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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门外的校尉进来换茶,她才想起抄书的事,懊悔地拿起笔,低头继续誊抄。
狗爬一般的字呼啦啦抄满了几张宣纸,梁玉琢盯着跟前摊着的纸,想到钟赣要出任务,犹豫了片刻,想要索性将书借走一段时间。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老三的大嗓门就在书房外急吼吼响起。
“指……老大,韩公公来了!”
钟赣听到喊话,伸手按住准备起身的梁玉琢,微微摇头,旋即出了书房顺便带上了门。
脚步声从外头传来,有些急促,却并不慌乱。
期间还有渐渐远去的对话。
“老四,传令下去,府中留十人,其余跟我走。”
“是!”
“老三,你留在这里。”
“咦?为什么又是我……”
听着声音越来越远,似乎已经出了漱玉轩,梁玉琢坐在书案前,瞧着摊开在手边的书,最终叹了口气,将书阖上,重新送回二楼书架。
填满书的几个架子,带着墨香,将她紧紧包裹。从轩窗外吹来的风,透着夏末渐起的凉意,将燥热的两颊渐渐降下温来。
梁玉琢靠着书架,长长吁了口气。
“这么张脸……真是作弊。”
与书房内的情形不同,钟赣此刻接了圣旨,正微微低头,同韩公公说话。
今上身边最得脸的几个太监中,韩非最有人望,平日里几乎是今上的半个影子,就连皇后也要给他几分脸面,更不用说后宫中的那些妃嫔,哪一个不是上赶着拍他的马腿。
只可惜,韩非虽是个太监,却一不贪财,二不恋色,只忠心于今上一人,往常有什么重要的旨意,今上也都会嘱托韩非亲自去传。
韩非今日会到钟府,也是颇费周折,只是见着钟赣,难免流露出叹息。
“钟大人,许久不见,清瘦不少。”
“让韩公公费心了。”钟赣拱手行礼,道,“陛下可有说,要臣等当即出发?”
韩非点头:“因六王之乱的牵连,令钟大人不得已退居山野,陛下这心里也是不好过的。更何况,大人如今虽卸了锦衣卫指挥使之职,却依旧操着这份心,领着陛下的密令,陛下更是觉得无法向老侯爷交代。陛下说了,钟大人领旨之后,可稍作整顿再出发南下。”
钟赣本不姓钟。
祖父钟闵与先帝起义时随驾左右,之后一路坎坷,直至先帝在楠山称帝,改国号大雍,这才得了国姓“钟”。
之后,先帝封赏袍泽功臣共一百余人,其中祖父钟闵封侯,世袭三代。钟赣就是第三代,如今的开国侯钟轶是其父,父子之间,却划开了沟壑,谁也不愿靠近一方。
就这么僵持着,开国侯府至今未立世子,哪怕嫡子、庶子皆有,却依旧只有一位侯爷,一位侯夫人,没有世子。
而钟赣,撇下开国侯府的王孙贵胄生活,入锦衣卫,一路从普通的校尉爬至锦衣卫指挥使之位。
他不光是大雍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也是得罪人最多的一位。
不然,今上也不会为了保他,假意将人撤职,命其归家不得诏令不可入宫。
只不过。
韩公公苦笑,这一位却是撒手跑得太远,远到今上每次想要动用他的时候,都要颇费周折才能把密令送到他手上。
看着跟前虽有些清瘦,可看上去却心情不坏的钟赣,韩公公想起除了圣旨外的另一件事。
“陛下命老奴前来,还有另一事需问过大人。”
钟赣抬眼。
“老奴出宫前,皇后娘娘在宫中设宴招待京中三品大臣家的女眷。宴上,开国侯夫人……可是几番对人提及大人的婚事。故而,陛下命老奴过来顺带问一问,大人心底可是有打算,若是有,便叫老奴带回话,省得皇后哪日下了懿旨乱点了鸳鸯谱,好叫陛下也准备准备。”
韩非的声音是太监一贯尖细的调子。
往日里钟赣会觉得这声音有些不喜,可眼下,他听着韩非的声音,却下意识想起了那张看到剃了胡须后的自己,有些愣怔的脸。
☆、第二十九章
仿佛是一夜之间,夏和秋进行了交接。
田间的水稻已经长出了稻穗。又过些日子,金黄的稻穗沉甸甸地垂下了头。
又到一年收割季。
梁秦氏带着二郎从县城回来,路过家里的五亩田,瞧见田里的梁玉琢,有些犹豫。反倒是二郎,挣开她的手,迈着短腿朝田里跑,一边跑还一边在喊阿姐。
听到声音从地里直起腰,梁玉琢一眼就瞧见了朝自己这边跑过来的二郎。
“城里好玩吗?”随手折了一段稻穗插在二郎的脑袋上,梁玉琢笑眯眯地伸手掐了把弟弟的胖脸颊。
这段时间,她不光侍弄田里的稻子和红豆,还抽空在帮汤九爷往县城里卖灯笼。灯笼的提成并不多,可九爷的手艺太好,搭上她的嘴上功夫,渐渐拿下了县城里不少生意,有些大户人家更是直接托她预定各式灯笼装点在府苑当中。如此一来,她拿到手的提成也就渐渐多了起来。
靠着这些银钱,她把家里的伙食改善了不少,二郎正在长身体,更是天天吃得小肚子圆滚滚,如今梁秦氏已经不大能抱得动他了。
“阿娘给我买了糖人。”二郎有些难过,“可是糖人一会儿就被我吃完了,我想给阿姐尝尝的。”
在二郎眼里宝贝一般的糖人,对于梁玉琢来说,那都是小时候的回忆,味道也不是特别美味。她笑笑,在二郎的脸上香了一口:“那让阿姐尝尝刚刚吃完糖人的二郎甜不甜。”
二郎被逗得咯咯笑,直接要倒在她怀里,抓过自己脑袋上的稻穗,就插在了梁玉琢的鬓间:“阿姐好看。”
“嗯。好看。”
把二郎送回到梁秦氏身边,梁玉琢随口喊了句“阿娘”,回头就要继续割稻。
梁秦氏却在这个时候把她叫住。
“我也来帮你吧。”
没等梁玉琢回话,梁秦氏已经挽起裤脚下了地。虽然动作有些不熟练,可怎样也比一个人劳作强。梁玉琢没再拒绝,只低声说了几个注意的地方,随即就割了一束稻子下来示意。
“你每日在看的那些,就是种地的内容?”
想起每夜,她在房中点起蜡烛翻看的东西,梁秦氏有些迟疑。
梁玉琢没说太多,只应了声是,又割下一束。
梁秦氏的声音这时候却有些低哑:“书真是好东西。”
她的声音透着古怪,梁玉琢拧起眉头,等着她后头的话。
“你阿爹还活着的时候,盼着能有个儿子,将来读完他留下的书,说不定能考中举人,当个官什么的,结果生下了你……你三岁的时候,就喜欢坐在你阿爹腿上看他念书,六岁能背《千字文》,八岁能背出《论语》。可怎么就是个丫头……”
梁玉琢没去打断她的话。便宜娘重男轻女又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相似的话她已经在明里暗里听到过不少次了,耳朵生茧,不过是左耳进右耳出的事情,不往心里去就行。
“过了年,二郎就四岁了。你阿爹当初说过,如果生个儿子,三岁就该上学堂读书识字了。可上回你在薛家闹得太过,村里的学堂不愿意收他了。”
听到梁秦氏提及薛家,梁玉琢一口气堵在胸中,实在是憋着不能发出来。
上回她从薛家出来,本是觉得彻底断了和那家的关系,什么恩啊怨啊的都已经一笔勾销了,再不往来便是。哪知,梁秦氏竟瞒着她,找了梁赵氏去了趟薛家,跟薛家人求来一笔银钱。
这笔钱原是足够二郎在学堂上学的,可村里的学堂那是薛家砸的钱、请的先生,薛家有说一不二的资格,哪里还会同意先生收下二郎。
现在埋怨她在薛家闹得太过,却不知是自己的卑躬屈膝让薛家觉得可以尽情欺负。
“那阿娘想送二郎去哪儿上学?”
梁玉琢闭了闭眼,压下心口的火气。
“我想再去求求先生,”梁秦氏迟疑道,“先生毕竟是读书人,兴许是觉得我们给的束脩太少了。若是你阿爹还活着就好了,他能亲自教导二郎读书识字。”
先不说她阿爹已经过世了,单是学堂先生,就不是束脩多少的问题。
梁玉琢深呼吸:“阿娘想给先生多少束脩?”
“听说县城里的学堂,每年要给先生三两银子……”
“阿娘,薛家最后给你的也不过是十两银子,你拿出三两给先生,求他收二郎入学堂。你可知,人心贪婪,今年你给了三两,明年便可能是四两,再加上逢年过节还要送给先生的礼。阿娘以为,咱们家是大户不成?”
她卖出一盏灯笼,也不过是一成的提成,加上零零碎碎的其他收入,几个月下来也不过才一两银子。梁秦氏这一出手就是三两,根本就是拿她一年的收入在做打算。
更何况,先生是薛家的人,既然不肯收二郎。她就完全相信那是薛家的意思,如果薛家知道她们愿意出三两银子送二郎入学,明年四两,后年五两也完全有可能。
然而,真正让梁玉琢心里发寒的,却不是梁秦氏对儿子的偏疼,而是她硬生生地吞回了几个月前亲口说过的话。
她说:“要不,阿娘托人给你找户人家吧。”她眼帘低垂,握着手里的镰刀,似乎有些挣扎,“你生的好,若是找户好人家嫁过去,也能拿些聘礼回来……”
二郎年纪还小,听不懂她娘话里的意思,只知道“嫁过去”意味着可能会见不到阿姐。
看着站在稻田里,满脸悲凉的长姐,他突然扔下手里的稻穗,哇哇大哭:“不让阿姐嫁!不让阿姐嫁!”
梁秦氏到底宝贝儿子,扔下镰刀赶紧去哄。等她回过头来,却看见长女丢下镰刀,从身边直直走过。
“阿娘,你说不过不会卖了我的。”
她眼神冰冷,透着失望和怨恨,“如果阿爹在,知道你动了这样的心思,你猜,他会怎么做?”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下川村的人就都知道,梁文留下的寡妻跟女儿吵崩了。
村子毕竟就这么大,又是秋收的季节,附近几块田里都有人,梁秦氏和梁玉琢说话的时候根本没防着边上,到底叫人把话都听了去。
这一传十十传百,就从“梁秦氏想嫁女儿”传成了“梁秦氏想卖女儿”。
饶是如此,也没见梁秦氏从家里出来解释。梁家的闺女更是几年冷着张脸出门,冷着张脸回来。
徐婶到底看不下去了,拉住刚要出门的梁玉琢就要聊聊,却听见“吱呀”一声,梁秦氏开了门。
母女俩视线一对上,梁玉琢直接扭头就走,根本连句话也不肯说。
徐婶叹了口气:“你们这到底是怎么了?日子才刚好过一些,母女俩怎么吵成这样了?”
她如今也成了寡妇,加上当家的刚死的那段时间,梁秦氏一直对自己十分照顾,徐婶自问和她的心意也算是相通的,却始终闹不懂好端端的母女俩怎么能吵成仇人。
梁秦氏闻言,摇了摇头:“女儿大了,不听话了。”
“我瞧着琢丫头倒是个挺好的孩子,怎么就不听话了?”徐婶拧起眉头。她向来把梁玉琢当亲生闺女看待,听不得别人说一句不好,哪怕这人还是梁玉琢亲娘。
“她婶子,你说,二郎转眼就要四岁了,早到了该开蒙的年纪。可之前家里没钱,穷得连束脩都交不了,我这做娘的只好委屈儿子没能去学堂。可如今,家里宽裕了一些,该是送二郎上学了,学堂却是不肯收。我想着城里学堂的先生每年有两三两银子的束脩,不如就给先生三两银子,求他收了二郎。可玉琢她……她却恼了。”
听了这话,徐婶眯起眼睛,仔细打量梁秦氏:“你这话说得好笑。要不是咱们两家当了这么多年邻居,我是亲眼瞧着琢丫头从你肚子里出来的,我还真要以为你是梁兄弟他后娶的婆娘。这后娘管教前头婆娘生的闺女,也不像你这么下得了手的。”
梁秦氏愣住。
“你男人死的时候,除了攒下来的一些银钱,家里也就这栋房子和外头的五亩地。你男人的后事料理完,你手头上就没多少银钱了,大家伙儿知道你们母女俩苦,肚子里又怀着一个,一直帮衬着。后来二郎不知怎么了落水,你可记得,是你家闺女跳下去救的?”
见梁秦氏眼眶微红,徐婶叹气道:“你那时候,为了照顾二郎,花了多少银钱在他身上。村里的大夫你说信不得,还是托我家大郎去城里请的大夫。大夫请回来了给二郎看了病,顺带给琢丫头也看了。可你呢,真当我不知道呢。大夫开的两副药食谱,你只给配了二郎的那副。后来我问你的时候,你说钱不够。你同我说句实话,那时候你是不是生生想熬死琢丫头?”
梁秦氏握着拳头,身体发抖,脸色有些苍白。
看见她这副模样,徐婶顿时气恼,顾不上二郎还睡在屋子里,狠狠骂道:“琢丫头是造了什么孽,投胎到你肚子里?你这般心狠,就是为了梁兄弟的香火,你就不晓得你男人有多宝贝你家闺女?”
“宝贝又能咋样!”梁秦氏捂脸嚎啕,“那到底是个丫头,二郎才是香火!二郎要是没了,我也活不下去了!我眼下不过就是想要她早些嫁了,拿聘礼给家里补贴家用,我得送二郎读书,以后二郎是要靠状元当大官的!”
梁秦氏哭得大声,徐婶也气得不行。瞧见从门后出来的揉着眼睛没是睡饱的二郎,徐婶直摇头。
“你也不看看,你家现在能过得宽裕一些,都是琢丫头的功劳。你不多留着她照顾家里,只想着把人嫁出去拿那点聘礼,你眼孔咋就针眼这么大呢!”
实在是气不过了,徐婶一甩手,丢下人直接回了隔壁屋子。大郎媳妇迎出来好奇地往边上探了一眼,被徐婶一把拽了回去。
不大的院子里,出笼的大小鸡咯咯哒地走着,二郎揉着眼睛,瞧见梁秦氏蹲在地上哭,拖着步子走近:“阿娘,阿姐呢?”
没人给他回答,只有梁秦氏哭声更加重了。
☆、第三十章
山上,钟府。
走了大半人后,钟府显得有些空荡荡的。因此,柴火噼里啪啦的声响听起来有些大。
螃蟹的香味从院子里飘出来。围着烧着了的柴火堆,坐了一圈仆役家丁打扮的锦衣卫,一个个如狼似虎地盯着架在柴火堆上的一口锅。
有忍不住的,伸手就要去抓。“啪”一下,叫人拿筷子打了手背。
“老三叔叔,你就不能忍忍么?”
梁玉琢一手叉腰,另一手拿着副筷子,斜睨了老三一眼。
老三嘿嘿一笑,揉了揉手背:“太香了,忍不住。”
梁玉琢往锅里看了一眼,先前还“哗啦”着挣扎的螃蟹,这会儿已经红通通地躺在锅底,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锅里除了螃蟹,还倒了不少粗盐,这会儿有些黏在螃蟹的身上,咸香扑鼻。
“差不多了,老三叔叔,取出来吃吧。”
她话音刚落,老三连同边上其他几个校尉,伸手就把锅给拿了下来。几个人从盐堆里头抓出螃蟹,烫得不停左右手轮换。皮糙肉厚如老三者,只一会儿工夫,已经拆开蟹壳,开始低头啃螃蟹了。
“好吃好吃!”
瞧见这帮大男人狼吞虎咽吃螃蟹的样子,梁玉琢的心情总算好了不少。
自从那天在地里听梁秦氏说了那些话后,她心里头始终堵着不太高兴。地里的活做完之后,想去废园坐会儿,又见汤九爷正仔细做灯笼,怕影响了他,只好上山在河边捉了一篓子的螃蟹撒气。
准备下山的途中,梁玉琢撞上了正领着头打野味的老三,想起漱玉轩的书房,索性就跟着回了钟府。
螃蟹离水活不了太久,梁玉琢进灶房找了半天材料,找到一大罐盐,问过老三可以随意用后,就有了现在他们在吃的这锅盐焗螃蟹。
“梁姑娘,你这手艺真绝!你要是去当厨娘,想必能让酒楼宾客满座!”
有读过几本书的校尉一边嘬着蟹脚,一边夸奖。
老三吃完了一个螃蟹,嘴里还叼着螃蟹壳,伸手一巴掌呼啦到校尉的后脑勺上:“瞎说什么呢!梁姑娘怎么能给人家当厨娘去!”
这没洗过的手上还带着腥味,梁玉琢瞧见那糊在后脑勺上的巴掌,微微皱了皱眉头:“等下还有两只鸡,我去给你们打盆水,吃之前先洗把手。”
因着熟悉了,梁玉琢说话也随意了一些。老三扔下螃蟹壳,跳起来就喊:“别别别,我去打水,姑娘你坐,你坐!”
等老三打来说,瞧见高厨子蹲在梁玉琢边上,两人正聊着什么,咳嗽两声走过去,轻轻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水来了!”
“吃完螃蟹再吃鸡,这日子过得赛神仙!”老三有些得意地伸手要去扒埋在柴火底下的东西,半天扒拉出一团黑漆漆的土来,“额,姑娘,这东西要怎么吃?”
梁玉琢颔首:“早年叫花子偷了鸡,去掉内脏之后,随便糊上泥巴就这么扔火里烤出来的。等泥巴干了鸡熟了,把外头的泥敲掉,里头的鸡肉就出来了。”
她动手之前问过老三吃没吃过叫花鸡,当时不光是老三,就连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