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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争虎斗-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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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街的一角,金少爷忙碰了毕石一下:“快!”
  毕石举起了照相机,“咔嚓”一声。
  □  □  □
  大钟刚敲完十二下!
  午夜十二点!
  金少爷的老父金百万,又愤怒地在大厅里来回地走动着。
  翠姑站在一边,焦虑地看着金百万。
  突然金百万指着大钟道:“你看看,翠姑,你看看都什么时候了,这还像话不像,你说。”
  翠姑道:“大爷,二哥又不是小孩子了,晚回来一会儿有什么关系?”
  “晚回来一会儿?”金百万道:“他不是偶然一回,差不多回回都是这样儿,养不教,父之过,我要是再不管教管教他,那我就是害了他,你去睡去,今儿个我给他等门。”
  翠姑忙道:“不,大爷——”
  “你不要再说了,怎么说我今天也非教训他一顿不可。”
  “大爷!”翠姑道:“您让我再劝劝二哥行不行?”
  “不用了,翠姑!”金百万悲痛地摇头道:“你就省省力气,省省心吧,没有用的,他听谁的,他连我这个做爹的话都不听,还会听谁的!”
  翠姑道:“大爷,二哥他只是一时糊涂——”
  “一时糊涂?”金百万冷笑道:“打从今儿个起,我就不让他糊涂了,要不然等他明白了也就迟了。”
  翠姑道:“大爷——”
  “不要再说了,睡去,翠姑。”
  “大爷——”
  “难道还让我求你不成,孩子!”
  翠姑悲痛地看了金百万一眼,美目之中泪光隐现,头一低,转身往里去了。
  金百万目送翠姑离去,目光之中,充满了悲痛、歉疚!
  翠姑进去了。金百万缓缓坐了下去,手紧紧地抓着座椅扶手,泛起了一阵轻微的颤抖,头也缓缓低了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站起来关了灯,然后又坐了下去……
  大厅里一片黑暗,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从外头往里头看。
  人坐在厅里黑暗中,并不会觉得伸手难见五指,而且,往外看可以看得很清楚。
  厅门轻轻地开了。
  一点声音都没有,可是坐在暗处的金百万看得见。
  金少爷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后头紧跟着虎子。
  金少爷进了大厅,吁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虎子,示意虎子走,他自己转身也要往里去。
  金百万忍不住了,陡地一声沉喝:“站住。”
  金少爷、虎子大吃一惊,连忙停住。
  金百万冰冷道:“虎子,把灯开开。”
  虎子忙摸索着过来开了灯。
  灯亮了,金百万一张脸煞白,神色冰冷地坐在正对着厅门的一张太师椅上。
  金少爷站在金百万面前不远处,脸上没有表情。
  虎子看看金百万,又看看金少爷,一脸的惊怕焦急色,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听金百万冰冷道:“虎子,这儿没你的事儿,你去睡吧!”
  虎子犹豫着道:“老爷子,少爷他——”
  金百万怒声道:“叫你走,你听见没有?”
  虎子望向金少爷。
  金少爷道:“虎子,你走吧!”
  虎子没吭气儿,头一低,出厅走了。
  金百万站了起来,望着金少爷怒喝道:“跪下!”
  金少爷道:“爹,您这是——”
  “跪下!”金百万再一次怒喝。
  金少爷没再说话,跪了下去。
  金百万顺手抓起了一旁插着的鸡毛掸子,指着金少爷道:“畜生,今天我要是不管教管教你,我就是害了你。”
  扬起鸡毛掸子就打。
  金少爷抬胳膊挡了一下,道:“爹,我没做错什么!”
  金百万激怒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打从你回来到如今,你哪一天着过家?哪一天不是一大早就溜出门,不到三更半夜你不回来,你都干什么去了,你说?”
  “还不是跟些朋友在一块儿聊聊,玩玩儿,别的还能干什么!”
  金百万冷笑道:“你倒会说话,我还么大年纪了,什么不懂,你当我是瞎子、是傻子!你一天到晚在外头都干什么,以为我不知道——”
  “您知道我干什么了?”
  “你干什么了?吃喝嫖赌你哪一样不来。”
  “爹,就算我吃喝嫖赌,也不过是玩玩儿,年轻人哪一个少得了,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金百万不听这话还好,一听这话,勃然大怒,气得都发了抖,鸡毛掸子指着金少爷道:“畜生,你不学好,不但没有一点悔意,反而……你还是人不是,今天我非打死你这个畜生不可,我全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扬手就打。
  金少爷一动不动,任乃父抽打。
  突然一声尖叫传了过来:“大爷——”
  金少爷猛抬眼。
  金百万停手望去。
  翠姑满脸是泪,站在眼前。
  金百万道:“翠姑,你不要管,这个儿子我不要了,非打死他不可。”
  转身又打。
  翠姑奔了过来,往下一跪,伸手架住了金百万的手,仰脸望着金百万,悲声道:“大爷,我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金百万道:“翠姑,你,你这是干什么?”
  “大爷,您不要再打二哥了,要打您打我好了,是我不好,是我没尽到规劝的责任……”
  “胡说,这怎么能怪你?”
  “大爷,我求您……”
  “翠姑,你,你,你……”
  金百万的手缓缓垂了下来。
  “大爷,我愿意代二哥领罚,真的。”
  金少爷望着翠姑,目光中包含着太多的东西,有感动,有歉疚,还有——太多了,太多了。
  金百万霍地转望金少爷:“你听见没有,你看见没有,你羞不羞,你愧不愧,还不快给人家翠姑赔个不是——”
  翠姑忙道:“不,大爷……”
  金百万喝道:“听见没有?”
  金少爷的神色,在刹那间转为冷漠,目光中包含的东西也不见了,道:“爹,我没有错。”
  翠姑一怔,惊望金少爷。
  金百万也一怔,旋即惊怒交集:“畜生,你,你,你……”
  扬掸子又要打。
  “大爷。”
  翠姑急又抬手架住。
  “翠姑,你还要管,难道你没有听见?”
  “大爷,我不计较,只求您别再打了。”
  “翠姑,你,你,你——”
  金百万猛扔掸子,跺脚转脸一旁。
  金少爷脸色仍是那么冷漠。
  翠姑低头饮泣。
  金百万突然颤声喝道:“滚,给我滚。”
  金少爷一句话没说,站起来走了。
  金百万转望过来扶起了翠姑:“翠姑——”
  翠姑泪眼相望:“大爷……”
  金百万口齿启动,半天才说:“孩子,你让我跟你说什么好,你让我跟你说什么好。”
  翠姑摇头道:“大爷,您什么都不要说,什么都不要说!”
  她低下了头。
  金百万老泪夺眶而出。
  □  □  □
  土肥原今天的心情不大好,脸色也不好看。
  他那付尊容本就不怎么样,如今加上脸色不好看,他那脸简直有点吓人。
  站在桌旁的一名日本特务,直拿眼瞟他,却不敢吭一声,不敢说一句话。
  难怪他心情不好,脸色不好看,昨天在曹琨府硬让人给轰出来了。
  想接近那位废帝溥仪,得先从曹琨这些人身上着手,出师就不利,往后去工作难以进展,任务受阻,难以在短时间内达成,他心情怎么会好,脸色怎么会好看。
  可是人要是走霉运是躲不掉的,屋漏偏遇连夜雨,行船却遇顶头风,正在这间小办公室的空气低沉的当儿,另一名日本特务走了进来,靠腿欠身:“报告大佐,你的信。”
  双手递出了一封信。
  那封信是个牛皮纸袋,上头收信人的地址、姓名写的很清楚,只是寄信人的地址只写着“内详”两个字。
  土肥原劈手一把夺了过去,“嘶”地一声撕开了牛皮纸袋。
  牛皮纸袋里没有信,只有一张折叠着的,报纸似的刊物,刊物上有张照片,折叠得很巧,整个照片露在外头,只把这份刊物抽出来,头一眼就会看见这张照片。
  这张照片正是土肥原被架出曹琨府那一瞬间的丑态。
  土肥原怔住了。
  两个日本特务大惊,送信进来的那个急道:“大佐——”
  这一声叫醒了土肥原,土肥原霍地站起,急打开那份刊物。
  刊物顶头上三个大字:“大新闻”,标题是:“土肥原贤二受窘记”,照片旁边也有一行字:写的是:“日本特务土肥原贤二的丑态。”
  土肥原的脸色白了,两手泛起了颤抖,那份刊物被他抖得簌簌直响。
  送信进来的日本特务惊声道:“大佐,这是——”
  土肥原隔着桌子,劈胸一把把他揪了过来:“这是哪儿来的,说,这是哪儿来的?”
  那名日本特务大惊,忙道:“报告大佐,这是邮差送来的。”
  “马鹿野郎,猪猡。”
  土肥原扬手给了那名日本特务一个大嘴巴,打得那日本特务往后退了两步,还猛一靠腿直躬身:“嗨,嗨。”
  土肥原目光又落在“大新闻”上,咬牙切齿,刚要撕。
  电话铃响了。
  站在桌旁的日本特务忙拿起电话:“马西,马西,是的,你等一等。”
  话筒递给了土肥原:“报告大佐,你的电话。”
  土肥原劈手接过:“马西,马西……”
  话筒里传出一个男人的话声,一口京片子:“喂,你是土会长吗?”
  “我是土肥原,我姓土肥原……”
  “我不管那么多,按照我们中国人的姓名,头一个字是姓,我认定你姓土了。”
  土肥原有点生气,但是忍住了:“你是什么人,找我有什么事?”
  “我是中国人,请问土会长,我寄给你的一封信你收到了没有,牛皮纸的信封……”
  土肥原脸色陡然一变:“什么,那封信是你寄的,你……”
  “不错,是我寄的,这么说,那份大新闻你也收到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是什么意思?”
  “刚说过,我是中国人,至于是什么意思,是这样的,土会长,我办了这么一个刊物,销路一直不大好,想请土会长你帮个忙,买几份。”
  “我明白了,你想敲诈我。”
  “哎呀,土会长,你说话怎么这么难听啊,想请你帮个忙,怎能算敲诈!我们中国人有句俗话,话不投机半句多,算了,咱们不谈了。”
  对方似乎要挂电话。
  土肥原忙叫:“喂,喂,等一等,等一等……”
  “怎么,土会长还有什么指教?”
  “你究竟是什么人?”
  “这是第三遍了,既然你不厌其烦,我也只有再回答一遍了,中国人。”
  “你——”
  “土会长,其实,你不必在这上头费脑筋,我是什么人无关紧要,要紧的是你愿不愿意买这份‘大新闻’。”
  土肥原既气又恨,一咬牙道:“我买,你一共有多少份?”
  “哎呀,土会长,你真是个大大地好人,简直是救活救命的活菩萨,谢谢,谢谢。”
  “你一共有几份?”
  “不多,一共一千份,除了寄给你的那一份,我这儿还有九百九十九份。”
  “我统统要。”
  “哎呀,土会长,你真是太好了,没想到土会长你这么慷慨,这么大方,这么仁慈——”
  土肥原没有心情听这些,他也真知道这些话不是真的,他截口道:“你一份卖多少钱?”’
  “便宜,便宜,而且,对你这么一位慷慨,大方,仁慈的好主顾,我也特别优待,一份算一块大洋。”
  土肥原一怔,旋即叫道:“一块大洋,你,你这简直是……”
  “土会长,可别再说难听话了,我这个人是听不得难听话的,咱们这宗买卖是周瑜打黄盖,我并没有勉强你,你何必说难听话。”
  土肥原还真不敢再说什么,忍着心中的气恨,任它身子发抖,道:“能不能少算一点儿——”
  “哎呀,土会长,何必再讨价还价,我已经特别优待了——”
  “我手头上没那么多钱。”
  “土会长,用不着跟我哭穷,我又不是跟你借钱,你堂堂一个商会会长,千儿八百块大洋算得了什么……”
  “你不知道,我——”
  “土会长,我这是实价,不能再让了,要不要随你,我没那么多工夫,我要挂电话了。”
  土肥原忙道:“好,好,一块大洋一份就一块大洋一份,我连底片、铅版都要。”
  “噢,这个么,可以是可以,不过价钱——”
  “价钱怎么办?”
  “土会长,底片、铅版当然得另有价钱。”
  土肥原一口牙咬得格格响:“另有价钱就另有价钱,多少?”
  “不多,再特别优待一次,五百块大洋。”
  土肥原吼道:“你——”
  “土会长,别大叫,我刚才怎么说的,你要是不愿意,我不勉强,买卖不成仁义在,咱们交个朋友,不过一个小时以后,日租界里到处是这种刊物,贵同胞人人都欣赏到这种图文并茂的刊物,到那时候你可别怪我啊。”
  土肥原不得不忍下这口气,这口气忍得他差点昏过去:“好,好,一共是一千五百块大洋,我都要,你说,你我怎么碰面?”
  “容易,今天晚上九点钟,咱们在你那日本商会对街的十字街口见面,一手钱,一手货,你说怎么样?”
  土肥原听得一怔,居然到自己家门口碰面,哪有不好的道理,当然好。
  土肥原忙点头:“好,一言为定。”
  “我本来不想再说什么了,可是我又不能不说,土会长别耍花枪,要不然吃惊的是你不是我。”
  “可以,不过你也要守信诺。”
  “当然,我们中国人一向最守信诺,怕只怕别人对我们不守信诺,咱们就这么说定了,再见。”
  “格”地一声,电话挂断了。
  土肥原砰然一声拧下话筒,咬牙切齿,头上青筋都崩现了:“马鹿野郎,马鹿野郎——”
  猛扯“大新闻”,把一张“大新闻”扯得粉碎,猛又一挥手:“你们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准备去,一千五百块大洋……”
  一名日本特务道:“大佐,你真相信他……”
  “不相信他怎么办?我只有相信他。”
  另一名日本特务道:“大佐……”
  “不要罗嗦了,快去给我准备钱,快去给我派人,到时候我要你们把人给我抓来,一定要把人给我抓来。”
  两名日本特务一起躬身:“嗨。”
  他两个快步走了。
  土肥原猛力把手里的碎纸扔进了字纸篓,猛力一掌拍上桌子。
  □  □  □
  晚上八点钟!
  “四喜班”里正热闹。
  丝竹管弦,阵阵的歌声,随着上腾的灯光腾上了半空中。
  金碧辉的小客厅里有三个人:金少爷、毕石、虎子。
  毕石坐着,虎子站在门边,金少爷背着手来回走动着!
  不知道怎么回事儿,毕石愁眉苦脸的,显得很不安。
  金少爷却是很悠闲,一边走还一边哼着戏。
  毕石忍不住了:“小金,……”
  金少爷看也没看他:“别这么愁眉苦脸受罪也似的,我带你来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挨枪毙的。”
  毕石窘迫地干咳两声:“我知道,可是我不习惯……”
  “不习惯!”金少爷笑道:“什么事儿都有头一回,只要有过这头一回,下回我不让你来你都会来。”
  毕石掏出手帕擦了擦汗,道:“小金,金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别急,人家不能老呆在班子里呀,应该快回来了。”
  “小金,那位金姑娘真的很美?”
  “哈,简直是美家娘哭美,美死了,人家金姑娘这美,可不是一般俗脂庸粉的那种美,人家美得高贵,美得雍容,美得清奇,完全是大家闺秀风范,更难得的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一不精,保你一见准惊为天人。”
  “这么说这位金姑娘简直是今之薛校书、关盼盼了。”
  “真要比嘛,嗯,较诸古之薛涛、关盼盼,应该是难分轩轾,难分轩轾。”
  “噢!”
  只听虎子道:“少爷,我到外头去了。”
  金少爷摆手道:“好,好,好,去吧,去吧,永远学不出出息来。”
  虎子抓抓头出去了。
  毕石神往地道:“真要是这样的话,那我可是不虚此行啊!”
  金少爷道:“何止是不虚此行,简直就不虚此生。”
  金少爷坐了下来,掏出了烟卷儿。
  毕石站了起来,来回踱上了步。
  □  □  □
  “四喜班”大厅里,马六姐正对大茶壶跟七八个壮汉训话,马六姐挑着眉,瞪着眼,杀气腾腾:“我告诉你们,这回可绝不能再失手了,要是再让那小子逃出手去,你们不要回来见我。”
  “大姐,”大茶壶犹豫着道:“咱们非要这个小子不可么?”
  “怎么,含糊他了,好出息——”
  “不是的,大姐,是……”
  “是什么,你也不想想,咱们是干什么的,撇开这么多的人要吃饭不说,对付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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