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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野人谷-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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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我可以说他只在乎我,现在却只能说,其实他也有他的理由,很多事都是情非得已,在他心里,我一如既往重要,从来都不必怀疑。

但事实很残酷,胸口里有一种闷痛作不了假,像重感冒时无法呼吸,张着嘴做所有事,尽力扩张肺活量,却仍感觉要被人活埋。

恍惚间想到一句更为脑抽的话:Iloveyou;butyouhurtme。

我想笑。

毕竟无论真相究竟为何,他可以做到让我全然忘记他,我同样需要时间说服自己不必去在乎。

此刻两人面对面,野人已经不再看我,垂着眼,神色也越来越不自然,突然间我去握他的手,却被他吓得躲开。

我就真的笑了,是不是有些事情再次反转了,明明做错事的不是我啊,该是他来握我的手,而我咬他一口甩开他,再对他拳打脚踢一通发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好像又是我错了,又要是我,想尽办法哄回他。

我现在有一个特美好的幻想,即便他骗了我,索性就骗得彻底一点,失忆是假的,失声可不可以也是假的,我希望他说话,我还是希望他好。

不要像个哑巴又像个傻瓜,连开口辩解都做不到。

“你可以说话吗,”我问他,“你可以出声吗?”

避开我的手垂在身侧,他慢慢握拳,微微动了嘴唇,却又摇头。

我失望,不过也松了口气。

这四周围一众看热闹的高人啊,他们的目的到底不过如此,无论燕朝红、神捕、还是南宫公子,那么不辞辛劳向我控诉野人的罪行,重案当前,自己个个位高权重、又贵人事忙,却偏偏由得我与野人谈情、生误会,他们的目的其实也只有一个,就是将我当成野人的死穴,让我审判他。

我却还没有那么理智尽失,即便有误会,即便可能野人真的错了,那也是我与他之间两个人的事,我不会傻得将野人的底牌掀给任何人看,我还懂得不该给他添麻烦。

因此燕朝红不该指望我,真相不会使我歇斯底里,或许我整日废话连篇感情过剩,但我是一个长了脑子的人,不会激动地抓住野人衣领逼他痛陈所犯何罪,毕竟遇上野人以前,没认真对待过感情问题的我,从来对撇除**的纯粹恋爱,不抱持任何幻想。

是有个人先对我付出了,我才愿意倾其所有为他献上一切。

现在我想知道答案的问题只有两个。

野人再没有动,因为我没有碰他,但他面无表情,我不喜欢他如此,因为我搞不清,他是真的不在乎,还是太过压抑。

最终听自己用毫无起伏的声调问他:“石什么桓……你娶她,真的是因为你喜欢她?”

野人怔住,大概没想到我会最先问这样一个问题,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突然间如此在意一个已死之人的名字——“笙桓”两字,我甚至不想听自己嘴巴里字正腔圆地把它发出来——甚至比野人设计令我失忆还要让我无法忍受,但绝不是因为那个女人的身份,而是野人,每当他听人提起那个名字,眼中的光便会猝然收缩成一团,他很痛,我可以体会,那种痛,已经占据他身体某处,成为一种隐疾。

最终野人缓缓摇头,出乎我意料。

他垂眼,站得僵直,除了脸色惨白,没有任何异样,但我却忽然不敢再问下去,如果那是他的痛处,我来戳,未免太狠了一点。

因此我迅速转换话题,真正关于我与他之间所有一切的话题。

“燕朝红说的都是真的吗?”我问他,“是你向徐夷讨了药令我失忆?是你让我忘了你?全部都是你安排好的?山坡下野地,燕朝红见到的人也是你?你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他闭起眼,不知从哪一个字开始,他不是眨眼、而是完全闭上眼,拳握得太紧,手背上全是暴突的青筋,皮下血管则一目了然——忽然间又松了拳,野人伸不直的手指,略略抖颤。

然后他抬起眼,眼中有了一层血色,冲我,慢慢点头。

他承认了。

我却觉得心像被什么东西捅了。

而他脸上的最后一点点沉稳也终于被打破,他不再掩饰,僵硬地抿唇,胸口起伏,气息不顺,可能连他自己都绝望了,不再需要我去评判他是否值得原谅,当他承认一切,就等于破坏了一切。

“因为我知道了你的秘密?”我问,“难道真的有什么宝藏,是我分享了你的秘密?!”

野人微微扬着唇角,但那是天生的,所有的神情,终是渐渐归结为平淡。

我苦笑。

他怕什么,怕我见到金子钻石要去和他抢?还是怕我嘴快长舌、一转头就会将他的秘密出卖给别人?!

“邵颜阖!”我的声音有些软,但我已经极力让声带不要发颤,“你拿……我们之间弥足珍贵的记忆,去换自己一个彻彻底底的心无挂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那些,或许是我从小到大最为宝贵的一段记忆,因为那段记忆里有你,我是真的很努力想要记起来,无论初遇、还是约定——但结果,竟是你不想让我记得,原来是你希望我忘记!”

侧开眼,大步从他身边绕开。

走了两步却又停住,因为那种感觉太强烈——野人就在我身后。

我明明该回头踹他一脚的,然后就不再纠结,原谅他。

毕竟我能体会他的心情,财宝这种东西,从来都是独得的,像咕噜的魔戒。

不需要与任何人分享。

那么我也不该怪他。

但我仍然会痛,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当白痴、这么彻头彻尾地骗过,更何况,我连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都稀里糊涂、一头雾水。

这群无所不能的江湖中人啊,我没事跟着他们凑什么热闹。

于是痛到最后渐渐变得麻木,甚至一时间,很能理解那些拿刀自残人士的心情,因为手臂或是大腿上面的那些皮肉,NND就是那么不舒服,我就是想拿根针,在上面使劲绣朵白莲花什么的,或者直接刺字,刺——

野人你这个王八龟孙子,你根本不是人,你就是一混蛋!

他却突然从身后抱住我,手与气息都是冰的。

我陷进他怀里,知道他抖得厉害,也克制得厉害。

他是不能失去我的,但截至此刻,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他。

“你肯定不能走出这里半步……”我叹气,沉声,“所以我先去徐夷妖怪家住两天……等缓过劲来再来看你,前提是,你还在这里……”


两日为期

徐夷给我准备了一间桑拿房,同时烧着十大锅水,蒸汽弥漫。

我坐在冒泡泡的浴桶里,水面上铺满各种药材、红花绿叶,味道凄清浓烈。

神医说我需要身心放松,然而大夏天蒸汽浴,我觉得自己心脏负荷有点大。

三天前……南宫家宅子里,我可以说,最终的收场是一塌糊涂。

甚至是一片混乱。

野人那时追出了院子,护院高手齐齐出动,剑拔弩张。

而四周围丫鬟园丁,就算素质再好,也是要聚众看热闹的。

我记得金鱼池子边,挣不开野人的手,头顶白花花的阳光射得我眩晕心悸。

那时的感觉,就好像所有镜头拉长拉慢,野人的脸慌张坚定,他求我,嘴里不断说:孙青山你去哪……

但依旧任何一点声响都发不出。

我无奈,去哪儿不是说过了吗,而且我还说了不止一次。

甚至到最后,连燕朝红都冲我喊:“孙青山你怎能把他一人留在这儿?他疯起来谁制得住!”

“我不是要走!”我试图向野人解释,“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不然冲动起来做事不带脑子……”说不定就把你给踹了!

但野人根本不听我解释,宋观拉不住他,他差点就抱着我怒闯南宫府。

后来拉扯间,我的呼吸开始加速,越吸越急,却仍觉得喘不过气。

他真的把我逼急了,因为他全然不顾自己,别人拿剑招呼他,他就拿手掌上,而我又拉不住他,劝也不听,最后还是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镇定了。

我却不行了。

身体越痛苦,脑子就越清楚,狠狠瞪野人,抽气抽得像得了哮喘,但我绝对不是缺氧,相反,我有常识,是缺二氧化碳,碱中毒。

当发现自己过呼吸,心里再明白不过,却无法自救,更无法说清楚一个字、好叫野人救我。

那个瞬间就好像几十年一样漫长,察觉不到呼吸的感觉很痛苦,我甚至想要伸手掐自己的脖子。

所以野人必然被我吓到,还吓了个半死,当他捏着我肩膀瞪大眼看我的那一刻,他恐怕连基本常识都退化了,只知道摇我,差一点就害死我。

甚至当我倒入他怀里时,他也只会搂着我瑟瑟发抖。

我并不比他好,手脚刺痛,心脏像被上了发条,“嘟嘟”地跳似乎要破胸而出,到最后连眼睛都睁不开,就更不可能告诉野人,其实我只需要一只塑料袋。

现在想,在我可爱的旅行包里,保鲜袋、牛皮纸袋……其实被我塞得到处都是,为什么我就偏偏没带出一只在身上,完全没有危机意识。

但如果野人够清醒,我还有机会让他想办法为我制造点二氧化碳。

或者他该让自己先放松下来,只有那样,我才有可能渐渐放松。

但一切都是废话,最后的最后,我只知道太阳底下的世界五彩斑斓,热烈温暖……但我看不见了,不久就要告别了……我只有拼尽全力抓住野人的衣角,脑袋里还留有最后一刻的清醒。

便是那最后一刻,我骤然听到野人的叫声。

一个哑巴的叫声,那种微弱与绝望我并不熟悉,更没有办法形容。

也不过就是一连串单调又古怪的“啊啊……”,在那么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因为某种氛围,好像真的快死了——如果是真的,我希望能听到野人叫我“孙青山”,而不是嘶哑到令人心口发紧的绝望怪声……那样我也好死得瞑目。

当然我还是突破了自己的极限,令意志一直清醒到另一个人接手我,那时候,野人已经不再叫了。

所以我终究没听见他叫我“孙青山”,但也只好先昏死过去。

……

再醒来时,我在徐夷家里,并且我猜得没错,野人是走不出南宫府的。

而这几天,我受到国宾级待遇,燕朝红天天跑来踢门求见,嘱咐明明给我炖母鸡煮鸽子,把我像坐月子似的调养。

连徐津宛都不来给我脸色看了,似乎是因为她和庄家公子的婚事定下来,天天也不着家了,也不管她干爹了。

倒是萧辰辰美人时不时来安慰我两句,说女人不易做啊,男人全不是个好东西。

我定下心来静养,倒也不能算不好,众星捧月我很满意,但总觉得缓不过来劲。

连徐夷当初怎么跟野人勾搭上的,我都懒得审。

木桶里的水凉了,伸手噼里啪啦撩起一摊水,手搭在桶边,下身连着屁股一用力,人从水里站了起来。

换水把身上药材冲干净,随便套了件体恤短裤,就从即将把我憋死的蒸汽房里逃了出来。

这报纸上有报道,某富翁一天抽六十支烟,酒水无节制,一辈子更是从没做过一次运动,活得好好的,结果就因为进了一次蒸汽房,把自己弄得心脏病发发死了。

多不值。

我擦着头发,脸蛋想必红扑扑,出了院子站不住,天暗了,花草多了,蚊子自然是一窝一窝的。

来回蹦跶几下,突然一个黑影闪到我面前,我还没反应,明明先拿着宝剑冲上前——“别碰她!”还大喝。

黑衣人冷哼,伸手取下脸上成套的面罩,“谁要碰她!”果然是宋观。

“怎么是你?”我皱眉,“那帮武林高手就是太废柴,竟然让你逃出来了。”

“哼!”宋观还是冷哼,“就凭他们,我还不放在眼里!”

“那挺好。”我说着要回屋,却被这人大力一把抓住手腕——“很痛啊!”我叫,侧眼一看明明,他竟然一旁抽出小板凳开始择毛豆,完全不把我安危放在眼里。

“有话好说……”我龇牙咧嘴笑,“大侠这是做什么?”

宋观虎着脸,瞪我一眼,才放手,问我:“你与庄主言明两日后便去探他,如今三日已过,你为何还在这里?!”

“庄主?”我揉手腕,“哪个庄主?”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宋观顷刻又来抓我,我躲过去,原地跳三下撵蚊子,再抬眼冲这人瞪回去。

“谁说我两日后要去看他?!”大声,“我说的是过两天,过两天你懂不懂——是约数,不超过十天的都是两天!!”

“十天?!”这人又抓着我话里把柄不放过我,“你倒不如说,等再过个十日,连他尸体都凉透了,你再卷张小席为他去收尸!!”

“收尸?!”我一吓,心也凉透了,“什么收尸?!野人死了?!”

“还差一口气!”黑衣人宋观爱搭不理。

“你——!”我放下心,却被他吓得想炸毛,“你你你——有你这么乱说话的吗?!哪有人好端端诅咒自己主人死的——你个没良心的、心都让狗吃了的!!”

“原来你也晓得!”宋观猛然出手,抓住我对他上下乱点的手指尖,冷声道,“若是真心为他好,便不该让他如此长时间不眠不休等你去看他,明明说好两日,如今却又成了十日!”

“都跟你说了两日是约数!”我抽回手,快被这人的死脑筋给气死,却又担心野人,便不干不脆上前,问,“你们家庄主没事吧?他怎么不眠不休了?不睡觉?他以前很能睡的!”

“你这个——!!”宋观气急,想不出词来骂我,便把自己脸憋得铁青,“你果然说得轻松,庄主这三日不单不眠不休,更是不吃不喝、心结郁积,你若再不去,今后便也不必去了!”

“三天没喝水?!”我跳起来,“我这就去、这就去!!你等等我,等等我啊——”我回头往客房跑,“等我换件不露肉的就跟你去,你别跑啊,千万别跑啊!!” 


解困之法

我不是不想见野人,我是希望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像吃馒头一样把所有委屈不痛快都咽进肚里,然后好好再见他,不要因为曾经发生过什么,而影响两人即将发生点什么,我见不得他伤心难过,也不想自己将来后悔。

倒不是我这人心眼宽,也不是我敢爱不敢恨,综合这件事来看,野人不是圣人,当然也不是好人,如果他真的如燕朝红所说,故意给机会让我出轨,然后再轻易原谅我,甚至无微不至对我好,来让他自己的愧疚感达到平衡,那么他不仅是自私,简直很卑鄙。

可是南宫家花园里,一个哑巴像那样叫,我才终于能够肯定,原来野人真的说不出话来,原来他真的只能发出那种像刚出生的野猫、那样微小而又令人汗毛倒竖的怪叫,诡异惨淡,当即便可令我心软。

因此我决定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申辩,如果我满意了,就原谅他。

所以为了提高这个满意率,我才刻意不去南宫家找他,好让自己有足够多的时间心平气和面对他。

但现在人家的手下已经找上门,野人不理人、不吃不喝的样子我是见识过,我不敢不信。

然而我急吼吼回房,冲进门,却发现连根蜡烛都没点的屋子里,竟一坐一站,先来了两个人。

这是我的屋子啊!

徐夷和燕朝红却怡然自得。

我回头把宋观打发回去,让他先通知野人喝水,喝好了我就去了。

再转回屋子,阖好门,徐夷自桌边站了起来。

燕朝红点亮灯,冲我道:“孙青山!”

我眼观鼻、鼻观心,“有苍蝇在叫吗,怪讨厌的!”

“孙青山你别闹了!”燕朝红有点急,“我是来帮你的,如果你想救邵颜阖出南宫府,就别使小脾气,跟我好好说话!”

“谁跟你使小脾气?!”我瞪他,“我是跟你绝交——绝交了,无拖无欠,谁要你来帮我?不定还把我往哪个屎坑里推呢!”

“你——!!”燕朝红气结。

“孙青山,”徐夷也在这时开口,“难道你没有话想问我?”

“有啊,我第一天就问过你了,怎么把我记忆弄回来?”

“这个我没办法,”他侧过眼,声音喑哑低沉,“但我会尽力。”

“屁话!”我翻白眼,“没事就出去,我要脱衣服!”

“孙青山你怎么说不听呢!”燕朝红向我走来,“难得本公子心存内疚、想要冒天下之大不韪救下你家官人,你不待见我,也该为你家野人着想,若他真被押回东京,你道他还有命活吗?!”

心里“咯噔”一下,我转回头,“燕朝红你这一次是说真的?你敢拿你祖宗十八代发誓、要是你骗我,就叫你们全家不得好死、死无葬身之地、下地府也要被剥皮抽筋!!”

“你可真够狠的!”燕朝红揶揄,“好,我发誓。”

“好!”我低头,“啪”一声拍向自己大腿,然后直身,手掌摊开。

掌心正中赫然一只血肉模糊的死蚊子,黑糊糊的已经被拍扁,而我腿上被它吸了血的那块嫩皮,已经开始发痒、外加急速膨胀——“燕朝红,”我将手掌摊开伸到他眼下,咬牙切齿道,“要是你这回再敢利用我害野人,我就让你形同此蚊、四分五裂!”

燕朝红压下我的手,叹气,“你还是快些去洗手吧。”说完又冲徐夷道,“你有什么话,还是先告诉她吧。”

我正在水盆里洗手,回头看徐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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