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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斯理059(神仙)-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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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部:屏风夹层内藏异宝
    执笔要记述《神仙》这个故事,踌躇了好一会,为的是不知从哪里开始才好。整件事,牵涉到的事和人,相当复杂,过程也绝不简单。本来,想从公元一九○○年八月十五日写起。但是想了一想,从头写起,很难表达整个故事的曲折。可是,如果从中间开始,又不明来龙去脉,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了从鲁尔的那封信写起。
    经常有许多陌生人写信给我,世界上有怪异经历的人越来越多,所以,写信给我的陌生人,有很大部分,告诉我他们亲身经历的一些现代科学不能解释的怪事。
    关于这一类信,我例必回信,有时,请他们进一步查究,有时,请他们把详细的经过写来给我参考。其间也颇有些有趣的事,有的,已经为文记述。
    可是鲁尔的来信,却一点也没有趣。
    信很简单,不妨全文引在下面:
    〃卫斯理先生,我的上代,曾到过中国,带回了两件中国东西,我是一个普通的农夫,完全不了解中国,请你告诉我这是甚么,是不是有价值。鲁尔。〃附在信中的,是两幅拍得极其拙劣的黑白照片,看起来,那像是古代的玉圭,或者玉符,诸如此类的东西。那个德国人,把我当作收买古董的商人,还是拍卖行的估价人?
    一看他的回信地址在东德,一个叫伏伯克的小地方,他是东德人,这引起了我的恶作剧心理,一半自然也是由于他写来的信太无趣,所以我顺手回了信。
    我的回信更简单:
    〃鲁尔先生,等你有机会带著你的中国古物,翻过柏林围墙时,我再告诉你那是甚么。卫斯理。〃回信寄出去了,我也早忘了这件事。
    鲁尔的信来了之后的第七天,或者是第八、九天,记不清楚了,有一个十分惹厌的古董店老板来找我。这个古董店老板姓贾,叫玉珍。男人而有这样一个名字,又姓贾,所以我时时取笑他,谁来向他买古董,那可算是倒了霉。这个贾玉珍,是一个典型的奸商,最善于哄抬古董的价钱,为人庸俗不堪,再精美的古物,在他眼中看来,都只是一叠叠厚薄不同的钞票。
    这样的一个人,本来我是不会和他来往的。可是他却有一样大好处:为人十分随和,随便你怎样当面开罪他,甚至骂他,总是笑嘻嘻地,不会生气,弄得你再讨厌他,也不好意思再将他怎么样。
    当然,单是有这个好处,我还是不会和他来往,贾玉珍有一项举世知名的本领,那就是他对古董——中国古董的鉴赏能力极其高超。
    据他自己说,他的这种本领,是从小接触古董多,再加上天才而形成。他九岁那年,就进入中国北方六大当铺之一的丰来当铺做学徒。中国北方大当铺,有专门处理古董的,那是朝奉之中,地位最高的一种。贾玉珍由于聪明伶俐,一进当铺做学徒,丰来当铺的大朝奉就很喜欢他,他就在大朝奉的身边,跟了五年。
    贾玉珍常说,那五年,他所获得的有关中国古董的知识之多,任何大学的研究所中,花十年的时间也比不上。
    那也是他的运气好,丰来当铺大朝奉,本来就是中国古董的鉴赏名家,在北京城里,数一数二,经常和古董鉴赏家有来往,贾玉珍就跟在旁边听他们发表议论。
    光是听还不够,还得有实际的古物过目过手,那时,正是清政府被推翻、民国成立之初的动乱时期,本来收藏在皇宫内府、亲贵大臣家中珍贵的古物,大量流入民间,当铺就成为这些古物转换的中间站。虽然地位低微为学徒,每天接触各种各样的古董的机会之多,多过世界上任何一地的博物馆馆长。
    五年之后,贾玉珍还只有十四岁,但是眼光已经出类拔萃,成了丰来当铺的三朝奉,他当三朝奉,是因为他年纪实在太小,穿起长衫来,全然不像样子,以他的见识而论,就算不能当大朝奉,当三朝奉也绰绰有馀了。
    〃朝奉〃是当铺中地位十分高的一种职位,在社会上的地位也不低。他当了两年三朝奉,积累的古物知识更加丰富,恰好他的恩师,那位大朝奉去世,在临死之前,向东家(当铺老板)竭力推荐,由贾玉珍来继任大朝奉。可是当铺老板觉得他年纪实在太轻,所以口头上答应了,结果并没有遵守诺言。
    这时的贾玉珍,已经不是才进当铺当学徒的贾玉珍了,一怒之下,就辞掉了当铺的职务。
    当铺老板不会用人,另外有会用人的,一家规模宏大的古董店,当铺设在天津的租界内,立时重金礼聘,请他去当掌柜。
    那时,北京的一些世家,虽然穷得要靠卖祖传的古董过日子,但是在北京公然出售,面子上总有点下不来,所以大都把古董带到天津去出售。所以,天津的古董买卖,在北京之上,而且全是精品。
    一当上了著名古董铺的掌柜,贾玉珍的社会身分又不同,出入豪门世家,现任的督军部长、过去的尚书亲王,都十分器重他在古物方面的知识。
    最难得的是,贾玉珍对于古物的知识是多方面的,从最难辨真伪的字画起,一直到瓷器、玉器、铜器,门门皆通,门门皆精。
    他一方面做买卖,一方面自己也拣好的机会,收藏一些古物,等到他二十岁那一年,他就自己开古董店了,店名是〃玉珍斋〃。
    〃玉珍斋〃很快就打向了字号,〃玉珍斋〃成为识货的代名词。
    在接下来的岁月里,中国一直处在动荡不安的环境中,在这样的环境中,古董的转手机会最多。自从〃玉珍斋〃开设到现在,已经四十多年,总铺也早已从北京,搬到了伦敦。在世界各大城市之中,都有他的分店,经营著中国古董的业务。
    我和他认识,是一个朋友的亲戚(复杂得很),有四扇小屏风要出让,那是四扇放在桌上作为装饰用的小屏风,用杂色玉镶嵌,看来没有甚么大不了。可是屏风的持有人,却坚称他祖父临死之际,曾说这屏风价值连城,非同小可。
    所以,我那个朋友,先把那屏风拿到我这里来,我自认对中国古董,也有一定认识,可是看那四幅屏风,却看不出甚么好处。屏风的正面,是麻姑献寿图,背面是一篇祝寿词,连上下款都没有,虽然是很好的楠木屏架,但也不是十分罕见。
    当时,恰好报上登著广告:〃本斋主人贾玉珍,周游世界,现在本市,欲求珍罕古玩,请来本店面洽,玉珍斋启。〃我以前也约略听过贾玉珍这个人,当时就建议:〃拿去给那位玉珍斋主人看看吧。〃我那朋友还胆小:〃这不好吧,要是值不了多少,那多尴尬。〃我道:〃那有甚么关系,他一露不屑之色,我们掉头就走,下次再遇到他,不知是哪年哪月了,有甚么好尴尬的?〃我那朋友是一位科学家,学的是天文,不善交际,属于书呆子一类,要他去和古董商打交道,当然不行,所以我自告奋勇,打电话到〃玉珍斋〃去,约时间要见贾玉珍。
    那次的那个电话,打得我一肚子是火,可是又无法发作,真是窝囊之极。听电话的那位小姐,声音十分好听,可是语音冰冷:〃要见贾先生吗?把东西带来,你的号码是两百三十七号,接见你的时间是下午五时二十六分。贾先生每次见客人,只限两分钟,所以你绝对不能迟到。〃我还想问清楚一点,那边已经把电话挂上了。
    我只好对我的朋友发牢骚:〃你看,全是为了你,要受这样市侩的气。〃我的朋友苦笑:〃我也是受人所托,没有法子埃〃既然对方说得那么严重,我们倒真的不敢迟到,中午时分,就和那朋友见面,带著那扇屏风,我心想,不必一定要到玉珍斋去受气,旁的古董店,或者也可以出得好价钱,所以先走了几家,我那朋友每次都躲在店门外,不敢进去。
    这种带著东西,上门兜售的滋味,不是很好受,尤其取出来的东西并不是很稀罕,古董店老板摆出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情,更不好过。
    跑了几家之后,我道:〃算了,看来这东西,根本不值钱。〃那朋友苦笑:〃到了玉珍斋,要是再碰钉子,我也算是尽了力。唉,他们家里,要不是太穷,也不会出售家传之宝。〃我连捱了五六处白眼,亏他还说那是〃家传之宝〃,我实在有点啼笑皆非:〃到了玉珍斋,你可不准再躲在门外,要一起进去。〃朋友面有难色,我态度坚决,他只好苦笑著答应。
    到玉珍斋时,是四点半,和约定的时间还早,由于天气很热,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所以就先进去。玉珍斋的店堂小得出乎意料之外,绕过店堂,后面的地方却极大。一个大天井,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盆景,一眼看去,盆盆都是精品,有几盆九曲十弯的九里香,见所未见,还有两株作悬崖式的黑松,更是矫若游龙,其中最妙的一盆,是完全照黄山的那株著名的〃迎客松〃栽种的,具体而微,简直一模一样。
    这个天井中的盆栽,如果要每一盆仔细来看,一天也看不完。那朋友对盆景一点兴趣也没有,他说那些全是〃因为营养不良而不能充分成长的小树〃,所以只是稍为看了一下,就穿过了天井,进入了一个相当大的客堂。
    那是一个中国式的客堂,家是明式的红木椅、几。客堂中坐著的人还真不少,有职员在负责管理,我们进去,拣了位置坐下,告诉了我们的登记号码,和约定的时间。
    我也算是见过不少大人物,心中在想,贾玉珍不过是一个古董商,有甚么了不起,偏偏要摆出这样的排场来。可是看看在客堂中等著的那些人,人人都抱著充满希望的神色,希望自己所带来的东西,是稀世奇珍,希望经过贾玉珍的品评,就可以有一大笔金钱的收入,也难怪贾玉珍可以摆这样的排常职员先请我们喝茶,然后礼貌地要我们把带来的东西,先让他过目一下,他用即拍即有的相机,拍了两张照,然后道:〃请等一下,到了约定的时间,叫你们的号码,你们就可以进去见贾先生。〃我向朋友道:〃看这样子,我觉得自己是来领救济金的。〃朋友只是苦笑,不断向我行礼。反正我也没有事,就观察在客堂里的那些人。
    客堂的左首,有一道门,通向贾玉珍的会客室,职员一叫号码,立时就有人站起来,急急向那道门走进去。
    而时间算得真准,每一个人进去,至多两分钟就又走了出来,进去的时候,人人充满希望;出来的时候,个个无精打采。
    在超过大半小时的观察之中,只有一对老年夫妇,出来的时候,满面笑容,笑得合不拢嘴来,手里还拿著一张支票,不住地看著,老先生道:〃真想不到,一苹碟子可以值那么多钱。〃老太太道:〃真是,要再找几苹出来,那有多好。〃我眼光看到他们手中支票的面额,确实是不小的一笔数目,我顺口道:〃两位卖了甚么碟子?〃老先生老太太不约而同,瞪了我一眼,鼻子里哼地一声,生怕我沾了他们的光,根本不睬我。我无缘无故,碰了一个钉子,真是哭笑不得。
    不过,我倒是很快就知道他们出售的是甚么碟子,那是一苹青花瓷碟,这苹瓷碟,后来在苏富比拍卖行,以十倍以上的价钱卖出。当时,我见到贾玉珍正以一副爱不释手的神情,在把玩著那苹瓷碟。那是又见到了七八个人失望地出来,叫到了我们的号码,我和朋友一起走进会客间之后的事。
    会客间也是旧式的布置,他坐在一张相当大的桌子后面,把玩著那苹碟子,我们进去,他连头都不抬起来。
    他看来约莫六十出头年纪,头顶光秃,秃得发亮,穿著一件白绸长衫,我注意到那扇屏风的相片,已放在他的桌上了。
    他仍然自顾自把玩那苹碟子,用很冷漠的声音道:〃你们带来了一扇屏风是不是?我看过照片了,给二十美元,留下屏风吧。〃他说著,仍然不抬头,放下碟子,移过桌上的一本支票簿来,就自顾自去签支票。
    他那种傲慢的态度,真叫人生气,要是我年轻十岁,一定伸手,在他的光头上重重地凿上两下,才肯离去。他十分快开好了支票,推了过来。
    我那朋友皱著眉,二十美金,已经是这两天所听到最好的价钱,看他的样子,像是就此要拿了支票就算数了。可是在这时候,我心中陡地一动,向他使了一个眼色,拉著他站了起来:〃对不起,你在开玩笑,我们不必浪费时间,这是我的名片,你有兴趣,可以来找我,我见客人的时间,倒不限定是两分钟。〃我说著,放下了名片,拉著那朋友,掉头就走。我看到在我转身的时候,贾玉珍愕然地抬起头来,我知道自己的估计不错。
    离开了玉珍斋,那朋友埋怨我:〃二十美金也好的,你为甚么不卖?〃我道:〃二十美金我也拿得出,你先拿去给你亲戚用,你没有注意到?那么多人进去,都是带著东西退出来的,不是真正的古董,他根本不要。贾玉珍是一个奸商,他懂得如何压价钱,我要他付出公平的代价,这屏风是真正的古董,一定极有价值,我们不懂,他懂,不然,他三分钱也不会出。〃那朋友还将信将疑,结果跟我回家,拿了我的支票走,留下了屏风。
    贾玉珍来得之快,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才坐定,不到十分钟,门铃响,老蔡走上来,在书房门口道:〃有一位贾玉珍先生来见你。〃老蔡把贾玉珍的名片放在桌上,我诧异之馀,忙道:〃快请!快请!〃贾玉珍显然赶得很急,走上来时,额上满是汗珠,他和我打了一个招呼,就自行动手,把包在屏风外面的纸,扯了开来,看著。
    令我对他印象稍为好了一点的,是他那种专家的眼光。当他盯著那扇屏风看的时候,和一个病理学家在看病原体、一个天文学家在观看星辰、一个电脑专家在看集积电路时的眼光,完全一样,这种眼光,表示对这件东西有极深刻的了解,绝不是普通的欣赏。
    我不去打扰他,由得他看,他看了十来分钟,又用手指甲,刮著屏架的木头,刮下一点木屑,看著,然后,他抬起头来:〃好吧,加一个零。〃我怔了一怔,加一个零,那是二万美金了,如果他第一次开口,就说出这个价钱来,那我一定一口答应。这时,我忽然想起了中国民间传说中出售宝物的事:收买古董的人向宝主人买货,宝主人根本不知自己有的是宝,随便伸出五苹手指,意思是五两银子就够了,但古董商却回答:好,五千两,宝主人高兴得昏了过去┅┅这一类的故事,在儿童时期,听得很多,看得很多,想不到有朝一日,会变成亲身经历。我望著贾玉珍,摇头道:〃加一个零?加两个零也不行。〃贾玉珍直跳了起来,秃顶上变成了红色,指著我道:〃你┅┅你┅┅你┅┅〃我悠然道:〃你会做买卖,我也会。〃贾玉珍取出手帕来,抹著额上的汗,不客气地叫著我的名字:〃卫斯理,我敢保证你不知道这屏风珍贵在甚么地方。〃我真是不知道,可是却不甘示弱,微笑著:〃我知道它值多少。〃贾玉珍盯著我,半晌讲不出话,接下来的十分钟,他只是绕著屏风打转,然后道:〃值不到加三个零。〃三千美元,加两个零,已经是三十万了,要加上三个零的话,便是二百万美元,老实说,我也认为值不到这个价钱。
    但是既然是和一个奸猾的古董商在打交道,也就不能不狡猾一点,我只是保持著微笑,问:〃你经营古董店有多久了?〃这句话,想不到所引起的反应,就像是在他的光头上敲了一记,令得他极其愤怒,立时道:〃在你父亲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已经认识古董了。〃我并不生气,只是道:〃那么,你应该知道,至少可以加三个零。你知,我知,何必再多费唇舌?〃贾玉珍的样子,像是要把我吞下去,过了一会,他才道:〃唉,我错了。〃我吃了一惊,不知道他这样说是甚么意思,他又叹了一声,才又道:〃我错了,原来你真知道这扇屏风的来龙去脉。好,我就出二百万美金。不过我先得看一看,要是里面的东西不在了,三元钱我也不要。〃我还不知道他所说的〃里面的东西〃是甚么意思之际,他已经取起了我书桌上的裁纸刀,一下子,就把屏风上镶嵌的那个西王母的头,撬了下来。
    我陡地吃了一惊,尽量保持镇定,看他究竟在干甚么。
    这时,我知道屏风有夹层,贾玉珍一看就知道了,夹层中的东西,一定极其珍贵,至少可以值三百万美金。
    我心中不禁有点嘀咕,是不是价钱要得太低了呢?贾玉珍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意,瞪了我一眼:〃价钱已经最高,我不会将它再卖出去,留著自己有用,你也该知道,除了我之外,别人不会出这个价钱。〃我倒有点不好意思,为了掩饰尴尬,我避开了他的眼光,转过头去。
    就在我转过头去之际,我听到了轻微的〃拍拍〃两下声响,再转过头来时,我看到贾玉珍已经把屏风摺起来,我不禁骂了自己一声〃该死〃。
    贾玉珍的动作快,刚才那〃拍拍〃两下声响,显然一下是打开夹层,一下是合上的声音。他看清夹层中的东西还在,这从他的神情中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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