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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瞬间慌乱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喃喃自嘲:“莫朝云啊,月底之试迫在眉睫,生死还在两说之间,你竟还有心思想这些……”更何况他……即使明白自己对他有了喜欢之意,但那个人的心思却是难测得很,加上如今的处境,真是半点助益都没有,还反会坏事。
莫朝云暗暗告诫自己要清醒,之后迅速洗漱完毕,返回了房间。
莫熏似是有话要说,但见莫朝云并没有想要说话的意思,所以最终也什么都没说。
还有两日,就是十九院的月底比试。整个十九院都弥漫在一股紧张压抑的氛围当中。经过发钗一事,沈归似乎看起来也不像对她那么敌对了,见面时还能说上两句话。
“再有两日,便是月底比试了。你知道其中的规则吧?”莫朝云吃过早饭,正要回房,却遇到了似乎在等她的沈归。
莫朝云道:“嗯,基本上算是了解,莫熏和我说了一些,这些日子我又旁敲侧击听别人讲了一些,算是大致搞清楚了。”
沈归点点头,引路两人并排前行。他忽然压低了声音道:“抽签那日无论你抽到了什么,都不要看,也不要给任何人看,交给我就好。”
莫朝云有些吃惊:“什么交给你?”
“你的签。”
“这是……何意?”莫朝云不知道沈归为何忽然这般说,有些惊疑不定。
☆、第二十四章
沈归却并无回避道:“你该明白三人成虎的道理,谁也不想死,谁都在找替身,而这个替身是谁呢?必然是一个让所有人都想除之而后快的人。这几日男院和女院都在暗暗投票的事情你可知道吗?”
莫朝云摇摇头,她这些日子有些神不守舍。明明知道应该抓紧练功,可就是提不起精神,多半的时间都用来发呆,有时候一日也没做什么,就直接荒废过去了。
沈归皱眉:“莫熏也没和你说?”
莫朝云摇摇头。这几日莫熏似乎是有事要说的样子,无奈她总是回避莫熏的话题,所以这几日其实她俩几乎没怎么说话。其实,是她自己心虚,总觉得莫熏已经猜透了她的心思,所以很怕莫熏会主动问她那天的事情。
“十九院有暗赌,在押谁会抽中死签,你知道现在是一赔几吗?”说这话的时候,沈归的神色有些不好。
莫朝云听他这么说,也忽然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她有些干巴巴问道:“多少?”
沈归比了一个三的手势,莫朝云才松了一口气,可却听沈归直言道:“所有人都买了一赔三十,买你抽中死签啊。”
什么?
莫朝云瞬间脸色苍白,她失神半晌,忽然急问道:“你刚说所有人,那也包括莫熏吗?”
沈归摇摇头:“莫熏没有买。”
莫朝云总算有了一丝安慰,至少还有人没有放弃她。
“莫姑娘,我之前与你素不相识,所以对你的为人有些微词,不过相处下来,觉得你这人还算光明磊落,所以我才来提醒你一句,你抽中死签是所有人的期望,你若是不中死签,他们损失的除了运气,还有一大把的银子,你明白其中利害关系吗?如今你是众望所归,在这种形势下,恐怕十九院中各个环节的掌事也都参与了赌局,没人希望自己输,你可明白自己眼下真正的处境吗?”
怎么会不明白?所有人都希望她死,她是不死也要死了。这个犹如阴暗沼泽的十九院,处处都是伏兵,就等着将她一举消灭,好去庆功。
莫朝云灰心的同时,又想到沈归刚刚所说的话中之意,感激道:“我明白沈兄的意思,只是我若抽中死签,与你相换,岂不是连累沈兄涉险?这种害人来求己生的事情,我莫朝云不能做。”
沈归却豪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并非施恩于你,而是与人有君子协定,我若和你换签,他便让我见到莹庾,仅此而已。你不必谢我,我也并非只讲付出不求回报的君子,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
听沈归说完,莫朝云心头便是一动。说不上心底是种什么感觉,她试探道:“是千叶大人?”
沈归点头道:“你告诉我等千叶大人消息的转日,院主叫我去了一趟,说有一封信给我。具体内容我就不与你详说了,总之千叶大人说了,以事易事最是公平,银货两讫两不相欠,我只要与你换签,他便帮我见到莹庾,我也觉得这样甚好,便答应了他。”
说实话,千叶这般做,她若是不动心真是假话。可是想到千叶的行事原则和眼前沈归的耿直豪爽,总觉得千叶是在害沈归一样,虽然明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会破坏千叶的计划,但她还是忍不住道:“你怎知千叶大人不是在诓你?依你所言,你在魔窟这么久,都没有找到你的妻子,或许她根本就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绝无可能!”沈归忽然怒道:“莹庾一定还活着,我知道她还活着!”
“对不起,沈兄,我不是有意让你担心……”
莫朝云的话没有说完,就被沈归截住:“你不明白,那封信啊,就是院主给我的那封信,那是莹庾的笔迹,千真万确。我的妻子,我的莹庾,她还活着,她还活着!我一定要见到她!哪怕付出天大的代价,我也要见到她!”
听沈归这么说,莫朝云才终于放了心,“如此,我先祝沈兄早日见到沈夫人了。”
沈归点点头,又不放心地嘱咐道:“记住,千万留心你抽到的签,签上的内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我记下了。”
“还有,这是千叶大人特意嘱咐我的,让我告诉你,换签一事你谁都不要说,包括莫熏。”
莫朝云黯然,随后点点头。生与死之间的距离如此窄小,似乎只有一条路,只能通过一个人,那个人只能是自己。她曾经天真地去猜测和分析千叶对她所说的必胜之法,却从头到尾都没想过,什么抢夺首签,什么避开死签,这种毫无把握的努力远远不如肯定有一人代替自己奔赴险境要来得万全。
她与千叶间,何止棋差一招,如今真相揭晓,竟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莫朝云暗暗自嘲,千叶说的没错,像她这种级别的算计和博弈,不按照他所说的去做,果然是不可能活着离开十九院的。
还有一日便是月底比试。叶竹依然没有找到,莫熏也显得心事重重。
“院主不是说要找咱们和沈归当面对质吗?怎么一直也不提此事了呢?莫熏,院主可有找过你?”午时,莫朝云和莫熏一起去饭堂的路上,她忽然想起来问道。
莫熏道:“院主估计顾不上了。我刚刚去浣衣房取衣服,听他们说今日十九院有大事,似乎和一院也有关系,据他们说是听院主身边伺候的辛浣娘所说,还让咱们赶紧吃饭,可能院主很快就会召集整个十九院的人宣布此事。”
莫朝云听到一院两个字,忽然右眼皮跳了跳,她想到了洛羽裳,以及千叶要求洛羽裳来十九院的事情……莫非真的和她有关?
吃饭时,莫朝云有些心不在焉。想来莫熏所言的消息不假,不过是刚刚过了午饭的时辰,众人还没各自回房,就见院主身边的思乐姑娘过来传话。
“院主有令,命所有十九院众人立刻去前武场集合,有要事宣布。”
莫熏道:“来得倒是好快。”
莫朝云觉得右眼越发跳得厉害,连带右边半张脸都显得很木。
午后日头正高,前武场中央很空,并无遮挡,所以乌压压的一片人潮中,莫朝云感觉头有些晕。
场中央的西侧有高台,台上有坐席。此刻十九院主式九微已然端坐在主位。但众人关注点显然并不在此,而是和西侧高台遥对而设的东边高台主座上那位。
那位好大的排场。只见她云鬓高耸,肤白眉细,一双妙目藏在鹅毛羽扇之后,显得百无聊赖。她的身侧有两位使女为她打扇扬风,在她身后还有类似皇帝出行华盖一般的桃粉色遮日垂帘,上面的流苏随风摆荡,看得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
但莫朝云在意的可不是她,而是跪在距离这位“娘娘”七八步之远的那名女子。只是一个背影,可那一个背影就已经美出了花。从墨染的乌发到优美的脖颈,从秀致的双肩到摆柳的细腰,即使她不曾回眸一笑百媚生,却也足可凭那一副天生的好身骨判断出,那人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可惜美人蒙难。跪在烈日当空之下不说,还被五花大绑反缚着双手,前鬓散乱低垂遮住了她的娇容,看起来格外令人怜惜。
美人卑微地跪着,可惜之前那位“娘娘”好似还不解气,时不时就用那双桃花眼狠狠剜她一眼,显然对她已是恨之入骨。
莫朝云有些惊疑不定,难以判断。那夜的记忆乱糟糟的,而且在那之前,她也和洛羽裳并不相熟,所以此刻离着远些,又是背影,她一时间还真是无法判断这人是不是她。
身后有人低语道:“又一个叛出一院的,这回可把宫娘娘气坏了。”
“不止,听说这位还是一院的这个,你想想吧。”
莫朝云没有回头也知道他们说的想必是翘楚的意思。若真是如此,那眼前这人必是洛羽裳无疑。她忽然有些担心,千叶要洛羽裳自己想办法离开一院,转入十九院,可她一介弱质女流,能有什么好法子呢?
此时此刻将自己搞得如此狼狈,似乎有将事情闹大了的趋势。莫朝云无法不替她担心,她们虽然萍水相逢,可那夜洛羽裳行事谈吐却是一派风雅喜人,虽然千叶对她说要提防洛羽裳,但洛羽裳毕竟也没有害过她不是吗,她又如何希望洛羽裳因为她而出事呢。
见十九院中人到得差不多了,式九微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莫朝云觉得式九微身上有一种气度,仿佛这里不是异人馆中小小的十九院,而是千军万马云集的练兵场,她带着赫赫威仪,静静站在那里,就有一种雄压百万大军的气势,也是怪了,是因为她脸上那半张面具的关系吗?莫朝云也是想不明白。
“今日召集大家前来,是因为一院的宫院主有一件院中事要在咱们十九院中处置,只因此事和十九院也有关系,于是将大家齐召宣布,这是我一向的规矩,只是累得宫院主顶着日头,在此辛苦等候,九微先告个罪。”
原来那个娇气十足的“娘娘”竟然就是一院的院主!莫朝云心中有些意外,但显然意外的人不止她一个,听身边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想来很多人也是头一回见到这位一院的院主。
见式九微这么说,宫院主终于摇曳起身,放下了她那把鹅毛羽扇,对式九微隔台微微福身,算是还礼。只听她随后道:“一院洛羽裳今日想要叛出一院,转投十九院,这事说来倒是丢尽了我宫九的脸,不过这丫头去意已决,我也是留她不住,此刻来十九院是按照规矩登门,也请式院主不要怪罪。”
这话一出,整个武场都沸然了。叛出原来院落,转投其他院落的事情,倒是偶有发生,但从一院叛出,想入十九院的,这倒是第一回听说,所以众人听后也是甚感惊奇。
式九微听宫九这么说,也是皱了皱眉。有关这个洛羽裳,她也是有所耳闻的,毕竟几位院主因为公事或是私事,也是时常聚在一起。听其他院的院主提起过,宫九对这个洛羽裳十分满意,已经上禀了红焱大人,准备提出一院,送到红焱大人的*殿去的。如今又横生这般枝节,偏偏还扯上了十九院,这令式九微也是有些摸不着头脑。
她想到这,望向了那个孤身跪着的女子,问道:“洛姑娘,你可知十九院里都是些什么人?而我要的又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洛羽裳闻言,跪行转了方向,改为了直面式九微。她鬓发散乱,形容狼狈,可是声音却不卑不亢,甚是温文道:“十九院里的多是一些执行突击和暗杀任务的死士,我知道。”
她这话出口,旁人没觉得什么,倒是莫朝云吃了一惊。原来十九院的存在意义竟是如此。
洛羽裳继续道:“身为死士,自是为主人卖命,所以对武技的要求,要远远高于其他院落。”
式九微闻言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却听洛羽裳继续道:“可依我看来,死士所拥有的最可贵的品质并非武功多么卓绝,而是对于死的信念和觉悟是不是够坚定。”
她说到这里,终于抬起头。风过额前,扬起她的发丝,露出她的脸庞,“一名死士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不惧生死也要达成主人期望的决心吗?还是十九院主觉得能力会比拥有这种决心更重要呢?”
她此言一出,场下一片哗然。
洛羽裳的话固然让人意外,但此时此刻场中人的震惊皆源于她的容貌。这位号称一院翘楚的洛羽裳,这个靠着天生美貌才能活下去的一院女子,怎会是这样一张脸呢?
☆、第二十五章
莫朝云最是惊慌失措,不,她简直是惊呆了。那夜她明明才见过洛羽裳,花容月貌的一张脸令人印象深刻,而此刻,这才不过过去了几日罢了,她的脸已经面目全非。
说面目全非或许有些夸张,但对于一位美人来说,已是十分严重的事情。她的脸长满了数不清的小红点,那种让人不适的红色密密麻麻爬满了她的一整张脸,不仅瞅起来令人不适,还十分恶心。
包括式九微在内,所有十九院中的人都是或惊讶、或疑惑、或窃窃私语、或叹气摇头,唯有洛羽裳似乎根本无视这一切,坦然笑道:“想必诸位也看到我的脸了,如今我若厚颜留在一院中,恐怕也是没有资格了。”
宫九忽然怒道:“我已说了此事我会彻查,无论是何人做的手脚,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本院主已经承诺于你,为何你还要执意离开一院?”
洛羽裳没有回头,她背对宫九跪着,幽幽叹了一口气:“我累了,院主。羽裳知道今日之行辜负了院主将近一年的栽培之恩,院主一定不能谅解羽裳的决定,但请院主也站在羽裳的为难之处想一想,羽裳只是弱质女流,胸无大志,只想保命,不用每日战战兢兢、心惊胆颤提防旁人来害我,琢磨他们会用什么方法来害我……我累了,院主,这个一院翘楚之位是个众矢之的,今日羽裳无能让贤,只请院主成全。”
宫九猛地将鹅毛羽扇扔在了地上,指着洛羽裳骂道:“好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我对你好话说尽,你却净是在指责我一院的不是!你将一院说得如此藏污纳垢、混乱不堪,你可曾顾虑过我的脸面?你今日铁了心要入十九院,可你以为十九院就是平安福地了?你以为在十九院就可以安然无恙了,我告诉你……”
宫九的话没有说完,就听式九微若有若无地咳了两声。宫九从气怒中冷静下来,这话再说下去,真是连式九微一起得罪了。她深吸一口气,忽然冷笑一声:“好,你既然要走,那一切也要按照规矩来办,你说是不是啊,式院主?”宫九说最后一句话时,看向了式九微。
式九微点了点头,道:“叛离是大罪,要受生死之罚,洛羽裳你可想好了吗?”
洛羽裳长睫低垂,干涸的嘴唇动了动,却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式九微见洛羽裳无异议,才对宫九道:“天罚过后,若是洛羽裳还活着,从即日起她将归入十九院麾下,再与一院无关,也请宫院主大人有大量,日后相见,不要再为难洛羽裳才好。”
宫九冷哼了一声:“一切按照魔窟的规矩来办,如果这个丫头命大不死,我宫九绝无二话,以后也当一院从来没有洛羽裳这个人。”
“好。既然宫院主也在,是个见证,那一切可以开始了吗?”
宫九道:“式院主开始就是,我宫九自会细看。”
式九微吩咐身后的黑衣侍从,道:“将洛羽裳带到中央的大台子上去,然后请十字刑架。”
听到这里,莫朝云有些焦急起来,看来目前的形势对洛羽裳而言十分不利。她四处张望,正好看到被拥至后两排的莫熏,忙挤了过去,问道:“莫熏,什么是生死之罚?”
莫熏神色沉郁道:“我觉得洛羽裳十有*会死。”
什么?莫朝云急急道:“为什么会死?到底什么意思啊?”
“夹缝中的一线生机,对于会武的人来说或许还有机会,只是这个一院的姑娘是万万不可能活下去的。”说完后,莫熏又冷笑道:“规矩的制定者原本就没有存着善念,又如何会真的赐予生机?这不过是为了惩治叛离的一种手段罢了,不然日日都有人想要叛离本院,改投他院,这异人馆岂不是乱了套了吗?”
两人说话的功夫,中央台子上的十字刑架已经摆好,只听式九微道:“今日的规矩改上一改。”见宫九闻言望过来,式九微才又道:“洛羽裳是个弱女子,本身并不会武,所以以往的规则若是强加在她身上,和直接一刀杀了她也就没什么分别了,那不是我式九微一贯的做事风格。既然是天罚,一切看的是天意,所以任何人为的斩断一切生机的做法,在我这里也是绝对不可能通过去的,你说我说的是吧,宫院主?”
宫九哼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