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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挽缘“站”在他面前,极想伸手抱抱他,却怎么也碰不到,张了口,也不知能说些什么,见他眼里滚滚落下泪来,心里也揪着疼:“别哭……庾睦,让我、让我好好想想……”
庾睦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哭,只是眼泪不断涌出来,似乎不管他怎么擦,下一刻就会涌出更多。只是意识却还是清楚的,只不断地点头。
萧挽缘试图靠近自己的“身体”,不管靠得多近,甚至她也躺了下去,躺在那具身体里,却依旧不能“归位”。
完全不同于当初的状况让她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一时间也只能手足无措,动了动唇试图向庾睦解释。
“庾睦……我……暂时还回不去,不过她的身体没有什么不对劲,肯定……还是能回去的。你先别急……”
“妻主,那她、会不会回来……?”
“谁?”萧挽缘怔了一瞬,一时没有想起来他说的“她”是指谁,目光飘到床上,才恍然惊觉:“萧江愿?”
庾睦紧紧抿着唇,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萧挽缘愣了愣,目色复杂地看向床上的“身体”。
若是……若是萧江愿真的回来了,若是萧江愿一直都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依着她的性子,当初庾睦只是一时疏忽,使她受了罪,就被她拳打脚踢地折腾,这一回,只怕她更不会轻易放过庾睦。
这样一想,经不住更焦急了三分,若当真论起来,其实她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个,鱼目混珠了这么久,都只是偷来的时光,若是老天当真要把这些都收回去,要让她和萧江愿各归各位……
那庾睦……该怎么办?
他的身子还没有大好,如今更是再也受不得损伤,当真再像当初在山上那样,恐怕立时就要受不住。
“庾睦……我说过,绝不会让她伤害你……”萧挽缘终于说了一句,只觉得牙关都被自己咬得格格作响:“你……先把……身体绑起来,若是我能回来,自然是最好。若回来的是她,你就去找林清华,和她们一起离开这里,再也不要回来……”
庾睦一愣,面上现出犹疑的神色,虽没有开口反驳,却也始终不肯点头。萧挽缘还要再劝他,却见他忽然向自己伸出手来。下意识地要握住,却依旧是穿体而过。
“庾睦……听话,柜子里有绳子,照我说的做……好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你呢?”
“我?我会陪着你的,不管能不能回去,我一定会陪着你,”萧挽缘再次保证,伸手贴在他脸上,安抚道:“别怕,去拿绳子……”
“妻主……可你离不开她的身体……对不对?”庾睦低着头,几乎是在喃喃自语。若不是萧挽缘就凑在他面前,根本听不清这一句。然而她还未想好该怎么回答,庾睦已经有了自己的答案。
“如果我走了……就不能……和你在一起了……”
“庾睦……”
“你说过……不会不要我……”庾睦仿佛感觉到了她的触摸,扯着嘴角笑了笑,弯了一个小小的弧度:“我不走,死也不走。”
萧挽缘心中剧震,看进他眼中,还闪着泪光的眼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清晰,连眼盲带来的那些迷离都被掩了下去,耀眼得叫人说不出话。庾睦的坚忍她从刚开始就是见识过的,然而临到他把这份坚忍这份感情都为自己赌上,却还是觉得此刻的他叫人心动到了十分。
“傻人……不走便不走吧,八字都还没一撇的事呢,也值得赌咒发誓的么……”萧挽缘到底是轻轻笑起来,引着他把“自己”的身体绑在床上,才微微舒了口气,伸了手沿着他面上轮廓轻轻描摹,哑声道:“可真想亲亲你……”
即使是这样的时候,庾睦还是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红了脸,轻呼了一声“妻主”,便微微仰了脸,温顺地合上眼帘。萧挽缘笑着低头,擦着他的脸吻过去,原本纷乱的心思也定下了一些:“庾睦……我存下的钱,还有一些值钱的东西,还有你的首饰,都在第一个抽屉的暗格里,若是我一直不醒,萧家不定又要怎么样发作,你先去找林清华,麻烦她在乡下寻个隐蔽的地方……”
眼看庾睦立刻就要反驳,萧挽缘忙拦住他:“你别急,有备无患啊,若是三天后我还是不醒,就请她把你和这……这个身体,一起带走,”萧挽缘把几种可能在脑中推演了一遍,也不得不考虑她再也回不到身体中的状况。然而这个世界不比现代,可以用仪器来维持生命,若是她一直回不到身体中,就算有人精心照料,又有林清华这个杏林了手在一旁,只怕最多不过一两个月,萧江愿的身体机能就要完全废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然而这时候,她实在不想再对庾睦说这个,只愿这三天中,能找到让灵魂回到这具身体中的办法……
第四十七章 缘法 。。。
两人僵持了许久,庾睦到底还是依着萧挽缘的意思,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对林清华说了一番。
萧挽缘重回“幽魂”的状况,却只能与庾睦一人交流,不得不通过他对林清华说了自己的请求和安排。
“这世上真是无奇不有,没想到。。。。。。我以为萧江愿这个人已经够奇怪的了,不料竟还能遇上这种更匪夷所思的事。。。。。。”
萧挽缘听得到说不出,有心反驳还要通过庾睦的嘴,自然也没了跟她抬杠的兴致,只得无奈叹气。庾睦束手坐在一边,听到她叹气,心里也是又急又忧,攥着手不知该说些什么。
“哎,别这样。。。你们说的,我能帮忙的一定尽力,”林清华被自家夫郎瞪了一眼,看到庾睦的样子,也不忍再开萧挽缘的玩笑,连忙应承道:“先别这么担心,凡事总有解决的办法,我先跟你去看看她,明天一早就给你们另外找个地方安顿。”
“多谢您了,林小姐。。。。。。”
“行了,别说这种话,我当她是朋友,朋友有难,总不能袖手旁观吧?走吧,我和你一起过去看看。”
庾睦点头,出门的时候侧了侧身,避开了院子里的一树桃花,仿佛是瞧得极清楚似的。林清华见状不由失笑:“要说她这样跟着你也是不错的,至少能给你当眼睛使。”
庾睦面上一红,想起方才萧挽缘在耳边提醒他小心的声音,心头便一阵暖一阵疼,伸了手却偏偏只能碰到虚空,慢慢地捏了拳,眼中却已经蒙了一层水光。萧挽缘朝林清华哼了一声,无奈纵使她这边气鼓鼓,人家却是浑然不知。
待两人一魂进了屋,庾睦面上神情已经缓和下来,显得平静了许多,不再像方才方寸大乱的样子,林清华趋前检查了一番,又与他一起,将萧江愿的身体扶着靠坐起来,不禁也皱紧了眉,苦笑道:“我瞧不出她有什么不对,脉息和其他都很好,要不是你告诉过我她现在的状况,我真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很好,只是睡着了呢。”
“林。。。大夫。。。。。。”
“哎、哎,你,你先别急呀,”她话音才落,庾睦额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一直捏着的手都禁不住有些颤抖,林清华忙上前扶他在一边坐了,劝道:“你如今这样的身子,就是不为自己想,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啊,再有几个月,他就该出生了。”
庾睦摸索着抓住萧江愿的手,只是紧紧握着。林清华目中也满是不忍,伸手在他肩上拍了拍:“既然也看不出什么,就先照你妻主的意思做吧,我这就去安排马车,一会儿咱们就启程。”
“多谢您,”庾睦勉强点头,强压下心里的忧惧,答应道:“我这就收拾。”
林清华点点头,径自出了门,萧挽缘“坐”回庾睦身边,见他握着萧江愿手的指节泛白,显是不知不觉间太过用力了,不由心疼难耐,伸手在他脸上轻碰,温柔道:“傻子,自己手不疼么?快松手。。。。。。”
庾睦不知是没有听见,还是不肯听从,只是依旧沉默着,萧挽缘无论如何尝试也依旧碰不到他,心里既苦又急,正要再开口,却听得庾睦哽咽的声音——
妻主。。。。。。
这一声,让萧挽缘整个人沉默下来,没有实体的灵魂都能感觉到一颗心在揪着疼。甚至能听到自己牙关紧咬的声音。
“庾睦。。。别、别哭。。。。。。好吗?”
“妻主。。。。。。都是我不好。。。。。。”
“说什么傻话,”萧挽缘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慌乱间便想把脸凑上去:“求你了,别哭。。。。。。”
“都是我不好,那时候我一直怨你占了她的身体。。。。。。现在老天惩罚我,是我害了你,妻主。。。是我害了你!”
“胡说!”萧挽缘又无奈又心疼,喝了一声,见他还是难以自制地沉浸在自弃的情绪里,简直有点哭笑不得,又实在怕他伤了身体,只得再提高了声音:“难道你真当自己是木头吗?”
“妻主。。。”
“别哭了,求你。。。求你快别哭了,”萧挽缘急道:“你再这么哭下去,哪天我就是能回来了也要被你吓得不敢回来了。”
庾睦声音一哽,眼泪虽还是止不住地往外流,声音却被他极力收住了,只余了身子偶尔的轻颤。见他这样,萧挽缘更是自责,却不敢再多说,只抓紧了时间开解道:“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和她做了几年的夫妻,上千个日夜。。。。。。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你又不是真的木头,怎么可能对她没有感情?”
“我、我。。。不是。。。。。。”
“嘘,我懂。。。”见他急忙忙张口要说话,萧挽缘忙止住他,安慰道:“不是男女之间的感情,至少,也有家人的情谊在。。。。。。傻木头,你从来都是个心软的人,别人待你一分好,你便要记一分情。偏偏性子又这么拗,不然当初也不会把自己折腾成那个样子。。。。。。”
“妻主。。。可是我不想你这样的。。。。。。”
“我知道,知道的。。。”他急,萧挽缘比他更急,连忙安抚:“她待你好过,你照料她,为她不计生死地试药,用这么多年不离不弃还了她。如今你再也不欠她什么。。。。。。现在是我和她之间的事,你要相信我,好吗?”
“你。。。。。。”
“是。是我占了她的身体,是我用了她的身份,是我,硬把你带出她的世界的。。。。。。”萧挽缘温柔道:“我不知道这件事算是上天有意的安排,还是无意的巧合。但是无论如何,你没有亏欠过任何人。若是非得有一个人要为这件事负责,那也应该是我。。。。。。乖,听我的话,相信我,好不好?”
“我、我。。。”
“从来都不是你的错,不要自责,”萧挽缘靠在他耳边轻声道,不知怎么便觉得面上发热:“我爱你,知道么?”
第四十八章尾声
姑苏城外的小道上,一辆马车悠悠行过。
青灰的车帘配着一匹栗色牡马,就如千百辆普通车辆一般,更车夫一脸漠然,一路驶过都极不惹眼,也没有上前搭话同行的。
然而车内却是大有乾坤的,出了城后便偏到了僻静的小道上。车中一阵乒乓作响,接着便是一声男子的惊呼。
林清华心下一紧,连忙在路边林中停下,卸了车跃进车中:“怎么了?”
“林相公,像是身上不舒服,”庾睦一手扶着萧挽缘,不让他无知无觉的身体倒下来,一手吃力地挽住了将将软到的林相公,急道:“您快给他瞧瞧。”
“没、没事。。。。。。”
“都这样了还逞强,”林清华忙将他揽到自己怀中,半是气恼地嗔责:“你这要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真要叫我替你急死了么?”
“我,真的没事。。。你、你放我下来,”林家相公显然是不习惯在外人面前这般举止,红了面容挣了两下,却被林清华牢牢按在怀里。
虽然看不清,庾睦还是微微侧开了头,低头“看”向自己与萧挽缘交握的手,静静笑了笑。
一行人自早上出了城也已经过了半天,这会儿功夫也颇有些疲惫,林清华索性朝庾睦交待了几句,扶着自家相公下了车,盘算着陪他走几步松快松快,也好给庾睦取些水回来。
庾睦自是点头答应,朝两人微微福了福身,便依旧转向萧挽缘,伸手在她手臂上轻轻摩挲:“妻主?”
萧挽缘飘在在车上跟了半天,依旧是浮在半空里,听到他喊自己,便轻轻“嗯”了一声,疑道:“怎么了?是不是坐久了不舒服?”
“不是。。。。。。”庾睦依旧替她活动着手臂,只在空隙里才伸手在自己后腰捶一捶:“妻主,等安顿下来,我再帮你换衣服。。。。。。”
“没事,我又没什么感觉。。。”萧挽缘听着他柔和的声音,这才知道他还惦记着自己好洁的习惯,只觉得心里也像是拂过了一阵暖风,连忙摇头:“安顿好了也不用换,你就给我好生歇着,就算不为自己,也该为咱们的孩子想想。。。。。。”
“我不累。。。”庾睦微微咬着唇,似乎是勉强笑了笑:“要是她。。。一直都不动,等你回来,也不舒服的。。。。。。”
萧挽缘张了张口,一时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看着庾睦为毫无知觉的人活动手脚,只一眼便能看出,他的细心和体贴下,掩不住深切的期待和隐约的忧惧。
然而,“要相信我”这样的话,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又是何其的难,她可以对庾睦说,庾睦也的确会点头,试着相信。可是她到现在都找不到任何一点线索。沉默了片晌,到底也只是喃喃叫了一声“庾睦”。
然而庾睦却不像平日里那样温声回应,萧挽缘怔了片刻,才发现他半个身体都在控制不住地轻颤,原先停留在萧江愿身体上的手,竟是被牢牢攥住了——
萧江愿依旧没有睁开眼,手掌却像是有自己的意思一般握住了庾睦的手,不论他怎么挣都是徒劳。
“妻主、妻主!”
庾睦也在一愣之后回过神来,既然萧挽缘还在他身边,那握住他的这个人是谁,已是不问可知。
萧挽缘自然也看清了这一瞬间产生的剧变,生怕萧江愿伤了庾睦,见萧江愿已经慢慢睁开眼,更是心急如焚,然而愈到此刻,先前的种种担忧揣测,此时一旦成了事实,心绪反倒霍然静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向前靠了靠,却意外地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吸引力。
“妻主!”
“别怕,我在。”下意识地顺着那股引力靠过去,浑然透明的灵体竟慢慢渗进了一直进不去的身体,萧挽缘一喜,却惊觉有另一个力量在推挤自己。
庾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得耳边格格作响,被捏住的手指已经红了一片。萧挽缘却似在电光火石间明白了目前的态势。
和她推来挤去的,显然是这具身体的本尊,不知为什么,她们现在竟然是势均力敌,谁也挤不开谁,萧挽缘不能另萧江愿的手松开,萧江愿也控制不了身体再去对庾睦做什么。
“妻主。。。你怎么样,怎么样?”
萧挽缘想要出声回答,喉间却依旧只是“咝咝嗬嗬”的声音,连个单字都吐不出,更不可能成句。试着想用灵体回答他,却又被萧江愿阻拦。只得收回全副心思,对上眼前的对手。
“你是从哪里来的妖怪,到底施了什么法术?!”萧江愿的声音显得十分阴沉,冰冷的目光直射向她:“竟然勾结这个贱人想害我性命!”
“我是从来处而来,你却是应该往去处而去了,”虽不是正主,萧挽缘却并不处于弱势。与这个身体契合了这些年,她对这具身体的了解并不逊于萧江愿,更何况,这具乱七八糟的身体也是在她手上才得到好转的。
“笑话,我才是萧江愿,你鸠占鹊巢这么几年,也该还给我了。”
“你的心病是我克服的,你的旧症是我调理好的,你亲手杀了你自己的孩子,害得庾睦九死一生。。。你的福分,是你自己作践糟蹋掉的。”萧挽缘一边摇头一边说,见她一时出神,竟是忽然出手,将整个手腕对准着腕骨向车窗上磕去:“就算是老天,只怕也见不得你那点子出息。”
钻心的疼透过骨缝渗进全身,萧挽缘却似浑然无所觉,借着她吃痛不住的时间,又将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重重撞上去。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白皙清瘦的手腕已经如馒头般肿起来,骨节处更是现出一片淤紫,双手皆以十分诡异的弧度垂了下来,显然是折断了骨头。
吃痛不住的痛哼逸出紧咬的牙关,萧挽缘极力控制着,让自己保持一线清明,试探着对身体的控制度,一试之下,已是掩不住笑意。萧江愿的性子她算是了解一些,从她当年处处逃避的举止便能知道,她根本不愿承受痛苦,因此,此刻竟已被自己挤到了最边缘。
“若是你还嫌不够痛,我再把脚腕也弄断,如何?”
“你、你这个疯子!你疯了,你疯了!!”
“诚如所见。”
萧挽缘强压着倒抽一口气的冲动,竟是勉强自己咧开了嘴朝她笑了——
林清华回到车边,便只看到庾睦伏在萧江愿的身体上嚎啕大哭,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萧江愿的身体出了问题,忙急步上前:“她怎么了?”
萧挽缘视线中已是一片模糊,知道萧江愿不会再回来,心里的阴影尽皆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