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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臣有约,望能不负!
蓦地,有急切的脚步声闯入,抬头看去,是张萌匆匆奔来。
“启禀主上,吴姑娘好像醒了。”
闻言大喜,袁恕顾不得眩晕未散,起身踉跄回去大帐。
韩继言等自然也跟着要往帐内涌,统统被张萌拦在门口。她更勾脚蹬在韩继言胫骨上,瞪起眼啐道:“有你什么事儿?”
被她一瞪一骂,韩继言登时恍然,便退出来,只小心抻着脖子往里瞧。
果然,吴是非起初还十分迷蒙的样子,缓慢地眨了几下眼,左右看过一遍,又回眸望顶上,定了定,想了想,终是清醒。
袁恕喜出望外,情不自禁握她手,唤一声:“非姐!”
吴是非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神色陡然一变,抽回手来并往榻内移了移,想要避开。
袁恕懂得,黯然起身退开几步。
“你醒了便好。”
吴是非眸光很冷:“我不觉得好!”
袁恕只觉得心往下沉,越来越重,胸口很闷,头很痛。
适时,有侍女捧了药碗进来。张萌接过,欲待服侍吴是非喝下,她亦拒绝。
张萌无措地看向袁恕,他斟酌片刻,还上前,自张萌手中接过碗来,故意坐到榻沿儿上,离得吴是非很近很近。
“怕有毒,还是单纯不想吃?”
吴是非沉默以对,拒绝同袁恕有任何形式的交流。
袁恕却突然微微笑起来:“你当然可以不吃,我也有办法叫你吃。只不过那样你可能更不会乐意。”
吴是非先是犹疑,后似了然,不由得咬牙切齿:“你敢!”
“以目前我所处的地位,不敢的事儿还真挺少的。况且能够救你命,我都不介意去试一试。说起来,这法子还是跟你学的!”
吴是非忿然瞪了他好一会儿,猛地坐起,出人意料竟伸手接了药碗过去,仰脖一饮而尽。摔了碗,冲袁恕龇牙:“满意了?麻烦能滚了吗?”
袁恕看着张萌拾起碗立在一边,脸上还挂着涩然的笑意。
“其实你可以这样想,有力气了才可以逃跑。甚至至少,有可能杀我报仇。”
吴是非鼻头里哼一声:“黛侯高看我了!我不会逃跑的。在这异世界中无亲无故,无处容身,我到现在连生火都没学会,离开营地只能成为野兽的口粮。”
袁恕看着她,眼神安定:“起码活着,还能期待有一天可以找到回去的方法。”
睡了一天,吴是非眼底血丝仍未消,冷眼冷蔑:“你会放我走?”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会?”
“不知道啊!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明白你怎么想的,不明白你为什么把我留在身边,我压根儿不认识你嗳!尊敬的黛侯阁下!”
袁恕自始至终望着她,目光不曾游离,回避。
“我活着,没有人能害你,我也绝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
“哈、哈,”吴是非仿佛听了个天大的笑话,“你已经伤害我了!比杀我还狠。”
袁恕垂头,还无声地笑,嘴角边泛起自嘲:“如果我说外面那些人里有很多比你更想要我的命,是不是能稍微使你解气些?其实从某个角度看,我仍旧只能算奴隶。”
“什么意思?跟我卖惨?哼,权力争夺胜者为王,你已经坐在顶峰的位置上就不要抱怨仇人太多大家都不爱你好嘛!你是奴隶?权力的奴隶吗?省省吧,我不会同情任何野心家的!就像我从来没兴趣帮助一个自己不愿意活下去的蠢货。”
“不管怎么说,是你帮助我活下去。因为你,我才觉得活下去挺好的!”
“可我现在觉得活着真特妈糟!”
袁恕也觉得很糟!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这一天过得实在糟透了!
十五、缘来是非
日子总要过下去,人总得活着。这是吴是非现在能对自己说的最后的鼓励。寻死觅活从来不是她热衷的套路,何况在已经寻死觅活过一次之后,恢复了理智,她绝对不想再看见自己泼妇似的一面。就算真要死,她也会找根绳子安安静静把自己吊死,而非惹人围观。
出乎她意外,袁恕果然没有再限制她的出入自由。甚至,她都打了人抢了马,眼看要奔出大营了,依旧不见有追兵赶上来。她悻悻地策马信步回到大帐,被张皇失措的张萌搀扶着下马,远远看见袁恕站在军帐前也正往自己这边看。吴是非有种错觉,他那身袍子好像有些窄了。
晚上就寝前,张萌忍不住还是好奇问她:“吴姑娘怎么自己回来了?”
吴是非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就是试试,啥也没带,跑出去我得死。下回再说!”
说下回,也没见动作,张萌提心吊胆了快一个月,活活被耗成了失眠患者。
吴是非更失眠,比过去还严重。
经历过那天的冷淡,袁恕很识趣地尽量不主动出现在吴是非面前。并将自己这处首领专用的大帐也让了出来,独自搬去相当于书房的小军帐里住着。
如此一来虽然见不到不糟心了,可也没有大号人肉抱枕供吴是非享用了,她在这样一个连只代替的水果柠檬都找不到的蛮荒时代里夜夜数羊到天明,真可谓起得比鸡还早,眼圈比熊猫还黑。
她跟张萌两个人并肩坐在大帐前各自挽一张山崩地裂不动容的冷漠脸仰望天空时,就连这夏末的风都被渲染得阴森森凉丝丝的。
最后站岗的卫兵受不了了,就去告诉韩继言。韩继言装路过跑去一看,也受不了了,披着一身鸡皮疙瘩去求了袁恕。
“主上,再不管要出人命啦!”
其时,袁恕盯着身前一张硕大的布阵图,也是焦头烂额。这三天里,他同样没好睡过。
要起战事了。不过不是与他部开战,而是费勉费司空终于熬不住,领着私养的亲兵叛逃出领地,预备出玄部边界,投向他部。至于他意欲何往,观其前进方向,众将们多数推断他是要去北边的青部。倒是韩继言另有考量,觉得费勉很可能使一招金蝉脱壳,大部队北进,他自己乔装偷偷折向西去。
“那是蓝部旧地,如今为我部所辖,他去那里干嘛?”
面对姚晋的质疑,韩继言正要说出自己的设想,袁恕却先站了起来,直下军令:“所有人集结兵马,半个时辰后出发北进!”
韩继言坚持:“可是主上——”
“徐之孺!”
袁恕不等韩继言说完,又点徐之孺。
“末将在!”
“挑二十个你最信得过、骑射功夫最精的人,向西追,掩杀。一个任务:活要见人,死见头颅!”
徐之孺先愣了下,随后迅速看了韩继言一眼,欣然领命。
袁恕则拍拍韩继言肩膀,眸光黠慧:“人家既然轰轰烈烈走的,我们自然也该敲锣打鼓送一程。”
韩继言战意隆盛:“末将愿为先锋!”
“你不当先锋谁当?”袁恕边着甲边给韩继言挤了挤眼,忽压低声音道,“回来把张萌放你帐里两天。她补觉,你随意。”
韩继言脸顷刻间涨得通红,抱着头盔匆匆逃出了军帐。
结果,去时飒然,归来尘嚣,一场追歼仅仅耗用三天,袁恕一方大胜而归。只不过相对于双方主将来说,倒有些两败俱伤的讽刺。
看见袁恕被韩继言和周予搀扶着进到大帐来,张萌出窍了许多天的魂灵头立即归位,赶忙上前伺候。
“妈的,居然是梅老巫!”韩继言恨声唾骂,“亲自出马给费老假当替身,不愧一对老情人儿。”
吴是非一早缩到角落里当自己是朵静静生长的蘑菇,不给任何人添麻烦。听韩继言骂娘,她脑子里自动跳出一张中年妇女尖酸刻薄的面孔,并费司空永远傲慢自负的三角眼,不合时宜地暗忖:“这俩倒也挺配!”
随后断断续续的,吴是非大概听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袁恕的想法是将计就计,用亲自领兵追缴做幌子,暗中派徐之孺往别的方向去缉捕叛逃的费勉。想不到徐之孺那边一举成功,活捉了费勉,袁恕这里却遭遇了激烈的反抗。
想来那些果然是费勉苦心孤诣□□出来的死忠,便是个替身的主子,也依旧惨烈拼杀至最后一刻。他们不投降,不弃主,只将这身血这条命尽数丢在刀光剑影之下,求一个死而后已。
有一刻,袁恕想到了吴是非发过的感慨,说再糟糕的人也会有亲人朋友,会有人信他敬他爱他,很多时候错的不是某种情感和情绪,而仅仅是错赋了对象。
因此袁恕动了恻隐,他想放过一些,或者劝服一些,就连那名从头到脚包裹起来的替身都不欲杀害。
他以为自己成功了,卸下三分戒心,径自走向匍匐在地的俘虏们。
“还好小韩挡得快,太悬了!”
一听韩继言替袁恕挡剑,张萌腿都软了,顾不得为袁恕解甲到一半,抓住韩继言上下左右一通瞧,眼泪扑簌簌直落下来。
韩继言一身风尘来不及拭去,脏兮兮的,不敢拿手碰张萌的脸,就原地蹦跶给她看。
“没事儿没事儿,看呐,一点事儿没有!正好扎在护甲上拐过去了,你看,这儿——”
张萌低头细看,就见韩继言胸甲上果然有道新添的划痕,才算信了,放心了。
可韩继言不高兴,接着骂:“梅老巫一击不成,那群王八蛋全不是省油的灯,跟着往上扑。主上护我,被扫了一腿。好家伙,那人足有八尺来高,脚上蹬双铁靴子!这且是防备着的,胳膊格了一下,若被正面踹一脚骨头都得断掉好几根。”
即便是格挡过后劲势有缓,力道依然不小,袁恕吃不住,一下子摔在地上。眼看着铁靴力士抬脚又踩,韩继言和周予双双赶到,一个抡斧砍中他膝盖,一个枪挑直刺下颚,合力将他毙杀。
此刻二人回忆起来仍不禁后怕,面面相觑后各自打了个寒噤。而袁恕的战甲也已卸下,解了半边袍袖露出受伤的胳膊和侧肋,乍一看状似还好,仅受力处泛红。李墨已赶至帐中,小心翼翼按查伤处,并作了询问。吴是非离得远,将领们围成一圈七嘴八舌乱糟糟的,她也就没听清李墨究竟问了什么,以及袁恕怎么答的。
甚至,她都没听见袁恕的声音,还怀疑他是不是晕过去了。
这么一想,吴是非不禁皱起眉头,犹豫再三终于站起身,抄着手歪着头大声喊:“吵死啦——”
帐内倏地鸦雀无声。
“你,”吴是非一指韩继言,“留下!其他人出去。张萌铺床,那个谁,李医官是吧?这里你最大,你说话。谁多嘴,抽他,明白不?”
李墨正给袁恕叩着脉,人是单膝跪着的,姿势怎么看都不太舒服,不用说也是个老实人了。听吴是非发号施令,他惊讶之余面上亦流露出感激,微笑颔首以表谢意。
张萌则趁势把将领们往外轰,不许他们在此喧哗。
这时候,吴是非才算把袁恕瞧个清楚。午后的阳光自圆形尖顶的天窗里投射下来,照见他青白的面容。吴是非注意到他精瘦的胳膊上还有道早已愈合的旧疤痕,猜测着应该就是战场遭遇时被自己身边的小孩儿划出的刀伤。
不意,空间里有柠檬香幽幽地弥散开来,很淡,很柔。
“抱歉,吵着你了!”袁恕讲话有些喘,似忍着疼。
吴是非情不自禁打了个哈欠,无精打采地掏了掏耳朵。
“你待着吧!”
吴是非的意思,袁恕待着,她也待着,袁恕睡榻,她则往张萌的小床里一躺,没心没肺地打了个瞌睡。醒来时已入夜,揉眼坐起看见袁恕斜斜靠坐榻上还在阅军报,张萌不在帐内。
“张萌呢?”她起来自己到矮桌旁倒水喝。
“在韩继言那里。有事,你可以唤小枫。”
小枫是张萌的小姐妹,也是袁恕派给吴是非的女侍。
吴是非摆摆手,还走回小床边和衣睡下:“不用!让张萌也多歇几天吧!小丫头心思太重,想太多,再不睡觉要折寿的。”
忽听一阵衣袂悉索,并轻微的脚步声。
吴是非好奇,撑开一只眼睑瞟了瞟,见袁恕捂着肋下,慢慢往门边走去。
“你有事也可以叫小枫做。”
袁恕停下来。
“我在这里恐怕你也睡不安稳。”
吴是非叹了声,坐起来挠挠头:“你说反了。事实你在这里,我刚刚睡得特别好!”
“……”
“坐下聊聊吧!”
袁恕转过身,目光迟疑。
“弟弟,大晚上别折腾了,底下人也是人啊!”
于是袁恕走了回来,却没有躺回榻上去,只在矮桌旁端正坐下。
一时间两人都默然,最后还是吴是非先开口。
“我没想跟你和解。姒儿的事总是插在我们关系上的一柄钢叉,挺疼的。不过我之前也说过,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友好的,我也没有任何可以独立生存下去的能力。以前跟着洪徵混,说到底就是彼此利用。他用我印证预言,我则骗吃骗喝,顺便高人一等。所以在部落战争、权力攫取这种事上我并没有立场批驳任何人,我只是私人地,心疼姒儿。我们好像家人一样!”
袁恕垂着头,只能说:“对不起!”
吴是非摆摆手:“你说过很多遍了。我相信你是真诚的,但说再多遍姒儿也不能复生,不如我们来聊聊以后。”
“你是自由的!我没想过要火种,那只是百年前西荒巫贤的一次占星所得,我从来不信那些。”
“不用解释,我明白的。”吴是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得火种者可称王,我只是可能拥有火种的人,所以重要的不是我,而是火种。杀了我抢到火种,比降服我顺从更行之有效。洪徵没杀我,其实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拿到了火种,避免其他部落过早对他宣战。这家伙一向很懂得利用别人。至于姒儿,”吴是非顿了顿,神情有些黯然,“她最后跟我说那些也许是为了挑拨,但我宁愿相信她只是希望我不受欺骗,想我明明白白地活着。死去的人是无法为自己辩解的,我不喜欢用恶意去揣度逝者。”
袁恕默了默,还说:“对不起!”
吴是非瘪瘪嘴,略一沉吟。
“这么说对姒儿也许很残忍,不过就你目前的地位,个人觉得你大可不必在我面前表现出愧疚。噢,不不,这当然不是在讽刺你!事实上我明白这个世界生存的道理。在文明达到一定程度之前,人类只是遵循自然界的生存法则罢了。为了地域,为了活命,为了繁衍,战争在所难免。就连细胞都是在吞噬中分裂聚合,争夺可以说是烙印在生物基因图谱中的本能。”
吴是非顿了顿,蓦觉好笑:“我又说让你听不懂的话了。我的意思,和平共处这种事,搁在任何种群身上都实在令人发笑。我更知道,这一次如果是你输了,玄部的百姓也会遭遇到赤部同样的结局。并且如果是洪徵,也许场面更发指。毕竟我们都清楚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首领,对吧?相信到那时候,你,前任黛侯,还有世子和什么三公大臣,你们每一个都将会成为姒儿。”
袁恕抬起头来深深地望着她:“所以你的罪恶感是源于什么?仅仅是生命逝去的遗憾?”
吴是非重重点头:“是啊,也许只是遗憾!未能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毕竟交付总是附带着莫大的信任,有时更是绝望的。而许下承诺,则不仅仅是责任,那是沉重的枷锁。因为明知无力,都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是我太无能了,失信失约。应该说,最终害死姒儿的不是你们,是我!”
袁恕眼神透露出茫然。
吴是非则躺回小床上,枕臂自嘲地笑道:“看呐,黛侯,真实的我就是这样卑鄙自私的!活着是我人生唯一的目的,缺乏技能的前提下我会选择依附权力。感谢你不杀我!这些天我也对你承诺的来去自由亲身测试过,但短期内我确实无法脱离这里的安逸独自在草原上活下来。因此我决定继续留在这里利用你对我的善意以及愧疚,从善如流地当一名特权阶级。我没有对洪徵臣服过,也不想对你示好。所以你随时可以改变主意赶走我,或者杀我。而在那之前,我要做的就是每天睡个好觉!晚安!”
说完,吴是非翻了个身,面朝内侧,无牵无挂地睡了。
袁恕静静凝视她的背影,双瞳幽暗深邃。
十六、缘来求索
捉回叛逃者后袁恕雷厉风行地做了两件事:一则拟诏宣布前任黛侯的死与蓝部涟侯无关,皆为玄部大司空费勉狼子野心,谋害主君嫁祸蓝部,企图挟幼主以令天下,实在罪大恶极;二则,还奉吴是非为玄部天师,位极人臣,坐堂议政,与侯并肩。
吴是非说决定留下来当一名特权阶级,袁恕就给她一个特级的特权。
一个月来好容易睡了个好觉的吴是非,跟捧热炭似的捧着司士亲自来大帐宣读过的诏书,双睑半垂,瓮声瓮气道:“你家主上脑子坏了,你们这些忠臣脑子也抽抽了?不知道有个词叫死谏吗?”
司士是位永远眉眼弯弯笑眯眯的白胡子老头,特别恭敬地反问:“下官该死谏何事?”
“我是赤部余孽,封我当天师,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