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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野人谷-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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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理他!”我摆摆手,再次转向老实巴交的明明,“你知道吗,我可是忠诚的佛教徒,就是……”低头看了眼全身红得发艳的当季衣裙,我没事穿这一身干什么,又不是办喜事,“就是啊……”我冲徐崤明笑了笑,“今天碰巧穿得比较花俏一点,我平时都不这么穿的,我真的信佛的。”
  
  明明摇头,“佛说四大皆空,外表衣着皆是虚像,无妨的。”
  
  “说佛呢?”燕朝红趁机凑头来插嘴,又问我,“怎么?你也信佛?那我问你,你是刚刚决定信的,还是从小信到大的——哎,慢点说,”燕朝红指天,“以佛之名。”
  
  我使劲瞪燕朝红一眼,“……都有。”
  
  “什么?”燕朝红挑眉,“我没听清楚,你那说的是什么话?”
  
  “哦,不好意思,”我把嘴凑到燕朝红耳边,“都——有——!”使劲叫。
  
  “要死人了!”燕朝红立马捂住我的嘴,“我们这是暗中保护呢,大半夜你鬼吼鬼叫什么劲?!”
  
  “是你问我说什么的!”我撇嘴。
  
  “那青山小姑子,”明明的声音就是低,叫人都叫得特别舒服,“想必你素日也看过许多佛经,”他认真问,“那你觉得,在修佛的过程中,有哪一部分,是你最有体会、又对你影响最深的?”
  
  “修佛的过程中……”我沉吟,“最有体会?”
  
  明明点头。
  
  “影响我最深?”
  
  明明还是点头。
  
  “嗯……那个……”其实我想说,我们中国人不信佛的,我们中国人比较多无神论者,我们不讲佛理的,我们只讲伦理……可是,明明在看我,我真后悔浙江重拍了《西游记》,自己怎么没去多看一眼,说不定还能折腾出几条佛法来——于是我决定,高希希重拍了《三国演义》,如果到时候我能赶上,我一定得去看一眼——“那个……”明明在等我,我不能泄气,慢慢静下心,慢慢想,“嗯,对我影响最深的,其实,我觉得是……如来佛祖。”
  
  “如来佛祖?!”燕朝红捂嘴笑,我以穿山破敌之势迅即回瞪他。
  
  明明抬头仔细看了我一会儿,然后才又问:“那你学佛,可有心存疑惑之时,佛经教导众生因果轮回报应不爽,最终却好人恶报,恶人无报,你可有怀疑过,佛祖是否真的能普渡众生,救人于危?”
  
  “明明啊……”我叹气,“好问题!真的是好问题!”
  
  看我满脸脱力,徐崤明不好意思,赶紧又补充道:“我是想说,你我都相信如来佛祖,可是有的时候当你虔诚向佛,你诚心祝祷,却偏偏得不到佛祖的任何回应,这种时候,真的很难不怀疑如来佛祖是否真的存在于这个世上,又是否时时在照看六道众生,毕竟很多时候,他让我觉得他遥不可及,不晓得青山小姑子,你如何认为?”
  
  “嗯!”我先点头。
  
  明明笑了笑,满脸虔诚、满眼坚定。
  
  “可是有件事,”我又说,“我觉得还是有必要向你解释一下。”
  
  明明点头,“你说。”
  
  “那我说了,其实这个佛祖呢……他其实,是释迦摩尼自己编出来的——”
  
  “咳!”燕朝红最先呛了一声。
  
  我扭过身子,不理他,继续问明明:“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信不信?道家和佛家共存,那是元始天尊厉害,还是如来佛祖厉害?所以宗教这些东西,就是在你心灵脆弱的时候提供给你个感情依托,你信信可以,但是别沉迷,就像你刚才问的什么傻问题,稍微有脑子的人都知道,你向不存在的人祷告,怎么可能会得到回应?!那人根本就是假的,他又怎么可能要求他帮你照看众生?”
  
  “咳……”燕朝红再次自己被自己呛到,“咳咳咳咳……”
  
  “咳什么咳!”我回身瞪燕朝红,“多大了,还能让口水呛到?”
  
  燕朝红咳完,指着变了脸色的徐崤明道,“这话我跟他说过,什么神神佛佛都是骗人的,是他偏不信——对了,我们上次还讨论到一个问题,正好,这回问问你的意见。”
  
  “什么问题?”我好奇问。
  
  “公子!”徐崤明冲燕朝红猛摇头。
  
  燕朝红不理他,转而对我说,“这个问题是,信佛之人,是否真的有必要守色戒?而身为少林寺的俗家弟子,”说着往徐崤明脸上瞟了一眼,“娶妻可以,但未娶妻之前做那同房之事有什么不可以?我说可以,明明说不可以,你倒说说,可不可以?!”
  
  “哦……”我冲着燕朝红极力点头,“你终于说到我的专业了!”
  
 




街边寻人

  成都城的日出我没看见,在燕朝红租来的民家小宅里醒来,我打了个呵欠,推了推身边光着屁股俯卧昏睡的男人,“小红小红,你说日上三竿就去徐夷家替明明的,现在太阳都快落到山脚了,你想累死明明啊!”
  
  “小青山……”燕朝红循着我的味道一翻身将我抱住,又将我拖到他怀里跟着一起栽倒,“你不乖,今早还喊着我的名字,这么快就又只想着明明了。”
  
  “明明比你好。”一把推开燕朝红,我坐直身穿衣服,所谓一夜风流,我记得男友给我开过特许的,不对,应该是我许他每个星期五晚上尽情狂欢,他便许我更为宽松的条件,分手以前就这么着过吧,见了面啥也不说,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其实我与男友的关系,已经名存实亡。
  
  反正没有什么忠诚要守了,吃了一个冬天的素,上一次还是倒在一个连国家名都没听过的男人怀里,算了,我至少还有一件事能肯定,最近不在排卵期。
  
  燕朝红说归说,梳洗吃饭一样没耽搁,我头发刚绑好,正站在院子里用牙粉左右捣鼓牙,燕朝红便一身清爽地从身后抱住我,“小青山我走了,十两银子摆桌子上了,待会儿你先出门自个儿逛逛,但是小心点,别迷路了,遇到坏人就报我的名,你别看我这样,”燕朝红在我脸边恶狠狠龇牙,“其实我很凶恶的!”
  
  “去你的!”我拿屁股把燕朝红往外顶,燕朝红就呵呵笑着走了。
  
  我收拾好自己,深吸一口气,也就一个人揣着银子出门了。
  
  其实我一开始的目标是明明的,谁知道结果会变成这样,就像我一开始也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杀手,还说礼佛,杀人五步血,不说他杀人不眨眼就算便宜他了,如来可没教导人杀人,最多教导人献身。
  
  现在我连杀手都见过了,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全当自己在做梦,不仅穿了时空,还穿了地球。
  
  然而不多久,我有点后悔听了燕朝红的话,这年头没有警察叔叔,到底是小姑娘一个,出门在外还是挺叫人担心的。
  
  大街上人潮熙攘,斜阳半垂,虽然天色尚早,但要真出事,我完全不指望有人来帮我,毕竟色狼我遇到过很多次,哪次叫救命有人理了,恐怕这一次也不例外。
  
  直觉觉得身后不对劲,我握拳急走两步,然后眼前一花,心一寒,一个男人的颀长身影便挡住了我眼前的阳光。
  
  我抬眼,看到一张似哭似笑的脸,五官什么的都看不清楚,男人先抓了我的两肩,然后一把将我拖进怀里。
  
  这是一个既轻浅、又足以表达身体主人狂躁的热情拥抱。
  
  我可以说,有生以来,我还没让谁抱得这么舒服过,即使大街上突然来这么一下很吓人,但其实吓人和心跳加速是关联的,男人身上的味道有些不好,但他抱人的方式绝对好,他似乎狂喜,喜极轻颤,他把手放到我的脑后,一遍遍揉我的头发,他很安静,让我觉得满大街乱晃的人有些吵闹。
  
  男人松开我,我才想到有礼貌地对他说:“认错人了吧?”
  
  然后我从他身边退开,绕过去。
  
  余光中看到他的脸,其实他长得不算差,除了脸有些脏,头发有些散乱,当我最后一眼看他时,他脸上欢欣雀跃的表情已经冷却,所有情绪硬生生僵在脸上,真可怜,认错人了。
  
  然后我没想到,走出几步,竟然又被刚刚那人拉着手臂转回了头。
  
  我回过头去,看到男人扬起唇角、很尽力的笑容。
  
  他在斜阳中对我笑,眼睛微弯,眼神温和,张口说话,我只看到他的唇型,却听不到他的声音。
  
  我想我没学过唇语,但他那几个字说得巨慢无比,我以我惊人的高智商与想象力,还是看懂了。
  
  他说,不带声音的,“你、这、个、游、戏、不、好、玩。”
  
  我笑了笑,“那你觉得什么游戏好玩?”
  
  于是他便真正笑了,像有什么慌张难测的情绪最终消散,他的眼神变得明亮,云雾散去,阳光普照,温暖又欣然的注视,他笑着看我,这个注视一点点拉长,他不嫌闷,永无止境。
  
  “你这个游戏好玩吗?”我问他,他有些不解。
  
  “是比不眨眼睛、还是比木头人?”我再问。
  
  他便听懂了,慢慢摇头,伸出手,忽然来拉我的手。
  
  “你干什么?!”我吓一跳。
  
  他似乎也被吓到,手停在我手边,手指还在半空。
  
  他有些疑惑看我,仍然是无声问:“你、怎、么、了?”
  
  “你是哑巴?”我皱眉,不希望他点头。
  
  他慢慢点头,脸上的神色开始有些变了。
  
  “没关系。”我自以为是给他安慰,“我不歧视残疾人的,哑巴有什么不好,至少不长舌。”
  
  哑巴的笑容已经完全不见了,他一瞬不眨看我,似乎在看一个怪物,眼神惊惧又不信。
  
  这时的一切也就跟着变了,前一刻还可以与他开玩笑,但是这一刻我开始意识到他毕竟是一个来路不明的危险人物,“算了,”我想了想对他笑笑,“我还有事,先走了。”
  
  ……
  
  结果哑巴一路跟着我,直到我实在躲不开,冲进一间茶楼,一口气跑到二楼落座,往窗边一探头,哎哟妈呀,他竟然还死守在楼下没走开。
  
  这时哑巴抬头看到了我,本来茫然又有些怔忡的神情便立时一变,身子站得笔直,哑巴向我用力挥了两下手,还冲我微笑。
  
  我的天呢——赶紧收回身,我坐在位子上无语望天。
  
  这北宋的狂蜂浪蝶是不是真的格外执著?我可是相当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天香国色,尤其在古人眼里,所以他这一路追着我不放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多久茶博士来了,茶壶往桌上一放,什么都不干,先往窗外探头。
  
  “疯子又来了。”茶博士叨叨着,抽回身来。
  
  “疯子?”我接话。
  
  “可不是!”茶博士给我倒茶,“前几日跟个小娘子常来,这两日剩他一人了,就有些疯疯癫癫的了。”
  
  “他……”我刚想再问几句,那边桌子有人招呼,茶博士应声,提着茶壶走了。
  
  我小心翼翼挪到窗边偷看,哑巴竟然还站在原地,与茶楼隔着一条窄街,地理位置极好,抬眼就能把这窗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时哑巴抬着头看向我这张台子的方向,但他看不到东躲西藏的我,而在没看到我的情况下,他面无表情,眼神也有些空泛,我甚至不确信,他在看,又是否真的看到了什么。
  
  人流在他身边往来停驻,他一个人默默站着,像一尊石雕像,除了偶尔微微变换视角,他几乎不动,相当有耐力也有吃苦精神。我的脖子都酸了,他却甚至没有把立正换为稍息站立。
  
  一身白衫、搭着白巾、举着茶果的小伙计往我这桌走来,看我探头探脑地看窗外,小伙计了然一笑,道:“准是那哑子又来了。”
  
  “你知道他?”我赶紧问。
  
  “能不知道吗?”伙计干笑,“小娘子要什么佐茶?”
  
  “栗子吧。”
  
  伙计放下一碟栗子,然后劝我:“夫妻床头打假床尾和,小娘子别折腾了,您出走这两日,既难为了那哑子,又难为了我们这茶楼,何苦呢?”
  
  我苦笑,“你说什么梦话呢?”
  
  伙计无奈摇头,“这就是您不对了,走就走了,何必让人家在这等,您是没看见先前那一日,请也请不走,赶也赶不动,整日就跟门神似的竖在店门口,客人都被他吓跑了,掌柜的正想寻人揍他呢,还是我出了一招,让他去大街上找您,我在这里帮他看着,才把他给支走了。”
  
  原来是这样,那哑巴果然是在找人,只是——“哎伙计,你认错人了吧?”
  
  “认错?”伙计失笑,“我哪敢把您认错呢?那哑子还指望我寻您呢!”
  
  伙计说完也走了,我觉得不对劲,把下巴搁在桌面上发呆。
  
  我记得燕朝红说过,他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身边确实跟着一个哑巴。
  
  只是我绝对不相信他的话,他是不知道我从哪儿来,要是知道了,这话还这么说他就犯傻了。
  
  因此我得出一条结论,哑巴、燕朝红、甚至小伙计,或许这些人都没有认错,在我来到这里之前,的确有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在他们眼前晃,后来女人莫名其妙失踪了,我又莫名其妙穿越了,事情就是这样,他们把我当成那女人了!
  
  想通这一层,我也就再不迷茫了。
  
  探出头,向那本来毫无生气、一看见我却立马冲我微笑的哑巴招手,让他上楼来。
  
  哑巴到了我桌边,我不知道他是局促还是不安,总之他垂着眼,甚至不敢自己先坐。 
  
  “你坐啊。”我招呼他。
  
  哑巴抬眼看我,最先一秒有些失神,然后马上对我笑,听话地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喝茶。”我又把新沏的一杯茶推到他面前。
  
  他点点头,伸手去拿茶杯。
  
  “吃栗子。”我再把栗子推到他面前,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真正想法——他太瘦了,瘦得有些急功近利了,我不由自主就想往他嘴里塞满东西,把他喂肥了。
  
  “你叫什么?”我问。
  
  哑巴茶杯举到一半,听到我问话,茶没喝进嘴里,却是先放了杯子,伸手点了滴杯中的水,他的手指很脏,指尖还粘着土腥子,他慢慢斜过身,以我的角度,在桌上写:野人。
  
  “野人?!”我怔了怔,“不是,我是问你名字。”
  
  哑巴黑眼珠中的光彩已经全部消失,眼中有很明显昼夜不眠的血色,他便以那样的眼睛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摇头,还是指着桌上两个字——野人。
  
  “你叫野人?”我终于有些理解他的思维了,试探着问他,等了好久他才抬起眼,朝我点头。
  
  其实他怎么能叫野人呢?我近距离看他,实在看不出他跟野蛮、狂野、或是人猿泰山有什么关联?一身白衣虽然有些残破邋遢,但毕竟还算正常,人虽然有点疯疯癫癫的,但也不算太疯。脸很脏,头发乱七八糟,下巴上还有一点胡茬,但无论如何,我想象不出,他为什么非管自己叫野人?
  
  于是我告诉他:“我叫孙青山。”
  
  他看向我,点点头。
  
  “我叫孙青山。”我试探着重复,看他垂下眼,隔了隔,还是点头。
  
  “我叫孙青山啊!”这次我加重音,“你真认识我?你确定你没认错人?”
  
  野人摆在桌上的手,很突然地,就抖了一下。
  
  他的睫毛下垂,将视线遮住。如果单看他还算干净的左半张脸,可以知道他的肤色很白,奶乳一般的白,低头时侧脸的线条很好看,与明明坚毅又有些稚气的曲线不同,他的要更柔和一些,更耐看一些。
  
  “你叫野人,我叫孙青山。”我自己一个人想撑起两个人的场面,就只能自言自语,“其实我们两人的名字放到一起,真的挺般配的。”
  
  我说完转头看他,他仍垂着眼,手已经收到桌下,整个人坐着不动,像刚刚在楼下的石像,这会儿搬到了楼上。
  
  我无奈,跟他不熟,虽然本能觉得他应当没有恶意,但我也不敢随便招惹他,我承认我有胆量去招惹燕朝红和徐崤明,却没胆量招惹眼前这个奇怪至极的深山野人,因为当看到他有时候一个避开的眼神,他的目光中不是喜怒哀乐任何一种情绪,而是什么也没有,当那样的他在我面前,我会胃疼。
  
  于是不再看他,我捧起手边的茶吹气,其实茶已经冷掉,我却憋着口气使劲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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