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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人退去了,屋子里顿时静悄悄。文若心里七上八下,低着头坐在床沿。头皮发麻,这具身体可只有十三岁啊!文若真觉得自己有谋害幼女的嫌疑。眼见得胤稹一步步走了过来,心里更是狂挑不已。她以为她早已说服自己,可是现在才发现她真做不到!她无法容忍一个她不爱的男人碰及她身子的分毫!
四爷冰冷的手指轻轻托起了她的下巴,让她不能逃离他那彷佛洞穿一切的目光:“胆子不小哇,进门就敢踢我?”文若迎上他的目光,心里咚咚地跳着,灵光一现,忽地站起身来,跪下道:“若儿年纪小,一时好玩,做错了事,四爷……”“年纪小?”四爷颇似玩味地道,“起来吧,今儿洞房花烛夜,可不想委屈了你。”说毕伸手扶她起来。轻纱的睡袍如此之薄,她分明感觉到了那双大手温暖的热度。脸上一红,刚站起身来,却是身子一晃,被他拉入了怀中。文若心狂跳起来,无意识地猛力推去,挣脱了他怀抱。“嗯?”文若看着他,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愠怒。忙低头,轻声的道:“四爷,若儿……若儿,还小呢……”四爷往床上坐了,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小?——那你说怎样呢?”文若如释重负,道:“四爷今儿累了,不如躺躺,若儿给您揉揉可好?”四爷不置可否,却道:“过来。”。
文若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却深黑的一片,找不到答案。只得挪过去,远远地挨着坐了。四爷低低地笑了声:“就那么怕我?过来”文若硬着头皮又挪过去了点,四爷拉了她的手,放在自己腿上,道:“今儿确是累了,替我好好捶捶吧。”文若如释重负,忙扶了他躺下,替他按摩起来。半晌,只听得四爷的呼吸渐渐沉稳,眼皮沉沉的拉下。文若试探地唤了唤:“四爷——”却不见反应。当下长长吁了口气,自言自语道:“总算完了。”“什么完了?”四爷却忽然睁开了眼,伸手往文若腰里一揽,文若一个惊呼,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人儿已是倒在了四爷身上。睡袍的一边滑开了,露出凝脂般光滑的半个肩头,胸前一抹红色若隐若现。文若又羞又急,挣扎着便要起来。却听得四爷道:“不准动。再乱动,刚才说过的便不算数了。”文若当下呆住,再不敢乱动。却见四爷彷佛满意似的闭上了眼睛,沉沉睡去。文若半躺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胡思乱想,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睡着了……
第三章
清晨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格子洒在房里,点点斑斑的,空气里浮着温暖的香味。床上的妙人儿却仍在酣睡。诗儿卷了帘子进来,见文若还睡得香香。暗笑了笑,虽说爷早上走的时候吩咐了不要打扰文福晋睡觉,可这太晚了吧,还要去给嫡福晋请安,太晚了可是不好。只得上前轻轻摇着文若的手臂,唤道:“格格,格格”。文若朦胧睁开眼睛,一看外面已是阳光普照,一下就蹦起来了:“什么时辰了?怎么早不叫我?”诗儿委屈道:“爷不让吵了你睡觉呢。”文若一愣,是了,昨晚……想起来不由红了脸,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走的。抬头看诗儿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啐道:“还不快给我梳洗!愣着想什么呢?”诗儿答应着,外面帘子一掀,抱琴进来回道:“格格,德妃娘娘打发了人来取帕子呢。”文若一愣,“帕子?什么帕子?”抱琴红了脸,回不出来话,诗儿却笑着朝文若背后努了努嘴。文若回身一看,一条洁白的帕子搁在床中间,上面点点红色的斑点分外醒目。当下也就明白了,脸也红了,道:“抱琴来收拾了打发她去吧,别忘了赏钱。”心里却在纳闷:“这可从何而来。昨晚并没有……啊?”一面下床,看时间也不早了,忙忙地梳妆了便向那拉氏住的地方去。
还未进门远远地便看见花花绿绿的女人已经站了满屋子。心里暗悔怎么就睡到这时候了。整了整衣襟,迈进门去。那拉氏及众女人看见她进来,忙起了身行礼,文若抢先一步扶起了那拉氏,口里说道:“快都免了。如今既来了这府,便跟大家是一样的。福晋这样,可叫文若怎么敢当呢?”一面把那拉氏按在了椅子里,众人仍是行礼毕复坐下。文若又端了端衣衫,恭恭正正的弯下身去,道:“文若给福晋请安——”还没说完,那拉氏也拉了文若的手,道:“罢了!以后万不可如此。你我以后便以姐妹相称吧。妹妹快坐下。”那拉氏既如此说,文若正好顺水推舟,道:“那多谢姐姐了!可这礼是不能废的。”仍是福了福,方才坐了。
这才打量屋里众人,却听那拉氏指着坐她对面的女子道:“这位是前两年进门的年福晋,现住东厢,离你那也近,日间无事,不妨多走走。”文若躬了躬身,道:“年福晋好。”一面打量那女子,腮凝新荔,肤若鹅脂,两弯新月眉,一双含情目,端的是个绝色美人。她见文若向她行礼,忙站起来,满脸都是笑意,道:“文福晋多礼了,以后福晋若是有空,倒是多到我那园里走走。”那拉氏与文若既以姐妹相称,她便不唤妹妹了。那拉氏又一一的为文若引见了耿氏,李氏并其它几位份较低的妾。
文若一边与她们寒暄,一边暗自度量。见耿氏脸上只是淡淡的,罕言寡语,行动处处依礼,不多说一句,不多行一步。心里暗暗点头:是个厉害主儿。观那李氏,也是个美人坯子,尤其生来一股较弱之态,教人怜惜。不过她脸上一直带着一股愤愤之色,虽是极力掩饰,仍可观之眉目。文若便不把她放在心上。一面又留神年氏与那拉氏。年氏虽是姿色出众,却甚谦恭,对那拉氏更是尊敬言于脸上。只是偶尔不经意的会在眼里泛起炯炯神采,稍现即逝。文若心里一惊,暗道:“此人其志不小!以后倒是要多留意。”又知胤稹原本就极宠爱她,更是留上了心。惟独那拉氏,一向端正平和。话少,但每次说话总能不偏不倚,且中要害。语气里,更是淡淡的,这点,倒是与四爷颇为相似。“果然是夫妻。”文若心里想着。
寒暄了一阵,便听那拉氏道:“妹妹昨儿辛苦了,我也不多留你了,回去多歇着吧。晚上便不用过来了。你那里我吩咐了派些人过去,回去正好打点打点。”文若忙答应了起身告辞,众人也都起身告辞。
方回至院里,已见密密麻麻站了一茬人。抱琴上来回道:“福晋派人送了四个嬷嬷,四个大丫头,四个粗使丫头并太监来,让格格看看,要是不满意只管说。”文若听了,便挨个儿看了看,道:“先留下吧。去个人回福晋,就说多谢费心了。”早有人答应着去了。文若看这人数,俱是按那拉氏一般规格的,心知自己地位非同一般。唤了抱琴,诗儿过来。按名册叫了他们一个个上来问话。
嬷嬷并粗使丫头也便罢了,丫头们是要留房里使的,不得不小心。便命她们一同进来,四个丫头进的门来,齐齐在门口跪下:“给佟福晋请安,福晋吉祥。”文若却只当没听见样,仍是不紧不慢的喝着茶。半晌,方道:“都起来吧。”丫头们都站起来,文若又问道:“你们原先都在哪里当差的?”其中一个大点的回道:“奴婢们都是刚从苏州过来的,并未曾分房。”文若“恩”一声,看那丫头也甚是白净,眼神里透着精灵。
文若顺手便拿了块玉在手里把玩着,一不留神,玉佩“当”的一声,掉了地上,摔成几块,文若故作惊讶,叫道:“哎!可惜了的。这可是块好玉呢。便是整个北京城里,也找不出几块来!”一面便留神着各人反应。见那刚回话的丫头只是淡淡看了看,仍低着头。她旁边一个娇小的丫头身子略颤了颤。靠门边儿的一个伏得极低,但文若仍能看到她拿眼瞟着那碎玉。最后一个高挑的却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一直保持很好的姿势未曾动上一动。
文若便朝那高挑的道:“抬起头来,我瞧瞧”一面又问:“叫什么名字?原是哪里人?”那丫头回道:“奴婢扬州人,小名叫宛儿。”文若笑道:“扬州果是个好地方。养的人都这么水葱儿似的。以后你便跟着诗儿留这房里守夜吧。改个名儿就叫入月”宛儿磕头道:“入月谢福晋。”又问那个大点的丫头;也是扬州人,遂赐了名芷兰,命她跟抱琴同在外间。剩下两个丫头便都派了针线上面。
末了叫了那太监进来,问了问姓邓,名顺。原府里人都叫他小顺子。文若本在喝茶,听的他说姓邓,登时想起还珠格格里“小凳子、小桌子”来,一口茶险些没呛出来。笑着指着小顺子,一时间喘不过气来。小顺子忙上来替她抚着背,一脸讨着好儿笑道:“奴才这脸今儿福气,一见就让福晋开心了。福晋可当心着身子,别笑岔了。”文若好容易止住笑,听他这样说,便道:“你这嘴倒是乖觉。”小顺子道:“咱们做奴才的,不就这张嘴么?”文若道:“既如此,你便跟了我吧。”小顺子忙跪下磕头谢恩。文若又道:“既跟了我,少不得改个名儿。”小顺子道:“福晋赐名,是奴才的福气。”文若忍着笑瞅着他,道:“那从此后便叫小凳子吧。”又含笑看着他,小顺子忙着谢恩,抱琴、诗儿也抿着嘴笑着。这里文若又命抱琴诗儿把丫头们都领去教导不提。
一时分派完毕,文若也觉得倦了,便叫小凳子跟着,说要去园里走走,透透气。两人便出院门往花园行去。过了一段游廊,见角上开着一小门,便问小凳子,小凳子道:“那边便是爷的书房。这道门开着是为爷进出方便。不然,三更半夜的还要绕个圈才能进来呢。”“怎么爷经常看书到很晚么?”小凳子答道:“有时候整晚整晚都不出来呢。”文若心道:“历史上最勤劳的帝王,果名不虚传。”正欲转身,门前一道身影晃过,文若如遭雷击,那身影在她心里划出长长一道口子:“陈土!怎么会?怎么会?”一时顾不得,便冲出门去。小凳子跟在后面,急的直喊:“福晋!福晋,没爷的意思,可不许出园子啊!”
文若早冲到外面去了,小凳子只得跟上。文若站在门外,恍惚见到一个背影从角门出去,却没看的真切,只喃喃地道:“是他么?是他么?”一瞬间心神俱失,忽地头上一个炸雷:“谁许你到这里来的?”文若一惊,四爷暴怒的脸映在眼里,眼神锋利的像是要把她心穿个窟窿。吓的呆了,反不知道说什么。一旁小凳子早伏在地上乱颤。四爷哼了一声,转头看着小凳子,厉声道:“福晋刚进门,不知道规矩,难道你也不知道么?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小凳子唬的脸都白了,直磕头道:“爷饶命啊!”文若这才醒过来,忙跪下道:“四爷,不关他的事,是我一意出来。”却听四爷道:“你也有份!看你初进府份上,禁足三日,不许出院子!”说完抬脚便走了,看也没再看文若一眼。文若登时呆住,两个家丁上来拖了小凳子下去,小凳子杀猪般的叫声撞在文若的耳膜里,只撞的她冷汗淋漓。从她穿越时至今日,方才领教到了,什么叫做“万恶的旧社会。”更让她看清了自己是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里,虽然今日如此荣华,也只要一句话,一个小错,便万劫不复,更有可能赔上的是佟家满门。凉意,从膝盖直传至心底,半晌,文若才扶着墙站了起来,行回自己院子去。
晚间,小凳子满身是血地被抬回西院,登时吓坏了一屋子的人。文若吩咐了请大夫前来诊治,亲至床塌,看着小凳子的惨状,叹了口气,道:“倒是我连累了你。可还挨的住?”小凳子伏在床上磕了磕头,道:“主子这是什么话?是奴才不好,没提醒你,累了你。”一时大夫来了,问了伤势,又吩咐人替他上药。小凳子越发感激涕零。文若见他伤虽重,毕竟无性命之忧,这才放心出来。屋里众人均知福晋冲撞了四爷,心里正恼着。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整个院子里更是静得怕人。文若呆呆地坐在窗前,翻来覆去只是想着白天所见的那道背影。“难道是错觉么?”过去种种,又如电影般放了出来……“去年元夜时,花市如灯昼”心被扯的一阵阵发紧,头好痛,文若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彷佛可以听见心里掉泪的声音。一贯的坚强,让她在最脆弱的时候,也没有眼泪。她便这样如木雕般地坐着。诗儿抱琴以为她是为四爷的责罚而伤心,也不敢劝,只看的暗暗担心。
天色,不知不觉暗了下来。文若这样伏着,彷佛死过去了一般。忽然感觉有人抚上了自己肩头,跟着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少有的温柔:“怎么了?还在为白间的事伤心?别哭坏了身子。”说着用力掰起她的头来,脸上却无泪。文若看着他,不知道怎么,鼻子突然酸了起来,所有的顾忌统统都不要管了,她只要痛快哭一场。文若扑进四爷怀里,多年的泪水,一骨脑儿倾泻而出……
四爷抚着她头发,一边柔声安慰:“好了,好了,我也不是真的要责罚你,只是这府里,不能少了规矩。”文若却只是哭,四爷托起她的脸,笑着道:“哭成个花猫了!看来不愧是佟家独生的女儿,如此娇惯,这点儿委屈也受不得么?”文若听他提到阿玛,不便再哭下去,渐渐的收了泪。四爷便道:“瞧你也没吃饭吧。不如这会摆了来一起吃。”文若点点头,便叫传饭,诗儿上来替文若洗了脸,补上妆。瞧四爷坐在旁边淡淡笑着瞧着她。文若瞧着他,道:“怎么四爷又过来了?”“我不许你出院子,便只好自己过来,不如此怎么能见着你呢?”文若脸一红,道:“四爷老是取笑若儿。”
说话间,菜已摆好。两人同至外间坐定,文若早知胤稹是爱素的,诗儿更是伶俐,因此菜色都是拔尖儿的斋菜。文若一见,面带笑意的扫了抱琴一眼,含着嘉许。抱琴性格内向,不若诗儿口齿伶俐。但是心思细密,且做得一手好菜。如今必是她的杰作了。果然四爷一看这些菜,都尝了尝,便道:“竟比我自己想出来的还合我意。”文若笑着道:“能合了四爷的意,是她们的福气呢。”四爷又问,是谁做的。文若便叫抱琴上来回话。四爷见了,笑着道:“好丫头!不枉你主子疼你。”抱琴红了脸不说话,文若便道:“好便好,是个剧嘴的葫芦呢。”四爷道:“不说话的不好么?要都像你这样伶牙俐齿的,还不翻了天去。”说的满屋子人都笑了。抱琴自退去。
一时饭毕,自有人来收拾下去。四爷在房里踱着步,在书架前停了下来。忽地想起什么,皱了皱眉头,道:“今儿还有些事。因不放心你,过来看了看,如今也好过去了。”说着便往门外走,文若赶着叫人送四爷,眼瞅着他人行的远了,方回屋里来。一宿无话。接连两日,四爷也未再过来,听闻是在年氏那安歇了。文若也只作未闻,整日便在房里看看书,练练字。每逢写字时,必将屋内众人赶出,写完的字一律撕掉,不让一人得见。这些日子来,文若一直练着佟佳原来的柳体字,如今已有小成了。
第三日,文若刚梳洗完毕,正要往那拉氏那去请安,四爷跟前的秦顺儿一路小跑着过来,道:“四爷刚下朝回来,惦记着前次那绿梗米熬的荷叶粥,和那豆腐皮儿的荠菜包子,说让福晋给送过去呢。”文若听了,笑着对抱琴道:“瞧,就一顿饭把爷的心可栓住了呢。这还巴巴儿的来要。”众人都笑起来,抱琴便不好意思,忙忙的赶去厨房做了。
装了食盒,诗儿捧了,便随文若往外书房来。一面又打发人去那拉氏那里告罪说四爷那有事,不来请安了。主仆两个行至书房外,听得里面似有外人声音。文若敲了敲门,听得四爷的声音:“谁?”“是我。”“哦。进来吧。”文若便从诗儿手里接过食盒,推门走了进去。却见屋里还立着另外一个男人,背对自己,正跟四爷低低地商量什么。文若不料有陌生男子,退无处退,藏无处藏。正在尴尬时,却听四爷道:“亮工不是外人,不必避嫌。”那男子听说,也转了头来,文若看见他的脸,霎时间空气凝固了,血液凝固了,呼吸停止了!——那张脸,是陈土!文若身子一晃,差点跌倒,“福晋当心!”却是那男子拉了她一把。那声音、动作是如此自然。文若不得不怀疑这果是陈土么?心里正乱成一片,却听四爷道:“发什么呆?”文若略微清醒过来,定了定神,把食盒放在桌上,一样一样取了出来。听着四爷对那男子道:“亮工可曾用过早膳?一起吃吧。”“亮工?那便是年羹尧了?”文若在心里思量着,一面不时拿眼睛去瞟,一个不察,竟然和那人目光对上,文若惊奇地发现那人眼光里同样闪过一丝慌乱。
饭毕,忽然闯进来一个人。却是十三,只见他一脸焦急的样子,在四爷耳边说了什么。四爷便道:“亮工,咱们一起看看去。”说着便往外走。屋子里登时就剩下了文若一个人。文若一面心里想着,一面打量起这间书房。看见案上摆着四爷尚未写完的半篇文字。那字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