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缘是求非之另一种可能-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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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弃了阵型的对冲,纯粹步兵间的实力厮杀,此一战双方都只为杀而杀。不再夺营拔寨,也没有固守的阵地彼此攻防,已战了二十三日,吴是非凌厉地将白部大军逼退至这处平缓的坡谷对面,再难往边城前进一里。今日一战是斗气,也是一鼓作气,戾者鬼雄,誓要将敌方战意挫尽,丧胆而还。
  道是边城,千里草原广袤无际,人随季风走,草因水才生,所以草原部落的人们善于分辨云朵,也习惯了总为生存去争夺。对他们来说,边界在心里,在草场的尽头。因此所谓城,其实也就是一道土坯的界墙,和墙堡上一面面随风飘扬的徽旗。土墙后头,仍旧是吹角连营,一顶顶的军帐,一堆堆的篝火,一波波拿命捍卫家园的新员老兵。
  和平年代成长的人对战争的印象总是抽象又疏远的。在当初投身赤、玄两部大战之前,吴是非以为的战争,就是会死好多人,以及谁武器先进谁就占先机。她知道血与火的残酷,然而对于“残酷”这两个字的概念,她理解得太轻。
  明知前途是死路,也要领着人前赴后继地去死,让别人去死,光荣背后的白骨路,礼赞之下的长夜哭,这才是残酷。却不得不去做,不得不一再用残酷换和平。生物骨血中烙印的竞争本能,让强者永远追逐权力,以生命铺就王爵的基座。
  加入战争以来吴是非总在一遍遍的忏悔中继续扬起刀兵。痛苦是因为有良知,但活着更是生命的本质,她无力改变这个世界的既有规则,就只能放任自己遵循本能去麻木地看待屠戮。既上了战场就只有努力地为生而杀,至于罪恶感,无奈便留到四海升平时再去灵魂深处检讨吧!
  这样的信念,在赶来后见到己方的惨烈时愈加坚定了。
  她更庆幸自己来得还算及时!
  周予重伤,世子颓靡,姚晋一力苦苦支撑,亲上墙头值守,十万驻军仅余三万人。吴是非检视过,兵员称不上精锐,却多是久经沙场的老人,因此才能在如此的攻防战中幸存下来。而这些人中再刨去伤病者,真正的战斗力也只不足两万。
  说起周予伤情,盼来援军后喜悦振奋的姚晋立即垮了精神,黯然地与吴是非详细讲明当日战况。
  战端伊始,面对日日迫近的敌方大军,世子与周予便就据城固守以逸待劳还是积极出击拒敌于军事警戒线之外产生了分歧。周予是来边关前紧急提拔的中郎将,品秩与韩继言相当,仅次于将军。而姚晋更直接升任三品大将军,临战可挟制世子,自行便宜。因此对于好勇争胜的世子提议的出城打对攻战,姚晋也持否定态度,十分坚决地站在了周予一边。并且他为主将,握有调兵的金翎箭,他不发兵,世子当也莫奈何。
  但其实,世子一直在暗中积蓄实力,此番来边关慑敌扬威,他自也将心腹亲军带上,并编入姚、周二人的队伍中。自家营内意见向左,总该争一争议一议,集思广益共同谋划对策,有则改之,彼此增进。世子却刚愎得很,见周予都不向着自己,便是赌气要结结实实打场胜仗回来好好羞臊一下这俩畏战的保守派,当下暗使了亲军各营游说。一听为世子效命,一干老兵们固然犹疑,年轻的新人们则都遏制不住热血,立即积极响应。一夜间,四万人马迅速沟通集结,趁着夜色快马奔袭。依罗钧的想法,恰是新月,正好打快攻,杀白部一个措手不及。
  也真被他首战轻取,愈加意气风发,乘胜追击,连连告捷。
  便是这时候,周予领兵来援,不说助世子更添胜绩,反而当即夺了他的兵权,勒令兵马即刻还营。罗钧哪里肯听?登时纠集全部亲军要与周予的兵马内讧。
  僵持之际,便听得前方敌阵击鼓叫骂,分明激将。罗钧气势如虹,全不理周予告诫他此乃对方的诱敌之计,一意孤行悍然出阵应战。却果然,敌方迎候他的并非节节败逃的溃兵,而是一字排开的三十台投石机。火石流行铺天盖地陨落,将罗钧的兵马坑于一面陡坡之下,瞬时星火四溅哀鸿遍野,平原陡变炼狱。
  周予严令余部且战且退,自己则领一支盾牌小队,返身去那落石火雨的绝境中抢罗钧。
  一记合身的扑倒,周围石若雹粒散了一片,焦土连横。很快,几人的盾牌小队围了过来,将二人挡在脆弱的盾墙后。周予抖落身上扑撒的尘土,抓起身下的罗钧不顾一切地跑。直到出了投石机的射程范围,等候的骑兵营精锐立即迎上扶罗钧跨马,夹围之姿护送他再往后方撤。直退了七十里与赶来的姚晋大军汇合,众人才松了口气,暂安营,以为后策计。
  其时吃了大亏的罗钧内心还有些不服气,入营仍不肯下马。姚晋一再相请都无用,最后是周予径直过去毫不客气一把将他拽下来,且不等他站稳,揪住胳膊就往营帐里去。
  罗钧既羞又窘,心头更气,蛮横撞开周予,吼他:“犯上的东西,别碰我!”
  周予竟吃不住力,叫他撞得连连跌退,幸得姚晋伸手挽一挽,才不至于坐到地上。
  姚晋拧眉:“你伤哪儿了?”
  周予喘气粗重,抿唇不语。继而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丝血线。
  姚晋一手托住他腰腹,一手在他背上抹了把,赫然在甲缝里触到一羽断箭,正中在脊柱偏左一些的后心位置。惊恍然,居然有神箭手以那场飞石火雨作掩护,放了冷箭。若非周予护了世子一把,这一箭或中在他身上,生死当真难料。
  幸在,箭头无毒,准头微偏没真的刺破周予心肺,却也险象环生。另外飞石崩土砸落,罗钧纵然完好无损,可也全是周予替他尽数挡着,自己则被狠狠砸出内伤来。再连番奔逃马上颠簸,伤势越要加剧,此一着纵躺上十天半月也未见得能恢复全盛的战力。
  事既至此,罗钧终于懊悔不迭,内心里愧对战死的将士们,更无颜面对舍命护他的周予,只将自己禁闭帐中,彻底颓丧了下来。
  吴是非来时,众人已退回边城,途中固然遭到追击减员不计其数,之后又遇对手连番硬攻,当真人困马乏,物资亦告急,可说军心动摇战意全失。到后期,就连指挥的姚晋都开始变得麻木,每天都只是消极得想着怎样撑过下一轮的攻击,以及算算死前还能吃几顿饭,睡几趟囫囵觉。
  结果吴是非来了不骂他也不鼓励他,反而笑嘻嘻跟他说:“你家主上生了个小公子,特别好玩儿。”
  姚晋神情有些呆滞,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起名字呢!你说叫啥好?”
  姚晋依旧显得茫然,摇头不语。
  “韩继言和徐之孺暗地里较劲,要当娃的赐名之人。想了好多名字,说好了,等我回去给挑一个。你官儿比他们大,书也念得多,肯定比他们想的好。我用你的吧?”
  姚晋有些听懂了,却苦笑:“末将惶恐!”
  吴是非拍拍他肩:“这样伤脑的艰巨任务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你看我想得都睡不着了,你要给我分忧啊!乖,辛苦了!”
  压在肩头的手劲蓦地重了,吴是非看着姚晋的双眼,认真地重复:“辛苦了!”
  姚晋牙缝里“哧”了一声,想笑,却还是哭了出来。
  其后,凭着赵聘的骁勇,再有押送补给顺利抵达的韩继言赞力,白部连遭挫败,锐气不复,居然停战数日,后撤扎营,预备绸缪新的战策再来讨战。
  而吴是非此刻则不想困守,果断改用罗钧当初的设想出城歼敌。
  当然她不会无谋地横冲直撞,三十万兵马在手,她且得好好排兵布阵打个漂亮的翻身仗。
  关于兵法吴是非其实一窍不通。她所有那些对战的概念全都来自于跟发小一起打电脑游戏。结果人家玩儿三国无双她打豆豆;人家组团魔兽,她还打豆豆;人家刺客信条,她依旧打豆豆。她甚至不觉得打豆豆好玩儿,单纯就是操作简单不用对话,游戏玩不过也不遗憾,一个人可以无聊地玩儿好久。她喜欢无聊!
  于是阵型战的时候,她对着沙盘推演,俯瞰的视角里突发奇想:用注射式的方法突击一个点撕破防线,然后从内部瓦解对方的阵队可不可以?
  她拿竹签、碎珠演示改进,叫来韩继言和姚晋提出自己的设想。他们看过后虽不无惊讶,但也都表示值得一试。
  结果便试了。
  结果试完后他们真的在战场上用了。
  吴是非当时就身在一处高地上,跨个高头大马看底下平原的交战,人和车马都变得好小。她安慰自己就假装那是一场游戏观摩,成或败也只当那些士兵是数字,而非自己葬送的生命。
  冲锋骑兵后掩藏着步履飒踏的盾队,只等枪、戈、斧、戟这些长兵器撕开敌阵的前沿防线,马匹突然朝中间收缩退入盾墙后。铜墙铁壁直如推土机一般将阵列向外挤压,扩大盾后的空间,而填满这片空地的全是雷火兵。他们都不需要走出这面盾墙,只需将手中的油瓮点燃,抛掷出去。火是最后登场的武器,并没有士兵手持火把闯入阵中,因此对方完全不曾料到玄部这样的阵型最终的目的是要火攻。
  天机火种,得之君王——吴是非从来不信这种玄幻式的预言。但将打火机交给赵聘的那一刻,她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这或许,真的是一种天机。
  那一役,出其不意的火攻打乱了白部的阵列部署,堪称溃败。吴是非领七万军力克敌方十万众,逐敌五十里。此后更连战连胜,直将白部兵马逼回军事警戒线。
  直到今天,她决心要终战,要了结。
  雪停了,吴是非想家了!
  不是自己的家。
  她想袁恕在的那个家。

  三十四、求思念长

  小屁孩儿的时候一群发小总聚在一起看电视,无论男孩儿还是女孩儿都挺喜欢看英雄救美情节的。一般,男孩儿想成为英雄,女孩儿想成为美。
  而吴是非每每站在男孩们的立场上想当英雄,结果妹子们立即集体表示如果是小非当英雄,她们就只等小非来救了。弄得男孩子们一致把吴是非当作了最难攻克的情敌,平时与她称兄道弟,一到做游戏分组又恨不得她立刻马上消失。这种情况直到初中以后才终止。因为大家真的长大了。换言之,开窍了!
  唯有后来学心理学的那姑娘成天还跟吴是非形影不离。人家恋爱她读书,人家约会她给吴是非做饭,人家分手了,她还依旧是吴是非身边不离不弃最好的伴儿。曾经,吴是非懂了一些特殊的感情,直言相问对方是不是喜欢女孩儿,妹子笑笑,告诉她:“我只是喜欢能给我带来安全感的人。无论男女。只不过,正巧身边的男生都不如小非可靠罢了!”
  吴是非不觉得自己有多可靠,她也会恋爱,会想恋爱。也许唯一不同的事,除了生理欲望,生活的其他时间里她并不需要男性这一存在。当然并非说她否定男性,只是她在承认男女有别的前提下,亦从未将自己放在弱势的一方。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无非分为自己能解决的和不能解决的,而如果是不能解决的,吴是非相信即便换成男生,大抵也不能解决了。说到底,她对男人的喜欢,仅仅是出于生物性上的自然配比而已。
  结果有人开始定义吴是非是女汉子!
  生活中无所谓,但心理上,吴是非挺讨厌这个词的。她觉得只有圈定女孩儿必须是柔弱的,才会在她们的对立面上放一个汉子的属性。就像用“娘娘腔”来形容某些男生一样。吴是非气愤,明明生物界漂亮的都是雄性,孔雀、鸳鸯、鸵鸟,当然最常见就是公鸡。因此她实在认为,正确符合生物性的世界秩序就应该是男人负责貌美如花,女人负责撑起世界。
  “啊,恕儿还真的是挺貌美如花的!”
  遗憾吴是非今天没有成为救美的英雄,反而被美貌如花的袁恕给救了。她也没想到这一仗变数横生。罗钧败于轻敌冒进,她自认从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过警惕,更谈不上冒进,却依旧走入了同罗钧一样的困局。
  “又增兵了!郑群这个疯子到底怎么想的?举国之兵,日子不过了吗?”
  吴是非计算过,不算先前姚晋等人消耗的敌方兵力,自己到来后的这二十多天里,模糊概念歼敌总有二十余万人。仅就边关保卫战而言,这样的战斗规模已不算小。
  不似赤部全民皆兵,也不像玄部有兵役制,白部人口六百万余,尚工尚艺,素来以制造业立足西荒,实际兵力只占总人口的五分之一。撇去各处守军,满打满算可投入的兵力至多七十万。若再细分了兵种,战力就更难说了。何况两部的边界线绵延千里,边城并不止这一处,白部却集中兵力挑战玄部诸悍将,实在非明智之举。
  若说是袭扰,规模太大;若说是侵略,辉侯郑群这样的战法确有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甫遭遇对方汹涌扑上的援军,吴是非第一时间想到的竟非怕与怒,而是担心。担心郑群的目的,同时担心她的中军帐内有自己难以面对的人。
  来不及思考,响箭三支,号令撤军。她为主帅,冲在最前头,退就在最后。她与韩继言断后,但最终,她仍是抽了韩继言的战马一棍子,逼他先走。
  回望一眼全力往丘陵高地上冲的兵卒们,吴是非孤傲地立在谷中平原上,横棍在身前,向着追兵勾唇笑一笑,誓死相抗。
  并非不怕死,但既然接受了规则,既然认了命,就做自己该做的。生或死,权当是运气!
  想不到,力竭后倒地,只待头顶落下的大钺奏响命运的终曲,倏然一柄长矢破空呼啸,直中眼前马上人的肩窝,即时人仰马翻。
  死里逃生后,吴是非仓促爬起,下意识回头去看,只见丘顶上横卧着一张硕大的长弓,牛筋为弦,矢为箭,一人布衣长袍立在风里,昂然再张弓。
  那是周予,武将中箭法最盛者。舍了护身的铠甲,褪了暖身的裘氅,双手扯起弓弦,宛若神将欲射天。
  而在斜坡之上,更有一骑逆着浩瀚的人流疾驰而下,直向吴是非所在闯了过来。
  武将覆面,甲上显峥嵘,吴是非看不清面甲下的面容,但认得那具面甲。
  青骢马蹄音飒踏,马上人俯身向吴是非伸过手来。她牢牢握住,一跃上马,双人共乘。
  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军队呈半圆状出现在合谷周围,成为玄部强有力的依靠。
  青骢马未上丘顶,反而倏然勒缰,堪堪停在坡脚。身前无数人,身后无数人,唯有二人周围方圆百丈内是空寂的。吴是非搂着面前人的腰,心里却安定。
  “恕儿,你个白痴!”
  袁恕摘下面甲,扭头望住她,眸光柔且暖:“不当个合格的白痴,就听不到非姐骂我是白痴了。”
  吴是非把脸埋在他背上,声音闷闷的:“娃呢?”
  “徐妈带着。”
  “徐妈呢?”
  “看家。”
  “他肯?”
  “我封他当囧囧的少保,他得拼命保护小公子的安危。”
  “腹黑!”
  “啥?”
  吴是非抬手拨他脸:“不要看啦!烦死了!”
  “可是非姐脸红的样子以前没有见过嗳!”
  “揍你!”
  “回家揍。”
  “唔!”
  “现在先做正事。”
  “唔!”
  “所以先上去好不好?”
  吴是非双臂又紧了紧:“我哪儿都不去!”
  袁恕笑了,不再劝说。
  其时,白部的兵马也已整肃列齐,万人之中行出几骑,有女人,还有孩子。
  “黛侯果然御驾亲征来了。”女子衣衫华贵,眉目间自有一股傲视的冷然。
  吴是非觉得她像一个人,像故去的谢延。
  “辉侯都亲自过来了,我不来,岂非太过失礼?”
  郑群嘴角浮起一抹讥诮,冷眼斜挑,望向另一处斜坡:“想不到,荣侯亦是出尔反尔之辈!”
  坡顶上一人玄甲乌骓马,自卸了面甲,神情冷峻:“此事与主上无关!纯是本相与黛侯有私交。”
  郑群蹙眉。便听袁恕没来由地问:“老师近来可好?”
  玄甲男子颔首:“比你好!让你少揽事少想事,没那么多人需要对得起,人这一辈子,对得起自己就成了。他的话,我带到了!”
  袁恕笑:“师哥最想对得起谁?”
  男子依旧冷漠:“起码这回对得起你!”
  “即便会得罪他?”
  “问错了吧?”
  吴是非发现,袁恕居然也有笑容顽劣的时候。
  “师哥这样说,确是我问错了。”
  “喂,”吴是非摇了摇袁恕,插嘴问他,“你老师到底是谁啊?你怎么又跟夏濯成师兄弟了?”
  袁恕长长地“嗯”了声,卖起关子:“其实严格算起来,对面这位辉侯阁下按辈分也是我师姐。”
  吴是非瞪起眼:“她跟谢延都是灵虚子的徒弟,你也?”
  “那倒不是。”
  吴是非糊涂了。
  不过郑群却有了头绪,顿感惊讶:“听先师提过有位爱四海云游的师弟,乃祖师爷最小的弟子,素来无心政局民生,最擅长测绘制图。如今西荒各部使用的地形图有七成出自他手。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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