得御林军找了大半日才找到。”裴雪清又道,“这话若是给姐姐听到,该多难过啊。”
商少君笑着拍了拍裴雪清的手,“待会朕便让他们都闭嘴,如何?”
“皇上果真体恤姐姐。”裴雪清略有失落地模样,漂亮的眼睛随即弯了弯,“不过姐姐也是值得的。哪像清儿,那日见到皇上浑身是血,差点吓死了。”
“清儿受累了。”
商少君怜惜地揽过裴雪清。裴雪清靠在他怀里,黑色的眼亮的剔透,又问白穆:“不知姐姐那日遇到哪种野兽?可有吓坏?”
白穆一直是垂着眼,此时略略抬起,凉凉地扫过裴雪清,“不太记得了。”
“啊?这都能忘?清儿可永远忘不了与皇上打斗的那只熊……”裴雪清又往商少君身上蹭了蹭,仿佛余悸未消。
白穆微微一笑,“自然比不得妹妹能干,在野熊的手下救出皇上,还只是伤了膝盖。”
裴雪清一怔。
白穆重新垂下双目,不再多言。
不得不说,美貌可以迷惑人心。
那日她昏厥之前,看到的就是裴雪清的脸,扯住的就是她的衣裙。那样一张漂亮的脸,干净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却原来和她在后宫见过的许多女人一无二致。
“皇上,清儿有些累了。”裴雪清诺诺道。
“那便回去歇息。”
商少君扶起她,白穆也跟着起身,行礼道:“恭送皇上。”
商少君回头看了白穆一眼,轻笑道:“爱妃也好生歇息两日。两日后启程回宫。”
白穆仍旧俯着身子,“谢皇上体恤。”
那两人前脚刚走,碧朱便慌张地扶住白穆,“疼不疼?伤口裂开没?裴雪清都嚣张成那样了,你还给她那么好看的脸色!”
白穆缓缓挪步往榻上去,自嘲地笑了笑:“与这种人计较,不值得。”
碧朱长长地叹了口气,不知从何时开始,白穆变得越来越冷静,冷静到似乎万物都入不了她的心。
***
两日后回都城。太后想要安插入宫的女人已经在商少君身边,柳轼想要的御林军总领令牌也已经在她手里,不过暂时没机会交给柳行云。
裴瑜丢了令牌,这么些日子定然发现了。
白穆也不清楚是她在病中,所以外面有动静也传不到她这里,还是裴瑜不打算声张。正好这夜,柳行云前来看望病中的“妹妹”。
白穆和柳行云并没有太多近距离的接触,只把他看做年轻的小号柳轼了,因此极为防备。
但这夜乍一见他,还是愣了一愣。
她想起碧朱之前对她说:“你等着,不到半个月他就能白回来,比白面书生还白!”半个月前她看柳行云,还是一个刚刚从边关回来的粗犷将军,半个月后再看,竟真和碧朱所说的一样,白得文弱书生似的。
“妹妹何以这样看着哥哥?”一见到白穆,柳行云便调侃道。
白穆尴尬地挪开眼,给他倒了杯茶,“公子请用。”
柳行云扬了扬眉头,“你为何改了称呼?”
白穆淡淡道:“时时演戏,累。”
柳行云一笑,便似有阳光探入般灿烂,“想不到本以为你受父亲胁迫才不得已入宫,不想你对皇上还真是情根深种。可是‘时时演戏’,弄假成真了?”
白穆微微一笑,“公子想多了。我区区小女子只身入宫,靠的是义父和义兄。倘若皇上在和义兄独处的时候遇刺客丧命,柳家脱不了干系,我又何以在后宫容身?”
“父亲果然好眼光,找了名这样有自知之明的女子。”柳行云笑着举杯喝茶。
“公子过奖。”白穆拿出令牌,推到柳行云跟前,“这是义父让我给你的东西。”
柳行云似乎有些意外,“妹妹好本事。”
白穆微笑,“有件事,哥哥可愿如实相告?”
“请说。”
“此次的刺客……”
“不是。”白穆还未说完,柳行云便已经给了答案,“诚如妹妹刚刚所言,柳家还不至于选那么个机会引火上身。”
白穆扫了一眼令牌,未多言。柳行云却似乎料到她心中所想,笑道:“心思太多也未必都是正确的,这令牌一事,你莫要多想。”
“妹妹只管听义父和义兄的话便是。”白穆乖顺道。
柳行云别有意味地扫了她一眼,拿出几瓶药,“这些药对外伤是极好的,不会留疤。”
“多谢公子。”
“那裴雪清……妹妹聪慧,应该不放在眼里吧?”
白穆明白,裴瑜是洛家的人,裴雪清与他出自一族,自然和洛家脱不了干系,从前宫中只有洛秋颜针对她,今后恐怕还要多一个裴雪清。
“有义父和义兄在,妹妹自然敢不放在眼里。”白穆答。
“哈哈……”柳行云笑得开怀,“你还真是会说话。不过说得也不错,你既是从我柳家出去,无论从前你是否姓柳,今后不管发生什么,柳家不会弃你不顾。”
“妹妹明白。”
“那妹妹好生歇息,日后有机会……再见!”柳行云起身,拱手学着书生模样行了一个礼,面上的笑容一直不曾散去,深深地看了白穆一眼便离开。
第二日,白穆一早起来,又听见碧朱在外与人争吵。这次好像是为了回行的马车。
“阿穆……你去找一找皇上好不好……”碧朱入门就拉着白穆的手,可怜兮兮的模样,“你若不去找皇上说,我们的马车都要被人抢走了!”
来时只有一个贤妃,回程却多了个裴雪清,自己族里的马车不坐,非得说身上的伤还未好,贤妃的马车更为合适!简直无耻到了极点!
“罢了,一样的。”白穆拍了拍碧朱的手。
“怎么能一样?他们什么纳雪族的破马车,怎么跟宫里的马车比?回程要赶上五六日的路呢,你从小远门出得少,现在身上还……”
“我是说若皇上有心,无论我去不去说,结果都是一样。”
何必自取其辱?
“可是……可是……皇上根本没来看过你!根本不知道你的伤有多重啊!”碧朱瞬间就红了眼眶。
她不明白,同样是为了皇上,白穆伤得丢了性命却要被人取笑,裴雪清不过是运气好了点,正好捡到昏迷的皇上罢了,她才不信她真的是在野熊手里救下的皇上!
“收拾行装吧,别想那么多了,乖。”
白穆擦掉碧朱的眼泪,碧朱却是越哭越凶,见白穆不肯改变主意,甩甩手气得出门了。
白穆妆未上,发髻也未梳,坐在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有些发愣,连身后何时多了一人都未发现。
“娘娘当真不难过?”莲玥拿着梳子,第一次替白穆挽发。
白穆一怔,“你知道?”
“奴婢随娘娘上的山,看到了娘娘所去的方向,再看娘娘身上的伤,自然猜得到怎么回事。”莲玥的声音永远是淡淡的,没有高低起伏,仿佛沧桑的老人平静地讲述无关紧要的事情,“但那林子布局的确诡谲,奴婢随着柳将军找了许久才找到昏迷的娘娘。”
“我说了真相会有人信么?”
“不会。”
白穆笑了笑。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会相信。”莲玥道。
“你想说什么?”
“裴姑娘出身不好,想要入宫站稳脚跟,必须有个足够漂亮的光环。皇上是太后的心头肉,皇上所忧,必是太后所忧。”
白穆垂下眼眸,又笑了笑。
皇上所忧,必是太后所忧。
所以剥离和柳丞相的关系,太后想让裴雪清入宫,其实是商少君想让裴雪清入宫。要她入宫站稳脚跟,需要一个足够漂亮的光环,而她,就是那个编光环的人。
“一切本是计划之内的事情,不想会真遇到刺客,也不想娘娘会不顾一切上山。”莲玥熟练地为白穆挽发,“虽然也多亏娘娘,但事情终究要回到正确的轨道上。”
“你是想告诉我,其实皇上知道是谁救的他,却装作不知道?”白穆笑。
“娘娘觉得呢?”莲玥打开桌下的抽屉,选出几支钗,细致地替白穆插上,“这世上聪明人太多,而身为上位者,只能是聪明人里的聪明人。娘娘,发挽好了。”
白穆抬眼,又看镜中的自己。
她在笑,笑得眼角都弯了起来。
瞧,全世界都是聪明人,只有你一个,是笨蛋。
作者有话要说:哎,JJ这个抽啊,每次更新都想甩它两耳光啊……
13、真假父子(一) 。。。
两日后,全部人马整装出发。依旧是来时的队伍,莫明其妙出现的慕白又莫明其妙的消失了,而来程时白穆一直挂记的“女子”以完全出乎她意料的方式顺利加入其中。此时她正站在所谓的纳雪族最上等的马车前,冷风飕飕地刮过颈脖。
情况比她预料的还要糟糕,或者说裴雪清比她预想的还要愚蠢,马车简陋到连车门都没有,只有厚重的帘布,一马拖的马车,要跟上队伍的速度,不知会颠簸到什么程度。明眼人一眼就知道是挑衅,明目张胆的挑衅。
也不知商少君这几日是如何宠的她,竟让她得意忘形到了这个地步,连自己尚未进宫尚未受封都忘了。
就在白穆滞愣间,碧朱已经风似的离开她身边,向前方奔去。
白穆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奈何背上的伤还未全好,走不了太快,莲玥一直扶着她才让她的身形不至于趔趄。
她远远地看见碧朱噗通跪在商少君马车前,一直磕头,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待她走近,就只听到碧朱哭着道:“娘娘身上的伤根本还没好!若是坐了那样的马车,必然会裂开,待到回宫,恐怕又去了半条命了!皇上您就算看在我家小姐的份上,给娘娘换辆马车吧!”
白穆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喊住碧朱,明黄色的车帘被掀开,商少君从中出来。
今日他穿了一身黑色的锦袍,发髻束得随便,眼角还有几分慵懒的神态。看了碧朱一眼,便抬头看到白穆。
白穆俯身行礼,“皇上万福。”
碧朱知晓白穆不喜欢她这样,也不再哭着求了,只是跪在地上看着这两人。
天空下起细密的雪花,落在商少君的锦服上,平白添了细碎的花纹,落在白穆黑缎子似的发丝上,点点漂白。商少君未说话,白穆便一直俯着身,任由雪花渐渐如鹅毛般落下来。
“天冷,爱妃便与朕一辆马车吧。”商少君温温地开口,再看了一眼跪着的碧朱和俯着身子的白穆,便转身上马车。
“谢皇上厚爱。”白穆仍旧回了礼,抬头无奈地看了碧朱一眼。
碧朱立刻破涕为笑,连忙起身过来和莲玥一起扶着白穆上商少君的马车,一边低声叮嘱:“娘娘,皇上身边人多,轮不上我们来照顾您。但是娘娘若有什么不习惯,传唤一声阿碧就马上过来了。”
白穆点了点头,对莲玥道:“阿碧就劳烦玥姑姑看照了。”
这几日裴雪清定不会安生,碧朱若一时冲动惹了什么麻烦就不好了。
“娘娘放心。”莲玥仍旧语气平淡。
白穆入得马车,温暖的气息迎面扑来。马车比她原本那辆还要大上许多,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一个矮桌专门放书。商少君坐在矮几前,拿着朱笔批阅奏折,察觉到她进来,抬头看了一眼便低头继续。
这样的场景白穆并不陌生。
她被盛传“夜夜受宠”的时候,商少君就是这样在她宫里,整夜整夜地批阅奏折。那时她偶尔弹琴给他听,偶尔趴在他案边看他用朱红色的颜料勾勒出她并不懂的字符,偶尔……
白穆笑了笑,随手在身侧桌上拿了本书来看。
“朕记得爱妃并不识字。”商少君未抬头,只是悠悠道。
白穆也未抬眼,“不会可以学。”
“学得还挺快。”商少君笑道。
“皇上盛赞。”白穆一如既往的恭顺。
商少君抬头看了她一眼,白穆仍旧垂首看书。
两相沉默。
白穆记得那时候商少君时常呵斥她:“你就不能如大家闺秀一般,好生看看书,写写字?再不耐绣绣花可好?”
她不识字。
宫里暗暗都在笑话,说她祖坟冒青烟借着柳湄入宫得宠已经够让人不屑了,居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野蛮村姑,琴棋书画样样不会,凭什么做妃啊?
“不会的可以学,不会回来的可会继续等?”一阵沉默后,商少君突然问道,带着惯有的温柔笑意。
白穆一怔。
她微微蹙眉,抬眼不解地望着商少君。
“朕相信你从前说的那些话。”商少君看入白穆的眼,认真而专注的神色。
那一团深邃的黑,让白穆一瞬失神。
她曾经等了这句话,许久。
她初初入宫,除了在商少君身边弹琴和沉默,就是哭和闹。哭着一遍又一遍地诉说她和阿不的过往,闹着让商少君承认他就是阿不。
她不明白为何几个月前还和她耳鬓厮磨私定终身的男子,再见就不认识她了。不承认他们的过往,说他早有意中人;不许她再唤他“阿不”,说他不会有这样愚不可及的名字;不相信她说的所有话,认为她别有意图。
宫里宫外她如何如何受宠传得沸沸扬扬,只有她自己知道商少君有多厌恶她。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对他哭闹,他也不得不做出宠爱她的模样,因为他刚刚登基,必须柳轼的全力扶持,柳湄死了,他只有无边无际地宠爱柳“如”湄来安定柳轼的心。
那时她顾不上分析这些,只觉得商少君日日过来,是想见她的,固执地认为他只是不承认而已。
于是那样哭闹的场面隔三差五的上演,她的脾气越来越差,闹得越来越凶,他在人前对她越来越温柔,人后却是越来越冷漠。
曾经日夜期盼听见的话,终于从那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白穆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冷静,冷静到在分析他那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你肯为朕只身上山,几乎送命,朕相信的确存在那个人,与你相爱,让你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商少君重新挂上惯有的笑容,遗憾地扬了扬眉,“可惜朕当真不记得了。”
白穆淡淡一笑,“那皇上说这番话,是为了安慰臣妾?”
“朕只是想与你做笔交易。”商少君坦然道。
“皇上请讲。”
“朕知道你如今夹在太后与丞相之间左右为难,又发现了一些不该发现的事情……你只身在宫中,来历身份又注定你的处境尴尬,而且许多事情你未必知道……但你若全心帮朕……”
“皇上。”白穆打断商少君的话,“您这样的话,与之前的话相悖了。”
商少君怔了怔,随即笑道:“好。是朕不对,朕说过相信你,便全心信你!”
白穆曾经在反应过来商少君因为她是柳轼的“义女”而防范她的时候对他说,她深爱他,人是他的,心是他的,不管柳轼给她什么威胁她什么,她只会一直站在他身边。
“那爱妃可信朕?”商少君问。
“信。”白穆低眉浅笑。
商少君展颜,继续执笔,垂首看奏折。
白穆则合上书,凝视商少君,道:“那么皇上,您究竟想让臣妾做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新的一大章了~~~
14、真假父子(二) 。。。
皇帝登基一年来首次出行便遇刺,皇宫内早就人心惶惶,各种揣测不息、传言纷飞,但待到商少君回宫,一夕间一切都平静下来,就连毫无身份背景的裴雪清被破例封作昭仪都未掀起多大风波。
前朝安稳,后宫却是“风起云涌”,大有鸡飞狗跳之势。只因刚刚复宠的贤妃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