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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婉有些讶异地看向这位老爷爷,只见他朝自己慈祥一笑:“小姑娘,要珍惜眼前人啊。”说话间,他不着声色地朝某个方向使了下眼色。
阮婉下意识朝那边看去,空空如也。她正奇怪,目光突然就落在了不远处拐角的积水上,只见那一刻不停地被雨水砸出涟漪的水面上,正倒映着一个身形,一个她并不陌生甚至可以说是相当熟悉的身形。
阮婉愣在当场。
他怎么会在这里?
惊讶之下,她连老人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发现。
她注视着那倒影,思考了下,抿了抿唇,将两手的袋子并在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撑起雨伞,抬步朝那边走去。
伴随着她的走动,那水中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下,一点点地消失。
阮婉连忙加快脚步,可对方却退得更快,眼看着那身影即将完全从积水中消失,她情急之下,直接喊道:“沈子煜,你给我站住!”
身影顿住。
阮婉见此微松了口气,快步跑过拐角那么一看——顿时惊住了。
她刚才是一时情急才会喊出声,他真的停下来也就罢了,问题是……屋檐上的雨水汇聚在一起,顺着倾斜的弧度朝地面落下,他不偏不倚,刚好站在那落水点的下面。
于是乎,阮婉只看到那一股水直接“砸”落到了沈子煜的肩头,正稀里哗啦、一刻不停地给予他“洗礼”,只短短几秒的工夫,他整个人都变得“水灵灵”的,稍微拾掇一下都能进菜场的“新鲜蔬菜”专区了。哪怕她刚才心里有千万句话要说,眼下也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又或者说,现在也不是说话的时候了。
她几步上前,举高手中的雨伞,遮蔽在他上方。
四目相对间,两人不约而同地失言了。
于阮婉来说,当初之所以会那么果断地选择离开,固然是有其他考虑,沈子煜也未必不是原因之一。说实话,她直到此刻都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这样一个人。这个家伙就像夏日的暴风雨,总是来得突然,从不给人反应的机会,从一开始到现在,从上辈子到这辈子,都是这样——突然地出现在她的世界里,突然地对她好,突然地对她坏,突然地纠缠,突然地放手,突然地一次次出手相救,又突然地……对她说爱。
而这些突然中又有一点共通性,那就是他总在她以为能忽视掉他存在时,又冒出来怒刷存在感。
各种意义上说,他都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却也大约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了。
毕竟他们都是重生者。
于沈子煜来说,他现在是满满的心虚。他会在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地是个意外,却不是偶然,因为……他就住在附近,离她家不远的地方,所以他现在的情况约等于“跟踪狂被抓住”。他可以发誓,自己绝没想过什么坏事,也没想打扰她的日常生活,他只是想待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就近照看她——虽然她也许并不需要。
两辈子的经验让他知道,他心中的爱以及眼下的这种行为,也许在她眼中只是惹人厌的“自我满足”。但哪怕再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他依旧会第一时间托人给她送上一把伞,怎么能做到呢?眼睁睁地看着她在被大雨困在屋檐下。
沉默中,最先开口的人是阮婉。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出差的。”
阮婉的心中对这答案其实是相当怀疑的,出差?然后这么巧地遇到了她?可她也没法深究下去,毕竟他们的关系还没到这个地步。她只能转而问:“你就住在这附近?”
“不。”沈子煜下意识矢口否认,“我住得有点远。”
“……”那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阮婉很想问清楚,却到底忍住了。她注视着形容狼狈的沈二少,心中暗自叹了口气,说:“能帮忙拎个东西吗?”
“嗯?”沈子煜看着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阮婉微微抬起那只拎了两个大塑料袋的手:“帮忙拎一个吧。”这玩意真的太重了,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觉得有充足的购物欲是多么让人困扰的一件事。
他注视着她手上的红色勒痕,顿时忘记了其他事,连忙抬起手就将她手中的袋子全部接了过去。
阮婉转了下伞,低声说:“走吧。”
沈子煜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他两手提着购物袋走在她的身边,她单手拿着伞,支撑起一个将他们与漫天的雨帘隔离开来的小小世界。
雨声那么响,又那么安静。
路那么长,又那么短。
她一步不离地走在他的身边,漆黑柔顺的长发披散,精致的侧脸看来是那样美好,如扇的睫毛微微颤动,像是一只振动着羽翼的蝴蝶。
潮湿且偶有泥泞的地面简直好像变成了金光大道,每走一步都让人觉得轻快无比,又有一种让人情不自禁患得患失的漂浮不确定感。
然而,既然是梦,又怎能不醒?
当她定住脚步,沈子煜才恍然回过神来——她的家到了。
阮婉眼下租住的这个小区安保工作做得不错,每栋楼都有独立的防盗门和密码。她合上雨伞,输入密码,打开门后走了进去,走了几步后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一回头发现沈子煜那家伙还站在门口。她看着他裹足不前、眼巴巴看着自己的模样,不知为何就想到了耷拉着耳朵夹着尾巴呜呜低叫的小狗——这不对啊,沈二少明明怎么看都是喵派嘛。
她一边心中吐槽,一边无奈地说:“进来啊,站在那里做什么?”
“……”
阮婉看着某人骤然亮起来的双眸,觉得自己好像一时心软就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可是吧,他好心把自己的雨伞借给她用,她用完就把人赶走也实在是有些……更别提他现在还浑身是水,简直一落汤狗……还是落汤喵来着?
不多时,两人就到达了目的地。
阮婉拿出钥匙打开门,从门边的鞋架上拿下两双拖鞋,将其中一双给了沈子煜:“手里的东西就放这里吧,我待会来收拾。”说完后,她随手将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后,径直走进屋,不多时就拿了一套男性的睡衣出来,对站在屋中央的沈子煜说:“你把身上的试衣服换下来吧,家里刚好有烘干机。”
“……”
阮婉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半旧不新的睡衣上,下意识说了句:“这是我叔爷爷的,你穿的鞋子也是。”她租住的这间房有两间客房,偶尔来看望她的外婆大人和叔爷爷大人会留宿,所以她这里有两人的衣物,“你不介意穿旧衣服吧?”万一这家伙有什么“从不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和鞋”的破毛病,那就继续穿着湿衣服好了!她反正是不会把自己的睡衣借给他穿的。
然后,她看到他露出了一个笑容,他说:“当然不介意。”
阮婉看着眼前人的笑容,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自在地别过眼,心想眼前这家伙虽然颜值正处于巅峰期,到底是心理年龄大了,笑起来时居然这样温和内敛,简直都“不像沈子煜”了。
嗯?等等。
她又反应过来:她刚才说话时直接问后半句就好,为什么要说清楚衣服和鞋子是谁的啊。不多想还好,多想之下简直好像她在刻意解释什么似的,简直……
阮婉觉得自己办了件蠢事。
但这显然不是她今天所办的最后、最大一件蠢事。
第176章 亦乱亦喜
阮婉表情不动声色,心中暗自纠结,好在沈子煜看来没注意到这种事。她不由松了口气,心中却不知为何想起了外婆关于眼前这人的评价——“体格比脑子好”。她突然就有些忍俊不禁,没忍住弯了弯嘴角。
这一次,她被“抓”住了。
“?”
阮婉假装没看到某人满是疑惑色彩的目光,正准备给他指出换衣服的地方,就听到他打了个喷嚏。
“阿嚏!”
阮婉:“……”她看着他几乎湿透了身上,才有些犹豫,就听到他接连又打了两三个喷嚏。她心中叹了口气,一边深切地觉得心底太过善良也是个麻烦,一边说,“你还是先洗个热水澡吧。”
下一刻,她看到了他惊讶到了极点的目光,心里有点小不痛快——怎么看情绪波动最大的人都该是她吧?让一个并非亲属也并非情侣的男人在自己家里换衣服也就算了,现在连浴室都要贡献出来,这家伙还惊讶个鬼啊!
被阮婉评价为“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某人,其实是真的惊了,今天的一切原本就像做梦了,结果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能更进一步地“入侵”她的私人空间,咳,虽然他不是没进过她的卧室,但浴室这种地方到底还是不同的。
“跟我来吧。”
阮婉一马当先,沈子煜身体僵硬地跟在她身后。
她一把推开浴室,大致介绍了下后,问:“水温不用我帮你调吧?”热水器这种玩意向来是万变不离其宗,她觉得这种事应该不需要她帮忙。
“……不用了。”沈子煜更加僵硬了。
也觉得有些尴尬的阮婉听了这话松了口气,快步走出去,突然想起来,回头说:“干净衣服可以放在浴室最右侧的台子上,淋不到水。”
“好的。”
阮婉点点头,转身离开,脚步有点仓促,好像正在被狗撵——事实上也没错,一只大汪正站在她身后,眼巴巴地看着她呢。不过她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可又死活想不起来,稍微纠结了下,她决定去熬一锅姜汤——不是特意为沈子煜准备的,她自己也在外面站了那么久,很容易着凉。
在她往厨房走时,沈子煜一把关上了洗手间的门。他环视了眼虽不算大却处处充满了女性味道的浴室,心中鼓动着某种奇异的情绪,他的视线扫过浅蓝色的窗帘,扫过印着猫咪图案的刷牙杯,扫过放在三角架上的一堆瓶瓶罐罐……每一样,都满是她的气息。
他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随即反应过来自己的这种行为好像有点变态……
沈子煜缓缓解开衣扣,将上身的西装与白衬衫脱下,他虽然长期锻炼,却不是那种肌肉明显的身材,而是传说中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型。细看之下,身材颀长且精瘦,每一块肌肉都充满了爆发力,给人以力之美感。他随意地用脱下来的衣服擦拭了下一侧肩头,暂且将它们放在了一旁的洗手台上,正低头解裤扣,视线骤然定格住了。
他视线的中心,赫然是藏在洗手池下方的脏衣篮。
刚才还没注意,眼下想着该把衣服放在哪里才发觉到它的存在,但是……
它的里面好像是装着东西的。
额……
他知道自己不该看,可人有的时候就是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于是他清楚地看到了,脏衣篮里放着一件丝绸质地的白色长袖睡裙,同色同质地的腰带顺着篮边滑下,几近及地,将落未落间,竟硬生生地显露出了几分旖旎——当然,也不排除是某人想太多。
某人深吸了口气,平息着心情,正准备别过眼,又看到那睡衣下面好像还压着什么东西,看布料分明是……
他一把捂住鼻子,只觉得身体的着凉迹象顿时都消失了——年轻人就这么容易热血沸腾呐!
恰在此时,敲门声响起。
人做了亏心事的时候最怕什么?
最怕被发现啊!
沈子煜匆忙间回头,脚底一个踉跄,居然非常不可思议地滑倒在地,发出了“砰!”的一声。他自己倒还不觉得痛,反倒把门外的阮婉给吓了一跳:“你摔了?没事吧?”她浴室用的是防滑地砖啊,根本不打滑的,而且沈二少不是向来标榜他下盘稳吗?怎么这么容易就摔了,难道说他已经生病啦?
“……没、没事。”颇为心虚的沈子煜有点语无伦次地回答说,“不小心撞到东西了。”
“……哦。”阮婉有点疑惑,这撞东西的声音怎么跟摔跤那么像?该说不愧是沈二少么,连撞东西发出的声音都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个问题太无聊,她没再继续思考下去,只说,“刚才忘记拿毛巾给你了,我放在门口的椅子上了,待会你自己开门拿。”
“好的。”
沈子煜屏住呼吸等待了片刻,直到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才长长舒了口气,颇有点心累地准备从地上爬起来。往后撑地的手却一不小心摸了个空,直接陷入了某个柔软的布料中。意识到那是什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不好了,手下意识地一抬,却又用力过猛,整个脏衣篮都被他给打翻了。
他呆呆地看着那翻到的篮子和滚落在地上的衣物,有点绝望地扶额:老天爷,让他死了吧。
厨房中的阮婉压根不知道自己浴室中的“风起云涌”,正在聚精会神地熬着姜汤。在外面住肯定没有在家乡的时候那么讲究,摸一只姜切巴且巴,再混点红糖煮一煮就搞定了,说起来这红糖还是钱钱妹子之前给她邮寄来的,说是老家村里人熬的,熬煮起来的确一股甘蔗味,香甜得很。
她正煮的开心,手中的勺子却蓦地一把掉进了锅里。因为,她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了——她昨晚睡觉时不知为何出了一身的汗,早上起床后就把身上的睡衣换掉了,因为没时间洗,所以就随手丢在了浴室的脏衣篮里,原本想着明天再处理,没成想……
!!!!!
阮婉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她甚至有种冲动,直接冲进浴室去把那只脏衣篮给拿出来。但问题是,现在沈子煜应该正在洗澡,别说她根本打不开门,就算打开了……会被当成色狼的吧!而且,她就算现在想做点什么,好像也晚了。等等!也不一定!她放脏衣篮的地方挺隐蔽,如果只是洗个澡的话,一般来说不会发觉,应该不会发觉的吧?
简单来说就是,她整个人都陷入了纠结之中。
等姜汤一开,她立即关掉火,然后直接跑到客厅中蹲守——其实她比较想蹲守在浴室门口,然而那样太像变态了,她做不到。再说原本把人带回来洗澡就已经够那啥够让她后悔的了,她可不想再行差踏错,给沈子煜一点不该有的、错误的暗示,引发其余麻烦。
等待的过程中,阮婉完美地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
好在她没等太久,不多时,身穿睡衣头顶毛巾的沈子煜就出现在了客厅中,他的手上还拿着叠好了的脏衣服。阮婉看着这一幕,暗自松了口气——叠好放一边,至少证明他没能发现脏衣篮的存在?
阮婉其实想第一时间冲进浴室确定,然而还是努力压抑住内心的冲动,迎上去说:“烘干机在这边。”帮助某人设定好程序后,她保持着“自然”的态度走进了浴室关上门,像是普通地上洗手间。然后……她“嗖!”的一下跑到脏衣篮边,低头那么一看。
她记得很清楚,早上丢衣服的时候一根带子搭在了沿上,眼下也是如此,没有什么变化。
而且……
她退后了几步,仔细看了两眼,发现如果只是洗澡的话,脏衣篮的确不太容易被发现。
这个认知让阮婉略微松了口气,不过保险起见,她还是默默地卷起了两件脏衣服,将它们带出了卧室放进屋中藏好,这才镇定地往厨房走去。
她所不知道的是,当她路过客厅时,某个老老实实坐在沙发上、疑似正在看手机的人掌心中捏了一把汗——他当时的确努力地做了“复位”,却到底心中忐忑,生怕瞒不过她的眼睛。好在结果还不错,他无意中做的事没有被她发现。
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沈子煜放在沙发上的手无意识地做出了捏的动作,那丝滑的手感仿若还残留在指尖上……等!
他一手扶额,再次觉得鼻子有点……
就在此时,阮婉从厨房中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一碗姜汤。
“我熬了点姜汤,你喝一点吧?”
他站起身接过,原本堆满心中的其余念头顷刻之间就被名为“快乐”的情绪给踢飞到一边——她亲手熬汤给他喝!给他喝!喝!
“小心烫——”阮婉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沈子煜“咕咚”喝了一大口,然后脸色变得精彩到不像话。她暗自汗了把,问,“你嗓子还好吧?”
“……没。”沈子煜艰难地回答说,“没事。”
“没事就好。”阮婉松了口气,笑着说,“锅里还有,你还要的话跟我说。”
“……”
“怎么了?”阮婉看着他有些奇怪的脸色,反应过来,“你是不喜欢喝姜汤?”
“并没有。”沈子煜连忙回答说,为了证明这一点,他咬咬牙,仰起头将手中的姜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阮婉眨了眨眼,心想外婆大人说得对,眼前这家伙平时看起来酷帅狂霸拽,一相处起来怎么二哈二哈的。她囧囧地问:“还要吗?”
“……好的,谢谢。”沈子煜坚强地将手中的碗递给了她。
“稍等。”阮婉拿着碗走到厨房中,先是给他盛了一碗,然后拿起自己原本盛好放在一旁凉着的另一碗喝了一口,“噗——”
下一秒,她直接将这口姜汤吐了出来。
这